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孤剑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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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承衣钵天不绝人(二)

朝阳渐升渐高,烟岚四散,山谷中鸟鸣啾啾,风吹树影,簌簌作响。王捡默默守在杨清荷身畔,痴痴出神。

忽然,隐隐听得极远处一沙哑的嗓音唱道:“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飘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西望峨嵋,长羡归飞鹤!”

歌声苍劲凄凉,似是有感而发。但每唱一句,声音便离山谷近了许多,唱到最后一句,似已到了谷口。

王捡听得全身一震,但觉这声音虽极为嘶涩苍老,却又有些熟识。正惊疑间,谷口已缓缓行来一人。这人秃顶猥琐,矮瘦苍老,穿一件满是补丁的迭垛敝旧土布长衫,撑着根木杖,腰间悬着个朱红色酒葫芦,正是在成都“锦官轩”酒楼中遭遇的那位怪老人。

王捡一见是他,面色陡变,立时站起身来,暗想:“这老者神出鬼没,也不知是人是鬼,难道这些天来,他还一直暗中跟随着我?”

那怪老人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斜睨了王捡一眼,呵呵一笑,怪声道:“女娃儿,该起身了,太阳都晒屁股啰!”

王捡转头回望,却见杨清荷果然苏醒了过来,正用一双通红的双眸愣愣瞧着那怪老人。

王捡呆了一呆,上前抱拳一礼,道:“在下王捡,见过老前辈,只是……你……你……”

那怪老人望也不望王捡,取下腰间的酒葫芦,随手抛向杨清荷,怪声说道:“女娃儿,喝吧!”

杨清荷双眸一亮,接过酒葫芦,望了王捡一眼,也不说话,拔开塞口,仰头便喝。但听“咕噜咕噜”之声,一阵奇异的酒香扑鼻而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那怪老人见杨清荷开怀畅饮,面露微笑,嘿嘿哈哈地大笑了几声,自言自语般道:“看来老夫与你这女娃儿,缘分实在不浅!”

王捡听他笑声虽大,却与常人无异,丝毫看不出这老人身怀武功,但明明又知这怪老人绝非等闲之辈,心中更感惊诧莫名。

杨清荷一口气喝了半葫芦酒,苍白的面容上飞起两朵红霞,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她双手捧着酒葫芦,轻移莲步,走到那怪老人身前,开口道:“老伯伯,这酒真的很好喝,你能将这剩下的酒,都送给我喝么?”

那怪老人用一对浑黄无神的双目,不住上下打量杨清荷,呵呵笑了几声,说道:“老夫连这酒葫芦,也一并送你便是。”

杨清荷面上露出微微一丝喜色,轻声道:“谢谢你啦!”说着又仰头喝了两口!

那怪老人走到一块山石前,慢腾腾坐了下来,望着杨清荷道:“女娃儿,老夫有意带你离开,你可愿意?”

杨清荷面色微变,转头痴痴凝视王捡一阵,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凄苦之色,呆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王捡见她竟然答应跟着这猥琐老者离开,大惊失色,开口道:“杨姑娘……你……你不为你爹报仇了么?”

杨清荷清澈明眸中珠泪盈盈,正待开口,那怪老人突然站起,大声道:“女娃儿,走啰!”轻轻一带她衣袂,二人身子便如两只大纸鸢一般,飘然向前飞掠而去,速度之快,当真令人难以想像。

王捡骇极之下,一边高声呼喝,一边展开身法全力疾追。以他目前的轻功,天下间除青鸾宫之人外,绝无任何人再能高得过他,但此际虽追了个首尾相衔,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那怪老人。

王捡眼看那怪老人携带着杨清荷,轻功似乎还在自己之上,一时惊得张口结舌,实难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明知这怪老人带着杨清荷离开,或许对她大有好处,但心中仍深感不安,担心杨清荷会有意外。

一前一后奔出约百十里地,来到一处高山绝峰顶上,那怪老人这才停下身来,王捡随即而至。

那怪老人见他奔近,突然间扬手一掌击出,王捡只觉一道无形的气劲,竟泛着微微异光,向自己全身上下涌来。大骇之下,运足九成功力,也发掌相抗。

“波波”连声大响,劲气满空四溢,王捡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站稳。那怪老人身形一阵摇晃,却并未后退。

王捡伸手握住剑柄,大声道:“老前辈,你……你这是何意?为何要带杨姑娘走,你到底……有何目的?”

那怪老人放开杨清荷的手,仰天长笑不止,猥琐而矮瘦的身躯,随着笑声慢慢变化,声音也由沙哑渐渐变为了清朗。不一会,他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痀偻的腰背挺拔直立,脸上皱纹竟也消退无踪,面容之上隐隐泛出一层神光,双目中精芒电射,有如明灯,令人无法逼视,举手投足之间,刚毅强悍的霸气自然流露,实有天神临凡之慨。

杨清荷眼看这怪老人一身武功竟有如此神奇,娇靥上显出激动的光辉,怔怔地望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王捡不由也大张了嘴,良久都合不拢。

那怪老人显出真面目后,望了望杨清荷,又望望王捡,用金石交鸣般的声音道:“这姑娘自愿随老夫走,你却又来多管闲事,怎么,难道她是你未过门儿的媳妇么?”

王捡与杨清荷面上同时一红,王捡心中有愧,不敢去看杨清荷,嗫嗫嚅嚅着道:“这……不是……她……晚辈实在担心……担心她的安危!”

那怪老人哈哈一笑,道:“王捡,实话告诉你无妨,这些天来,老夫一直暗中留意你一举一动,知你为人谦逊,实是诚信君子,心中大为安心,这才引你至此,显出我真正面目,一来有意试你内功,二来也有些话需对你明言。”

王捡心中一凛,忙跪倒在地,正容道:“晚辈洗耳恭听,但……未敢请教老前辈尊号大名?”杨清荷见王捡跪下,也跟着盈盈跪倒。

那怪老人道:“不必多礼,起来再说。”他待王捡与杨清荷站起身来,这才道:“老夫从来没名没号,至于姓氏年纪等,哈哈,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顿得一顿,又道:“王捡,以你目前的武功,江湖上鲜有对手,就算将那些多年隐居修行的老不死全都算上,恐怕也只三五人能有你这等功力。现下江湖之中既有你在,又何须劳动我等这些老而不死之辈出山!想那太行帮一干幺麽小丑,实已不足为虑。”

如电目光,扫视了王捡与杨清荷一眼,接着道:“不过,老夫见你眉宇间煞气极重,恐杀孽非轻,你功力虽高,然难抵天劫,只盼你今后剑下留情,除了大奸大恶、非杀不可之人外,当尽量慎之!否则,天,不容你!”

王捡听得全身冒汗,叩首道:“晚辈定当铭记于心,但……太行帮中有些恶人与晚辈仇深似海,晚辈无论如何,也要报此大仇!”

那怪老人道:“复仇索血之事,你可自行斟酌,但愿你今后能将身上渐生的凶戾之气,化解为祥和正气,否则,恐怕命不长久!”

王捡凛然心惊,道:“晚辈定不辜负老前辈期许。”那怪老人转眼望向杨清荷,缓缓又道:“老夫此番出世,另有寻找传人的打算,眼下老夫心愿已达,你这女娃儿,实与老夫缘份不浅,你可真愿跟老夫返回东海,受我衣钵?”

杨清荷回眸深深凝望了王捡一眼,咬着嘴唇,缓缓点了点头,盈盈向怪老人拜倒,轻声说道:“弟子杨清荷,拜见师父。”说着磕下头去。

那怪老人正容受了,搀扶杨清荷起身,沉声道:“你入我门来,迟则五年,少则三年,武功定有大成。为师知你尘缘深厚,待你功成之日,自会令你出师行道,你放心吧!”说着有意无意望了王捡一眼。

王捡知这怪老人武功高到难以想象,应当还在自己之上,他此番收下杨清荷为徒,心中也自代她高兴欢喜。但随即想到这三五年内,再无法与杨清荷相见,又觉难分难舍,失落惆怅。

杨清荷内心又何尝不也如此,只因她爱慕王捡,此时心头的离愁情愫,较之王捡,却要来得更加强烈!

王捡眼望杨清荷,期艾说道:“杨……杨姑娘,请……请你多多保重。”

杨清荷目中流出两行清泪,轻启樱唇道:“你……你也是!”说着面上微红,轻轻低下头去。

那怪老人持着杨清荷的手,开口道:“徒儿,走吧!”话声中弹身向前掠出,须臾间,两人的背影均已远去无踪。

王捡极目远望,但见天淡云渺,群山莽莽,斜阳寂寂,寒峭无声,似乎天地间只剩自己幽孤一人,目中登时一片模糊,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叹,转身自去。

他踽踽独行,下得山来,四下里乱奔乱走,不久来到一处荒村之中,寻得一间半塌的破土屋,入内倒头便睡。待得一觉醒来,心头闷郁之感好转许多,回想自己空手与诸葛太行的一战,曾无意将天地二叟的武学融会施展,似乎得心应手,威力极大。心中登时一动,随即瞑目沉思苦想,在心中一遍一遍的琢磨演示。

两天两夜之后,王捡豁然顿悟,创出一套全新的掌法,虽只两招,但却融会了天地二叟的武学精华,威力惊人之极。他为此掌法命名为“乾坤掌法”,只为纪念天地二叟传艺教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