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凌迟般痛楚——
——为了他吗?
她不知道!但那种生死边缘的痛彻,令她无暇其他,她踉跄地走回香酿斋,当她望见那招摇的酒旗时,她的唇轻轻地勾起,像是看到了曙光般,朝着那个方向迈进了几步……
遥遥的一个身影,一直守望着她……她费劲地撑起了身子,却在见到他时,身子如棉絮般瘫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
皇帝骑快马比她抢先到了香酿斋,他就知道,那些余毒还在她体内作祟,她此刻已面白如纸,不着一丝血色,她的身子如残阳一般,竟是最后的一缕余晖吗?!
“聆儿——”他在她耳畔一声声地叫唤,而她只是微微地睁了睁眼,见到他因焦虑而紧蹙的眉峰时,她伸手想去抚平,却在半途上晕厥过去。
皇帝将她抱起,冲进了香酿斋……
“你把她怎么了?”岳涯闻声出来,只瞧见岳聆儿疲惫而脆弱地躺在皇帝怀里。
“先别说这么多,快拿水来!”皇帝把她安置在长凳上,一面紧迫地说道。
岳涯朝赵煦使个眼色,赵煦立刻端水过来。皇帝将一紫瓶打开,取出一颗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塞进了她口中,让她服下。
“你给她吃了什么?”岳涯不放心地问道。
“她中毒了……”皇帝解释道,而那个药丸就是胡大夫交给他的,在她犯病是吃一粒,能缓解她的疼痛。
“这是解药?”
皇帝缄默,他也希望这是解药,但世上会有解药吗?皇帝望着岳涯,道:“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谈!”
岳涯见岳聆儿缓解了一点,跟着皇帝去了上次他们谈话的湖边……
“朕要带她走!”皇帝直面道,坚定不容反驳。
“你凭什么?她是太子妃,你跟他永远都是叔嫂,而且……”岳涯止住了话,试看皇帝的神情,想必对翠微山一事,他早已明了,岳涯轻笑道:“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你的皇位现在是如坐针毡,很快就该让贤了!”
“这些不用你担心,朕的江山朕自会操心!”皇帝眸中闪过戾色,逐渐平复心中的怒火,才道:“你难道想把她困在常州?她的心若在朕身上,你也留不住她的人!更何况,她身中剧毒,只有朕有这个能力可以救她!”
“卑鄙小人!你为了带走她,竟然对她下毒!”岳涯气势汹汹地吼道。
“朕不需要跟你解释,朕只是将结果通知你,毕竟你照顾了她三年,”皇帝不改坚韧,逼近道:“如果朕是卑鄙小人,你现在恐怕已经在知府大牢里了,还能对朕如此大声斥骂?!”
岳涯双目紧紧地逼视着他,嘴边乍现一丝谲色的笑容,“如果太子并没有死呢?你还会带她走吗?”
“你说什么?他在哪里?”皇帝惊愕地望着他。
“你们早就见过了!”岳涯肯定地说。
皇帝搜寻着近日来的记忆,是谁?他们效忠的冥主吗?可是,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来?太子——他的二哥,真的是反朝廷的首领?!
不,太子已经死了,一定是他在故弄玄虚,一定是!
胸口的疼痛缓解了点,当她醒来时,身边只有岳涯,自翠微山回来,她满腹疑惑,她信任的岳涯,为什么会与乱党为伍?如果连他都不可信,那还有谁值得信任?
“哥,你是不是瞒了我很多事,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岳聆儿坐躺在床上,仰望着他。
“聆儿,我知道我无法再隐瞒下去,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记忆是已经过去的往事,忘了就忘了,我只希望你继续能过着像以前一样开心的日子,或许,等时机成熟时,你会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岳涯含糊地说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受人之托,受人之命,不敢妄自告诉她真相!
岳聆儿知道他的脾性,他不愿说的事,即使刀架着他,他也会守口如瓶!她望定他,“那我们真的是兄妹吗?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不是!”他如实地说。
岳聆儿早就猜到了,现在无非是给了肯定的答复,她突然之间不想知道来龙去脉,她真想永远糊涂天真地生活!
——陌生!
也许守着一份虚无……
也许闲看日出日落……
也许……这就够了,她只想做大海里一朵小浪花,不会惊起惊涛骇浪……
数日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表面上的岳聆儿依旧周转于酒客之间,依旧埋首于佳酿之中,仿佛忘却了那几日发生的事,没有乱党,没有心痛,更没有龙晔!
“师傅,那个色狗又来了!”赵煦挑着眼,在岳聆儿耳边小声地说道。
抬眸一望,心头一颤,对赵煦斥道:“别胡说,你快去取些上好的水酒过来。”
“龙公子请坐,想要什么酒吩咐一声就好!”岳聆儿眉梢轻扬,视线迅速地瞥过,他今日是孤身而来。
“我来是有句话要问你!”他坦言道,为她挪了挪长凳,两人对视而坐。
“什么话?请问!”岳聆儿坦荡地说,清澈的双眸中,没有瞧出丝毫的涟漪。
“我明日回京,你会跟我走吗?”他渴盼地望着她,希望她能点头应允。
不及她回答,赵煦将一坛子酒往桌上重重一搁,道:“哟嗬~还想诱拐我师傅,可没那么容易,我师傅花容月貌,在常州城排不上第一,也够得上榜眼探花什么的,你一句话她就要跟你走吗?”
“这里没你的事!”岳聆儿喝道,她跟他的事,她总要自己解决,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师傅你别打岔,”赵煦不顾岳聆儿的阻拦,继续对皇帝说道:“你知道我师傅的规矩吗?”
——他摇摇头!
赵煦呵呵笑着,道:“常州城不知道有多少像你这样的纨绔公子,那双眼睛就盯着师傅不放,可你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能得到我师傅的芳心吗?”
——他还是摇头,但嘴上轻漾起弯弧,她的确是那么地吸引人吗?他一定要将她藏好!
赵煦伸手指了指柜台旁的一小坛酒,道:“师傅有一个规矩,如果谁能饮完那坛酒,师傅的终身大事,就全交由那人做主!”
“赵煦!谁要你多嘴的?!”岳聆儿怒道,那酒性烈,而这个龙晔的性情更烈,他一定会依言饮下那坛酒,但是……那酒是她用来打发无事生非的人而特意调制的,此酒伤身,虽不是致命的毒药,但足以灼伤人体的腹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把酒拿来!”皇帝不信,这点酒,以他的酒量不会有事,但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带走她,他唯一的信念!
“好,这可是你说的!”赵煦笑看他,窃喜暗想,从没有人能饮酒不醉,无非是又多了一个失望而归的人。
“别喝!”岳聆儿拉住了皇帝,却道:“不管你能否饮下那坛,我都不会跟你走!”
望着她坚定而又迟疑的眸光,他笑了,“在来这里之前,我就知道是这个答案!我尊重你的决定,那这一次,就当你为我饯行,我可不付酒钱了!”
“那……那换一种酒吧!”岳聆儿指了指桌上那坛,说道:“就用这坛好了!”
“可我喜欢那一坛,你不会小气地藏掖着好酒吧!”皇帝淡淡地一笑,他不想强迫她,不想跟过去那般的自私,却深深害了她!
赵煦取来酒,道:“把它喝了吧!”
掀开坛口的红缎子,一股剧烈的浓酒味,袅袅地不经意闯入他们的鼻内,皇帝品尽天下美酒,但却不知这是一种什么酒,笑道:“这酒香得神秘!”
“这酒混合了七种名酒,按着一定的方式比兑,蒸馏过三次,酒性浓烈,是香酿斋里最烈的一种酒,我给它取了个名字——‘七贤醉’!”
“七贤醉?!”皇帝自喃着,又道:“我却闻到了一股竹香味!”
“算你识酒!”赵煦插嘴道:“这酒是装在空竹内,封存地窖,那竹香自然入了酒中,这可是我师傅独创的!”
“如此精心,即使封为御酒也当之无愧!”皇帝感慨道。
“这可比御酒好百倍,除了这酒,师傅还做出了酒糕,前不久朝廷还夸我师傅心灵手巧,正准备以后作为贡品,每年上呈,我师傅就将成名全国了!”赵煦自豪地说道。
“踏雪寻梅是你做的?”皇帝惊讶地问道,他早就隐约地感觉到了,原来真的是她!
“那种糕点只有巡抚尝过,你怎么会知道?”岳聆儿惊问道。
“喂!别讲废话了,”赵煦指着开封的酒,道:“你倒是喝不喝?”
猛地饮尽——
尝不出具体的味道,只觉得吞下一团烈火,焚烧着他,仿佛像是浴火重生……他阅历无数,早知那酒决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但他义无反顾,不管能否带走她,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爱,无坚不摧!
他无法放得下她……是的,他胸怀四海,他兼容天下,他叱诧朝堂……而此刻,他的眼角轻轻地停驻在她身上,只有面对她时,他才深深体会到一种心动,仿佛只要这样偷偷地望着她,了无遗憾!
——为什么她一次次地辜负他的痴心?!
试问自古有哪个君王会像他一样,独守一份爱,深入骨髓……爱有多么销魂,他就被伤得多么深,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她不去懂?!
离别——放手——只为了不重复曾经的错误,谁又知道他有多么的不舍,相见却不能相恋,相识却不能相守,仿佛是那一季季的繁花,易落,易凋,永远不能珍藏!
——他醉了,带着淡淡的愁怨,在他如玉的脸庞上,轻轻地描述着他的深情!
“他的酒量还真大,”赵煦摇了摇空坛,滴酒不剩,“幸好他醉了,不然师傅可要依言跟他走了!”
“把他送回客栈吧!”岳聆儿望了眼他,吩咐道,转身进屋,不愿在去看他一眼,想着他!
赵煦嘟囔了几句,不情愿地掺着他,岳聆儿那挚爱的双眸,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里绝不像表面一样处之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