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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是谁?

大概是由于某些他们这种小孩子不必要知道的原因,那晚的母女相认似乎并没有给两人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他们依然住在四方馆里,在人们眼中依然是两个从浮梁城来的可怜质子。然而安和很明显的感觉到了生活中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最显著的就是安宁,这个小姑娘近来愈发有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了,不是在人前装出幼稚女童的样子,而是确确实实放轻松后流露出的真实本性。这让他偶尔可以过一把当哥哥的瘾,感觉不错。好吧,他承认时刻面对那样一个无论情商智商都有可能超过他的七岁小女孩,他很有压力……

至于他自己,可能是因为知道现在可以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环境之中,不再像之前那样朝来不知夕往,所以他开始关注一些很必要的问题。比如“我是谁……”

就他目前了解的情况,他这个浮梁城城主府二爷的小公子的身份很明显是有问题的。

这个没有网络甚至没有电的世界看似落后,但实际上就文明程度而言,它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很多方面很接近他原来所处的世界,有一些甚至超越了那个已经败坏的世代。比如婚姻法,比如神庙婚礼。在一个实行一夫一妻制的社会里,如果婚姻的双方选择在神庙举行婚礼,那么他们就在造物主面前立下了约,终其一生,不离不弃。的确,神庙并不主动干涉世俗,然而当世俗中的人主动寻求到神庙中举行婚礼时,这样的婚礼会得到极大的祝福。但是神庙之门不是那么轻易开启的,不要想着反悔,那将产生难以承受的后果。也因为如此,选择在神庙举行婚礼的年轻人并不多,即便是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年轻男女,在面对婚姻的时候,也会冷静下来,然后大多选择了普通却繁复的宗庙婚礼或家庭婚礼。择神庙婚礼的,要不就是那对年轻人彼此深爱对方,有信心白头偕老;要不就是,出于某种外界的原因,两人的结合牵扯着很大的利益问题,他们没有反悔的权利。两个极端,安和不知道萧月逐和安达属于哪一种,但是很显然,这样一对夫妻,既然妻子不是自己的母亲,那么丈夫是自己父亲的可能性几乎就不存在了……

他开始回忆自己到达这个世界后的每一个细节。从睁开眼时安宁那满是浓稠血渍的衣襟到那个疤脸年轻人,从虬川城外的龙首山到虬川城内的四方馆,那时候他昏昏沉沉,能撷取的信息太少了。但他毕竟还是找到了一些,当初在龙首山,那个疤脸年轻人杀了身边的马贼,然后才向他们表明身份及意图,也就是说,此前他的身份在贼窝中并没有什么问题,既如此,他原计划必定是跟那些人一起行动以便浑水摸鱼救出他俩,或者自己提前出击,让他们免遭后面的危险,但是他说:“我来晚了”,他们到达预定的地方时,浮梁城卫队已经遇袭了,也许他们还遇到了几个正在收尾的袭击者,与之一番拼杀,从而知道了他们的目标还没有被找到的消息,于是才有了后面龙首山中的那一幕。按照安宁的说法,浮梁城城主府某些人想要破坏浮梁城与虬川城的联系,所以联系了虬川城附近的马贼来行凶,他是偷偷跟过来的,此前除了那个小姑姑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然而那伙马贼还没来得及出动,他和安宁所在的队伍已经遭到了袭击,如果袭击者不是那群事先已经联系好的马贼,那么他们发动袭击的目的就很值得玩味了,毕竟,不是所有马贼都愿意在地头蛇的地盘中,在正规军随时可能出动的情况下虎口夺食的,更何况浮梁城来的卫队并不羸弱,在没有内贼接应的情况下想要全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于他和安宁能够逃出来,当然有安宁足够聪敏强韧,可以抱着他躲进龙首山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恐怕是来袭者知道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三岁大的不能自主行动的白痴儿,因此根本没有想到,在现场所有的卫士都死光了得情况下,他还能被另一个计划之外的孩子悄悄带走。

想到这里,安和莫名有些烦躁,他知道人活一世不容易,但是他没有想到,人活两世也还是如此艰难。

“唉……不清不楚的身世,绝对会带来麻烦的,电视剧里都那么演……”安和轻叹一声,暂时放弃了从这些不好的回忆中找寻身世线索的打算。

他不知安宁此前是如何运作的,大抵不外乎是小姑娘的软言软语和相对来说有些敏感的城际身份,或者是借用了那位母亲大人的某些力量。总之,安宁履行了之前的诺言,在他能够安安稳稳地走路甚至奔跑后,让他坐在了虬川学园的一间教室里。一排排整齐的桌椅和桌后椅上坐着的一个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让他有些恍惚,好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只是讲台上着赭色长袍的先生很快让他回到了现实,再说,前面也没有那块曾经占领自己视线绝大多数范围和时间的黑板。不过,有些事物不论时空本质上还是一样的,比如“校服”,在座的学生无论男女都统一着一身青色直裾深衣,也因为如此,一身白衫的安和就尤为显眼了。

都是活泼好动的小孩子,教室里突然多了一个与他们不一样的更小的漂亮孩子,他们自然无法再专心听先生授课。“安宁,这是你弟弟吗?你确定不是妹妹?”安宁左边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儿首先没忍住,在课堂上讲起了悄悄话。有一就有二,于是整个教室以安和所在的位置为圆心,荡起了一圈圈涟漪,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台上沉浸在朗诵中的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他咳嗽一声,想要对那个罪魁祸首发火,可一看那张满是稚气不掩好奇之色的漂亮小脸,他的心里莫名一软,原本的呵斥一出口就变了味道:“还是去外间园子里玩吧,课堂不是戏耍的地方。”

安宁本要反对,但被安和一扯衣袖,也就没说什么。安和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扮足了乖孩子,默默从对他来说过高的椅子上滑下,默默抬头看了姐姐和台上的先生一眼,默默走出了教室……“唉……”不知是谁莫名一叹,似不忍,似惋惜……

“呼……”走出教室来到小花园里的安和吁出一口长气,“开玩笑,要让我再回到十几年前那种连睡觉时间都不能自主的小学生生涯,还让不让人活了。”他可没忘记,死缠烂打地让安宁带他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