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恶魔
“你想对少主怎么样?”领头的一个女人气势凌人地问。
“少主?”他转过头看向笑容不变的月涯,“你是敛月宫的少主?”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月涯用力地拍了一下见到熟人明显很兴奋的白狐,不高兴地哼,“你很乐是吧?吃里爬外的东西!”
没有!它绝对没有!闻言,白狐立即乖巧地趴下。
“不用再瞪了。”他反咬了一口,“你有问过我是不是少主吗?”
自己不问该怪谁啊!
“问了你会说?”
“当然,不会。”转向带头的女人,“你说对吗,红叶?”
被唤红叶的女子红了脸,万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月涯竟然突然对她调情。
“少、少主……”娇羞地轻嚷。
在敛月宫里,除了他娘和月汐之外没有几个人知道月涯是女的,他为了方便经常穿男装,虽然极少的时候也有穿回女装。但是,做女装打扮的时候别人都自以为是把他错认成了月汐,从来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性别。反正他和月汐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连他们的宫主娘都认不出来,何况别人。
所以,“他”实则是“她”。
见到月涯的举动膺战僵了脸。对自己人也下手!他绝对是个恶魔!
“红叶,在宫里谁对你最好啊?”
“是少主……”
“谁最照顾你?”
“少主……”
膺战看着那个和贯无忌一样找不着北的女子。看来不用他出手,他一人也能摆平。
满意地点头,“乖啊红叶,那你是不是该放我一马,赶快回敛月宫复命呢?”继续,她快晕了。
“啊好……”少主真的好好看啊,他正在对她一个人笑,笑得那么迷人。等到回到宫里……“啊!不行,少主你一定要和奴婢们回宫,违抗宫主的命令奴婢担待不起。”
“红叶,你真的忍心……”撒娇,万试万灵。
不料红叶怕自己又不受控制,立刻别开了脸。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一阵静默。
从未被拒绝过的月涯难掩错愕,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应该是错听了一个“不”字吧?
“碰钉子了。”冷哼。难得见到她也有碰壁的时候。
月涯狠狠地瞪了在她背后放冷枪的膺战一眼,“不要开口就行了,膺大侠。”
可恶!要甩掉她们一点都不难,凭她的轻功在场的估计只有膺战追得上。可是,要她们这群人乖乖回去西域就不容易了,这么一大群女人在中原地区走动很容易引人侧目,到时候敛月宫也挺麻烦。看来娘是豁出去了,只要她回去别的都不在乎了是吧?
可是,她不会回去的。
她还要去倾城山庄,那是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谁都别想要阻止她。
“你们打不过我。”收起笑意,月涯冰冷地威胁。想不到她还要用到膺战的这句话。
她的森冷,让不曾见过这一面的红叶等人抽了口气,终于见识到了月涯的阴晴不定,说变就变,“少主,请不要为难奴婢。”
“为难?”更为难的你们还没有见过。
她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白狐,叹息似的说:“红叶,到底谁在为难谁。你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吗?”恍然大悟一般,“来到了中原,你跟着变大胆了。”
“红叶不敢!”霎时所有人跪了一地。
“我想让你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了。那么,说说,要是我不束手就擒,你们打算怎样?”
“奴婢……”
“对我动手吧,可是又打不过。回去吧,我娘不会放过你们。挺难做人的,真是。连我都不禁为你们感到难做人。”
她们唯一想不到的是她不会也不想真的和她娘派来的人正面起冲突。如果真动手,她回宫之后也不好开脱。转过身,月涯低声问着膺战:“你的点穴功夫厉害吧?”
“哼。”还是把脑筋动到他身上了。
抬头,一脸明媚得就像刚才冷声威胁的人不是她,“刚才错过了你的身手,现在,你不介意让我瞻仰一下吧。”必要时候,该拍的马屁还是要拍,“我不会让你做白工的。可以开始了。”
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把敛月宫派来的人摆平了。
在膺战施展他的一指神功让十来个人通通不能动之后,月涯从身上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走到每个人的面前,放到鼻子下面让她们闻,然后,她只说了一句:“全部给我回敛月宫。”事情就解决了。
“你给她们闻了什么?”他们现在正在往倾城山庄的路上。
“一些从小白身上提炼出来的东西。作为灵狐,有些关于狐狸的传说在它身上就是真的了。”
“例如?”
“蛊惑人心的药。可惜那药不好用,味道很难闻。”
膺战停下脚步,双手环抱看她,“你不会点穴。”
对,没错,对极了。继续走不想理他。
“为什么?别忘了没有我带路你去不了倾城山庄。”
她没有回头,“开玩笑,我不会问人啊。”
“怎么进去?”
“混进去。”不怕他知道,她连进贯天楼都易如反掌。
“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的。”倾城山庄不是她想进就进得去的地方。
停下,仔细咀嚼膺战的话里有几分可信的成分。末了,“我娘不准我学点穴。”
因为这招一旦被她学会天下就更乱了,那个宫主看来还是怜悯苍生的,那么放她出来此举就令人费解了,为什么不把她关好呢?当然,膺战没有问出口的打算,“你想上倾城山庄做什么?”在她把贯天楼整成现在的样子之后他绝不能在弄清楚原因之前就让她去倾城山庄。
“你害怕啊?不是说我打不过你吗?”原来膺战也会怕她。
“你太客气了,有贯天楼这个前车之鉴,你说呢?”
其实,她有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贯天楼太过分了?好,时间到反省完毕,“我饿了,先找客栈住下吧。”率先走进附近的一间大客栈。
躲?膺战没有阻止,跟着她走进客栈。
反正,她迟早会说的。
掌柜微愕地看着俊美俏公子扮相的月涯和还是只能用打手来形容的膺战,一黑一白,一高一矮成了鲜明的对比。半晌没反应过来,“两位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
“哦好,小二!带两位客官去两间上房……”
“一间。”月涯打断掌柜的话,引来膺战询问的眼神,“最大间的。”
“哦是、是。”看来这位美少年心情不太好啊。
“看什么看,不准再看!你以为我爱和你住啊,这叫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知道吗?晚上给我打呼我就杀了你!”不顾客栈里所有人的侧目,月涯皮笑肉不笑地一个劲念完然后用力踩步上楼。
别以为她不在意,这辈子最难看的时候都叫膺战看到了!被家里人追、围堵,魅力居然失灵,以至要对人下药这种事她是不屑的,通常都是别人想对她下药虽然从来也没人成功就是了,最后,她还落荒而逃!
当然这其中最让她介意的就是魅力居然有失灵的时候。这让一向凭这招所向无敌的她怎么也想不通。
该死!她非常、非常、非常的介意!
可恶!他要敢给她说出去他就死定了!“小白,我非把他拖到暗巷里埋了不可。”
呜呜!附和的叫声,狐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你干吗?”关门,把想跟着进来的膺战挡在外头,“我让小二去煮洗澡水了,你等我洗好了再进来。”
“凭什么?”用鼻音哼她,不想理会。
“因为本少爷不准!”“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门外,膺战愣了。
在他还稍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又开了。探出来一颗头,对他笑得灿烂,“你觉得我好看吗?”
一阵沉默。
轰——这是什么问题?膺战双眼发直地瞪她。
“有没有好看到人神共愤?”
有。他居然很想直接照心里所想的回答?!天!
“好看到人见人爱?”
爱?没有!绝对没有!
最后这一句,膺战说出口了。气氛冷僵,却奇怪地没影响到月涯的笑,相反的灿烂得耀眼。她一字一字,很清晰地说:“膺战。”
“嗯?”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发毛?
“你、死、定、了。”关门,一气呵成。
好看到人见人爱?
爱?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他居然敢说没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对她的绝美表示过质疑,他,膺战,居然这么说?!在红叶对她的特意施展的魅力没晕头之后,她居然还要被膺战那丑人瞧不起?!
这对从小到大凭着“美人计”畅通无阻的月涯来说简直是耻辱,毕生的耻辱!
“我绝对不会这么算了的,膺战。”这时,本来在假寐的白狐突然躁动,“你干吗?”
落在窗棂上的乌鸦吸引了她的注意——“小黑?!”听到熟悉的叫唤,那只名副其实的“小黑”“扑哧”一声落在月涯的肩上。
那是一只乌鸦,看起来就像所有别的乌鸦一样黑不溜丢,不细看的话绝对不会发现其他的不同——右脚上圈着个极细的银扣,是一个小小的“汐”字。小黑是月汐的宠物,顺道充当月汐和她联系的信差。
“用乌鸦来传信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月汐是这么说的。
月涯小心地拆下系在乌鸦小腿上的细竹筒,“告诉月汐我就要到倾城山庄了。”一边交代,她不知道这只乌鸦是怎样和月汐沟通的,反正,它就是能把她的话准确地告知它的主人了解。
乌鸦冲着她嘎嘎地叫,像通人意。
“快回去吧,这只狐狸想吃掉你很久了。”她瞥了瞥旁边一直图谋不轨的白狐,一狐一鸦势不两立的情况,从月汐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白狐表现得一直很觊觎乌鸦肉的样子,不时会发动攻击。
乌鸦极轻蔑地看着白狐,末了还冲它“嘎”了声,然后拍拍翅膀往窗外飞去,“扑腾扑腾”的拍翅声好似在嘲笑不会飞狐狸一辈子都别想追上它。气各白狐在原地低咆。
“小白闭嘴,吵死了。”
“呜……”虽愤愤不平,但还是没有向恶势力挑战的勇气。白狐安静地爬回床上趴着。
[涯:影倾城山庄妹子]
月涯一眼看完了信里简短的内容。这就是月汐会做的事了,她处事小心谨慎,处处提防。这封词简意骇的信如果不是顺利来到她手里而是落入了别人的手上,也不能从中看出什么来,所以就算小黑遇到麻烦也不会有事。
影,指的是娘的贴身护卫月影,她不想那么猜测但月汐的意思却很明显——娘把月影派来了,目的是尽快带她回去。月影不是红叶她们那么好对付的人,不仅是因为月影冠上了她娘的姓氏在敛月宫的地位自然是和其他人不同,这么说吧,她的功夫全是月影教的,但是,那么多年来,她还是不清楚月影的功夫达到了哪个境界,这一点,恐怕娘也不知道。所以,和月影动手是她绝对不会做的蠢事。
想从月影手中溜掉似乎不太可能。
“呼。”月涯整个人滑进水中,舒服地叹气。自从出了敛月宫以来第一次洗得这么放心。不像在贯天楼里,时时要小心贯无忌的手段,甚至有一次洗到一半云可人还突然冒出来,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
至于“妹子”,什么意思?她不会单纯地认为月汐在叫她妹子,她们一胞同出相差不到一刻,彼此相称都是用名字。
相传越王勾践向夫差献出西施之前曾卜了一卦,那一卦就叫“妹子”。意思是美丽的女子。月汐也卜出这一卦了吗?果真如此,“妹子”指谁?云可人虽然美丽但对她还够不上威胁,“妹子”也不会是指云可人。那么,不会是指她吧?
“应该不是。”在出宫前,她们就商量过了,她是不会轻易换回女装的,一旦换回女子的装扮引来麻烦反倒不好行事,作男子打扮的话比较方便。
而且,“妹子”这一卦同时还有吉凶参半的意思。月汐的信里还提到了倾城山庄,那个“妹子”一定也和倾城山庄有关,“会是和倾城山庄里的谁有关呢?”她认识的倾城山庄里的人目前只有膺战,和他有关系?还是现任的庄主易云?还是……
“你好了没有?”门外传来膺战的声音。
月涯慢悠悠地起身,穿衣,打开门,站在门口不语地盯着他看。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
直到膺战先受不了,“有那么奇怪吗?”他只不过是把胡子剃了,用不着这么看他吧?他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饭菜准备好了。”
莫名其妙,他居然在意她的看法?!在她刚才突然发了脾气之后,他对着她感到了……紧张?这个想法让膺战顿时冷汗涔涔,他不会是和贯无忌那变态一样吧?!想到此,立即像有人追似的转身。
月涯叫住了他,冷不防地说:“妹、子。”
“嗯?”
“倾城山庄里是不是有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的话为什么让他心里会有点不是滋味?
“年轻,而且美丽的。”月涯强调。
“没有。”除了易芷娘。或许以前她是,但在月涯面前,他怀疑有哪个女人敢自称是美丽的。
“真的没有?”见他摇头,“那你干吗赶着在回倾城山庄前把胡子剃了?”虽然没有好看很多,但看习惯的胡子突然剃了……奇怪。她还没有忘记之前膺战对她说的话——
好看到人见人爱?
爱?没有!绝对没有!
想到这,闷声下楼,落座,不打算先开口和他说话。
“你到底为了什么去倾城山庄?”回答他的问题是他帮她解决那些来抓她的女人的报酬。膺战没有忘了月涯跟着他是有目的的。
“为了上一任的庄主,易风。”
“你和他有仇?”以上一任的易庄主的年龄应该和她没什么牵扯才是。况且易风的存在是倾城山庄内的一个秘密,她怎么会知道?
“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答应回答的问题只有一个。他该不会忘了他刚刚才得罪她吧?
顿了顿,月涯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易云的什么人?”
“交换条件吗?”膺战问,不再轻信她的阴晴不定。
月涯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小二端来一壶酒,“你不姓易。”她相信“膺战”不是化名。
她有一种魔力,天生让人拒绝不了,想答应她的任何要求。膺战看着她可以魅惑众生的姿态,即使理智在反抗,但感情却显得无能为力。
她有这个能力毁了他,让他走上回不了头的路。她,知道吗?
“易云,是我的义父。”这是整个倾城山庄三缄其口的不算秘密的秘密。他没必要告诉她,但是,他却说了。
“没有血缘关系?”月涯皱眉,那他干吗为倾城山庄那么卖命?
没有。膺战轻扯嘴角,所有人都希望有,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不是易云的儿子,和倾城山庄可以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母亲,原本是身为二庄主的易云的未婚妻,可是在上花轿的前一刻,被发现怀有身孕,最可笑的是,孩子不是易云的。
他的母亲死也不愿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即使所有人都在逼她,除了她无缘的夫君易云,她还是不肯说出口。在易云的劝说下,她才答应把孩子生下来,就在生下他的第二年,她也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众人耻笑的眼光,悬梁自尽了。
那一年易云把仅有一岁的他带回倾城山庄,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地带大,直到满十六岁的那年,他才告诉他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在那个时候,他也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下人会背着他会窃窃私语却在他出现后迅速消声散开,为什么父亲看他的眼会那么悲伤,为什么十岁那年奶娘会偷骂他名不正言不顺。
膺战被突然凑到眼皮底下的月涯吓了一跳,“我不爱听这个。”
“啥?”又是突然的一句让人无法回应。
“我不喜欢听这种悲情故事。”老套、庸俗、无趣,不是女主角死了就是被甩了,都不讨喜的剧情。
尤其,那是他的故事。她不爱听。
为什么她的反应有时候很像女子?她长得像女子,有时候行为举止也很像。比如她此时举杯就口的手居然翘起尾指?!膺战感到诧异,为心里浮现的猜测和莫名的诡异以及……窃喜?
“如果我是你娘,一定不会傻傻地自己扛,那个弄大肚子的男人不是把他剁成十八块就是把他阉了当太监。既然被他毁了那就决计不能让他还活得逍遥快活。”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毕竟你对待无怨无仇的贯天楼都做得很绝了。何况真有人对不起你的话。”那恐怕是最轻的惩罚了。
“如果我说先整贯天楼的目的是为了全心对付倾城山庄,你信不信?”满意地看到膺战神情一冷,不客气地哼,“还有,如果我是你的话,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女人到死都不愿意说出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的名字,只有一个可能,她还爱那个男的。”
膺战黯然。他知道,所以,他才对养大自己的易云感到愧疚。
“不是你那么想的笨蛋。”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蠢理由,“她爱上别的男人了,不能全怪她的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双亲没问她的意见给她找了个她不爱的男人,难道就没错啊?她的未婚夫即将和她厮守一生却没有陪在身边培养感情,全心全意地哄她使她不觉寂寞,最后还‘迫使’她爱上别人,这怪谁?怪他自己好了。爱人移情别恋就别怪别人,是你自己不够好才会拴不住心。她只是找到了更适合的人罢了。”末了,她下结论,“是我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易云照顾你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在强词夺理,就算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她还是在胡扯。一女不侍二夫,是不变的社会准则。但是,膺战还是被她的歪论逗出了满腔的笑意,她总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而且,虽然她是一定不会承认的,但她的话是为了安慰他。这让他心情莫名地大好。
第一次,他在想起身世的时候不再是那么悲伤,那么仇恨,沉重得让他自己都唾弃自己。因为她,他居然在提到如此不堪的事之后还笑得出来,真心地笑出来,从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她做到了。
她,来自遥远的西域,姓月名涯的这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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