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投石机、强劲弓弩的攻击下,在溶家军殊死命搏中,在殷红的鲜血清洗下,内城防御接近崩溃的边缘,城门之上被撕开大大的豁口,恍如脱缰的野马。没了束缚,撒腿狂奔。
这一刻胜利近在眼前。只要一声令下,莫氏亘古不变的江山废之一炬,颠覆万古霸业,遗留在记忆深处的耻辱,那些苟延残喘的日子,鲜血是最好的洗礼。端坐在马背上的水溶,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忆箫宫的方向,手中冰寒的战刀举的老高,只要放手一挥,沉睡的图腾苏醒,世界为之变色。
成功如此之近,却又这般遥远,恍如天际的星子,闪闪烁烁,星星点点的光芒最终还是被黑暗吞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终于一去不复返。
就在水溶手中的战刀伴着急流的空气,触碰到厚实的大地,千军万马奔腾前进,放手一搏时,来自地狱阎罗鬼魅的叫声,刺穿将士英勇无比的防线,抵达心脏。
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力,恨己不争。那是泰山压顶,抽扯着灵魂,压着心房,眼看泰山崩于前的无奈。
莫涵,你也配为一国之君,九州之主,说你卑鄙还真是抬举你了!
在黑血翻涌,肢体横飞中,在震彻天地的叫嚣声中,一杆黑色的长杆崛地而起,直插云霄。黑色长杆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铁质骨刺,削尖的细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绝世的光彩,刺痛眼眸。黑杆下是口巨大的铁锅,铁锅中火油滚滚翻腾,中口的油泡腾飞不已。黑杆上,一袭白衣,丝带翻飞,长长的青丝在高空中招展作响,奏响绝世的音符,洞彻心骨。
透过层层空气的阻隔,看不清楚女子的面容。湖纱白裙被撕扯成条状,夹带这缭乱的青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绝美摇曳的身姿,娴静安然的气息扑鼻而来,高空中的女子恍如受伤的仙子,在万恶的深渊中,等待神灵的救赎。天上享受万民敬仰的神灵,可否会天将神灵,保佑她大难不死。
被万千将士奉为神灵的男人,身子恍如飓风,呼啦一下从骏马上翻跳下来,双目欲裂,手上青筋暴露,血脉上涌,恨不得一刀砍掉高居城墙上,不知廉耻的糟老头。
“玉儿,玉儿……”水溶一个身形不稳,脚底发颤,差点跌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水溶,朕送给你的这道大礼可喜欢?”城墙上莫涵一身名黄色蟒袍,头上青玉束冠,神清气爽的站在城墙上,背脊挺的笔直,丝毫不为自己廉耻的举动感到可耻。既然木已成舟,做都做了,还有什么羞耻可言,什么君子、自尊、骄傲……都滚一边去,江山最重要。
空中青烟袅袅,黑色的铁锅下干裂的木柴迅猛的燃烧着,火苗窜的老高,贴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桶冷水帕拉倒入火油中,瞬间翻滚的火油像噼里啪啦炸响的炮竹,一溅三尺多高。飞溅的油点在空中飞舞,温度高升不下,在气流的衬托下,不偏不倚恰巧落满黛玉全身。
女子细嫩的肌肤上浮肿的水泡一个连着一个,皮肤大片烫伤,蜿蜒的红痕触目惊心,像是丑陋的毒蛇,一圈一圈爬满人的身体。满头青丝,在火油的侵蚀下变的焦躁。
女子痛苦的叫声被碎风吹散,眼神微弱个,在高空中看不到生的希望。涣散的目光扫视俯瞰大地,四目相对,在看到那白甲将军时,双眼犀利,似乎在嘲笑他的软弱,嘲笑他的儿女情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怎可为她搭上几十年的部署,功亏一篑。
城墙下聚集在一起的铁甲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都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们的主帅,只要他一声令下,前面的城墙殿宇即将化为灰烬,一切荡然无存。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的主帅却迟迟不肯下令,那个神灵一般,战无不胜的男人,何时这般犹豫彷徨过,胜利在望却下不了手。他从来不是什么活菩萨,更不会在乎那些低贱的生命,这会子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受人威胁,真是可笑至极。
这样被人牵扯住软肋的男人,何德何能陪当他们的主帅,何德何能让他们毫无顾忌用尽生命为之火拼!
看着水溶失魂落魄样,一切还只是个开始,小试牛刀,那个男人已经按捺不住了,莫涵露出满意的笑容。相信只要下一剂猛药,水溶弃械投降是迟早的事。他,莫涵却等不了那么久了,未免夜长梦多,一切都要加快脚步。
飞手朝空中一扔,一条黝黑的小蛇凌空而降,撕扯这黛玉的衣衫,落在她脚踝处。暗夜中似乎有神灵指引,小蛇狭长的舌头,疯狂的吐着毒液,爬遍黛玉全身。在阳光照射下,毒液与空气接触,快速起了反应。被火油烫伤的肌肤被撕裂开,暴露在外的皮肉失去生命,开始腐烂,细小的毒虫快速穿透骨头,伴着骨髓流变每个穴道。
疼,撕裂的疼,痛感快速传遍四肢百骸,大脑皮层在毒液的侵蚀下变的浑浊不堪,意识不受控制,变的模糊。
殷红的鲜血宛如暮夜中盛开的血莲,腐烂翻卷下落的碎肉令人作呕。盯着这惨烈的一幕,水溶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的脊背微微弯曲,被压弯后在也直不起来,那个神采飞扬,令世间万物竞相为之变色的男人害怕了。恐惧如噩梦,死死缠绕住他的脖颈,压抑着心脏,像是置身云际天端,空气越来越少,心脏供血不足,头晕目眩,脚步四下晃荡。
看着这一切,莫涵知道东方就快露出曙光。站在城墙上,满脸沟壑丛生的莫涵,笑逐颜开的说道:“水溶,这一切你也看到了,这条蛇名曰灯芯草。何为灯芯草,犹如蜡烛当中细细的长线,只要一点燃就是阵飓风,人力无法阻挡。呵呵……走南闯北的北静王想对灯芯草早已耳熟能详,这些腐烂的肉块就是证据。唉……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胚子,如果不是你,朕的后宫早就多了个貌美如花的爱妃,朕定然不会如你般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城楼上嘲笑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连小小的兵卒也在嘲笑水溶的懦弱。护卫在水溶身边的兵甲战士,早被气的七窍生烟,他们是战无不胜的暗夜神话,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拳头握的更紧了,骨节咔嚓作响,一腔怒气无处释放,但谁都没有贸然动手。主帅的彷徨不定,眉宇见掩藏不掉的狰狞与痛苦,无不在昭示那个女人与众不同。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亡命赌博。大家都在赌,所有的希冀都在长杆上不知生死的女人身上。莫涵在赌对于黛玉,水溶绝对不会置之不理,溶家军在赌他们英明神武的统帅,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多年部署,置千万士兵性命不顾。没有怀疑,没有犹豫,结果早就爬上山头。这场赌博中,最终被抛弃的又是谁?
“水溶,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你可看清除是什么了。”
水溶盯着莫涵手中举起的瓶子,心脏剧烈跳动,那是腐尸水,只要一滴,黛玉就会灰飞烟灭,死无全尸。水溶彻底震怒了,锃一下,夺过小兵手中的弓弩,弯弓搭箭,瞄准莫涵,只要一松手,莫涵命不久矣,同时黑杆上的女人也将命丧黄泉,在无活命之机。
再三斗争,犹豫不决,哐当一下,弓弩被扔到一边。一切尽收眼底的莫涵,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这场豪赌中,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璀璨的阳光下,空气冻结在一块,白甲将军雄姿不在,一切都不入他眼。越过空间的阻隔,目光定格在衣物破裂不堪,周身没有一处完整皮肉的女子身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的笑深入心底,恍如涓涓细流,在沙漠中孤身蹒跚的路人甘之如饴。
一声降,天地为之变色,世间万物无一不在见证这一时刻,那个运筹帷幄,为后世敬仰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最终将骄傲、自尊踩在脚下,用天下苍生的血,告诉世人,他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如果那个女人有所不测,他就让整个世界为之陪葬。
黑杆上的女人,听到这个字眼时,她好恨,恨自己的懦弱。眼角藏满泪水,心被割裂,千疮百孔。那个男人所做的一切,皆因为一个叫林黛玉的女人,绝对不是为她,她只不过是打着别人的幌子在招摇撞骗。心底除了感动,更毒的却是恨,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楚这个男人对主子的浓重的爱,那是压榨着灵魂,抽扯着神经也无法割舍的爱恋,如若不然,整个世界就一同坠入暗无天日的绝谷中,作为祭拜的葬品。
在怎么不舍,在怎么痛恨那个被情Yu羁绊的男人,所有的铠甲战士还是扔掉长枪、战刀、弓弩……弃械投降在他们无路可走,命悬一线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给了他们一条活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今天就让一切都在此刻终止,这条命现在还给他。
兵败如山倒,大厦崩塌,地壳陷落,诸多变故,用无尽的生命写下的却是红颜不灭的容颜!
——
荒原古道上,青色的披风迎风招展,数骑快马,铁蹄飞速迈起又落下,大地在震动,高山在咆哮,男人犹如发疯的猛虎,不顾一切,疯狂的向前奔跑。他眼底的恨意恍如极地冰川上,不化的玄冰,寒意直达心底。
父皇怎么可以,无尽的江山他不稀罕,就算守护,男儿手中的战刀就是最好的工具,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用女人的性命来换取。父皇是真的老了,他变的贪婪,早就不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骏马上,奔腾不息的人就是莫逍遥。
自黛玉返回姑苏,一路上有水溶的仓颉铁卫护行,沿途也有莫逍遥幻影阁的影子。莫逍遥的目光始终在黛玉身上逗留,没有离开过。
接到幻影阁消息阁的密信时,莫逍遥震惊了,盛怒之下,帝国年轻的掌权新星,心急如焚,在也无法与藩王纠缠不清,牵绊住自己的脚步。
颁布回朝令的那天,落成驻军万众一心,大有不破南墙不回头之势,对于莫逍遥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毛还没长齐全的浪荡公子,战场之上,真枪真刀的,他懂个屁,也就会乱发号施令而已,何足为惧。
不杀一儆百,洛城兵马,莫逍遥是一兵一卒都甭想带走了?如果能达成目的,贱命一条,能为他所用也是值得的。孤傲的王者终于不在犹豫,多停留一秒,那个砧板上的女子,性命朝不保夕。莫逍遥不在隐藏自己的意愿,正大光明的打着救人的名号,挥师北进,万里奔袭,只为救那个心有他属的女子。
至此危机时刻,莫逍遥与巫淞之间最后一层隔阂被挑破,莫逍遥直指巫淞假扮水溶。掌权之子并未震怒,情急之下,为加快脚程,自己只带五千精兵铁骑,突破层层包围,率先冲了出去。洛城剩余兵马由巫淞带领,返回金陵。
莫逍遥心心念念想着救那个生命危在旦夕的女子,竟然忘了水溶复仇之心,颠覆莫氏千古江山,将洛城数十万士兵交给巫淞统领。
莫逍遥臂膀被利剑所伤,一路上流血不止,他来不及包扎,只用布条绊住大臂,继续策马狂奔。缕缕清风化作锋利的尖刃,流血的伤口被撕裂开大大的豁口,黑血上涌,皮肉翻卷,和风吹打中变成了黑褐色。没有时间让他伤春悲秋,多停留一刻,那个女人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彻夜不眠,眼窝深陷,身体严重脱水,莫逍遥依然甩动手中的皮鞭,狠狠的抽在马股上,飞速前进。
日月苍天在上,一同见证了他的疯狂,见证了红颜薄命之下,为之疯癫的人中龙凤。
金陵城门闪现在眼前时,莫逍遥这个从不流泪的男人,看到残落的尸体,看到破败的城门,头高高仰起,盯着天空,将眼眶中的泪水生声吞咽进咽喉之中,下咽。
——
贾琏、紫鹃一行走后,黛玉坐立难安,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协同左枫再次走进金陵。临行前的夜晚,与紫鹃的对话,每个字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心痛难耐。那个凡事都先为自己考虑的好姐妹,如果真的有事,黛玉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姑娘,你真要去金陵吗?北静王交代过,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离开姑苏,你这样冒然前往……”
“紫鹃,不用多说,我去意已决。”
贾琏怎会好心到老太太病危,来接自己,这其中定有阴谋,黛玉又何尝不知。贾家就像是一潭腐臭的黑水,已经从里面烂掉了,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人,怎么会安好心。最后放纵一次,将这骨子中与贾家的连带统统还给他们。
“姑娘,林家就剩你一人了,你要是有个闪失,林家就在也无人了。果真要去金陵,就让我去吧!如若不然,你就踩着我的尸体走出去,你在金陵出事的话我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样岂不更好?”
紫鹃以死相逼,最终黛玉还是妥协了。在仓七帮助下,在仓颉铁卫绝世无双的易容术遮掩下,紫鹃化作黛玉,与贾琏一同上路,踏上狠邪与恶毒的道路。
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一着不慎就会跌的粉身碎骨,黛玉最终还是把紫鹃推了进去。
承认吧!你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惹事生非的扫把星,有你的地方就是无穷尽的灾难,永无宁日。你的心中流淌的是恶毒的黑血,是魔门勾魂摄命的罂粟,遇到你简直是人间最大的悲剧。那些当世的王者,最终都会被你推入魔窟之中,死无全尸。
路上黛玉心恍如跌入滚烫的油锅中,忍受内心的煎熬。
孤寂的尘世,茫茫人海,在也不会有个人,像紫鹃那样,处处为她着想,用自己的生命铺就康庄大道,将她送往幸福的彼岸。
不安与忧心折磨着她,心一刻也无法安宁。闭上双眼,紫鹃千疮百孔的身体就躺在自己眼前,鲜血淋淋,体无完肤。黛玉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不是真的。
苍天听不到她虔诚的祷告,这个黑心的女人又在假惺惺的,用泪水博取同情的目光。上帝还是要从她手中强行夺下倍感珍贵的东西,一个为她半死不活,一个为她丢盔弃甲,几十年筹划功亏一篑,沦为阶下囚,一个为她抛去千古霸业,绝尘而去。
世人都是醉生梦死的浮游,被生命纠结的细线牵扯在一起,想逃离,却不知翅膀早就束缚在蜘蛛网上,无法挣脱。
莫逍遥万里奔袭,终于拼尽最后一口气赶到金陵内城。
高悬在空中,五花大绑,面如死灰,形如枯木的女子,每丝气息都狠狠刺穿他的心脏,剁裂成碎片。
满地胡乱丢弃沾满血腥的废铜烂铁,他看不到,躺了一地,冰冷的尸体,他看不到,眼神停滞在高空中,那抹素白上,在也别不开眼。
父皇,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舍弃一切,还是来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