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将她从半梦半醒中唤醒。
恍然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那恶臭的牢房,牢房外的守卫森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查看。
胸口似乎还有一股热流想涌出,堵在咽喉处,上下不得,难受得令人窒息!她回想着,想必是与她身上所中的毒有关,胸闷、气浮……
“来人,把牢房打开——”脚步声停在不远处,那个骄横的声音,是公主!
“公主,没有太后的命令,谁也不能踏入牢房一步!”守卫不买账,一板一眼地说道。
“让开!你敢挡本公主的驾?”公主怒吼道。
“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公主正要发怒时,另一个温婉地声音响起,“你们看清楚了!这是本宫的凤印,本宫掌管后宫,难道你们胆敢违抗吗?”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守卫都纷纷下跪,让出了道。
随后,牢房的锁被打开,皇后和云初出现在阴暗的牢房中,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她们脸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水姐姐,你怎么样了?”云初托起岳聆儿娇弱的身子,用手绢擦拭着她嘴角的殷红。
“云初,快给她服药!”皇后忙说道。
云初会意地点头,取出药丸要往岳聆儿口中送。岳聆儿紧闭着双唇,抵死不松口,迷离的眼神望着她们。
“水姐姐,快服药。皇兄说你病发了会很危险,一定要服了药才可以保住性命!”云初劝解道,把药再一次送到了她的嘴边。
岳聆儿握住了云初的手,道:“他醒了吗?他没事吗?”
云初绝望地摇头,“皇兄伤得很重,只醒过一次,醒来就说了你要服药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聚在了飞麟宫,他们说皇兄胸口的那一刀太深了,虽然止住了血,但要醒来基本上不可能了。更要命的是,皇兄的意识很薄弱,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愿,太医们已经去回太后了。”
“我亲手杀了他……”岳聆儿自喃地闭上了眼。
“水姐姐,皇上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记挂的也是你的病!皇上不会怪姐姐的,姐姐快服药,省得皇上担心姐姐的病,于他的身子更为不利!”皇后劝说道。
岳聆儿置若罔闻,或许她一心求死!太子、皇帝,她周旋在两个男子之间,早已身心俱疲,生生死死,到何时才能解脱。
“水姐姐!”云初怒瞪着她,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谁也没有怪你伤了三哥,你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赌气呢?我知道你是为了二哥才会行刺三哥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三哥是皇帝,他要是突然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会变天的大事啊!再说了,你为什么就认定是三哥害死二哥的……”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他泄露了我们离京的方向,太子又怎么会死?”岳聆儿质问道。
“水姐姐,你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三哥身上会不会太过分了?当初那个局势,颜奎宁带兵去捉拿二哥,你认为即使三哥不说出你们的去向,你们就能逃脱吗?三哥的确做错了,可他的错真的不能原谅吗?正如三哥说的,你刺了他一刀,他就要命丧在你手上了,你还是对他不依不饶吗?”云初瞪圆眼望着她。
“是啊,水姐姐,皇上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后悔当初的一己之私,他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吧!自从你的出现,他一心想要补偿你,他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吗?”皇后附言道。
“那太子府的一干人呢?他居然狠心地下旨残杀他们,这也会是假的吗?”岳聆儿厉眼望定她们。
“你听谁说的?那你真是冤枉了三哥,三哥为保住太子府的人不惜与颜奎宁动武,但那时朝纲不稳,颜奎宁独揽朝政,三哥根本就被颜奎宁要挟着……”
“你撒谎,春梅不是这样说的!”岳聆儿辩驳道。
“春梅?谁是春梅?”
“前太子妃的陪嫁丫头!”
云初恍然,“太子妃从来没有一个叫春梅的丫头!我懂了,一定是那个奸险的颜奎宁刻意安排的!水姐姐,我敢担保,三哥绝对没有想害过你们!”
岳聆儿顿时陷入了迷局之中,所有的事情融合成一个线球,哪里才是线头?她的脑中崩溃了,瘫痪了!
“二哥的事已成定局,但你不能否认三哥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快服药吧,不要再让三哥伤心了,说不定三哥听说你康复的消息,他就会醒过来!”云初说着把药塞进了岳聆儿口中。
“太后驾到——”牢门外一声高吼。
“惨了,皇嫂,怎么办?”云初惊问道。
“是祸躲不过,现在这个情形,母后未必是来兴师问罪的。”皇后安抚着云初,偕同她一起出了牢房,恭迎太后。
太后凛冽的目光扫过她们,径直地步入了牢房,垂视着岳聆儿,道:“哀家真的很恨你,总是扰乱皇儿的心思,但如今,哀家不得不来求你,只有你或许能让皇儿醒来。你应该还记得三年前,哀家在梅园跟你说的那番话,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皇儿着想。”
“太后要让我去见皇上?”岳聆儿愕然地问。
“皇上病危,朝纲大乱,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都盯着龙椅,万一皇上捱不过去,随时都会风云变天,一发不可收拾。哀家为了天圣王朝,也为了皇儿,可以不跟你计较行刺一事,但你无论如何要让皇儿醒过来!”
“我……”岳聆儿一时无语,她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皇帝?!
“来人,带元妃去梳洗,然后摆驾飞麟宫!”太后急切地命令,甚至不管岳聆儿是否已经答应了。
——时局,真到了泰山崩于前的地步!
皇帝病危的消息不径而走,各地将领纷纷有另立新主的动向,湘西大营借此调数十万大军北上,前不久已经过了淮河,如今驻扎在怀州。
朝廷上有人传言顺安帝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于是拥立先皇的四子,十一岁的豫王为帝;另一拨人则拥立皇帝唯一的子嗣,四岁的大皇子!两帮派人各有各的打算,但令人疑惑的是,颜奎宁却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支持对象!
飞麟宫,皇帝已经昏迷了七日,太医束手无策,只有频频地摇头!整个飞麟宫像是泡在了药罐子里,到处都弥漫着中药的苦涩。
太后比任何人都着急,一旦皇帝驾崩,她的权势也将大大的削弱,所以她不得不另结同盟,她此刻只盼望着岳聆儿能让皇帝醒过来,那么她依然可以做她的太后!
岳聆儿端着药碗,坐在了床沿,凝望着皇帝面如枯槁,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双唇干裂,像是覆盖着霜雪一样。他双目紧闭,坚挺的鼻端虚弱地喘着气,游丝半系,仿佛下一秒,这个呼吸就会停止了。
她把金匙子抵着他的唇缝,匙子内的药却有大部分流出了他的口,淌进了他的中衣内……她拿着手绢,替他擦拭着药渍,心不禁又抽动了几下!
手触及他的面颊,丝丝的冰凉。望着他沉睡的模样,她不由地伤感,甚至后悔自己伤了他。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都是她第一个深爱的人,他们却彼此伤得那么深!
稳重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吴浪手捧着紫檀匣子而来,呈到岳聆儿面前,道:“娘娘要的匣子,臣已经挖出来了!”
曾经以为它会永远被掩埋在泥土里,她抚摸着匣子,心中杂味混合,辨不出什么滋味!侧眸望了眼龙床上的皇帝,似一个沉睡的婴孩,竟是那么的嗜睡!
“娘娘,皇上的手在动!”吴浪惊喜地说道。
他的手指颤抖着,食指微微向外张,似乎是想抓着什么,但他的眼睛从未睁开过……胸口的疼痛,令他即使在梦中也蹙紧了眉峰。
吴浪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守在了门外,而飞麟宫的正殿,还有数十名的妃嫔等候着皇帝的苏醒。
偏院的暖阁,炭火烧得正旺,房间里的檀香驱散着苦药味。岳聆儿独望着他,她骗不了自己,当她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后,她的心始终被他牵动着……
她移动着手,放进了他的手心,而他,像是突然有了感觉,握紧了她的手,眉心也稍稍舒展了一些。她的心有些刺痛,用湿帕子润了润他的唇,反握着他。
“王爷——”她轻轻地唤着,这一声叫唤,早在三年前,她就该告诉他!
他的眉,挑动着……
“王爷在西南时,是不是在等月儿的信?是不是怪月儿为什么不给你写信?其实我有写,我把我说的话都写在纸上。王爷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吗?”岳聆儿垂望着他。
他听到了她在说话,他的手指轻微的颤动着——
“王爷知道月儿向来害羞,我可不要当着你的面念出来,所以——”岳聆儿的嘴角淡淡地洋溢着微笑,“王爷要是想知道信的内容,那就赶紧醒过来。不然,王爷就永远都不知道月儿当初的心思!”
他听了这些话,嘴角竟然微微地上扬,仿佛是愉悦的想笑,就像以前一样,他的笑能令人如沐春风。但是——
与此同时,血水从他的嘴角渗出,触目地染红了白色的衣衫,也触动了岳聆儿的心。他的血点点,像是一张白纸上绘出了火红的繁花……
“太医——”岳聆儿慌张地叫道,起身想去召太医,手却被他牢牢地握着,丝毫不愿放松。
几个年迈的太医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太后、皇后、颜妃……几乎所有的人都涌进了这个小小的暖阁,显得有些拥挤。
皇帝始终不放开手,在众人面前他自己是看不到,但岳聆儿却烧红了脸一样,索性大家都一心关注着皇帝的病情,也没有计较那些细节。
“沈太医,皇帝的身体可有好转?”太后抢先问道。
沈太医面露难色,一脸愁云惨雾,“回太后,皇上仍没有一点起色。胸前的那一刀,虽然未刺中心脉,但离心脉并不远,而且出血过多;另外,皇上的身子本来就中了毒,身体虚弱,恐怕……”
“恐怕什么?沈太医不妨直说!”太后眼角瞥过皇帝,心陡然一沉。
“臣斗胆——”沈太医面色沉重,跪道:“皇上已多日不醒,如果三天内没有起色,恐怕……皇上的大限将至!”
暖阁内的嫔妃一听这话,小声地哭泣着,悲恸的哀怨缭绕在暖阁里。太后一怔,险些昏厥,定了定心才道:“你身为太医院院判,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吗?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皇帝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是,臣定尽力!臣再开一张方子,希望对皇上的病证有益处!”沈太医颤巍地应道。
太后颔首,望了眼暖阁内一张张哭丧的脸,斥道:“哭什么?统统回自己宫里去,谁要是趁皇帝病危而打什么坏心眼,哀家可不会置之不理的!”
“是,臣妾们告退!”众妃抹着眼泪,退出了暖阁。
太后嘱咐了几句,跟皇后一道离开了暖阁,只有几个太医还在屏风后商讨着药方子,拿定一张可行的方子,皇帝的性命只系在一张小纸条上!
屏退了左右,岳聆儿抚过他那俊美绝伦的脸,眸中闪着白色的光亮,嗔怪道:“王爷是在怨我吗?怨我没有等你回来?可是现在,月儿等着王爷醒来,一直等着……这一次,月儿不会再食言了!”
“娘娘,药煎好了!”小如把新的药放在了螭案上,又道:“太医说这药一定要让皇上服下!”
岳聆儿接过药,只要一闻就知道药很苦!她吹了吹药面,手触摸着碗壁,温热!她含了一口,俯身,双唇与他冰冷的唇相碰,药汁滴滴地哺进他的口中……
一次次的重复着……
夜深了,初冬的夜,愈发觉得冷……她趴在床沿,凝望着他面部的每一个表情,他痛过,伤过,如今的他,安静地平躺着。
从来没有这般细致的看他的面容,那刚毅的线条,刻画出一个温温如玉的面庞,隽秀的容颜下,五官则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眉如墨画,鼻若悬胆,只是此番……他的薄唇紧紧地闭合着,依然没有血气……
她静默着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看着……逐渐闭上了双眸……
钟鼓声,沉沉地响起……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高喊声四起,伴随着一声声的哀嚎,哭声震天,笼罩在皇宫的上空,像是一道阴霾,挥之不去,风云乍变,雷雨不止!
皇帝躺在棺木中,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是已死之人。岳聆儿望着他,泪珠滴在他的脸上,朦胧了视线,她哭诉着:“我不想让你死,我从来都不想让你死……”
棺木被合上,几个太监在棺木周围盯满了细钉,严严密密……她的泪像是流干了一样,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一阵风软软地拂过她的脸颊,曾经,他的触摸也似这清风一样温和,她伸手,想握住这股幽风……
“啊~”岳聆儿乍然醒来,惊出一身湿冷,原来不过南柯一梦,但——
她的一侧脸颊,一只手正抚摸着她。她惊喜地寻视,床上的人半睁着眼,嘴角含笑地望着自己……
“王爷——”她惊呼道。
“我就知道是你在我身边,月儿——”他轻颤地说。
她欲抽手,右臂一直都酸酸的,他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四目相对,是眷恋,是重逢,她是月儿,他是王爷,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我去叫太医!”她说道,起身想走。
他拉住了她,“别走,陪我!”
“王爷的伤,还要太医诊治。”她轻说道。
“你原谅我了吗?不怪我了吗?”他顾左右而言他。
“公主说的对,太子的事,并不能全怪王爷,而且,王爷欠太子的,那一刀已经足够了!如果太子还在世,太子跟王爷的感情一直很好,我相信太子也希望王爷能平安!”她望着他的眼,释然地说。
“月儿——”他轻轻地一拉,她伏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体温还在,他的呼吸平稳了。
“王爷……”
她刚启齿,却被他打断,“你还从未叫过我的名讳,我想听!”
她莞尔,贴着他的心脏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唤道:“晔——”
“再叫一遍——”他央求道,闭上了眼。
“晔——”
“再叫——”
“晔——”
她手突然一松,他竟然放开了她……她心一惊,止不住的泪水如决堤了一般,抬眸望向他,他没有了回应……
“太医——”她惊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