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差距
虽然同样身为女生们八卦票选出来的“绝对不会谈恋爱的男女生”排行榜的冠军，票选的理由男女生阵营则完全倾向了相反的方向。身为有着无数追求者的校园NO.1王子殿下的萧知寒，虽然对每个女生都不可思议的温柔，却向来和绯闻绝缘。这当然和本人坦荡到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作风有关，更大的原因是，萧知寒立志要考M学院的法学系。
——全国顶尖学院的顶尖专业，能进去的人绝对是可以称霸所在市区的精英中的精英。萧知寒的女友，也必然要有着足够比肩的傲人成绩才行。
不信邪的当然大有人在，至今为止仍有不少女生娇羞地跑来向萧知寒告白。萧知寒个性虽然温和，在拒绝对方的事情上却从来没有心软过，也更加坐实了“萧知寒立誓要考上M学院的法学系才会谈恋爱”之说。
所以说，萧知寒是绝对不会考虑儿女私情的人。
虽然和别的女生比起来，在成绩上占有绝对优势，苏夏却不能把自己划入“双双考上M学院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携手M学院笑看花开花落”那种浪漫幻想的女主角备选行列。毕竟身为“绝对不会谈恋爱的女生”排行榜的冠军的自己，却总被指摘为“阴阳怪气”、“死气沉沉”。更现实一点的理由是，M学院法学系昂贵的学费，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所能负担得起的。
穷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任性的权利。
而同别的女生相比，同样的条件，这种“绝对不会”，在杨子琪那里却会大打折扣。
和萧知寒有着同样优渥的家庭环境，有着卷曲的长睫毛、陶瓷般的皮肤和完美比例身材、长相仿佛洋娃娃般的杨子琪，一直被男生们亲切地称呼为“高二（3）班的公主殿下”——而真正算起来，何止是高二（3）班，说是全校也绝不为过。
性格活泼开朗、对任何人都亲切和蔼，偏偏还打破偶像剧中漂亮女生必然心思歹毒的定律——是不论何时遇到乞丐都会停下认真地掏钱递给对方的善良小女生。
拥有着耀眼到被所有女生嫉妒、能卫冕“想杀死她”排行榜冠军的完美条件，却意外地能和所有女生们友好相处。
杨子琪的优秀，不是那一纸成绩所能掩盖住光芒的。
甚至某天如果萧知寒说为了杨子琪放弃M学院法学系，苏夏也绝对不会怀疑。因为杨子琪有着让男生甘愿为其放弃一切的魅力。
而萧知寒对杨子琪的态度，也可以察觉出微妙的不同。叫她“小琪”，而不是班上比较普遍的“子琪”的称呼；去买饮料前，会问一句“小琪你要不要”；杨子琪的成绩稍微走下坡时，虽然本人对此无所谓，萧知寒却会制定严谨的学习计划辅导对方……
甚至上次顾川南的喜宴上，萧知寒和杨子琪也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差距太大，连一丝侥幸的心理都被彻底击毁。
沮丧也仅仅持续到上课铃声响起之前。看见抱着一摞作业本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踏进教室的沈老师，苏夏精神一振，忙起身迎上去，接过作文本。
“苏夏你被人打了吗？”一瞬间就看到爱徒眼下的青黑，对方毫无顾忌地伸手戳了戳，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这样就可以COS L啦。”
“这样对待忠心耿耿勤勉尽责的我，是会遭天谴的哦老师。”苏夏也笑起来，抱着作文本走开。
后面追上来一句：“天谴那种东西老子一出生就见识过啦。”
对发作业这种事苏夏向来有心得，她的想法当然是“与其让我自己漫无目的地乱转，还是丢给熟悉全班的人才更有效率”，然而等发到楚宵身边时，对方快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呃？”苏夏愣了一愣。
“自己发。”楚宵皱了皱眉，重复一句，“作业本，自己发。”
恍然忆起在医院那日楚宵就对自己的行径大是不满，苏夏虽然有自己的理由，却逃脱不了偷懒的嫌疑，一下子脸上发热，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点头应允：“嗯。”
她拿起一本，心里默念着名字，却像没头苍蝇似的茫然转了一圈，白白辜负了许多热切的目光。最后是楚宵实在看不下去，也不管随意靠着讲台自顾自笑得满脸诡异的沈老师，“刷”地站起来，一把拖住了还想往前走的苏夏，顿时惹起“唔哇”的一片惊呼。
“白痴！”瞟了一眼名字，指了指旁边位置的人，“是他。”
“啊。”苏夏满脸涨得通红，忙不迭把作文本递过去。被对方开玩笑“语文课代表你太夸张啦，我们好歹一起吃过饭耶”，苏夏更加羞愧。
“别在意。”楚宵拍拍她的肩，顿了顿不满地嘀咕，“记住别人的名字有那么难吗？”
“呃？”
“这样不好……”明明心无城府单纯善良的你，为什么偏偏被划到“自私冷漠的优等生”那一行列而使自己在班上的人气一直down到了谷底？
苏夏的学习委员职位和其他班干不一样，并非是票选出来的。甚至在班干大选时，与班主任提出的其他候选人竞争激烈的票数相比，苏夏是处于“只有一票”这样尴尬的位置。拜那位眼里只有成绩的班主任大叔所赐，苏夏由于绝对的成绩优势，被对方力排众议任命清闲的学习委员一职——由此也招来了全班的不满和愤恨。
当事人对此不自觉，楚宵却觉得没办法沉默下去。
明明就拥有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头脑，却连维护自己都不会吗？
楚宵顿了顿，没有继续下去。苏夏抓着救命稻草，忙不迭地将本子发完，回到座位时，才发觉不对劲。
姑且不管四周投来的目光，同桌向琳琳更是轻哼了一声，一脸“都被抓现行了还装什么装”的不屑。苏夏茫然看向坐在教室后面的楚宵，他正和同桌打闹着，没注意到这边。
而萧知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春风般温和的微笑的他在接触苏夏的目光时只是怔了一下，接着便直视过来，栗色的眸子里毫无笑意，神色间若有所思。
苏夏的心莫名沉了一沉。
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苏夏因为困倦得厉害，而打定了主意逃操。和她打同样主意的同道中人多的是，学校对此严加禁止，除了制定诸如“课间操前要点名”、“各班班主任要到场签到”之类的硬性政策，还不时组成突击队到各班去捉拿漏网之鱼。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校限于人力，点名的任务就交给了班主任和各班班长。萧知寒向来好说话，而班主任点名从来只在看台上大约清点一下人数，少那么几个人也不过多追究。深谙此点的家伙们于是颇为有恃无恐，各自聚在一起聊天。苏夏趴在课桌上补眠，迷迷糊糊意识游离之际，隐约听到一阵响动，伴随着“好讨厌”、“变态，居然真的来查”的抱怨声，苏夏没有在意，等到广播里紧急的奏乐已经切换成熟悉的广播操旋律，才恍然惊觉。
教室里空荡荡的安静得格外诡异，苏夏怔怔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好像在拍鬼片啊”这样的感叹在听到靠近过来的细碎的脚步声时赶紧打住，苏夏垂下头去摸脸上的睡痕。轻轻的脚步声在门边顿住，接着是轻微的开门声。在苏夏重新抬头时，正轻手轻脚弓着身子溜进来的男生顿住动作，只一瞬就露出了“终于找到党组织了”的欣喜表情。
“超人小姐你也在？”
“嗯。”苏夏对他一直猫着身子的动作分外不解，“顾川南你在干什么？”
顾川南鬼祟地稍稍直起身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又迅速蹲下身去，打手势示意，“附耳过来。”
苏夏一头雾水地俯下身，耳廊擦过某种柔软温暖的东西，等意识过来那是男生的唇时，脸不自觉地红了。
顾川南却毫无所觉的样子，一把按住苏夏又准备缩回去的脑袋，探头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教导主任带着恐怖军团来捉拿逃操的逃犯啦。”
“咦？”苏夏一惊，条件反射地又坐直了过去，被顾川南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快蹲下来啦，下面有人在看。”
“哈啊……哦。”
苏夏学着顾川南的样子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往后移动，到教室最后一排才停下。两人并肩坐在一排排课桌后面，听着从楼下远远传来的声响，真是相当的鬼祟。
“刚刚大部队撤离的时候我还在厕所，还以为这回完蛋了呢。超人小姐怎么也在？”下巴枕在胳膊上笑嘻嘻地从下往上看着苏夏，“不会是特意来拯救落难美少年的吧？”
“是。美少年殿下，在下奉公主殿下之命，特来接应殿下啦。”顿了顿，心底却泛起“居然都没有人提醒我一声”这样的酸涩感。苏夏轻笑着抬手揉了揉眼睛，坦白道：“其实我是睡着啦。”
顾川南一脸“好受打击”的表情，“怎么能就这么干脆地说出来啊，好歹要配合一下啊。”
“不要！”苏夏拒绝。
顾川南似乎料不到这种状况，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救了你你又不会以身相许。”苏夏吸了吸鼻子，表示，“肯定又会说‘你不要妄想啦，我只会属于我的公主殿下’。”
顾川南怔了怔，接着自恋地笑了起来，“咦，这种口气算是什么回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觊觎我啊。”
“我觊觎的是你家的公主殿下。”苏夏一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正义表情，“趁你落单的时候干掉你，我就有机会啦。”
顾川南皱了皱眉，接着按住了苏夏的肩，将她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呃？”苏夏愣了一下，接着深深弯下了眼，是一个加深笑容的动作，却引来顾川南的不满，具现化为肩上倏地一紧的握力。苏夏笑笑地看过去，“即使我连与你一战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太粗心大意可不是好事哦。”
“不要转移话题！”
虽然因为捕捉到苏夏皱眉的动作而松开了手，顾川南虎着脸的气势还是颇有些吓人。苏夏缩了缩肩，才想开口，却听到了外面走廊上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示意苏夏别动，顾川南蹿到门边打探了一下敌情，接着轻手轻脚地溜回来，率先摆上的是“我们完蛋了”的没心没肺表情，“正在逐个教室地搜呢。”
“哈啊？”苏夏也觉得不妙了，“用得着这样吗……广播操不是快完了吗？”
“嘘。”顾川南食指竖在唇边示意苏夏噤声，却还是迟了。
走廊上清清楚楚传来“刚刚这边教室好像有人”、“没看错吗”、“没看错，在楼下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脑袋，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肯定还在教室里”的交谈声，顾川南回头摊摊手，一脸“我们被抓包啦”的无奈。
意识到是自己的错，苏夏条件反射的“绝不能连累他人”的想法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出现了差错，起身的时候一下子撞到头顶上的课桌，一时痛得直吸气。
响声惊动了外边的人，“谁躲在那里？出来！”
身边的男生已经大大方方地站了出去，“老师，是我啦。”摆出招牌式的“秒杀”式阳光笑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逃操。”
配合着抬手揉着后脑勺的动作，大大方方地蹲下身捡“掉”在地上的手机，趁机把傻傻地想起身跟着出来认错的苏夏按了回去。
“老师好啊。”顾川南一副很好配合的样子，直接走了出去，“我跟你们去操场啦。”
“顾川南，怎么又是你？”
“老师冤枉，什么叫‘又’啦，逃操被抓这样的事情我是第一次经历耶。”
“哦？那你以前都没有逃过操？”声音隐隐带了笑意。
“当然有啊。”坦然无惧的回答，“只是没被抓住而已。”
“臭小子，等会儿到看台上给我做俯卧撑去。”
“我已经在为我以前的行为反省了，可不可以不做俯卧撑？虽然我是‘无论做什么动作都绝对完美的美少年’，但在全校面前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还是有损我英俊潇洒的形象啊。这次真的不是故意……换成做广播操就行啦。”
“你还敢讨价还价！”
……
苏夏跌坐在地上，怔怔地听着脚步声的远去，抬手按了按被撞到的地方，顿时疼得面目扭曲。
一直到上课，顾川南才出现在教室门口。因为跑得急，他先是双手撑住双膝弓起身子低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笑容仿佛云消雨霁后阳光从云层上端投射下来，“抱歉啦，我迟到了。”
苏夏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了下来，联想到他之前的那句“无论做什么动作都绝对完美的美少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得到老师的应允后走向自己课桌的顾川南仿佛有感应似的回过头，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了”的狡黠。
不到两分钟就被同桌的向琳琳点了点胳膊，苏夏诧异地抬头看过去，看清她手指间夹着的纸条时，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最后是向琳琳不情不愿地解释：“是顾川南递过来的。”才意识到确实是给自己的，忙不迭地接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向琳琳还在为之前的事闹别扭，对苏夏的道谢先是一怔，接着不自然地别过脸，摆出专心听课的表情。少见地没有对纸条的内容进行八卦。
苏夏也想不通顾川南为什么要传纸条给自己，展开却是“超人小姐，头还痛不痛？我顺道去保健室拿了治跌打撞伤的药，要不要我让人传给你”的关心，苏夏抬头观察了一下老师的注意方向，正打算回复说不用了，向琳琳又点了点她的胳膊，同时一支药膏已经悄无声息地塞到了她的手里。
苏夏抬头看过去，顾川南正举手回答问题，一番精彩的演说之后，在老师赞赏的目光里得意地坐下去，中间还能朝苏夏眨眨眼。
摆出“不要显摆啦”的吐槽表情回应过去，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张纸条递过去。
“药膏就谢谢啦，这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啦。”
“大惊小怪的不是我，是我家那位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啦。听说我是因为‘不小心撞到课桌发出声响才被恐怖军团抓个现行’之后，立刻拉我去保健室。我就只有顺手给你带一支药膏啦。”
“这种炫耀的口气算是怎么回事……普通人的注意方向不都该在于被抓的惊险过程吗？你家公主殿下修炼了火眼金睛吗？”苏夏捕捉到字里行间的小小得意，细心地配合着扩大对方的欢喜。纸条递过去之后，果然看到顾川南的眉眼一瞬间明亮起来。
“呐，一个人眼睛所看到的，完全取决于心的方向哦。”都得意到拽文艺腔了。
苏夏回以“被雷到了”的小人图，看到那边顾川南低眉笑了笑，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进课桌抽屉里，算是结束了这场交谈。
苏夏缓缓展开掌心中的纸条，看着那行飞逸飘扬的文字，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啪嗒”一声，笔掉了下去，落地的声响在英语老师大嗓门的朗读声里细微得不可辨，苏夏弯下腰去捡，起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习惯性地瞟了一眼身后的萧知寒。标准模范生腰背挺得很直，目光笔直地注视着黑板，偶尔轻蹙眉心——大约英语老师又讲错了，却并不会不给面子地起身反驳，仍旧聚精会神地听着——是专心到绝不会受外界的任何事物所影响。
——一个人眼睛里所看到的，完全取决于心的方向。
——那么萧知寒你眼睛里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中午下课时苏夏照旧是显得最悠闲的那一个。向琳琳早招呼了混得比较好的女生一阵风似的奔赴学校餐厅去了。苏夏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拿开凳子俯身一一捡起被向琳琳撞翻得散了一地的书。
钻到课桌下去捡掉到后面的书，手指还没碰到书页就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拾走。苏夏维持着蹲着的动作，吃力地从课桌下仰头望过去，捕捉到男生沐浴在阳光里的清雅眉眼，条件反射地起身，“砰”的一声一记结实的撞击，顿时痛得蹲下身去。
头顶上忽然一空，苏夏微疑地抬起头，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帮她按住额头，轻柔地按摩着。
苏夏呆呆地看着萧知寒近在咫尺的脸庞，抱在怀里的书渐渐滑落下去。
萧知寒在询问几次得不到回应后，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以为她伤得太重，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焦急：“苏夏，你到底怎么样了，还痛不痛？”
终于反应过来的苏夏全身的血液“刷”的冲上了脑袋，忙往后一退，避开他的手。
“我没事……一点也不痛……”脸还是通红的。
萧知寒略微诧异地看着她那一串动作，过了一会儿才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好。以后多小心一点。”
“嗯……”定了定神，恢复正常的苏夏对萧知寒俯身去捡书的动作及时出言制止，“不用麻烦班长大人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看着对方一副要坚持的样子，她扬起轻松的笑脸，“快去吃饭吧，不然饭菜可就会被抢光了哦。”看萧知寒眉宇间迟疑的神色，赶紧解释：“呐呐呐，我有带便当过来哦，不然等会儿我吃便当你就只能看着啊。”
萧知寒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想了想又微笑，“怪不得很少在餐厅看到你的身影。”
苏夏一怔。
早知道名为萧知寒的男生细心而温柔，却从没奢望过这种细心和温柔会同自己有什么关系。即使妄想过，也会理智地一再进行自我反省。却原来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视到自己的存在。
即使渺小宛如星际尘埃，也是会被不经意间注意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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