16.
敲开门的那一刻,我们同时惊呆了。
郝楠不再是清瘦简洁,衣冠楚楚的白马王子,他头发凌乱,胡子像杂草一样疯长,眼睛红肿,面容消瘦。
“小晔。”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我的眼泪应声而落。
我们深情的凝视着对方,每一秒都是沧桑。
正当我在泪眼婆娑中酝酿着与郝楠同样的悲伤情绪时,我听见屋里传来脚步声,应声望去,竟吓得我魂不附体。因为我在泪眼中看见了郝楠的父亲,上次给我做了一桌好菜的叔叔。
我的脑子因受了刺激而短路,脸上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嘴里已经话不成句:“他?你?你爸爸,他不是。。。”
我想说你爸爸不是死了吗,不过“死”字在与他爸爸四目相对后,被我生咽了回去。
郝楠这才明白我为何这般傻子一样的反应,他说了句话我当场背过气去,他说“那不是我爸爸。”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脑子飞快的转动,迅速整理着人物的关系,心想既然家里的这位老人不是他爸爸,那么。。。。于是我脱口就问:那你爸爸呢?
死了。他咬着后槽牙,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眼前阴云密布。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我站在门口,像个昏场的演员,局促不安手心冒汗。
那位叔叔面带尴尬又不失热情地招呼我进屋。我正想就坡下驴,先进去再说,可是郝楠却替我回绝了叔叔的好意。他说不用了,我们要出去。话语中的冷漠告诉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走出大门,郝楠一直把我搂在怀里。他的怀抱有种说一不二的霸道,不容我挣脱。此刻我也不想挣脱。我默默地陪着他走,体味这静谧的沉默。
我想起从前很多个日子他都是这样霸道地揽着我和他一起压马路,重庆的大街小巷,坡坡坎坎,都有我们依偎的身影。他很少迁就我,生活上他有绝对的大男子主义。但就是他的大男子主义激发了我骨子里潜藏的所有小女人情结。
当我看到女伴们一个个把男友驯的俯首帖耳,我不急不忿,依然在他怀里小鸟依人。
他平时话语不多,眼里有淡淡的忧伤,让我琢磨不透。可我那时候觉得男人就应该这样,忧郁即是深沉,深沉意味着成熟,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成熟的男人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我对他背后的忧伤从来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妈妈会对我盘根问底。
我谈恋爱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哪里逃的过妈妈的火眼精精。妈妈看我一脸幸福的模样,却不由得为我担心起来。用妈妈的话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又不发达,说话做事就像脑子缺根弦似的,她生怕我被人骗了,怎么能放心的下呢!所以当我好不容易交上一个玉树临风的男朋友时,我妈比我还上心。天天逼着我汇报恋爱进程。
有一次妈妈问我他父母是干什么的,家住北京哪个地方,家里什么情况?一连提了十几个问题,我却没一个能答上来的。
妈妈急了,说你真是缺心眼,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他爸爸妈妈干什么的!
我不解地反问,我是跟郝楠谈恋爱又不跟他爸爸妈妈谈,管他爸妈是干什么的呢?
我抱着在一棵数上吊死的决心,无比坚定地说,只要我和郝楠在一起,只要他对我好就行,就算他家是要饭的,我也认了。
就我这样头脑简单的人,人缘超好,绝对一呼百应。要在过去,唤来众兄弟姐妹我就在重庆占山为王了。
我妈不屑,瞧你这点出息,跟混世魔王似的,理想就是做个女山贼!
对了,我就这点出息。我向来就是个懒惰的人。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志,用中庸之道聊以自慰,但幸运的是,老天总是眷顾我等平庸之辈,刚上小学就凭着可爱的脸蛋和抹了蜜的小嘴赢来了大队长的头衔;中学时学习虽不勤奋也总能混到前几名,老师竟也委以我“班长”和“学习委员”的重任;到了大学我依然是学生会的活跃份子;工作后不久又接连升职,前程一片锦绣。似乎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不用我过多努力大家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认可我。看来,真应了郝楠那句话,老天的确在对我流口水啊!
跟郝楠在一起后,我就更没出息了,一心盼望赶紧毕业嫁人,做他的小媳妇,再给他生个胖娃娃。
可是,他怎么就是不结婚呢。这个问题无数次的被妈妈和朋友们问起。
于是有了下面这些猜测:
“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要不就是父母离异了。”
“大概有一个苦难的童年。”
“八成是心智不健全。”
“不是在北京还有一童养媳吧?”
“神经!”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但心里却越发不塌实了,总觉得他有什么心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