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迷人之谜: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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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附录(1)

桑干河畔忆丁玲

张玉春(涿鹿县文联)

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至今已70年了,70年来,广大文艺工作者,遵循《讲话》精神,深入生活,联系群众,写出了许多反映现实生活,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不朽佳作,也产生了许多深受人民大众敬仰爱戴的作家、艺术家,其中丁玲就是杰出的代表。凡是了解丁玲的人,无不深情缅怀这位文坛巨匠。特别是她的第二个故乡——温泉屯的乡亲们更是神驰遐想,无限追忆这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和丰功伟绩。让我一直不能忘怀的就是她那慈祥的面容,和蔼的神态及亲切的话语。

记得那是1979年中秋节的下午,阔别20年的丁玲老人又故地重游,回到了温泉屯。消息不翼而飞,我父亲委托我前去看望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作家(丁玲到这一带参加土改运动时与我父亲相识)。

中秋时节,是丰收的季节。田野里碧波万顷的葡萄架上挂满了紫微微的葡萄秧,田埂、路边的枣树被一串串火红的大枣压弯了枝头。中秋时节,是飘香的季节。金黄的大鸭梨和鲜红的大苹果散发着诱人的郁香。虽是斜阳西下,然而天气却依然很热。一路上,我兴奋得健步如飞,额头和手心都沁出了汗。

来到温泉屯大队部,只见两排砖瓦房在迎风飘舞的垂柳掩映下显得美观别致,两辆小轿车停在洁净的院中。我沿着走廊走到一间客房的门前,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人们正津津有昧地交谈着。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妈妈正端坐在靠窗边的床上,她就是我国著名女作家丁玲老人。

见我进屋,丁玲老人中断了与旁人的谈话,像招待故友似的,亲切地伸过了她那双温暖的手。笑着拉我挨她坐在床上,问这问那,谈趣甚浓。那时,丁玲已是75岁的老人了,但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却洋溢着非凡的神采。

陈明、蒋祖慧等人见丁老那么认真,怕打扰我们的谈话,都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我和丁老。她问起我父亲的身体和生活情况,当得知在“文革”期间我父亲也惨遭摧残时,她十分痛心。听说后来给我父亲恢复了名誉,并且信任他,让他看机井、管仓库,生活也能过得去,丁老说:“林彪、‘四人帮’确实残害了一大批好人,‘文化大革命’就是错误发动,又被坏人利用了,不过,我们总算挺过来了,活着就好。受点儿挫折,遭些磨难没什么,党不是也遭受了重大损失吗?我们的命运是和党连在一起的,只要党信任我们,我们就无怨无悔,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生光发热……”

谈到创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时,丁玲告诉我,1946年夏天,党关于土改的指示传达下来,她请求参加晋察冀中央局组织的工作,来到怀来、涿鹿一带进行土改,就住在房东曹永明家。当时老曹任温泉屯村党支部书记,我爹任龙王堂村党支部书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主人公张裕民的艺术形象就是取了我爹的姓,取了老曹的名,将他二人糅合起来的形象。丁玲说:“如果不深深植根于广大的人民群众之中,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与他们同甘共苦,就很难了解他们,就写不出受他们喜爱的作品。我在狱中通读了《马克思全集》和《恩格斯全集》,这是一套百科全书,这部书非看不可。要想在人生的道路上少受挫折,多得收获,就得树立一个正确的世界观,用马列主义的观点去观察,去分析和思考。不熟悉生活,不了解社会,不深人群众,即使凑合点儿东西,也不会有很强的生命力。生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离开了生活,艺术之树就要凋谢。”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主席早就为我们指明了方向。《讲话》给了我最大的信心和力量,我能活过来,还能为人民写作,是同这一段时间受的教育分不开的……”

当我们攀谈得正起劲的时候,丁玲的丈夫陈明来邀丁玲同老县委书记王纯、温泉屯村支部书记程有志、公安处副处长龚沧等人合影留念。丁老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说:“实现四个现代化,首先是科学技术现代化,人才是关键,教育是基础,所以你们当教师的责任重大,好好干,前途会有的!”

“今晚我就走了,今后还来嘛,你们买书都到城里去,实在太困难了,你应该建议公社办个文化馆或图书室,以丰富青年人的生活,活跃农村的气氛……”

我们边走边谈,来到大队部西边的空地上,夕阳给正在施工的人们和脚手架镀了一层金辉。大家借着这样的背景合影留念。照了相,我们都朝程有志的家中走去。

一路上,老程兴致勃勃地向丁老介绍温泉屯的远景规划,丁老不住地点头微笑。从田地里收工回来的人们,都怀着崇敬的心情,自觉地站到路边迎送丁老。他们都想多看一眼这位曾经在温泉屯战斗、生活过并给他们带来温饱和幸福的老人。

借着夕阳的金辉,在程有志院内那几棵向日葵旁,我站在丁老的身边,丁老的女儿为我们拍下了一张永远值得珍藏的照片。此时此刻,我激动的心头顿然涌出“中秋夕阳分外红,桑水桥山迎月明。凤凰涅盘蛾扑火,俯首耕作续后人”的诗句。

傍晚,程有志和乡亲们用土改时的家乡饭——小米饭和毛豆角招待丁老一行。触景生情,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觉得一切都格外亲切,她格外兴奋。

东方一轮金黄的圆月正冉冉升起。“月是故乡明。”是啊!丁老刚从山西获得自由回到北京不久,住处还没着落,就不顾身患病症,恳求医生推迟手术,急着重返温泉屯,看望她的农民朋友。她是多么惦记这里的父老乡亲呀!她惦记这里的山山水水,惦记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是她曾经工作和居住过的地方,是她深人生活走向辉煌的地方,这里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流不尽的桑干河水呀,你是那剪不断的缕缕情思!

事情虽然过去三十多年了,丁老那刚毅质朴、平易近人、精神矍铄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我脑海里,时时鼓舞我刻苦奋进。

今天我们缅怀这位功勋卓著的文豪,就是要学习她努力践行《讲话》精神,把一切都献给党、献给祖国和人民。我们应深深植根于人民群众之中,辛勤耕耘,创作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作品,奉献出振奋人心,鼓舞斗志的精神食粮,以告慰丁老的不朽英灵。愿丁老深入群众,深人生活的精神发扬光大,愿丁老的艺术之树万古长青。

作于丁玲100周年诞辰之际。

修改于《讲话》发表70周年之时。

情系桑干河

李怀宇(涿鹿县文联)

桑干河源出于山西省宁武县的管涔山,它一路穿山越水,容纳了奔涌而来的灰河、浑河、壶流河,流到了著名的涿鹿县。县里有一个温泉屯,南依桥山,北靠桑干河,是个千年古老的村庄。温泉屯因丁玲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闻名于世。

1946年夏天,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丁玲和陈明、赵路、赵珂及区干部老董共5人组成的土改工作队来到桑干河下游南岸的温泉屯进行土地改革。丁玲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了解情况,与当地农民结下了深厚情谊。土改刚结束,内战又爆发,国民党几十万军队围剿解放区。土改工作队随军南下,进行战略性转移。温泉屯人民不顾敌机狂轰滥炸,冒着生命危险,护送丁玲等人转移。

丁玲说:“这使我想到温泉屯刚刚获得土地的男女老少,又要遭到还乡地主的报复迫害,我怎样都挪不开脚,离不开这块土地,我曾想留下,同这里的人民一道打游击……”“我爱这段生活,我要把他们真实地留在纸上,留给读我书的人”。经过两年多的酝酿,当她行军转移到革命老根据地阜平时,便开始创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部长篇小说。

小说描写桑干河畔“暖水屯”的一场波澜壮阔的土地改革运动。小说中这个“暖水屯”的原型就是涿鹿县的温泉屯;小说中的主人公张裕民也是以当年作家的老房东、温泉屯的党支部书记曹永明为原型而创作的。

1948年9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出版。1949年初,温泉屯人民收到丁玲寄来的书,村党支部书记曹永明赶快找来村里识字的先生,给丁玲回信:“温泉屯人民想念你,盼望你回来看看。”

在丁玲一生中,她总是把温泉屯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生前曾三度踏上这方让她日夜眷恋的热土。新中国成立以后,丁玲担任了许多领导职务,工作繁忙。但是,她始终没有忘记与她结下深情厚谊的温泉屯。1953年秋,丁玲回到了温泉屯,受到了当地领导和乡亲们的热情接待。这次故地重游,当她看到了乡亲们的文化生活比较贫乏时,毅然从自己的稿费中拿出一部分送给温泉屯建立农民文化站。在农民文化站落成典礼那天,丁玲同志因工作繁忙,未能前来祝贺,便从北京发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贺信,并委派专人从北京为农民文化站送来了一千多册文学、艺术、科技类的图书和收音机、留声机、幻灯机,还有各类文体器材,丰富了乡亲们的业余文化生活。更让温泉屯周围十里八村乡亲们开心的是,还看到她特意请来的北京木偶剧团的精彩表演。乡亲们平生第一次看到电影《白毛女》,真是大饱眼福。

由作家丁玲亲手创建的温泉屯文化站,是我国第一所农村文化站,开创了中国农村文化活动的先河,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由于历史的原因,这座包含着作家深情厚谊的群众文化活动场所,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被迫停办,站内所有的文体器具、图书等也随之荡然无存了。

历史悠悠,岁月如歌。1976年以后,中国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在党中央的关怀下,丁玲恢复了党籍和职务,重新获得写作权利。1979年中秋时节,丁玲不顾自己年迈多病,在爱人陈明先生、女儿蒋祖慧等一行陪同下,再度踏上温泉屯这片让她魂牵梦绕的故地,受到了当地领导和群众的欢迎。在短暂的访问期间,她见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老房东曹永明一家,亲切地接见了被当地群众称为“桑干河畔土专家”的程有志同志及慕名前来拜望的文学青年。至今,这段故事还被当地人民广为传颂。

丁玲一生与桑干河温泉屯结下了不解的情缘。1986年2月,丁玲生命垂危。有一天她嘱咐守候在床边的丈夫陈明:“你让曹永明他们来,我想再看他们一眼……”

曹永明接到丁老病危的消息,赶忙从家乡赶到北京。丁老在病床前,双手摸索着曹永明的手,凝望着眼前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想到因为把他作为《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一书的主人公原型而导致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批判、斗争之事,生命垂危的丁老不禁热泪纵横。病房里在场的人们也不禁潸然泪下。丁玲与桑干河的情缘至死不渝。如今,丁老已去世26年了,沧海桑田,桑干河已经发生了巨变,经济繁荣,人民安康,九泉之下的丁玲可以安息了。

生死之恋

李赫仁。

死别:你慢慢地走……

1986年3月4日上午10点45分,一代文豪丁玲陨落了,世界文坛为之震惊。生前,美国文学艺术院授予她荣誉院士的称号。证书寄到木樨地,是北京时间3月25日。晚了21天,丁玲看不到了。

“死也这样难!”这是丁玲病危住院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的感喟。生,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同样艰难。丁玲一生布满荆棘。在1927年开始的近60年文学生涯中,丁玲坐过两次监牢,第一次是1933年在上海昆山花园路被国民党特务秘密绑架,随即押到南京囚禁3年多。此前,她的丈夫胡也频被国民党杀害于上海龙华。第二次是1970年林彪、“四人帮”横行的时代,在北京秦城监狱被关押5年多。此前,丁玲本人已是“恶贯满盈”。1955年12月中央批发作协党组关于“丁玲、陈企霞反党小集团”的报告。1957年“反右”斗争中,升格为“丁玲、陈企霞、冯雪峰右派反党集团”,成员从原先两人增加到7人,包括艾青、罗烽、白朗、李又然。此后,丁玲去了北大荒,留下了20多年的文学创作空白:没有发表过一篇文章,没有出版过一本书。

这一幕幕的人生悲剧,旁人是难以理解也无法体味到的。只有一个人,他理解丁玲,体验到了丁玲的无限痛苦。他就是丁玲的丈夫、陪伴丁玲走完远较前半生更为崎岖更为险峻的后半生道路的伴侣——陈明。丁玲生前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人说:“如果没有陈明,我一天都活不下去!”这是丁玲对陈明的最高评价。

在丁玲病重住院的人生最后的四五个月里,陈明日日夜夜陪伴着她、照料着她。他憔悴了,衰老了,昔日的华彩消逝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爬满了血丝。弥留之际,丁玲从昏迷中醒来,她望着陈明那瘦削下去的脸颊,内心一阵疼痛。“我爱……我是爱你的,我只担心你,你太苦了,你也会垮的!”丁玲急切地寻觅着往日她爱看而看不厌的熟识的目光。

丁玲是多么渴望看到陈明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她在《“牛棚”小品》中写道:“我们就可互相睨望,互相凝视,互相送过无限的思恋之情。你会露出纯净而炙热的、旁人谁也看不出来的微笑。我也将像30年前那样,从那充满了像朝阳一样新鲜的眼光中,得到无限的鼓舞,那种对未来满怀信心,满怀希望,那种健康的乐观,无视任何艰难险阻的力量……可是,现在我更是多么渴望这种无声的、充满了活力的支持。而这个支持,在我现在随时都可以倒下去的心境中,是比30年前千百倍地需要,千百倍地重要呵!”

可是这一回,泪水淹没了陈明的眼睛。医院几次发出病危的通知。左心室肥大、血压偏高、尿素氮指数上升到60多;气管炎发作,剧烈咳嗽不止,急性心力衰竭,呼吸困难;心、肾、肺等器官都出现问题,接着病毒性休克,几乎全天处于昏迷状态。病情在继续地恶化。陈明的心在继续地下坠。他怕丁玲难过,违心地避开了丁玲的眼光,转过身去抹掉泪花。

“你再亲亲我。”丁玲深情地望着陈明,嘴唇翕动着。陈明把头侧过去,耳朵贴到她的嘴上去,只听她说“亲亲我”。陈明的心颤抖了,他与丁玲患难夫妻40年,记不清丁玲说过多少回“亲亲我”,这一回他感到非同寻常。下午医生要给丁玲做气管切开手术,吸出堵在气管中的痰液以控制炎症的大面积蔓延。丁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昏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想到这一切,陈明害怕了,一阵恐惧犹如江潮汹涌而来。莫非今天,老丁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陈明再也不敢往下面想了,他强忍着眼泪,俯身轻轻地吻了她。丁玲闭上眼睛,安然入睡。脸上泛着宁静幸福的微笑。或许她还在回味着刚才老伴给她的那个吻,或许她又沉浸在刚才昏睡时做的那个梦:梦中有两尾鱼,她轻轻地一招呼,两尾鱼合成了一条,又突然化成了她和陈明。

陈明老矣,力不从心了。他未能留住丁玲。她走了,涅盘了,成佛了,走向天国……

“你慢慢地走,从容地走……”丁玲灵前摆着陈明献的花圈,白色缎带上的悼词这样写着。老丁,你为何去也匆匆?我们不是讲好,你出院以后什么事都不管,只管你的文章,我们还要在人间携手奋斗呢!你慢慢走,小心路滑…一你放心走吧,你对中国的贡献与牺牲是问心无愧的……

生离:我要永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