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吹来,青城山上风景独好。
独立的小楼建临渊而建,那遍野的美景便尽收眼底。
阴凉的树下,妃竹闭目养神,她的身后,便是这青城山庄庄主派来侍候她的丑丫头。丑丫头来会说话、亦不识字,生来面部丑陋,因此便格外的安全,无论交谈了什么内容,她都无法跟外界传递。
这便是选派这样的侍女,侍候重要宾客的原因。而在青城山庄,这样的侍女有很多。她们或者是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是流露街头、无家可归的贫妇。山庄把她们带回来,细心调教之后,便成了这样的仆妇。
聋、哑,或者,并不是天生的。
妃竹在闭目养神,她的身后就一直静静的立着这样的一个丑丫头,渐渐的,丑丫头看着那盘里剩下的点心时,眼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那个,一定很美味吧?呵呵。
萧墨静静的进来院中,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画面。他的妃儿在夕阳的残余下,伴着徐徐晚风入眠,而她身后的丑丫头,却馋涎于那盘里的小点。
一丝感动、一丝兴味在他的心底泛起,温暖。
感应到了灼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周转,妃竹敏感的睁开了眼睛,迎上萧墨的视线里,泛着柔和的光。
曾几何时,那个灵动可人儿的小调皮,竟然开始有了这样属于成熟的妩媚!曾几何时,那娇俏灵活的身体,开始在静态下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伴着夕阳的残芒,那样温暖的人儿像在发热,和应着徐徐晚风,带来近秋时晚夏的那最后一抹光华。
无关乎美,那是一种温柔、一种温暖。柔得像情人低喃,暖得像母亲的抚触,都是让人那样的舒服。
萧墨的眼中,那种从漆黑的眸子里淡化出来的柔情定定的注视在妃竹的身上,静静的,就那样看着,仿佛在看着时间荒老。
两人之间这样的情感交流,让一旁站立的丑丫头也感应到了其中的甜蜜和唯一,她默默的垂首,十分知趣的向门口退去。
“夫君,回来啦!”妃竹低唤,含笑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把点心撤下去吧!”萧墨唤住那个丫头:“不需要再进来侍候了。”
点点头,丑丫头轻移步子,走到妃竹身前端过那碟未完的点心,有礼的退了出去。
萧墨上前揽过妃竹的身子,抱起放在自己膝上坐下:“睡了一天,可有闷得慌?”
妃竹含笑不语,目送着那个丑丫头的离去:“你是怕没有人陪我聊天吧?其实,跟这样的聋哑之人说话,反道省事,许多说不出口的东西还能找到个倾诉的出口。”
相视一笑,萧墨心知妃竹这是在宽慰自己、也宽慰着他,爱怜的揉揉她的乱发,解开长衫将她环在怀里:“吹了许久的冷风,也不怕身子受不住。”
难得一向严肃而沉静的萧墨会展现这种温柔的一面,妃竹享受着这份爱与宁静。何偿,萧墨不是在贪恋这份爱与平静呢?
永延已经开始着手备粮草,那么也就是说,距离他动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而妃儿,恰好在这个时候怀有身孕。原本计划在这次的行动中以,能与妃竹有一次联手、一次并肩俯视这场浩劫的萧墨,不得不在心中重新计量。
他带来的消息,似乎一向温文低调的母亲,与永延之间、或者说是飞凤皇后之间,有着某种十分亲密的联系,到时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妃竹,无论是送回王府或是放在自己身边,似乎都有着不妥。
丁香,无疑是永延的人,而母亲,她的立场呢?此时与永延联盟,便是正式站在了他敌对的立场。
手持着先皇后的飞凤令、下令让四大金卫堵截了他与可心的逃跑,而梵音当时腹中的孩子身中的那份妖蛊,似乎来历也与母亲有关!
从小就不与他亲近的母亲,此刻在他的心里更加的疑云重重---对于母亲的来历,萧墨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一无所知、同样感到了好奇。
墙外,隔开幸福与孤单。
丑丫头蹲在墙角,将盘子里的点心,倒进了地上挖出的坑里,眼中奇异的光芒交织着痛苦与希望。一滴水滑落在那掩埋的点心之上,却不是馋的口水,而是眼中泛出的泪花!
狰狞的脸抬起,纤细得异样的身子直起来,无声的世界里,她望着天上的云、渐落的太阳,狠狠的咬紧的牙关,将泪水倒流回眼眶---大仇未报、大事未成,她,甚至连流泪的权力都没有!
当再次回到妃竹居住的小院,她的脸上已是一如继往的平静,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像个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布衣娃娃一般,侍候着早起的妃竹梳洗换装,只是不经意间,看向妃竹平坦小腹上的眼睛里,会闪闪发亮,那亮光被隐藏的,是凶残的讯号!
注意到这个丑丫头总是会多看自己的小腹两眼,妃竹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她:“是不是你也知道,这里面住了个小人儿呢?只是现在还感觉不到,你要不要摸一下看看?”
白痴的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妃竹的眼里写满了幸福与甜蜜。
不要!丑丫头很想拒绝,可她哑着的嗓子却只能发出干涩而恐惧的吱吱声。
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她闪开了妃竹探过来的小手,视线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背,仿佛十分无措的绞着衣襟。
以为她是顾及身份,妃竹笑笑,不再勉强。
然而,在妃竹转过身后,一道凶狠的视线突然抬起头来,直逼向妃竹的背心---得意吧,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施加在我身上的,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青城山庄,不愧是萧氏皇朝首屈一指的大商户,仅仅几日功夫,便准备好了与三十万担粮食等值的衣、食、用、药等物品,而萧墨手下青龙白虎则亲自率众,兵分三路将东西运往豫地。
青城山上,萧墨与钟停目送着车队出发。
“王爷,这粮食且就放在青城山庄,您什么时候用,便什么时候来取吧!”钟停少年英气的脸上,总泛着淡淡的病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智慧。
萧墨运三十万担粮食,说是拿来换些灾区其它用品,可实质上是要把这批粮食放在他这里屯集!也只有青城山庄是个最好的存放地点。
点点头,两道好看而浓郁的眉英挺的在萧墨俊美的脸上挑起一个弧度:“钟庄主办事果然利落。”
钟停笑了,略显苍白的脸上写着忧愁:“只盼望,家姐能平安,也算是告慰我父亲在天之灵了。”
当日,江湖传来父亲自杀的消息时,钟停心中的悲痛与无助,几乎摧毁了他生存的意志。是萧墨,带来了姐姐钟爱孤身投入永延阵营的消息,让他顽强的从痛苦中挣扎了出来---姐姐,那个坚毅的少女,成了他生存下去的最后力量!
一介女子尚且可以化悲愤为力量,龙潭虎穴的勇闯了进去,与仇敌每日朝夕相对,他做为青城山庄唯一的继承人,又如何可以消沉下去?
萧墨,只有这个人,只有他才可以真正的覆灭掉那股在江湖与朝堂上掀起暗涌的势力,让他们报了家散亲亡的大仇。
尤记得那日,萧墨对他说的那句肯定的承诺!让他即使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赈灾的粮食成功的运到了洛阳地界,少林众僧广开粥铺,而其它的衣食用药都由青城山庄逐渐运到,解了朝堂的内患,还打掉了永延想要劫持这批新米的计划,一切,都归功于萧墨在幕后的完美策划。
“该死的萧墨!”重重的一拳击打在面前的石桌之上,永延恨恨的看着下面来报的属下:“滚,继续给我察探!”
如释重负般,那人忙退了出去。
洛诃带笑的样子十分欠揍,望着愤怒中的永延:“何苦来栽?不就是一批粮食吗?随便劫他一批粮库不就有了?天下如此之大,萧墨总不能在每个粮仓都布下重兵吧?”
永延狠狠的叹口气:“即使如此,可也实在憋屈!他究竟想干什么?永信就真那么好,让他当年将我从太子之位上拉扯下来?他,可是我的亲……”意识到自己失口,永延噎下了剩下的话。
站在洛诃身后的钟爱一直垂着的头微微抬了起来,刚刚来人报告的一切她听得清清楚楚!永乐王爷想干什么?她也很想知道,如何钟停会让青城山庄落入永延他们的视线之中?三十万担新米,足矣让永延大开杀戒,只怕,到时候带给青城山庄的,极有可能便是灭顶之灾!
眉眼间划过一丝忧愁,钟爱的心,在仇恨与亲情、甚至极有可能会是她的爱情之间,痛苦的挣扎着。
眼前那个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狠手辣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
钟爱啊钟爱,你忘了杀父之仇吗?你忘了骨肉分离之痛吗?
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再次垂下的眼睛里,泛起了浓郁的杀机!
杀洛诃,等于斩断了永延最得力的臂膀!
一旁的永延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钟爱的神情,嘴角噙起残忍的笑容。他,决不能容忍,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咬自己一口的女人,像颗不定时的炸药,留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