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愿意相信的东西
每次见面，都是在两家学校的中间线。
大榕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可惜远离了夏季，看不到飘落的粉色舞衣。
一周一两次的见面，吃些小食品，偶尔的偶尔、相约看电影。似是而非的恋情。
佑琪已经连在路上看到穿着明中制服的男生，都会加快心跳的地步。在学校里，听到人聊明中的事，也会竖耳聆听。
因为、因为那是一棠所在的学校嘛。
“明年，我们考明中好不好？”悄悄地，她向思敏提议。
“那家学校的游泳队超有名的。”咬着吸管思索的短发少女，瞪着山猫似的眼眸狐疑望来，“我是蛮喜欢的啦。但是你去那种以体育闻名的学校好吗？”
“这……”
“反正我们也体验过平民学校了，没必要高中也待在这种地方吧。说起来这个地区的学校也蛮密集。左，浩文；右，明中；中间是贵族女校欧菲！我们就去念欧菲吧。那里的的制服很好看。”
“我不要念女校！”佑琪皱眉抗拒。
“哈！嚣张的小妮子。”思敏反而笑道，“最近越来越能清楚地表达好恶了嘛。作为奖励，就陪你念明中好了。反正我想进游泳队。”
佑琪马上笑着偎过去，“思敏最好了！”
“呐，还不对这个最好的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想念明中。”
“因为……”佑琪微红了脸，“因为我新交的那个朋友，是念明中？”
所以，她也想要和一棠穿同校的制服。总觉得好像可以偷偷幻想成是情侣装。
捧住双颊的少女，思考着有的没有的事。
还好思敏并不是打过砂锅问到底的类型。
在书店里，佑琪也买了关于制作点心的书。以前只懂得玩换装娃娃和看卡通书。现在，却好像忽然长大了，因为喜欢某个人，而渴望得到能被他夸奖的技能。
到了房间里，出现五彩毛线团的时候……关九欧也开始察觉到自家小妹的变化。但只是当成“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情，开玩笑般地与好友提及。
景岚却暧昧笑着，挑起唇角的同时，眼中混入一缕若有所思。
“佑琪！”
星期六的早上，关佑琪穿上薄毛衣，走下台阶，就看到黑发披肩的青年，坐在自家客厅静静喝茶。膝盖上摆着包装良好的扁方形盒子。
“景岚哥？你来找我哥吗？那只懒猪还在睡呢。我去帮你叫他！”
“不用了。”景岚笑笑，“我是送东西来给佑琪的。”一面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呐，礼物。”
“礼物？”佑琪不明所以，“现在并不是佑琪的生日呀。”
“送礼物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日子。”景岚笑，“当成是我想送吧。”
“哦。谢谢景岚哥。”虽然并不知道思敏和景岚的私下电话，但佑琪还是礼貌地道谢，刚想把东西拿回房间。
“我顺道告诉我哥！”
“等等。”景岚叫住佑琪，“让他睡吧。我找他也没什么事。佑琪送送我？”
“呃？好。”佑琪慌张披了外套，跟着景岚出客厅。
关家的花园，种的多半是夏花。现在看上去，有些残梗凌落。景岚漫步其中，回头不经意地问：“佑琪该念高中了吧。”
“嗯！”
“去国外念怎么样？我帮你介绍很好的学校。”
“不、不用了。”佑琪连忙摇手，“我和小敏约好，要考明中！”
“明中啊。”景岚没什么表情，“我觉得还是国外比较好。”
佑琪觉得很不安，因此没有反驳。她有点搞不懂哥哥的这位朋友。因为从以前开始，就和哥哥很要好，佑琪从小学起就认识他了，因此觉得很亲近。但最近，越来越有些怕他。特别是他说话时那种越来越不允许别人违逆的味道。
虽然父亲总说景岚在这个城市一言九鼎，还很高兴九欧能和他成为朋友。但佑琪觉得再怎么有权威，自己也是关家的孩子，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念书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外人来管。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明白。”和哥哥相同年纪的青年，在头顶温柔地说着：“呐，就这么决定吧。我也会和你哥哥说的。”
什么就决定了。
什么叫年纪小不明白。
佑琪虽然软弱，但也有倔强的一面。
别扭着不肯讲话。青年已经在头顶上方无声微笑，旋即伸手拍拍她的头，转身走了。佑琪像触电那样地缩回来，生气地看着那个渐去的背影。
她一点也不喜欢被除了一棠以外的人这样摸头发。
有种被弄脏的感觉。
太讨厌了。
明明，头发那里记忆的手指触觉，应该只有一棠才对。
佑琪孤零零地站在秋天的花园里，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委屈起来。红着眼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短信。
一棠。我好想见你哦。
稍后，得到了回复。嘀达声响起。佑琪微笑着注视浮现的字迹。
好啊。我在那个地方等你。
这一天是周末。
秋天的早上，气温转凉。
会出门的人变少了。因为是学园密集的街区，一到周六日，会变得分外安静。柔凉的秋风吹过街道。枝叶萧条的大树下，无表情的少年站立在那里。
不说话也不动时，看起来好像精工雕制的娃娃。
立体化的眼睫毛长长伸出眼窝。原本幽黑的眼瞳因此被筛落的光斑柔焦，变作斑驳的琥珀色。刘海在发顶中分飘落至眼前。系在圆领衬衫处的装饰风红丝带，也随发线一并袅娜风扬。
黑色房车从路口那端的街心交叉口驶过，又慢慢退回。少年敏感地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喂。”
有人在车窗里，轻笑着叫他。口吻柔和，软软的，又让人觉得略带一丝嘲讽。
他一副听不到的样子，只是疾行。下一秒，便有人从车上下来，大块头的保镖，一把揪住少年的手臂扯住一推，让他摔在了地上。
“先生叫你呢。”
少年按住被摔痛的地方，挑起纤细的眉，充满防备地往车内望。
车窗摇下，探出一张美好漂亮，近于艳丽的五官面相。黑发柔软披肩，没有刘海，穿着随便。
“你就是绍一棠吧。在等人吗？”景岚笑着问。
“我不认识你。”少年思索片刻，如实回答。
“怎么会呢。你当然认识了。”他讽笑，“连我定制的东西你都敢偷了。你又怎么会不认识我？”
少年的睫毛倏地翻起，还有着略微稚气的脸，却没有丝毫惊讶。
以肘部依托车门的青年，尚在思考般地喃喃：“拥有和我抢东西的恶趣味，这种人我自然知道是谁。只是，他应该没兴趣做多余的事才对。”饶有趣味的眼波抛来，景岚问：“你是他从哪里请来的。既然让你来偷我的东西，你干吗不专心去偷就好？专业人员从不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指什么？”原本安静如人偶无辜的少年，忽然回应景岚悠然的态度般地，睫毛上掀眼波却下沉，露出人偶活过来似的神气。
越是精密制作的人偶，越会拥有的邪气，也在这一瞬之间，显露出来。柔棉的叶片乱飞，擦过他美好的脸颊。整个人却动也不动，只是歪头瞪视景岚。
没错。
他的名字并非绍一棠。
在明中那里，也从没有这样一位学生的个人档案。
他只是一个受过训练的职业盗贼。
委托人，要求他来这个城市，偷走目标人物郑晓微的心爱之物。他并不负责情报调查，但也听到了那边的同伴一直抱怨，说这个人根本没有心爱之物。原本或许拒绝比较好的委托，因为委托人和教父先生是朋友，变成了即使是面子上过得去，也非得动手不可。
也是因为这样，才特别派来了教父先生宠爱的他。
为的完全都是——给对方面子。
对呢。
原本是简单的任务。
既然目标人物还没有真正的心爱之物，就随便拿走他中意的东西回去交差吧。
从来没有职业道德感的他，如此想着。未料，只是那么一方水晶砚，竟会让他失手。
他运气不好，碰上了天生就拥有堪比国际刑警敏感度的关九欧。虽然只要换个装扮，再去一次就行，但他对一次偷不走的东西，就没有再出手的兴趣。
此外，他非常的小心眼、爱记仇。
“为什么会挑上佑琪？她和我没什么关系。难道想报复九欧？”景岚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少年不答反问。
“你以为这个城市里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吗？”景岚笑了。虽然这答案是在装腔作势，但说穿了，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上同一件东西。关九欧是大嘴巴，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和他唠叨。听到他说有人去偷水晶砚，当时，就有九成怀疑是针对他。
他暂时静观其变，其实是想知道，那个冲着他来的人，会不会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但是渐渐发觉，事情有些偏离。
“你的委托人，对我以外的事，应该没兴趣。”
他弯下身，看少年镇定自若的眼神。
“所以和佑琪交往，骗取她的信任，这种事是你的私自行为吧。如此一来，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也不会得罪你背后的那些人。自己犯的过错，就要自己承受。是你那个行当里的行规吧。”
伸出的脚，将少年视若无物般地践踏上去。
而被踢倒踩住的少年，连咬紧嘴唇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避开他的视线，不发一声。
“你很懂事呢。”景岚夸他，“被暴力对待的时候，不去看对方的眼睛是正确的选择。因为视线最容易被当作挑衅，很容易激起施暴者的残虐之心。”
“可是就算你不想激怒我，我还是很生气。”景岚哼了一声，又重重踩他一脚，皱起艳丽的眉眼，故意离他近些小声说：“因为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道上的人有道上的方式。你是业内人士，却对普通人下手，太下九流。”
被他踢踩践踏的少年，忽然掀起眼眸。一瞬间看过来的眼神，没有煞气和杀意，只是像深沉的苍海，深深看了他一眼。
“干吗。”景岚皱眉，“要记清我的脸吗？”好玩似的，他觉得有趣地笑了。他根本什么都不害怕，没有特别爱的东西，也就没有特别怕失去的东西。不过，这个孩子瞧着他的眼神，还是让他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静静地让皱起的眉恢复平态。
“你再这么看我，我就杀了你。”
轻声的，他站在棉叶飘飞的树下，望着脚下的少年说。
……迅速地回避开他的眼睛，少年以给人近乎屈辱感的薄弱气势，选择了屈服。
一个人坐在树下的台阶上，景岚十指交握，往上看。忽然，那颗总也空荡荡的心里，有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他也许应该杀掉他。
这个经过特殊训练，却一点也没有职业道德的少年。
行窃失败，不是卷土重来，也不是急疾避走。他选择的方式，是那么不专业，却又那么让人背脊发凉。
被关九欧阻止，以至于没有偷走水晶砚。
接着他竟然放弃水晶砚……转而去偷……关九欧妹妹的心。
这是……报复！
拥有耐心，不怕花时间，不计较成本。看起来无辜、却感觉很可怕的……家伙。而且，充满歹毒。想起少年最后的眼神，景岚微微地打了个寒战。
那好像欧版洋娃娃，给人以邪恶联想的精巧面容，竟对他说出了“请原谅我。请放过我”这种看起来服软的哀求语句，楚楚可怜的外表之下，眼眸深处却有着钉子般的毅然神色，令能够望到那里的人感觉战栗不安。
他只是还没有机会展现更狠毒的一面……景岚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抓了抓垂在肩膀软软的黑发，“真麻烦。我可没有歹毒这种素质。也不懂怎么应对这种人啊。”
也许还是杀掉最简单了。
但是……
那个瞬间，他觉得被他踩在脚下的少年，很可怜。
能够对着敌人坦露伤口诉说不幸，那样绝境的演技，也是令人感到可怕的一个部分。这次放过了他，他一定会去报复自己吧……
呆呆坐着的时候，被司机弯腰提醒：“先生。该上车了。”
然后就看到道路的那一头，脸上挂着兴奋之色，与歹毒啊，不幸啊，这种词汇好像天生绝缘的温室小花，高高兴兴跑过来的身影。
单手捧住面孔，想象着，她该何等失望呢。
却又不得不用看不出带着苦意的笑容，帅气地起身迎接。
“嗨，佑琪。”
关佑琪站住了脚，脸上显现意外之色。
飘落残叶的榕树台阶前，站立着的是今早才见过，穿着黑色贴身毛衣以及暗色西装，一身灰暗却掩不住明艳容貌的绚丽青年。
“景……岚哥？”为什么他在这里？
时间依然还早，也许、也许一棠还没有来。佑琪左右环顾，行人偶尔骑车穿梭的步行道上，人迹稀少。被棉软无力的叶片覆盖的地面，有可疑的两三点血迹斑斑。
心揪了起来。
佑琪害怕地看着景岚。以前就听过的关于这个人的传说，那些一直以为是诽谤的事，忽然袭入脑海。
再问出口的话，也从单纯的询问变成了质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着接你回家啊。”青年温和道，“我们去和九欧商量，帮你挑一所好学校。对了，我有个朋友目前在加州念书，他一定会照顾你。”
“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佑琪终于耐不住反驳。没错，她是很没个性。不喜欢和别人争执。但不意味她是一个面团小白兔，可以随便被当成物件来安置。
“我不用你接我回家！我来这里见朋友！”
“朋友啊。”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景岚笑笑，“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佑琪惊骇，“是哥哥让你做的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一棠，只是普通的朋友！我没有交朋友的自由吗？”
青年笃定，“你和他做朋友，不会有好事发生。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始。”
“骗人！”佑琪不能允许别人这么污蔑一棠，“一棠他是很温柔，很雅致的人，又安静，又体贴，虽然从不吵闹，但却又很开朗。”
“总之就是很能配合你对吧。”景岚了然道，“是你喜欢的样子，是你喜欢的类型。可以陪你天真的游戏，又不会有任何令你为难的举动。”他叹口气，“佑琪。世界上没有这种人的。如果有谁，那么百分百符合自己的喜好，也八成，他就是假的。”
“他有什么必要骗我吗？”佑琪很激动，她不懂为什么她和一棠单纯的来往，会被这个外人形容得这么难听、不堪！
“一棠是不是已经来过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愤慨地瞪住景岚。
青年在距离两三步外，用看着小女孩的眼神，不耐里又有着包容。他双手插进衣袋，瞧着关佑琪。
“提前出场拯救公主的骑士，只会被当作是刺客吧。但是我不想等恶魔变身才出场。因为佑琪，我根本不想令你得到任何教训。教训这东西，本来就没意义。总是在失去后才明白，可失去的东西却不会因为明白了就还给你。智慧根本是残酷的。所以你不了解也没关系。反正重点是——”他几乎有些残忍地笑了，“重点是绍一棠这个人从此不会再出现。而你要去外国念书，过一阵子，你就会忘了他。因为你根本还太年轻了。”
“走吧。”他走过来揽佑琪的肩。佑琪气得发抖，出乎他意料地推开了他。
“这、这个城市里有关于你很多不好听的流言。我一直也以为是假的！因为景岚哥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是我们家的朋友！但是现在，我觉得他们说得才是对的！你们家之所以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不好！你被人家诅咒说不会得到爱，也一定是因为你根本不懂相信别人，尊重别人吧！”
一时间，愤怒令这小女孩口不择言。故而看不到，站在对面的青年，已经变青了的脸色。
僵直着身体，他转过肩，下一秒，嗵嗵嗵往前前进，用力甩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也慌张打开门。
黑色的车子迅速消失了。
关佑琪虽有隐隐悔意，但是一想到，不知道他到底对一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忘记了自己适才的话有多残忍。
孤零零地屈膝坐在树下，她想，一棠一定是被景岚赶走了。连忙发短信，打电话，但那一边都没有任何回音。
秋天很凉，在石阶上坐久了，寒气顺着小腿传上。觉得半身都冰了。佑琪好委屈。想着自己原本好高兴地来找一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里其实担心……一棠真的不会再来了。
但是就是很固执，就是不想离开。仿佛，她只要一直等下去，一棠就会出现。
她忍不住悄悄掉了眼泪。
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近乎完美的朋友。
原本不懂诅咒任何人的少女，这一刻，几乎控制不住在内心用力腹诽景岚。莫名其妙的家伙，为什么要打扰她的生活不可？
想起关于景岚其人的流言，心里对一棠更加的担忧。
有人说过他和黑道有关。
还说他根本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想起思敏的姐姐说过，一棠喜欢的那方水晶砚，其实是属于景岚的。要是他也误会，是一棠想偷他的东西，会不会对一棠做出很可怕的事？
又会不会是从自己身上，才摸到一棠的线索？想到这里，佑琪又担心，又自责。
在秋风里坐了好几个小时，几乎就要冻成冰棍。来往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瘦瘦小小的苍白少女。
有美丽的女孩子，惊诧地挑眉，好像奇怪，怎么会有同龄人那般不顾形象席地而坐？
是心情的缘故吧。
原本只是秋天的季节，却变得这么冷。
飘飞的棉软无力的落叶，也像黄色棉卷的雪花。
佑琪在天色擦黑的时候，被大发雷霆的关九欧赶至，拉上车子。
“景岚他疯了！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可能在这里，害我找了你一整天！”
佑琪突然痛哭失声：“没错！他是疯子！我讨厌他！”
“……佑琪。你和景岚吵架了吗？”关九欧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见不到一棠，佑琪的心情已宕至谷底。
回到家，冲入房间。再怎么打也打不通的电话，沮丧地扔到墙壁上。视线所及，看到包装在扁扁礼盒里的景岚送的礼物。
愤怒地想，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手八脚拆开来看。
水晶砚在日光灯下流转晶色流离。
眼泪一下子掉出来。
佑琪喃喃：“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这算什么呢？
把一棠赶走，却把水晶砚送给自己。是补偿吗？如果不是为了一棠，谁要这种东西。
充满厌恶地拿起水晶，想往墙上砸去。忽然地想起了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一棠的那一天，少年站在柜台边，手肘撑住侧颜，慎重地望着台面，那浅浅清清仿佛会被任何事物倒映出的笑靥。
——这个是一棠他喜欢的东西。
她抱住它，哭了起来。
因为单纯，视野格外狭窄。因为幼稚，世界异常脆弱。看似简单的小事，令人崩溃般地大哭。
但又似乎，并非是寻常的小事。
因为像美丽的恶魔所预告的那样：她从那一天起，再也找不到一棠了。
思敏说：“明中我去查过了。根本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事情很清楚，他根本在骗你。”真是的，为了骗子所说的谎言，害她和佑琪差点跑到明中上课。
“虽然搞不懂，他和你接触的理由，但想必也就是为了报复我吧。”了解一切后，关九欧苦笑着说。
“还好被揭穿了。”大家都觉得欣慰。
“佑琪你就当成做了小小的噩梦吧。”
才不是。
才不是。
听到这样的言语。
佑琪难过得想哭。
才不是噩梦呢。
说谎的是大家才对。
那个明丽、温柔、爱笑，眼眸如水晶般灿烂的少年，他的表情、言语、眼神，还那般生动。他是自己好喜欢的朋友来着！
被几乎强行单方面决定了外国的学校。
一直到被送到飞机场，佑琪的眼睛还是无法恢复干度般的湿漉漉的。
在爱下大雪的加州，好几回从梦里吓醒。
好像一直做着相同的梦……
有穿着冬季衣物的少年，坐在不停飘落白雪的大树下。他不停地搓手，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忽然正面镜头，向梦中的佑琪蹙眉歪头。
我在那个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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