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意外,继续
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却不料远远没有。
在林雅人看见这次的合作伙伴时,闪过一丝惊诧。
莫澜颜,那个极尽世间美丽的女子站在那边,谋杀了记者摄影师无数底片。若不是林雅人前不久才发布婚讯,若不是前几天林雅人才与新婚夫人一起同游蜜月归来,恐怕现在最多的人会猜测他何时会与这位美丽的女强人谱出恋曲。
若只是合作,纳兰谨是不会看这些桥段的新闻的。
偏偏狗仔记者功力强大而狗仔地将八百年前那段往事挖了出来。于是乎,风云总经理的绝色初恋对上极度受宠新婚蜜月的神秘妻子,占据了个大娱乐版头条。
一张报纸是这么做的,一张照片,一半是风情万种美貌绝伦的莫澜颜,一般是黑糊糊的底幕加一个绝大的问号,横批:绝色倾城无人知。呵呵,大概是以为她比莫澜颜漂亮千倍百倍才能成为林雅人的妻子吧!绝色倾城……她是没有的,小家碧玉……也只是勉勉强强。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隐晦猜测林雅人与他的新婚夫人何时婚姻触礁,而这块庞大的暗礁当然指的是莫澜颜。
纳兰谨一言不发,只是想着若是这位美丽的学姐知道自己被比作海里一块体积庞大的石头会是什么感想。
果然,她已经痛得彻彻底底了,满心满怀只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冷笑话。
想第一回见林雅人的时候,她刚接到航空公司的电话,飞机遇难,父母双亡,那时的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躺下,什么都不再多想,于是,冲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于是,轮胎与地面火速擦过的声音,刹车性能良好的跑车在距离她0.01厘米的时候停住。
当他打开车门。
是他的命运。
也是她的命运。
相遇了。
林雅人应该会很后悔吧!他本就不是个好心的人,却在那回鬼上身一般地好心了一回,却就这么被缠住困住。她那时胆子也真是大得不行,不顾全校人诧异鄙视的目光,追着他上同一堂课,追着他进同一个社团,有一回还追着他进了男厕所,将原本在里面的学长学弟吓得四处逃窜,她的脸也顺利地在全校丢出了名。
那时大家不看好她大约是谁都知道有莫澜颜这号人物的存在吧!只是当时傻傻地不明白而已。
看着电视上闪动的美人,五官精致得可以拿来当作整容范本的美人,一颦一笑可以拿来当作评选世界小姐标准的美人,心不由得抽痛着。
“林雅人,不是在你身边我就满足的,不是的……”干涸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被电视声音压得不剩半分,能听见的,唯自己而已。
紧紧在他身边,她已不能满足……
但是他能给她的,只是在他身边空出一个隐秘的位置而已。
他早说过的,他早说过的……
那日,林雅人的活火山再度喷发,“有点女人的矜持,别像缺男人一样追着拼命地跑。”
“我本来就是缺男朋友啊!”那时的脸皮简直奇厚无比,连林雅人的火山神功都攻不破。
“没有人教你教养吗?一个女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来追男人,你爸妈都死光了吗?”他只是气疯了,才说了这么一句。
纳兰谨原本是极无所谓的,却因听人提及父母,失落许久,讷讷出口:“我没爸妈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送她去机场办理手续,然后给爸妈立衣冠冢,然后,葬礼,然后……泪不由得簌簌落下。她不想的,原以为不痛了,却只是因为伤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膜,一层随时随地会被揭开捅破的膜。
她单单在那哭了许久许久,久得让她以为林雅人早已离开,也该是如此,他从来不会理会她的小把戏,经常她的笑话讲到不足一半,他已没了身影,泪水就更不用说了。确是那时,一方深海蓝色的手帕递来,惊得蹲坐在地的她只得愣愣地看着高高站着挡住她世界阳光的林雅人。
哭泣的嗓音,沙哑又难听:“林雅人,你太过分了。骂我什么都行,为什么要提我父母?”泪落得更凶更凶,也不接那块手帕,就让它在半空悬着,“以后我再不烦你了,再不了。”其实,那只是气话,过了劲,她还是会不争气地像小狗一样乖乖地跟在主人身后的。
林雅人却忽地蹲下,拿着他那块柔软的手帕毫不温柔地在她脸上胡乱地擦眼泪。最后,眼泪擦干了,脸也被擦得生痛生痛。
“你是在用铁丝团毁我容吧!”
“就你长这样已经嫁不出去了,毁容没毁容有差别吗?”高傲!那时的林雅人只有一种表情,就是高傲。无论是说话、约会、吃饭,种种种种。
纳兰谨百年不怒的脾气亦恼了,“我哪有那么差,追我的人不少,我想嫁人绝对没问题的。”这是实话。纳兰谨虽然长相只算中上,性格迷迷糊糊,但是不知怎的,就这般招男生缘,追她的人还真是不少。
“那就赏你做我的妻子好了!”脱口而出。
妻子。
纳兰谨只能惊愕地看着他。
林雅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硬生生地转换:“我是怕你将来没人要。告诉你,追我的女人排起来绕学校三圈还有余,你可别指望什么。想当我女朋友就让你当,将来说不定还有几个。”
她以为那是玩笑话,以为那是高傲的林雅人骄傲的一种表现,却没想,是真的。所以,也没想过,当事情成真时,她该怎么办。
带着一身狼狈回国,看着熟悉的路,眼前不停闪过熟悉的桥段。在学校最后的那段日子,不停地有人重复:纳兰谨太自不量力,她拿什么和莫澜颜比!
是啊!她没相貌,没身材,没家世,没脑袋。所以,不比了不行吗?让纳兰谨在世界上消失,让纳兰谨从林雅人和莫澜颜的故事中消失。
彻底消失。
电视流光溢彩的画面继续闪动,一时是国际新闻,一时是狗血电视剧,一时是娱乐八卦……
心却已然沉寂。
波澜难兴。
伸手触到电话,却灼痛似的缩了回来。
或许,开口,只是更伤更痛。
装不知吧!反正她素来迷糊。
时间刚过中午,离标准下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应该待在林氏总经理办公室里,拿暴龙脾气吓唬一堆下属的人忽然出现在半山别墅里。只因仆人报告说少夫人对着电视上少爷的花边新闻发了一早上的呆。
他就知道新闻吵那么大没好事。该死的什么广告效益,林氏的新产品需要靠这样的广告效益吗?明天就叫人去新闻台封了这些破烂新闻。
心疼至极地将呆坐在沙发上、好几个小时没有变过姿势的纳兰谨搂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别多想,我和她已经结束。”
事实确实如此。
所以电视上整日播放的新闻叫已经结束。
所以借由公事整日出双入对叫已经结束。
所以处处触痛她的神经叫她不能忘怀也是已经结束。
所以,世界上没有开始,只有结束。
一切,都是结束。
“结束,或许只是另一个开始。”更好的开始。
纳兰谨是很少这么深沉哲理的。
痛彻心扉时,她会说冷笑话,说到你不得不笑,不得不寒为止。
而什么时候她会说有哲理呢?
“纳兰谨,不许你再想了,不许你再说话了。”你的脑袋承受不了,“我马上打电话去电视台,叫他们停了这些新闻。”
“既然能停,为什么不早些?”
冰冷的语调,冰冷的眼神,叫林雅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寒。
纳兰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情绪突激,大吼起来:“为什么要等我看到以后?”又忽地平静,语调轻缓,“又为什么看到后,不许我说话,不许我思考?林雅人,你真的以为娶回来的妻子只是供养在家里的一尊佛像吗?”
此刻的她,就是一个疯子,从眼神到语气到内心,彻底的疯子,叫人害怕的疯子。
而逼疯她的罪魁祸首,林雅人,就站在她面前,听她的咆哮。
他说不出一句话,面对这样的纳兰谨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曾想过,那件事情对她的伤害,却没想,当她赤裸裸地将伤害表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是这样凄恐的景象。
他总是太过自信,五年前是,五年后是。
比五年前幸运的是——她还在眼前。
他拼命地抱紧了她,害怕松手,她就消逝了,却在那时,摸索到她手上的那道疤痕。
几回几回,他都想趁着她熟睡时看看的那道疤痕,几回几回,都因没有勇气半途缩回不敢张望的那道疤痕,忽然狰狞地在他手掌中化开。
那种痛,是难以言喻的。
“林雅人,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五年前五年后你选择的始终是她?”
“纳兰谨,不许你再想了,睡觉,不然我给你吃安眠药。”
“林雅人,我是人,不是动物,不是舒适的生活环境就能豢养好的,我奢求感情,奢求你的感情。”
“我的感情全部在你手里。小谨,不许多想了。睡觉,好不好?”
睡觉,不好。
不多想,是奢求。
脑袋一轮一轮地爆炸,她根本阻止不了。
眼前一圈一圈地黑暗,她亦阻止不了。
“林雅人,和你在一起我会死的。”
林雅人,和你在一起我会死的。
林雅人,和你在一起我会死的。
林雅人,和你在一起我会死的。
话语还在空气中回荡,还在他心口上没有消散,却已经从她黑暗的世界里彻底逝去……
“见了人千万别说你是我侄子,面子里子全部被你丢光了,连养只猪你都养不好。”
“叔,哥他心里够难受的了。要养猪也得人家愿意给他当猪养才行啊!猪自己要胡思乱想,当史上第一头聪明死的猪谁也没有办法。”好!好极了的解释。
白袍大夫叹了口气。
“那就放了她吧!或许她当一头自由奔放的野猪会更开心一点。”
总之,议论的主题就是猪。
一个轻松极了的议题,林雅人却沉吟至今。
没搭理那对叔侄的一搭一唱,犹自落寞地走进房间。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如果没人告诉你她是昏迷的话,你只会认为她在睡觉,像睡美人一样,睡着等王子的吻。结果,王子的吻落在她唇上了,睡美人却没能醒来。王子的泪落在她唇上了,睡美人依旧不知不觉。
“你再这样睡下去就要错过你的王子了。”纳兰谨,你最最喜爱的王子,你整日挂在嘴边要寻找的王子来了,站在你面前,用她的吻唤醒你,你却执着地继续沉睡。
冰冷的泪落满了她的脸庞,她依旧没有任何知觉。
她怎么会有知觉呢?她的知觉全部被你夺走了。
明知小谨或许会为新闻的事受伤,却因集团利益而放任,当形势已经不在他控制范围内的时候,她已然回到过去的那种恐慌里。
一轮沉睡已是最轻最缓。
下一回,定没有这般好运。
“或许,我真的应该放手了。我放手了你就不会痛苦了。小谨,小谨,我的小谨……”偌大的房间,只他一人的声音徘徊,“原来我们都是爱哭的人。你为我哭,我为你哭。或许,真的只有分开才能止住所有的眼泪。”虽然,宁愿终日泪流满面也想换你在身边一秒,终是不可能的了。
坚持已然失去了意义。
“小谨,再见。”
或许,在纳兰谨喊着那句“林雅人,和你在一起我会死的”时,他们已然结束。
纳兰谨醒来时,只映黄昏彩霞。
夕阳极尽美丽与梦幻的将房间铺上淡彩,“林雅人。”
不在。
“林雅人?”
不在。
“林雅人!”
满室寂寞。
电视节目忽然恢复了正常。
娱乐节目不再追着商业跑,而是某某女星与某某男星戴了同一款情侣镯,疑似拍拖。某某女星在公众场合呕吐,疑似怀孕云云。
世界骤静。
仆人们大气不敢喘,天天用眼神一角瞄着她。
没人说她也知晓,他们怕她再次犯病,再次倒下。
微微一笑。
墨色极淡,犹如夕阳曼妙,轻纱薄雾。
世界安静了呢。
可为何,想睡依旧无法睡去,想忘依旧无法忘却?
时光的年轮在心板上刻的痕迹太深太深,深不见底。
以为用五年可以忘记,结果只是更深的一道轮回,永远没有尽头的轮回。
指尖按了几个号码,又颓然放下。
找他,有何意义?
难道又想重复五年前的不堪?
不找,又有何难?
一人住一间别墅不问世事,也是一种解脱。
纳兰谨的放纵随意,造就的是林氏企业无数员工的痛苦生活。这年头给人干活可不容易,还是早点存些钱,早点回家做些小生意,虽然赚的不多,至少不累人不累心的。
助理甲看着刚被炮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陈经理,脸色苍白,庞大如大象的身躯就像是惹人怜爱的小白兔一般瑟瑟发抖。
助理乙慌忙递上心脏病药、胃药加降血压药,助理丙则贴心地送上一杯白水,助理丁则是帮忙将这些药灌进明显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的陈经理嘴里。等这一系列工作完成后,大家有志一同极为怜悯地看了将要进去的蓝经理一眼。
阿门!愿上帝保佑你!
一同划下祝福的十字架。
蓝经理还没进门就被这阵仗吓抖了两条腿。
抓着门把犹豫再三……不然就找个相熟的医师开个病历证明好了……不然现在直接装晕倒好了……不然……
“人都死哪去了!”门内暴吼传来。
更加坚定了蓝经理装死的决心,只是,决心还来不及付诸行动时,几位害怕被迁怒的助理一同,大掌大脚,一推一踢,蓝经理连滚带爬进了总经理室……然后,总经理一张黑颜……
他刚刚是在挣扎什么啊?直接倒下不就好了,现在……
“你死了啊?报表呢?”
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了,战战兢兢呈上报表。
林雅人才翻了两页就从里面掉出一张纸片。
看着那张纸片,蓝经理想死的心情顿时发挥到淋漓尽致,“那个……”怎么解释才好呢?“那个……是我的理财顾问……”留下来的,只是不小心夹在里面了。
林雅人完全没听见蓝经理的解释,喃喃自语:“小谨的字。”
蓝经理揉揉眼睛,惊恐地看着。总经理……这是在微笑吗?不!肯定是他看错了,总经理是在发怒,是他产生幻觉了。
“还有她写的东西吗?”
啊?蓝经理惊愕地看着应该是喷火龙的总经理大人。
“整理一下,全部送过来。”
蓝经理这才敢确定自己刚才听见的不是幻觉。
胆战心惊的蓝经理只是花了稍稍多一点点的时间整理了一下东西再送去总经理办公室,却有幸成为当星期唯一一个没被总经理怒火波及的大臣。
其余大臣均均哀叹——早知也送比较有诚意的手写稿好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距那回拨电话却在一半停住,一共一个星期的时间。
第一天,她悠然自得地在别墅晃荡了一天,剪了几朵玫瑰插在花瓶里,翻了一下泥土,种了一棵小树。呵呵,悠然自得,果然是悠然自得得很。
第二天,在林莫人的咖啡店里吃了一天的蛋糕,默默进去,默默坐下,默默点餐,默默吃完,默默离开。默默人生……
第三天,约了小紫出来见面,满腹言语,满腹心情,却不知从何诉起,无奈半晌,分离分别。
第四天,拿了林雅人给她的一堆金卡银卡钻石卡,在百货公司收银小姐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中,好好过了一把贵妇瘾,结果,看着满床的战利品,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四天,她享尽繁华用了四天。
剩下三天,她连房门都没踏出一步。
躺在床上,思索人生。
终于,在今天,抛开过往,再次踏进了林氏企业的大楼。
没穿用金卡刷的高贵礼服,没施用钻石卡买的尊贵脂粉,淡淡然然,最初最本的自己,站在林氏企业的前台,在前台小姐冷淡的接待中,等时光流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给林雅人打电话,只是直觉地想来找他就已到林氏企业的大门,已站在前台等前台小姐请示他的秘书。
然后,等秘书用公式化的语气说未预约的客户一律不见的方式回绝。
纳兰谨歉意地向前台小姐笑着,未亮明身份,转身离开。
或许,他和她,真的不该再见。
他的妻子,公司上下没人认识。
他的前女友,全世界都知晓。
这就是现实啊!纳兰谨。
失落的心,失落的情,却在门口时遇见了那一群助理。
林雅人办公室里那群很好心的点心助理。
助理甲:“纳兰小姐,你怎么来了?见过总经理了吗?”
纳兰谨微微摇头。
助理乙惊奇:“没见过?那你怎么就要走了?”
“应该没什么好见的了吧!”绕开几人就像离开……
助理丙急忙拉住纳兰谨离开的脚步,“不行不行,要是让总经理知道我们遇见你还没把你带上去的话,会死得很惨的。”
他们可不是白痴。总经理参加完下属的婚礼就爆出前女友绯闻,虽然绯闻横扫面积较小,但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就应该时时关心上司的各项动态,尤其是八卦感情动态。那可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大的乐趣来源啊!然后,总经理结婚了,用脚趾想也知道对象是谁。
得罪了眼前这位大神,将来铁定没有好日子过。
“刚才她们替我问过了,秘书小姐说没有预约不能过去,算了吧,无所谓了,不见就不见吧!”
助理甲和助理乙同时拽住了预备离开的纳兰谨,就差没跪地了。
“你就跟我们上去吧!”助理甲哀呼。
“我预备了很好吃的黑森林蛋糕。”助理乙利诱。
“那个花痴秘书不用管她,很快老总就把她开了。”助理丙解释。
于是,纳兰谨在众助理的推拉撕扯下(当然,有点夸张啊),在大厅来往人群不敢相信的眼神下,被架上总经理的专用电梯。
两位前台小姐面面相觑,不由得异口同声:“她是谁啊?”
刚才过来要求通传的时候毫无贵气可言,现在居然让总经理办公室极为强大的几位特助一同哀求着拖上去。
难道是某个国微服出访的公主殿下?
难道是总经理大人的某位亲戚?
于是,不得不想起前几日吵得轰轰烈烈的神秘总经理夫人事件,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毕竟是个女人——还是有可能啊!
两位前台小姐再度相视一眼,放下手上工作,仔细思索刚才是否有做得不到位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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