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司马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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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巧文成诏卓翁献宝激情作赋盛览求教(2)

“还有御犬太尉杨大人也来了。”张叔忙道。“杨得意?他在哪?我正要问他我那篇赋的事也。”“在店门口遇到他的一位同朝好友,就拉着相互聊了起来。叫我们先上来,他一会儿就到。”“哦,好,好。”盛览望着桌上地上有的涂改成墨团,有的圈了各种符号的竹简道:

“司马先生,此新作可否让愚弟先睹为快?”“承蒙赐教!”相如弯腰捡着竹简,把它排列成文赋,“请二位斧正。”

“不敢不敢!承蒙张叔兄引荐,我才有机会来向先生学习。先生此言,折煞盛览了。”盛览忙道。

桑果沏茶,三人细瞧地面散迭竹简。

“天啦!此赋写出了天子苑囿之广大豪华,天子游猎之威势气派。古往今来、天地宇宙间能想到的事物尽数包容其中,缤纷的五色、繁丽的物象、杂沓的音响以及山、石、草、木、平原、湖泽既巨细靡遗,又秩序井然地纷至沓来。此天子游猎之大美,早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啊!”盛览动容道。

“嗯,相如兄在《子虚赋》和本赋中虚构出了三个令人惊羡的场面--楚王的云梦之猎、齐王的海外之猎、天子的上林之猎。表面观之,相如兄对每个场面的描绘都极尽夸饰,似乎都到了盛大至极的程度,其实不然,描绘前两个场面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字,而本赋中的这第三个场面竟被追加近三千言!至于游猎之壮观、声色宴饮之盛美,楚王的云梦游乐更是不能与天子的上林游猎相比。”张叔征询地望着相如,“这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出此赋的写作宗旨--扬天子之威,止诸侯之争!不知愚弟所言确否?”

“吾知己,张叔也!”相如惊喜道,“扬天子之威,止诸候之争,明‘大一统’之义,决不能让统一的大汉帝国因诸侯纷争、贪于淫乐而化为‘子虚乌有’,落得被天下人指斥为‘无是’的可悲下场!”

盛览不禁对张叔刮目相看:“吾惊羡于此赋神游奇想之虚幻美、精神流动之浩荡美、博识雍容之华丽美,对赋的主旨也仅看出了表面的‘诫奢侈,倡节俭’的劝谏,对深层的赋心却没能读出来。吾学识不如张叔也。”

“哈哈哈,汝二人阅赋的角度不同罢了!”相如摆手道,“张叔阅赋在冷,盛览阅赋在热,一个思考的在乎赋眼,一个欣赏的在乎外壳也。”

盛览依然神往道:“吾即便不看赋心赋眼,也早已倾服矣!司马先生能将山川地貌、森林花草、鸟兽虫鱼、珍宝物产、星云雷电、车骑歌舞、宫馆苑囿、仙人奇闻等统揽于笔下,让他们集孔子的理想、《诗》的赋颂、屈子的浪漫、孟子的气势和战国策士的纵横捭阖于一身,把一部几近大百科全书的宏篇巨制呈现出来,是何等的气魄与智慧啊!”

张叔亦道:“文字纵然美,其政治抱负亦不可小觑!相如先生欲借天子之口,进行‘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始’的根本制度的革新!略举一例,从‘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的情景便可看出,相如先生对修‘六经’、兴礼乐、施教化之深刻认识,都寄托了实现‘大一统’的政治意识!”

盛览对相如佩服得五体投地,虔诚地请教道:“愚弟太钦佩先生之为赋了,能否请教作赋之道?”

相如思索道:“词赋者,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文于内,不可得而传。”

盛览颔首道:“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妙,妙,盛览得此言,受益非浅也!”

张叔也道:“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此乃作赋之精髓也,说得太好了。”

相如进一步解释道:“赋,源之于物,发之于心,止之于旨。如果要作大赋,窃以为应用夸张、虚构的手法,把事物和词语铺排以至堆砌起来,使内容如锦绣铺陈,形式如彩带编织,二者相辅相存,和谐配合。这就需要我们长期积累,广博到可以囊括宇宙所有事物和词语的学识,创作时以恢宏的气概去构思庞大宏伟的篇章以及夸张虚构的内容,驰骋丰富活泼的想象力去尽搜和虚构事物,穷觅相应词语来罗列充实。具有这样的学识、气概和想象力的赋作家的心胸,则是长期培养的内在素质,不是可以传授的写作技巧啊!”

看着二人直咋舌,相如又道:“吾这三个月来,为作好此赋,可谓殚精竭虑,心神不宁。时而以为自己是一只跃起怒吼的雄狮,却发现缺乏震撼人心的力量;时而以为自己是一只飞翔于苍穹的雄鹰,却发现缺乏托飞身体的翅膀……激动、喜悦、苦恼,甚至产生过辞藻和思维难以为继的绝望情绪。”

“是啊,我们相公曾经多次闯进上林苑切身体会,曾经多次废寝忘食挥毫泼墨,曾经多次奔走坐卧疯癫呼喊,吓得我都差点去找郎中了也。”桑果一边给大家沏茶一边激动地补充道。

“好你个司马相如,你果然躲在这里!”三人正议得兴起,杨得意满面春风地跨进门来。

相如忙迎上去,携手进得屋来:“杨兄啊,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什么风?皇上的仙风!”杨得意有些不满地道,“你可把我们害惨了!”“是不是我的《子虚赋》不值得皇上一读?”“不是不是!相如贤弟呀,皇上对《子虚赋》岂止是读啊!那些日子,皇上可谓是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常常捧着你的那个赋呀诵得忘乎所以,拍掌击节,还怪我为什么不早点献上去!可我一个小小的狗官,很少有机会见到他啊。”

相如历来从容沉着,但听说皇上欣赏他的赋时,还是忍不住眼中噙上了泪花,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杨得意的话就像这秋日里骄艳而又温暖的阳光,突然驱散了乌云,照亮了金色的原野,照亮了辽阔的长空。

得意缓了口气,叹道:“皇上得了《子虚赋》可好,却苦了我们这些跑腿的下人啊!”相如不安道:“何也?”“皇上命我和所忠立即赶往成都宣你上殿见驾,等我们星夜兼程赶到成都时,令尊夫人却道你已到京城了。我们寻遍了京城所有的旅店都找不到你的踪影,没想到你躲在了这荒野小店!”得意有些生气地道,“为了你,好多人都遭罪受了也!”

相如不解:“这又是为何?”“首先是韩不识安排的小吏没接待你,被皇上一怒之下罢了职,再其次就是我遭殃了!”得意委屈地道,“皇上都给我放了三个月假了!”

“放假?”

“皇上说一天找不到你就叫我一天不能上朝,可怜我那些爱犬呀,没有我可怎么活啊!”得意眼圈都红了,“幸好皇上也舍不得看到他的御犬难受,令我隔三差五去见见狗们。”

“真是抱歉,这都是相如害的。”相如歉然道,“不过,相如新赋即成,再住几天就可去面呈皇上了。”“什么,再过几天?”得意急得跳了起来,“你敢?再过几天说不定皇上就会罢我的职了!”“就两天可也?”相如道,“这赋经刚才一论,吾心中已豁然开朗,立马可成了。”“不行!”杨得意脸色一变,“三个月前的圣旨还没来得及传给你呢!”随即高喊道,“司马相如听旨!”相如慌忙跪下:“草民司马相如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马相如赋惊朝野,才华盖世。今朕初登大宝,急贤若渴,欲揽贤才辅佐朕之不逮,弘扬大汉万代基业。特宣司马相如即刻进京面朕。钦此!”杨得意拉着长音念完“钦此”,又毫无商量余地地道,“司马先生,请立即备马启程!”

“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相如长叩谢恩。

杨得意扶起相如道:“至于皇上何时接见你,还得愚兄禀报皇上后才能决定。如今太阳已经偏西了,再急也得明天了。现在,我只是叫汝马上进城住进官署,这一夜你还可以修改你的赋嘛。”

“多谢杨兄,多谢杨兄!”相如大喜,忙吩咐桑果收拾行李。

杨得意笑道:“不必客气。同乡能得到天子恩遇和重用,也是我杨得意之骄傲也!”

杨大人宣读诏书一事,立即轰动了悦来客栈。店主和一大帮伙计以及众多客人,都纷纷向司马相如贺喜。店主还特意赶办了两桌丰盛的欢送宴,邀杨大人、司马先生、盛览、张叔等一并入席。对于经营客栈的店家来说,客人住在他们店里的时候发迹了,消息一传出去,生意肯定会日益兴旺。悦来客栈创办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好事大事。

桑果也不失时机地道:“王掌柜的,我家相公一看到你这店名就喜欢上了,一住就几个月也。”又附耳道,“趁着我家相公高兴,汝何不请他给你题写店名?你看看挂在这门楣上的几个字,写得多差劲!辱没了我家相公在这儿住过也!如果我们相公来写,必定龙飞凤舞,增辉不少!”

王掌柜被一语点醒梦中人:“这再好不过,再好不过!可是,可是,司马大人会答应题字吗?”“会的会的,我们相公最豪爽最慷慨了!”王掌柜又立马吩咐拿出店里最好的酒来招待相如一行,随后翻身倒地便拜,语无伦次地道:“司马大人,敝人有个不情之请。欲请,欲请大人题写店名,不知肯否赏脸?”相如一愣,忙热情地扶起掌柜:“既蒙不嫌弃,桑果,笔墨侍候!”顷刻,潇洒遒劲的“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即呈现在大家面前,众人喝彩声不断。

王掌柜兴奋异常,忙吩咐小二去找人贴金上彩。店里店外格外热闹,一片喜气洋洋。

相如向客栈伙计们慷慨地赏了财物,又挥笔疾书,将喜讯写成家书,他要尽快地让文君分享他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