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风卷地百草折
澹若看着翡鸢远去的背影,实觉对不起她,翡鸢今日死赖活赖,想必是因知晓皇后的计谋,想帮着她才这般的,她却冷嘲热讽,将她骂了个遍。现在想想,自己确实过于小气了。
“为何穿这么少坐在大厅?下回等我回来定要多穿些。”
谁在等他?她不好进屋睡觉是因翡鸢在这,她不好失了主人风范,不过,淮川自己都给她寻了这么好一借口,澹若自然不会推托,“惯了你温暖的怀抱,就不知晚上天凉了。”
“真好听。”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项处,“澹若,可是我给你找个台阶你就下?”
澹若调皮一笑,“皇上找的台阶,又大又稳,我不走就是傻瓜。”
淮川无奈,“为何将翡鸢赶走?只今天一天你都忍耐不得?”这才是他记恨的,翡鸢今日若是没来,她与斐净就能单独处上一日,说一日的话。
澹若不语。他的心太粗,看不见那么多。
她抬首,双眸含情,对上淮川,紧紧地对上,清浅字句:“淮川,你这辈子可有惧怕什么?”
淮川被她问得原先想发的脾气散了大半。
两人就这么默然站着,谁也不看谁。许久,淮川搂紧了她,“早些睡,今晚折腾得够多了。”
澹若无心一探究竟,随意放过,任自己在淮川怀里,沉沉安睡。
他和她,都守着太多太多骄傲,不给彼此探知。这样的性子,受伤是迟早的。
澹若原第二日就该去答谢翡鸢,可前晚的折腾,早上醒来时有几分热度,淮川急忙招来太医诊治,虽无大碍,可也被禁令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今日,趁着淮川早朝才腾出空来探探翡鸢。那晚,是她对不起翡鸢。
在大厅等了许久,宫女才将翡鸢从内屋扶出来。翡鸢气色不好,像极了也是一场大病。
“你怎成这般模样了?”两颊蜡黄,形销骨立。
没等翡鸢答话,一旁的宫女就插嘴:“还不是为了澹妃娘娘,皇后殿下寻不着澹妃娘娘的晦气就找我家主子出气,主子人单势薄……”
“住嘴。”这两字也吐得有气无力。
宫女被教训,惊觉自己忠心护主却开罪了皇上最宠爱的澹妃娘娘,怕是会给主子惹来更大的祸端,连忙跪下,“娘娘恕罪,方才小婢是鬼上身了胡乱说话,万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澹若示意平儿扶起地上那个宫女,自己则拉着翡鸢一边同坐,喝茶聊天去了。
一杯洞庭湖碧螺春,香气淡雅迷人。在鼻尖徘徊再三,终进肺腑,清绵意长,回味无穷。转脸见翡鸢,这绵长情意绕进心头,成了羞愧,“翡鸢,是姐姐对不住你。害你受苦还冤枉你。”
翡鸢性子好,受了委屈也不抱怨,“我不怪姐姐,是我害姐姐在先,姐姐才这般对我的。这回,我本也是受皇后牵制,要一同陷害姐姐的。所以,先前听佛那几日才频频对皇上示好,要招姐姐吃醋,赶我走。可越到最后,我这心越虚,想这三年来,我日日为了当初陷害姐姐一事受良心谴责,最后受不住了,才想着去陪姐姐,若皇后殿下真要做什么,我也好为姐姐做个证。”
原是这样。难怪听佛那几日行为张狂,心思昭然若揭。澹若叹气。自她受宠,怀了孩子以来,皇后是一计接一计,从未间断。抚上圆滚滚的肚子,这孩子,尚未出世就多受灾难啊!
“翡鸢,皇后太过刁蛮任性。你我地位又皆在她之下,她行为做事还算缜密,欺你欺我这些皆无证据……”她肚子里有孩子,不惧皇后,可翡鸢呢?翡鸢什么都没有,没有圣宠,没有孩子。
“妹妹明白,以后妹妹多避着些皇后殿下就好。”
澹若哀叹更深。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舍不得要淮川多来看看翡鸢,舍不得让人分去她一半的宠爱。翡鸢再亲再好,终比不过独占淮川的心思。她不够善良。
从飞鸢宫回来后,澹若闷闷不乐。
护着翡鸢?她这身份凭什么在皇后面前护起翡鸢,除非是皇上。扳倒皇后?这明争暗斗,一来二去的,尽是些烦心的事,再说宫廷争斗,有害无益,徒增淮川的烦恼。
手指小心地抚上肚皮,这孩子相当沉静。别的孩子这般大小的时候都在母亲肚子里闹翻了天,这孩子好,只偶尔动动筋骨,舒展舒展。
这回法事没成,是定要在孩子出世前补上一回的。淮川因近日南方水患,择日启程往济斐寺斋戒祈福七日,此间不近荤腥女色。淮川说好了,他斋戒期满就从斐净寺带回高僧来给这孩子做法事。
略过不宁的心声,盼着这孩子能早些出世。
眼神掠上水面,七月末的天气,青莲正好的时节,却有一朵青莲悄悄蔫去,失了光华。
淮川出宫的第三日,宫里翻天覆地。
皇后暴毙。死状凄惨可疑,太医断定,十之八九是中毒。
澹若一听这消息,急忙招了侍卫进来:“去济斐寺将皇上找回来,越快越好。”侍卫领命出去后,澹若坐在太师椅上。是她太小看宫里的争斗了,这事,谁下的手,冲着谁,不需证据就能判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抬眼,“平儿,去屋里屋外看看,任何可疑的东西悉数丢进莲池,一件不留。”
平儿急忙去屋内寻找。不大一会,竟找出三包粉末,平儿急忙丢进莲花池。
“宫里规矩,若是皇后不幸身亡,代行皇后职责的必是贵妃。贵妃若要代行职责,还需宫里掌管礼数、掌管司仪、掌管朝奉三位嬷嬷共同协助。平儿,找人去拖住嬷嬷们的脚步,只需拖住一位就好。”人不齐,她就有时间等淮川回来。
“娘娘,这事与您无关,您何必这般着急?”平儿不解。
“平儿……眼下这情况,是鸢妃想借皇后之死将我一并除去,她早将一切部署好……”不对,翡鸢棋差一招。思及此,澹若锐利扫过平儿。
平儿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娘娘……”
越是平静越显心虚,澹若眼神扫回,难以置信,淡淡道来:“平儿,你姐姐安儿是死在鸢妃手中的。”
平儿心更惊,“是,平儿知晓,平儿与鸢妃不共戴天。”
太静了,静得不像爱大惊小怪的平儿。澹若大叹:“是我这几日松懈了。平儿,皇上出宫前一晚,你去哪了?”
平儿慌张跪下,“奴婢只是不想打扰陛下与娘娘才避开了会,就在厨房,哪也没去。”
“平儿,翡鸢来之前我就能将你处死。”
“平儿不知所犯何事,惹得娘娘这般怒气。”
澹若两根细指挑起平儿脸蛋,“翡鸢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着皇上出宫的时候将皇后毒死,嫁祸于我,你说,她在我身边能不安排好吗?平儿,我身边亲信太少,不怪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娘娘,平儿决计没有。”
“你是淮川挑来的人,自然不会有错,淮川说你父母双亡,世间至亲便是你那个姐姐安儿,现在……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想能打动你背叛我的,只有情人的性命。”
猜得一分不差。平儿泪水狂流,“是平儿对不住娘娘,是平儿对不住娘娘。娘娘,我现在就去将毒药丢掉,我现在就去。”平儿慌忙站起,一阵天旋地转后朝内室走去,恰也就此时,殿门大开,一群拿刀的侍卫冲了进来,整整列齐后,翡鸢带着三位嬷嬷进门。气势恢弘。
你说你胆小怕事,没有皇后之风,可现在这模样,只会比我和夙宁更有风度气势。翡鸢,你在宫里受了皇后三年欺侮,在我面前装了三年好人,终是为了这天,将我和皇后一网打尽。
只怪我,这几日松了防备之心,让你有机可乘。
澹若冷冷扫过一遍,嘴角摆出笑意,缓着起身,一挥衣袖,将衣服裙摆理得妥妥当当,神气十足,“不知鸢妃半夜来访,所为何事?”
翡鸢此刻完全不似先前的窝囊,举手投足间溢出的风采叫人心寒,叫人胆战。一侧身,一回旋,到她眼前,一媚眼媚笑,“姐姐千万别误会,只是有人通报说姐姐你这儿藏有害死皇后殿下的毒药,妹妹也是为了早些还姐姐清白才带了这么多人前来作证。”
这话,就算是没搜到什么,就算侥幸被澹若逃过一劫,也将自己的退路留得圆满。都说官家长大的孩子小觑不得,能被官家送进宫的就更不能小看。
澹若暗自掐指细算,来回济斐寺需半天,就算淮川连夜赶回,恐怕也是要到明日一早,更怕的是翡鸢在淮川身边安了人手,淮川要四日后才会回宫。看眼下这情势,只得一赌,胜负看天定了。
“就为了一句不实的诬陷,妹妹就劳师动众地来我莲霄宫放肆,惊扰了我不打紧,要是惊扰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翡鸢没被这句吓到,笑得更加猖狂,“姐姐,还有一事需姐姐说明,妹妹这才找了三位嬷嬷一同前来。据你身边的宫女平儿禀报,姐姐你素性不良,斐净禅师已死,这就先不说了,听说姐姐与三王爷交情甚好,只要三王爷来皇城,必会进宫探你。这……姐姐作何解释?”
她与淮月?
清白说不上。毕竟淮月吻过她。不清不白更说不上。因为她只被强吻了一回,还是在淮川面前。
“宫女信口胡言岂作得准数,若是三位嬷嬷有怀疑的,大可等皇上回来后,召三王爷对峙。澹若先提醒一句,诬陷后妃已不是小罪,再添一条诬陷王爷……”罪名更是不小。
翡鸢被忽视略过,感情自然不好受,嬷嬷们也被澹若这义正词严的模样堵得说不上话。她们在宫里也就是看主子脸色行事的主。原本鸢妃娘娘说有法子扳倒澹妃娘娘,要是她们不从,将来有得好受。可眼下这情况,澹妃娘娘若是清白的,等皇上回来彻查一切,她们怕是吃不完兜着走。心里生出几分虚意,悄悄看了鸢妃一眼。
翡鸢气恼。
如果今日能将澹若除去,将来宫里她一人独大。如果今日失败,她恐怕还要背上诬陷的罪名。心一横,她大吼:“我与三位嬷嬷尽可代表皇后殿下行使后宫职权,现在搜索姐姐住处,若是什么都没有,说明有人诬陷,回去妹妹一定严惩此人,再给姐姐负荆请罪。若是真有什么,姐姐就别怪妹妹无情,后宫并非妃子兴风作浪,只手遮天之地。”
大势已去。澹若心底明了。
淮川不在,翡鸢是怎么都不会放了这个机会的。
侍卫得令,壮了胆子,一个一个冲了进去,到处翻查,桌子,衣箱,屏风,橱柜,床铺……最后在澹若平日睡的枕头底下,翻出一包毒药,侍卫大喜,交给翡鸢。
澹若轻扫平儿一眼,平儿低垂脑袋一言不发,也不敢对上澹若眼神。
翡鸢两指夹着药包问:“姐姐可否解释,此乃何物?”
澹若浅笑,“鸢妃娘娘问自己会比较明白。恕澹若眼光浅薄,看不出这是何物。”
翡鸢气得脸色发白,一把将药扣在澹若面前的茶几之上,“这是毒药,是害死皇后殿下的毒药,此时此刻澹妃娘娘还要耍赖,未免做作。”
“鸢妃娘娘真是确定不已,让澹若自叹,澹若连自己枕头下的药是毒药补药都分辨不清,鸢妃娘娘就完全确定那是害死皇后殿下的毒药,真是天开神眼,让澹若长了见识。”
翡鸢已有证据,再辩只会被澹若的俐齿伶牙损了威严,正正衣冠,发号施令:“澹妃娘娘涉嫌谋害皇后,先行收押于内宫密牢,本宫稍后请了太医一同来审。”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