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风转向褚非知,那老狐狸一脸无奈,爱莫能助的神情,气得钱亦风拂袖而去。
接连几日,我倒落了个清闲,借着为萧瑾筹备大寿之事,监造各国使节前来游湖观景时所用的花船。今日一早,造船司便传来口讯,说是原定半月后才完成的花船,业已全部完工,还望我去审查。
“岳大哥,你看那边的“青雀”多漂亮,二层上的那花团锦簇的青鸟还真是无比华丽呢。”
““青雀”乃是西洛的标志,听说西洛百姓将青雀视为其祖先,世代供奉。此船便是专为西洛使臣准备的。”
我转过头,看了眼褚玉自然而然搭在我胳膊上的小手,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她顿觉失态,赶忙将手缩了回去,为红着脸颊埋下头去,问道,“岳大哥,为什么西洛的百姓会把“青雀”当成自己的祖先?”
“传说,当初那片广袤土地,也就是如今我们所称的西洛,之前尚未统一之时,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在某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妇人怀孕足足二十月有余,孩子仍未出世,腹中胎儿被村中人视为妖孽,然而,终有一日夜半,那名妇人睡梦中惊见一只青雀展翅盘旋其头顶,长鸣嘶叫,久久不肯离去,随后醒来,便觉得腹痛难忍,不多久便生下了一个额头丰满的男儿,那男儿出生时通身包裹着青光,见到的人都说那环绕周围的青光仿佛一只青雀模样。随着这名男儿渐渐长大,村里人逐渐发现这名男儿非通常人的一面,他聪慧过人,别人用一月学的东西,他只要看一遍,便能悉数记下,而且他力大无穷,让人瞠目结舌,终有一日,这位男儿不愿屈居在偏远的小山村,他决定出去闯荡一番,结果毅然从军,南征北战数十年,最终统一了那片土地,打下了如今的四方鼎立之——西洛,并于登基之时定“青雀”为西洛的圣鸟。”
“岳大哥说的那个人是西洛的开国皇帝吗?”褚玉看向我。
“没错——西洛的开国皇帝秦尧。秦尧一世枭雄,秦家几代豪杰,从他统一那片大地,赐国号为“洛”之后,西洛到如今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其中不乏开明圣君,最近的例子便是当今的西洛国君秦兮。”
“如今的西洛国君真的有岳大哥说的如此有名吗?”褚玉一脸困惑,“我经常听说书人谈起东秦飞将倾天城如何了得,听北钺凤非离人称“战场上不败的神话”,西洛也只听说过南宫世家乃是一代名将之家,为西洛立下赫赫战功……从未听过西洛国君如何了得。”
我轻笑着看向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西洛如今的晋帝秦兮究竟有没有能力,称不称的上明君,但见他治理之下的西洛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便知。”
“那倒是,想我南临月家世代深受皇恩恩泽,到头来,还不是那不知好歹的月群连同那些武林败类策划景德门谋反,要不是爹爹和当今皇上圣明,先行预料到他们会有此一遭,早早的在景德门布下天罗地网,这会,恐怕已经是月家那反贼的天下……”
我心头一悸,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微微泛白,眼底深处闪过一道杀意。
“岳大哥?岳大哥?你怎么了?”褚玉见我久久未回应,便揪着我的衣袖,焦急地唤着。
为什么有些人杀兄夺位,却可以享受天下人的膜拜;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有负皇恩,叛变求荣,却可以颠倒黑白,将自己美化成英雄般的人物。而真正的英雄却只能冷冷地埋在一掊黄土之下!我恨——我恨这些人,将自己的地位、将自己的权利和名誉建立在他人的血肉之躯上。
“岳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玉儿扶你上岸休息一下?”
我转过头,看着那张娇嫩的容颜,此刻蒙上了一丝焦切,我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种摧毁她的冲动,即便明知道她是无辜……我突然身子一颤,试问,我是不是终有一日也会变的和那些人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立于海边,迎面一阵海风吹来,些许清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那乐曲轻缓,仿佛行云流水般倾泻,让人身心舒畅,我轻轻的闭上了眸,额前的几缕散发被风吹得松散凌乱,紧绷的心渐渐平和许多,脸颊柔和。
许久,我转身见那笛声的尽头——他目光清凝地望着那“青雀”。一袭白衣,不染风尘,遗世而立,清俊脱俗。看着岸边的那个人,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个孤立的词——干净,清澈,纯洁。是他的笛声让人醉了,还是他的人?
笛声终是断了。我恍然,不禁自嘲的笑笑,月玄机——原来你也是以色取人之辈?
“啪啪啪——”我也意外,寥落的几声掌声竟然自我手中不胫而走。
“岳某听得如此多的笛声,惟有这位公子的笛声,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白衣男子缓缓转过头,往我这边看来,神情恬淡。我一怔,果然如我所想,如沐春风般感觉。
“我本以为公子只是才识非凡,没想到对乐曲也颇有造诣。”他淡淡道,那声音如春风拂面。“公子方才对“青雀”的一番说解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目光重回那“青雀”之上。
我捕捉他眼底的眷恋,低垂下头去,我为何会知道如此多?思绪不由得回到当初怀子聆子衿之时——凤非离便开始跟个斗鸡似的,惶惶不可终日,不做他事,下了朝堂便时时守在我身旁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最好我是乖乖地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十个月,直到把孩子生下来,无论我多么苦口婆心的跟他解释——怀孕期间虽说需要多多休息,但并不是说天天象死人一样躺着,可是那厮死活听不进去,最后,就演变成了:他在床外拿着本书读啊读,我在床内听着听着睡着了……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子衿子聆生下之时,拜他所赐,我也“成功”地将四国的历史背了个滚过烂熟。
“难道这位公子不赞同岳某的话?”我望向他。
他展颜一笑,果真是淡如那一池莲花绽放,“公子真的认为这西洛国君如此好?”
“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西洛的百姓认同便是好。”我答。
他微微颌首,随即抬起眸,看向我。
“公子,公子……”
远处跑来一干人等,面露焦色,一见白衣公子纷纷停了脚步,毕恭毕敬地走到白衣公子面前,上下打量,仿佛唯恐那男子身上少块肉似的,见并无异样,才松懈了一口气,转而目光警惕地看向我们。
“公子,你可把小林子急死了,自从昨晚那群恶贼闯进客栈,公子与他们打斗失踪后,小林子便召了穆公子率人到处打探,公子初到南临,人生地不熟,怎么会得罪人呢?而且我们这一路赶来,连路遇到的尽是些亡命之徒,招招凶狠,仿佛想至公子于死地,小林子担心恐怕是……”
“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吗?”白衣男子语气一谑,长笛划过一道弧线,轻握手中。与其说不让身边的人继续担心下去,倒不如说他不希望那叫小林子的人心直口快把未说的话说下去,把不该说的消息也连带着说了。
他目光投向我时,我装作与身旁的褚玉说着话,仿佛并未听他多言。
“岳珏,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带着我未过门的妻子厮混。”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钱亦风,又是谁?
我皱了皱眉,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他倒是赶早不赶晚死。
“钱公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既然来了,要不一起喝一杯?”我跟他打着哈哈。
“你少来,谁跟你喝酒!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我是一路尾随你到这,你带着褚玉来到这里,有什么企图!”他怒气冲冲道。
“我能有什么企图?”我瞥了他一眼——不识抬举。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你也看上褚玉的身子了?!她褚玉我可以不要,但是那也是我钱亦风不要了才给你岳珏。如今,她尚是我钱家的人,还是我钱亦风未过门的妻子!你就休想染指,要是哪天我心情不好了,玩腻了,这贱妇送你也罢。”钱亦风唾弃道。
“钱亦风,你这个不要脸的流氓、无赖!”
“我无赖?我流氓?褚玉你翻脸不认人的姿态也做的太快!当初是谁一口一个钱大哥跟在我身后的,怎么?现下有了新欢,就说我是无赖流氓了?你们褚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褚非知那老头就是见我钱家没落了,不受当今皇帝重用,又见着岳珏如今的身份地位,硬把我支开,巴不得将你这贱货塞给岳珏。”
“我就是喜欢岳大哥怎么了!你跟岳大哥比,哪点比得上?论相貌,岳大哥是我男南临第一美男子,论才能,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多次在朝堂之上盛夸,你连岳大哥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褚玉不甘示弱,双手叉腰,两人的架势,活脱脱一个泼妇骂街。
我头疼……不经意间再望向岸边时,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何时不见的?我竟然没有留意,方才只顾着与钱亦风说话,竟忘了这号仙一般的人物。
我思索,这几个人的来历恐怕不那么简单……
突然,眼前一晃,明知那一击很重,我也只得一装到底,眼睁睁地望着那一拳往我脸上打来,我避闪不及,被他击晕了过去。
耳边传来褚玉的急切地呼喊声,“岳大哥——”
脸上一阵阵的抽疼,这钱亦风下手也太重了,不过一拳换一条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