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见，枉然
纳兰谨被推推搡搡地推上了三十楼。
总经理直达电梯直达的是特助办公室，秘书室和会议室还在外面。据说，林雅人现在还在开会。所以纳兰谨很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可不到五分钟，她就失了耐心。
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林雅人，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重新一次的失去。
三分钟后，纳兰谨想明白了，她还没法面对林雅人，忽地在助理们严峻的目光中站起了身，宣布她的决定：“我还是下次再来。”
助理们惊恐，正欲发挥大家的三寸不烂之舌将纳兰谨忽悠个天花乱坠将她留下。秘书室与特助办公室之间的门忽地被打开，此刻应该在会议室主持会议的林雅人推门进来。
目光相遇。
时间戛然而止。
原来，心动与时间是毫无关系的。只要是这个人，只要是这个人站在你的面前，无论是八年前的初遇，无论是七年前第一次分离，无论是五年前最后一次相见，无论是现在时间静默，心依旧为他跳动——铿锵有力。
原来，我是如此的，爱你。
“小谨。”毫不避讳人前，林雅人将纳兰谨搂进怀中，助理甲聪明地打开了总经理办公室大门，在总经理搂着愣神中的亲亲小佳人进去后，轰然阖上，顺道留了一道小小缝隙，供大家好奇之用。
铁臂箍紧了纳兰谨，不让她后退半步，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渐渐，仅是表面的触碰远满足不了他，野蛮地撬开她的牙关，光明正大登堂入室，誓要将满腔沸水灌入她体内，“小谨。”叹息般的字眼从唇缝流泻，吻依旧灼，“别走！”
别走？什么叫别走？好像抛弃他的人是她一样？
她来她走，一切一切不都是因为他吗？
因他选择了莫澜颜，所以她不得不离开，****伤口。
思及过往，纳兰谨一把狠狠地推开了他的怀抱。
大口喘息后终得平复下情绪，抬眼，看他，“林雅人，别说得主控权在我手上一样，操纵我们之间的人，一直是你。”她只是站在圈外，等待判决。
“小谨。”林雅人朝她伸出的手被纳兰谨再次毫不犹豫地推开，林雅人有些错愕，毕竟她来找他了，却不让他靠近一步，“小谨，什么都别想，好好地留在我身边。”他心底多少还是期盼着纳兰谨忽然回头，愿意当一头不问世事的猪，给他养的。
他居然还想她留下？！那莫澜颜呢？两女共侍一夫吗？“林雅人，你到底想怎样？一脚踏两船？我告诉你，不可能，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一夫二妻，世间哪来这么美的事情？
“没有她！纳兰谨，没有她！我和她五年前就结束了！”原本满怀期待的希望被彻底踩碎也就罢了，还被如此冤枉，林雅人压抑许久的怒火也禁不住地爆发。
他以为她会懂的，他以为她该懂的，天上地下，唯一人而已。唯她一人而已。纳兰谨只是有些记性不好，只是稍稍有些迟钝，但别人待她的好，她是知道的。
只他，待她的好，全被丢进海里，看不见半分。
纳兰谨，五年后的你，真懂得如何踩碎人心。
“林雅人，我该相信你的，因为相信你会比较好过。我不该相信你的，因为……”你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笑靥如花，微涩轻轻。
笑，除了笑，她还能摆什么表情，还能有什么表情？
涩，除了涩，她的世界还剩什么，还能剩些什么？
林雅人看着她嘴角那朵绝美的笑靥，怒火全然被浇熄，任由心中隐隐作痛，不忍逼迫她半分，只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扣在他的肩膀，“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小谨，什么都不许想了。”
是！她不该想了。
不该再想他一分一秒。
属于他和她的时间，停在此时，此刻。
纳兰谨在林雅人惊愕哀痛的眼神中慢慢推开了他的怀抱，缓缓慢慢，转身，推门，一步拖过一步，离开林氏大楼。
世间沉默唯如此。
不知今夕是何夕。
拉开沉重的窗帘，一扫室内灰暗沉闷。
纳兰谨却没理会，依旧躺在床上，不动不弹，任由小紫的折腾。
小紫看着床上那团隆起物，心痛万分，沉默万晌，最后，不是温柔抚慰，却是狠狠将她拉起，“纳兰谨，你给我起来，躲在被子里装死算什么样子？你在怕什……”
泪……满脸的泪……满面的泪……如雨如潮……
堵住了小紫下面所有的言语。
慢慢，缓了心神，将纳兰谨抱住，“小谨不怕，小谨不怕，没了雅人学长还有小紫呢，小谨不怕。”
该死的雅人学长，只会留一摊烂摊子给她收拾。今天早上接到他的电话还有些惊奇，平日宛若神祇的雅人学长竟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她来看看小谨。
而现在，眼前的小谨……泪眼婆娑……
两人既然彼此有意，何必相互折磨？
如果有意也只是折磨……“小谨，回去吧，回西雅图。”或许，留下，在某一天两人就想明白了，成就一段良缘。也或许，留下，在还没明白之前，小谨先支撑不住了，再没有回首的机会，此生错过。
“小紫，我不想走，真的，我不想走……”如果想走，不会回来，不会在回来后疯狂地收集他的资料，远远相思，不敢靠近，默默遗忘，成效毫无，然后，为了忘却又疯狂地相亲，找可以替代的人，身边来来去去，相熟的不是名字脸孔，却是一个一个陌生的数字，勾起林雅人一点一滴的影子……“我从不对他说我想念他了，从不，一直一直都装作自己毫不在乎，却是很在乎。我后悔当初在英国为何没有争取就离开，后悔自己萧瑟回国，落寞离开。现在，上天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居然依旧选择同样的路。小紫，我不甘心的。”却无可奈何，任由花落人散去。
孟紫毫无恻隐之心地揭破伤疤，“小谨，我不管你甘心不甘心，你若真有那份勇气和莫澜颜争，你不会等到现在，你说你现在做了什么？整天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哭。你说你现在像话吗？没胆和莫澜颜抢人，还想着什么，你以为你就看着就能改变结果吗？纳兰谨，这不是小学分糖果，等着就有你的份。你清醒点，跟我出国。”如此强势的小紫，一如当前站在她病床前的小紫，替懦弱的她指引方向。
“或许，我始终对他存着一份幻想吧！林雅人，对我，真的超过了一般的好。”所以，才以为自己总保留着0.01的机会，才不甘心他心底还有更特别的99.99。
“小谨，如果他在乎的人是你，不管天涯海角，缘起缘灭，该在一起的总会在一起的。但是，如果他喜欢的是澜颜学姐，小谨，不要在中间制造无谓的障碍，早退早好。我的小谨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无论有情无情，小谨的身体是首位。小紫不想做无意义的煽情演说，她想的，只是将小谨送出国，送到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一个能让她安心休息的地方。至于她和雅人学长的将来，那就要看雅人学长了。人，既然是在他手上丢的，自然是要他去追回来的。
她，是无谓的障碍！
纳兰谨心重重一颤。
确实啊！以前不就该知晓吗？不然，林雅人不会在和她交往后回头找莫澜颜。想她能为林雅人做些什么呢？没有。她最大的功效大概就是当初占了林雅人女朋友的名分，现在占了林太太的名分吧！果真只是个无谓的障碍而已。
分手多简单，一句话结束。
离婚多简单，签个字结束（可怜的纳兰谨现在还不知道离婚时需要手续的）。
何必呢？庸人自扰之。
沉重地点了自己的脑袋，放他自由，不是最好吗？“小紫，我回西雅图。”
西雅图有什么呢？
大片大片陌生的异乡，大片大片素不相识的异乡人，其实，什么都不存在。却因为什么都不存在，更不会有林雅人，不会有是是非非。
只孤寂一人，只孤寂一人。
纳兰谨一天一天地收拾东西，打包，托运，从不避讳别墅里的仆人，内心甚至还有点祈祷，仆人知晓了，林雅人亦会知晓，他若真有半分真心，就会拦她，可惜，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找他一回，毕竟此次相别，许成永远。
几回拿起电话，几回安慰自己，厚脸皮的事又不是做了一回两回，最后漠然萧索，郁郁而结。
厚着脸皮追男人的时代已然悄悄结束。
她无力追回，只有蓦然离开。
收拾好最后一箱行李，环顾四周，艳色丝绸、垂缦轻纱、风情万种，这般美妙该适合更高贵典雅的女子。
让仆人将最后一箱行李送至机场，明天她将孤身进机场，重新踏回那般国度——西雅图。
这回该好上许多吧。
毕竟风景已然熟悉，语言已然流利，孤身已然习惯。
缓缓轻躺回那张大床，柔软适度地贴合着身体的每一处，头脑亦混沌地叫嚣着要她沉睡，夜，却是无眠。
林雅人。
如果没有遇见就好了。
若是那天死在一辆陌生的车下就好了。
活着受折磨，死了却是安稳。
五年前轮回在脑海里的念头再次浮现，拼命地想用心理医生教她的法子将这些多余的念头压下，却是徒然，只得放任它们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旋。
痛彻心扉。
另一边。
林氏企业的员工最近是怨声载道啊！已经晚上十点了，整座大楼灯火通明，全体加班。老总最近以公司为家，他们不得不陪着。
这年头，找份工作不容易，找份薪水高福利好的就更加不容易了，想守住工作，那还不得不看老总心情。
当然也有八卦版的，要相信，无论工作如何艰辛繁忙，下属永远有时间八卦上司的绯闻。某女在茶水间宣传，似乎是老总因和美人莫小姐走得太近，老婆大人吃醋，于是被赶出了家门。众人心有戚戚焉，老总家庭不顺心可千万别把火撒到工作中来啊！他们已经够苦了啊！
还有更加八卦版的，某男在厕所预言，老板春心大动，看上了美女合作伙伴莫澜颜，碍于自己已经成婚，莫大美人绝不委身做小，无奈老板气躁烦闷，一边是长久不归家地想要离婚，一边是策动阴谋誓将莫大美人手到擒来。
流言。八卦。是非。缘由。
同样灯火辉煌的三十楼总经理办公室。
林莫人极为舒适地躺坐在沙发内，无奈地看着自己那个明明拿着财务报表，却始终停留在同一页，而且没有任何往下看的迹象的哥哥，长叹一回，“既然无心工作，何必在这里耗时间，半山的别墅可温暖得多。”可怜那一帮下属，战战兢兢地辛勤工作，他们的大老板却在这里对着报表想老婆，光明正大地浑水摸鱼。
“最近公司很忙，”林雅人冷冷淡淡，“你要有时间久回你的销售部，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莫人虽然看这个哥哥小有点不顺眼，但是，总体还是看得过去的，好意提醒：“过了今晚，再见她或许是另一个五年了。”
“我根本没想过再见她。”
说谎！“既然不想再见，那你们的婚姻呢？你们可还没离婚。”说谎的痕迹如此明显，“你可以准备一辈子不结婚，可纳兰谨呢？你也要她这辈子不结婚吗？”只是想留着这个借口，再见一回吧！不管是几年后，几十年后。
也是留着这点，时时掌控纳兰谨的感情动态。
纳兰谨若是结婚，他恐怕会崩溃。
这个哥哥，阴险是阴险了点，但还是不错的啊！
“哥，别太高傲。她要的不是你的保护，只是一个清楚明白的解释。你将你心底的一切全部告诉她，会更好。”
林雅人从小就是个不讨喜的哥哥，脾气暴躁，也不知道爱护幼小，林莫人自小就吃了他不少亏。每回听父亲说，雅人以前如何善良，如何优雅如女子，那都只是听说。父亲的话并不完全可信，因为父亲竟说雅人小时候柔道学得极差极差，常被同样学习的小孩欺负，最恐怖的是他连小女孩都打不过，最后却变成现在这样，大部分是因为母亲去世。他对母亲的映像不甚深刻，毕竟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幼。在父亲口中的林雅人，是个只要有母亲就会笑得很开心的傻孩子，是个不介意躲在母亲怀抱中招人笑话的娇公子。
现在，却是有能力保护人了，有能力顶天立地撑起一个家了。
却也太骄傲了，不甘示弱。
林莫人看着这个到现在都是刚愎自用，认为自己事事都是正确的哥哥，无奈地走到窗边，打开窗，三十楼的风异常的大，吹开了窗帘，吹散了文件。
“哥，外面的风很大。”林莫人语重心长，“在你的羽翼下，她固然不受风雨，安然自由，等她出了国，你是鞭长莫及了。”
“我会给她做最好的安排。”事实上，已经这么做了。西雅图的一切都是由他亲自监督安排的，甚至，他昨晚才从美国飞回来，为的，是亲眼看看她将来的生活环境。
维多利亚式的别墅，高雅华丽的装饰，花园里成片的玫瑰花墙，成丛成阴的葱茏树木，都是她最喜爱的。
她，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那婚姻呢？”林莫人忍不住刺破他所认为的完美。
“她不会再结婚的！”
“别忘了，她才二十七岁，不是六十七岁。她或许忍受得了一时的孤独，却不会愿意孤独一世的。纳兰谨虽然长得不算太漂亮，追求者倒是不少。哥，她花五年没能忘了你，不代表她花十年忘不掉你。”狠狠地撕碎林雅人骄傲的自以为是。
林雅人沉默，沉默，沉默……就在林莫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玉制的纸镇以夺命的速度朝着他飞来，“滚出去！滚出去！”
林莫人急忙闪避开，该死的林雅人，毕竟是亲兄弟，下手居然那么狠，要是被砸到了他就死定了。
林莫人懒得再理这头暴怒的狮子，到时候后悔咬着棉被哭的又不是他。
今天是睡在这幢别墅的最后一天。
纳兰谨睡得极不安稳。脑袋从白天想着林雅人开始就隐隐叫嚣。她知道自己该安定心情不再想那个惹她混乱的人，或者，躺在医院里，让医生给她打一支安眠针，沉沉地睡一晚。
却舍不得。
舍不得不去想他。
林雅人，其实……我很爱你。
林雅人，其实……我宁愿心痛也在庆幸自己遇见了你。
沉沉脚步声，踏着固定的节奏靠近，微微推开门，很轻很轻，她却听得清楚。闭紧了不安的眼，她想见他，可若真要相见，又是近情情怯的退缩，不敢睁开双眸。
林雅人坐到床上，一边的凹陷将原本就离他不远的纳兰谨更推近他。
她皱着眉，眼皮还微微跳动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林雅人无奈，轻轻地抚开她不展的眉眼，“小谨。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如此温柔，“再见你是运气，只是这运气持续得不够。你怎么会得这样的怪病？一个原本就不爱动脑的人，脑袋里长了东西，你就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绝用脑袋了。这狡猾啊！”如叹如吟。
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那时没日没夜地思索，思索相遇，思索背叛，思索离别，思索命运，然后，越来越哲学地觉得——这是一场上天安排给她的误会。
误会了他的心意，误会了她的爱情。
所以，上天也给了她惩罚。
“小谨，你真的应幸福的。”
是吗？那为什么你不能给我想要的幸福？为什么将我一次一次推到绝望的边缘？
颤颤巍巍……
“林雅人，我要走了……”再不回来了，你知道吗？
纳兰谨还醒着这事显然是有些惊吓到林雅人的，没半晌，他恢复镇定，“我知道，明天一早的飞机，”抚了抚她柔长的发丝，“早点睡。”
自若，镇定，朝她说出他最想说的三个字“早点睡”，呵呵，早点起，早点离开，是吗？不敢再问下去，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存在果然是无谓的障碍啊！小紫真是狠啊！一针见血！
“你……”仅吐一字，纳兰谨又沉寂。
沉默肆意流窜，寒伤肺腑，却无力阻挡。
“早些睡，别胡思乱想。”起身离开，却动不了一步。
衣袖被纳兰谨扯得死紧。
他该狠心地甩开的，却望进一双水眸，无意挣扎。
语带哭腔：“林雅人，别走……”
“小谨。你该睡觉了！”纵然内心波澜狂起，语调一如平常的温柔，毫无起伏变化。
林雅人，我不要睡觉，我不要你离开，我不想当你感情世界的背景。手指却无奈地一根一根松脱。
最后的无奈请求：“林雅人……”
最后一根手指的联系松脱，没了依傍的手重重摔落，就像一场电影里经典的慢镜头一样，一点一点挣脱的手指刺伤眼泪，慢慢在纳兰谨眼前轮回。
林雅人要离开了！他真的要离开了！以后再不见面了！
纳兰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在林雅人的手指触上门把的前一秒将他拦下，在他眼前，睡袍的带子在她手中解开，宽大的纯白色睡袍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却在两人心中同时造就了绝世的震撼。
纳兰谨颤抖着，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她是第一次，尽管这是她此生最爱的男人……也或许，是惧怕他的拒绝才战栗如此……
林雅人花了此生所有的力量，平淡地移开眼眸，狠狠掐住自己想拥抱她的手。他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小谨，你怎么如此折磨人？
向来胆大的林雅人竟不敢多看一眼，缓缓捡起地上的睡袍，披回纳兰谨身上，捂住那具颤抖的身子，残忍地拒绝：“天气凉了，晚上多穿些睡好。”
平淡地杀死了一个人。
纳兰谨再提不出半分勇气拦住他离去的脚步。
心底压抑着的痛，钝钝的痛，一下爆炸开来。
翻江倒海。
抑住呼吸。
纳兰谨痛苦得只想掐死自己，在那扇门彻底阖上，看不到一道光亮时，她与房间一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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