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聆儿彻底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但她中途半昏半醒地恍惚过,瞥见过一个默默伫立的身影,亦如在梦境中,分不清他的真实性,眼前似有一层白色的雾气,阻碍着她探究的目光。
“你终于醒了?!”皇帝见她安然,才收起了连日来的忧心忡忡,他多怕她会有什么变故,多怕她从此不再醒来。
“我怎么了?”岳聆儿问道,由于睡了三日,突然发出的声音有些异样。
“你……没事!只是太累了,你睡了三天,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皇帝伸手抚向她的额头,隐瞒了她中毒的事,或许这对她来说更好。
碍于这份亲昵,岳聆儿本能地一缩,他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她凝望着他,问道:“三天里,你一直都在吗?”
“是,我一直都在!”皇帝若有所失的放下了半悬着的手。
正说话间,蝶儿端了点白粥进来,见岳聆儿已经醒了,笑道:“我爹算得可真准,就知道你现在会醒来,你一定肚子饿了吧,快用一些清淡的粥!”
蝶儿将粥递给她,转眸对皇帝说道:“龙公子手臂上该换药了,我爹在屋外的草寮等你!”
“这个龙公子对姑娘真是细心,自己受了伤,还衣不解带地守了你整整三天!”蝶儿随意地说,像是在闲话,却有羡慕的神情无法遮掩地流露出来。
岳聆儿朝外望了一眼,胡大夫正在为他换药……她细细地回想,她昏迷前,分明是在看商蠡挥剑,然后……她想不起来了!她兀然地问道:“商蠡呢?”
蝶儿一怔,说道:“他出谷去了!”
“他是上翠微山了吗?”岳聆儿担心地问。
“不,他不是去通风报信的,你相信我,他不会跟任何人说你们的事,”蝶儿忙不迭地澄清,思忖片刻,又道:“商大哥是好人,只是自幼经历了些磨难,也是身世堪怜,所以不太爱与人说话,其实他内心比谁都热忱!不过他自从来到兰蝶谷后,就逐渐放开了心结,在这里平静地过了八年与世无争的日子!”
“八年?”
“是呀,我是在兰蝶谷出生的,而他是八年前闯进兰蝶谷的,后来我爹见他可怜,就一直让他住在这里了。”蝶儿笑着说道。
“那他为什么跟山上的乱……山贼那么像?”岳聆儿临时改口,仓促地说道。
“他们不一样,商大哥重情重义,我不准你这么说他!”蝶儿严词说道。
原先以为她如同温顺的猫儿,没想到她的心里,会为了她的商大哥如此的正色!在她心目中,商蠡的形象是不容丝毫的诋毁!
岳聆儿从她眼中读出了少女的情怀,正如同她所说的,她在谷中生活了十多年,而又跟他朝夕相处八年,岂会没有一丝丝的情愫!
岳聆儿眺望着远山,如蛟龙一般地盘亘在天地间,绿汪汪地一片山林,合着清风,那么的悠闲自在,观于此景,会觉得人竟是这么渺小。
清扬的雀声,叽叽喳喳地响起,是欢愉的吗?!岳聆儿倾神于其中,脱口地说道:“这个声音真好听!”
“或许那是一只相思鸟!”蝶儿很有感触地说道,见岳聆儿狐疑的眼神,低首笑了笑。
此刻的岳聆儿却不知,幽谷中的相思鸟,它的啼叫会怆动人心!古诗云:执手还须道珍重,此情尽处也温柔。你心你情终易换,我爱我恨本难求。昨日尚是无猜引,今朝已成陌路由。魂梦如化相思鸟,日夜悲啼死不休!
两天后……
蝶儿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马,并指了一条出谷的捷径,沿着那条蜿蜒的溪水,过一个小高峰,就可以望见常州城了。几天里,商蠡始终没有出现过,好像自从上次去过翠微山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马蹄声一阵阵,很有规律,穿过这条稍稍崎岖的山路,接下来就是平坦的大道了!岳聆儿被皇帝拥在怀中,感受到他炙热的胸膛在起伏,他的呼吸甚至有些紊乱,突生的羞涩让她脸上覆着一层迷人的粉色,如迷眼的三月桃花!
这个姿势已经保持很久了,岳聆儿总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细颈处,传来阵阵的****,仿佛一直痒到心底,全身像是瘫软了一般,她脸颊顿时布满流霞,身子轻微得往前面挪了挪,但马鞍就只有那么大,任何一个小动作,只会让他们贴得更近!
“别动!”皇帝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按捺住她的肩。
“我……我坐着不舒服!而且……”她回道,转眸望他时,却见他脸也是微微的红着,眼中释放着浓烈的眷爱,那双****的眸子,让她蓦然地停住了话,安分地坐在马上。
靠得如此之近,让他的身体起着微妙的变化,他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能有杂念,却频频会情不自禁,美人在怀,试问有几个男儿能抵挡住如罂粟般的诱惑?更何况,她是他仰慕已久的女子,渴盼已久的女子!
即时如此相拥着,他却能深刻感觉到她的若即若离,她可以在危难是挺身挡在他面前,她可以在情急时,为他做任何事,可是——
当一切险境远离时,当他们可以彼此倾诉时,她总是收敛起来,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高墙,她从不让他走进去,她始终不能像他一样,倾注所有的感情!
艳阳下,她如初蕊般娇柔,渐渐地绽放……桃腮带着些微的赧色,双眸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际,环绕着一种如莲花般高洁的气质……这样如水一般的女子,令人不敢妄然亵渎,只想如此静静地端详着她!
“啾——啾啾——”皇帝挥鞭,把视线硬是从她身上移开,他怕自己会陷得更深,而事实上,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骏马飞驰,如离了弦的孤箭——
——他在发泄,她知道!
她懂他的心思,她却不能有任何越礼地回应,她对他,半露情思半掩心!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个心里始终藏着另一个女子的人,一个浑身透着神秘高深的人……
是的,她却步了!
“吁——”
“怎么了?”岳聆儿朝四处望了望,不觉得有异样。
皇帝警觉地观望着,冷犀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如鹰般敏锐……须臾,深邃如幽潭的眸子似流光般,彰显着异样的光彩,心头一悦,浅浅的笑容慢慢地漾开……
不远处,另一阵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当那人完全落入他们视线时,她才清楚为何他会如此愉悦!
“属下万死,让主子受惊了……”吴浪下马跪说道。
“有没有惊动地方?”皇帝在马上垂视着他,那么的高傲,盛气逼人!
“主子失去消息,属下不敢擅自作主,但……”吴浪吞吐着,又说:“但颜主子跟李一全却于昨日到了常州!”
“谁准他们离开皇……府邸的?”皇帝一脸愠色,差点斥骂吴浪,但知道他们来常州并不与吴浪相关,才收起了脾性,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客栈!”吴浪简短地回道。
“走,回常州!”皇帝一声令下,吴浪率先上马,在前方探路。
抵达常州城内时,岳聆儿略侧了侧身,说道:“龙公子还有事,我也不方便同行,不如就让我在这里下马,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皇帝见她坚持的眼色,也不强留,自己先行下马,再将她扶下马。凝望她晕红的面庞,他欲说还休,分明彼此之间只隔着一层薄纱,却谁也不愿先去捅破它。他知道,如果现在放她走,或许他们会向以前一样,擦身而过!
“聆儿,”他叫道,如果他们没有记错,他是第一次叫她现在的名字,曾经情急之时,他总是会脱口叫她月儿。
她错愕地对上他的眼,炙热地令人窒息,仿佛站在他身边,可以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他凝视着她,道:“如果我想把你带回京城,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我……”她慌张地撤离了对视的双眸,道:“我喜欢常州,更喜欢香酿斋!”
他一急,道:“京城的酒比常州更好,你若是喜欢香酿斋,我可以让人把它搬到京城去,保证是一模一样!”
“我……”岳聆儿苦思,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他是那么吸引她目光?连日的相处,她喜欢他的沉稳,喜欢的淡定,喜欢他的无微不至……
她正想做回答时,却见不远处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皇帝,那个女子是那么的娇艳,美丽不可方物,至少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主子——”那个女子扑上前来,拥住了皇帝,抽泣地说道:“妾身听说主子失踪了,幸好主子安然无恙,主子说过不会离开玥儿的,不会——”
“如玥!”皇帝推开她,她梨花带雨的容颜,正是他的颜贵妃!
如玥?!玥儿?!
岳聆儿突见这一幕,一阵酸楚袭上心头,仿佛是有人在她心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心绞绞作痛,甚至有些晕眩……她漠然地转身欲走,才迈了几步,陡然的一下阵痛,那颗心分明在跳动,却好像停息了片刻,令人喘不上气!
“聆儿——”皇帝撇开了颜妃,追了几步,拉住了岳聆儿,却见她一副病容,忧心地问道:“你脸色这么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她甩开他,额头却汗涔涔。
“跟我走!”皇帝再一次抓紧她。
“不要!”她咬着牙说道,一抹微笑像雪莲一般慢慢地绽放,“她就是你口中的玥儿,真的很美,难怪公子对她念念不忘!”
——她误会了!
“她不是月儿……”皇帝辩解道。
“那她也应该是你的妻?妾?知己?你的身边不缺少女人,是不是?”岳聆儿以一种轻慢的眼神望定他。
“你跟她们不一样,不管我曾经有过多少女子,自你以后,绝无第二个!”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只是一个酒家女……”她卓灿的双眸,此刻掩上一层灰黯。
皇帝还想挽留她,如果他知道她还会出现在世上,如果他知道她会因为他的后妃而跟他生气,他会为她做一切改变,甚至可以放弃皇位!
——四目紧紧地相视着,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主子——”吴浪不合时宜地上前禀道,特意凑近皇帝,轻声地说道:“常州知府已知道主子的身份,带人在客栈迎候主子……”
“常州知府?他为何会知道我的行踪?!”皇帝诧异地问道,厉眼扫过他们。
“妾身担心主子的安危,所以……所以才自做主张,想让赵知府前去寻找主子!”颜妃见皇帝的眸中尽显怒火,三年来,他再怎么不顺心,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有些诺然地说道。
皇帝眉眼一挑,对吴浪说道:“趁还未惊动附近官员前,让常州知府马上撤兵回去,不准泄露机密!”
“是,属下这就去传旨!”吴浪身手敏捷地一跃上马。
皇帝再回首去找岳聆儿时,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没了她的踪影……他匆匆上马,望了眼孤立着的颜妃,没有留下一句话,夹紧马腹,马鞭一扬,飞驰一般消失在渐已迷茫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