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如铁,可依旧会熔融,心定如磐,却仍然被清风所挠……独自凭阑眺望,那熠熠生辉的光环下,到底笼罩着怎样的盛世太平!算算时日,离皇上赐婚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水映月朝南方望去,空洞的眼神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小姐,这都过了这么久了,颜将军怎么还没有回京?”福儿见她凝眉深锁,随口拣了个话茬,却不曾想这说到水映月的心上。
水映月偏过头,仅一抹水晶般的淡笑,煞时如孤傲的雪莲,惹人怜惜,“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从西南赶来,恐怕还得花上一阵子。”
“奴婢……奴婢不过是好奇嘛!听人说,颜大将军治军严谨,纪律严明,西南大军更是所向披……披……什么来着?”福儿轻拍脑门,这个词听过好几遍了,怎么就记不住呢!
“是所向披靡!”水映月‘噗哧’一笑,又道:“出去可别说是学士府的丫头,一个词都记不全!”
“就是这个词,”福儿眼睛一亮,“宫里的嬷嬷都在传,大将军凯旋归来,是第一功臣,说不定会封王封爵,到那时,小姐不就是将军夫……啊呦~”
“看你乱说话!”水映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小姐……好痛啊~”福儿揉了揉额头,嘟着嘴说道。
“行了,别装了,我敲得这么轻,怎么会痛?”水映月笑着睨视她,偏脸的同时,却瞧见另一个人站在她们身后,他站了多久?听到多少?
“太子殿下……”水映月轻诺地叫出了声,觉得有些失仪了,朝福儿说道:“有些冷了,去拿件披风给我。”
“是,小姐!”福儿会意地离开,留下他们两个,俯视着城楼下那广阔的月台。
“没想到这刚过了白露,天就有些冷了……”太子薄唇轻启,眼神只匆匆地瞥过她,瞬时望向了前方。
水映月望向了那同一个地方,幽然地开口,“太子殿下今天想跟映月说什么?”
“既然想断得干净,你何必来这里?”半晌,太子才娓娓地说道。
“我只想远远地看着,这也不行吗?”水映月反问,那双亮澈的眸子像是可以沁出水来。
“看什么?你又看得到什么?望着那层空气?”太子指了指那摸不到的虚无!
水映月笑了笑,“太子殿下又要跟映月说教了?”
“我想你是懂的,不必我来说!”太子冷哼一声,却转语说道:“其实……你做的很好了,至少你的理智胜于感性。”
“哈哈,依太子殿下的话,映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太子殿下是在说我够冷情,就像这天气一样,才过了酷暑,怎么就马上冷了呢?”水映月变了,对于太子,她的惧怕少了几分,有时倒可以跟他直话直说,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
“这个比喻好!”太子轻曼地笑,这样的女子,幸好他没有爱上,她太深了!
水映月回想这一月,她真的冷情吗?晋王冲撞了皇上,甚至差点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皇上下了旨,将晋王软禁在琉云宫中反省,这一罚就是一个多月。而她从来没踏足过琉云宫,甚至百步之内,她都没有去过。只是每天这样,望着琉云宫歇山顶上的那尊尊吻兽,静静地望着……
那日回家,当她哭着扑进母亲怀中时,当她闻着母亲身上惯有的皂角香,她知道,她的婚姻,牵连着她的家庭。父亲将她叫到书房,将一本线帧书交给她,那一页,正是《白虎通*三纲六纪》。她懂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而她,既是臣民,也是人女,她的夫君只有一个……她别无选择!
也许她该任性,但父亲的一番分析,让她没有出路。朝中看似平和,但却酝酿着层层凶险,稍有不慎,祸及全族!她,只是权利斗争下的诱饵,所有的端口都直接连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两方的注意,她终究被陷进了争斗的漩涡。
水映月勾回了思绪,笑语,“映月还未恭喜太子殿下的纳妃之喜……”
半月前,颜如玉嫁进了太子府,权倾朝野的颜氏一族,再次成为耀眼的光环,从皇宫到太子府,十里红妆,羡煞旁人,道喜的宾客,如云如缕,全京城都沉浸在喜庆中……据说,当年太子迎娶太子妃时,都没有这般排场,可想颜氏的地位非同一般。皇上亲自拟封她为‘贤侧妃’,名位仅次于太子妃!
“你的恭喜,云初已经帮你带到了。”太子回了一个淡笑,那场婚事,不过是一场预知的戏码,他只是完成了他应有的角色罢了。那天谁去过,谁没去过,他早已不记得了。
低云漫铺,余阳未消,却有东方一轮宛若透明的半圆月儿升起……太子突见此月,心中不禁浮现了某人,慌忙地移开视线,却道:“从进宫到现在,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什么?”水映月疑惑地抬眸,却道:“进宫选妃非我所愿,今日一切,也并非我能左右的。”
“那……他呢?”太子心里‘咯噔’一下,想要掩盖什么,却欲说还休!
水映月惘然地望向他,几日的相处,或有意,或无意,她该换一种角度去看太子,他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阴鸷,他反而是率直的,在她面前,从未刻意地伪装。她抿着嘴,“我觉得,太子殿下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洗耳恭听……”
太子侧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振远将军已经到了嵇州,请旨何时进京朝谒,父皇回复,三日后迎他凯旋,并在宫中为他设宴……”
“这么快?”水映月喃喃,这个颜坤的名号,她早有耳闻,名声似乎噪极一时,什么英勇神武,什么用兵如神,是个‘上马杀狂胡,下马草军书’的人物!
“听说他马不停蹄,不日就该到了,”太子呢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可能是怕误了婚期。”
水映月怔了怔,连婚期都排好了吗?她怎么不知?罢了,不管定在哪一天,总归是要嫁人的!
说话间,福儿碎步而来,知道太子跟水映月在谈话,知趣地站在不远处,直到他们回头时,福儿才提着白底绛红色的丝袍,往水映月身上一披。水映月系着领结,轻巧地一福,“我该回去了,公主一会儿还要来飞麟宫!”
“去吧!”太子轻言,目视她离去后,他又望了望琉云宫,他有愧,若不是因为当时的误解,若不是他求父皇封水映月为侧妃,也许晋王和她都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在他们身上,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这一切皆因他而起,想补偿,又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