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静女其姝(大女人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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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一种交代

离家八年,她每一年都会在静比的忌日回C市,却极少回大院,最先前的一次还是宋于业的五十大寿,不得已才回家一趟。如今算来却已是多年未曾进过家门。

只是重新回家的这一夜,前尘往事都被勾起,回首看来,却是物换星移时遗事移,物仍是,人已非。这一夜之白留在她身边,却无法避免地又激起了她的恨意。一个人难过不公平,两个人痛苦才会让她心理平衡。

折磨是一辈子的,两个人犯的错当然要两个人承担,若她不好过,那他也别想好过到哪里。

到部队拿了父亲的功勋章和新的军服,说不出算是感慨还是苦涩的。因为父亲的死,她在十七岁那一年就没有了家,失去了母亲。因为长姐为大,她失去了妹妹。这一切该怪谁该怨谁早已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但至少,在比比忌日的这一天,她要去告诉妹妹,她们的父亲仍旧是值得她们骄傲的父亲,不管是十三年前还是十三年后,永远都不会变。

这一次她选择跟之白一同去看比比,也许是因为那个梦。

她仍然清晰无比地记得,在梦里比比跟她说:“姐,你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带上之白吧,我不要你们轮流来看我,我要你们一块儿来。”

好吧,那就一块儿去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的结局也不过如此。

对于陈静哲的这个决定,之白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作的决定,他向来只有无条件听从的分,却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再说,他们一同去为比比扫墓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们刚出门,还没坐进车里,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静哲?”

陈静哲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军装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宇间的坚毅显然是经过风霜磨练过的。

“还有之白,果然是你们。起初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静哲你变化可真大!”

这个女人陈静哲自然是认识的,她叫朱韵,是陈静哲儿时的玩伴和少女时期的闺中密友。在十年前,算得上是陈静哲最要好的朋友了。只是陈静哲执意要远离C市的一切,所以,连朱韵也一并断了联系。却没想到今日会碰上。

陈静哲淡淡地笑,唤了声:“朱韵,好久不见。”但也只来得及说这几句,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抱歉地冲朱韵笑笑。

朱韵摇头,不在意地说:“没关系,你先听电话。”

电话是晓加打来的,有关副总的。晓加跟了陈静哲五年,对于陈静哲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点的,若无重要的事情,今天她是断然不敢打扰到陈静哲的。事情有关新工程的招标,副总并没有选择陈静哲离开时属意的那家建筑公司,而是选了另一家曾被陈静哲筛选掉的。副总给出的解释是:这家公司是潘董小舅子的朋友开的,总要给潘董一些面子,再说了,这家公司的口碑也还可以的,选择这家也不差的。后来晓加留了个心眼,暗地里找人查了查,原来是副总吃人家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自然要替人家说好话。趁着陈静哲不在的时间定下来,等陈静哲回来想改也是无力回天。

陈静哲冷笑,想趁她不在起兵造反吗?好呀,既然你先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她看了看手表,“通知各部门经理,下午四点开视频会议。让副总再打一遍草稿,我要听他的解释。看来,我要帮潘董重新找一个副总了。你去找方经理,顺便把他这一年以来的成绩都给我整理出来,回去我要看。”

她简单的一提晓加自然心里明白,只管口中答应着。

挂电话之前,陈静哲想起来,又加了一句:“你不妨把潘董可能换副总的消息放出去。这两天你帮我盯着副总,看他有什么小动作。一切都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这通电话很简单,陈静哲噙着淡淡笑意的眼睛里却有着毫不掩饰的冷酷。

朱韵暗暗心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上上下下地将陈静哲打量了好几遍,才叹道:“静哲啊,我记得我们刚读初中那会儿,老师让写作文,你说你的理想是做一个女强人。现在看来,你果然是个行动派啊!怎么样,梦想成真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陈静哲放妥了手机,抬起笑脸才要说些什么,却不期然地看到了一个一直被她忽略掉的高大身影,脸然瞬间就变了。

常昕?

朱韵见她脸色有异地看着自己身后,就扭头看了一眼。

“噢,刚你一直在讲电话。我也没好介绍,这是我爱人,常昕。”然后又转向常昕笑道:“老公,这个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陈静哲。”又指着表情有些僵硬的之白,“这是宋之白,也是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的。他们几年都不在C市,所以你没有见过。”

常昕看着陈静哲,问朱韵:“我从来不知道你们是朋友。”

“我们一块儿长大的,只不过大学的时候我读了军校,一毕业又一直待在部队。静哲跟你一样读的也是C大,小你一届,是你师妹呢!”但看了看他们的表情,又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吗?”

常昕刚要张口,却被陈静哲骤然打断,声音冷硬如石:“不,我们不认识。朱韵,我今天还有事情,我们回头再聊吧!”说着也不管朱韵做何反应,径自上了车,待之白坐进去后,开着车快速地驶出了大院。

留下身后莫名其妙的朱韵和一脸深思的常昕。

今天不期然碰到常昕,十年前的那一天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在眼前又重新过了一遍……

常昕突如其来的告白,之白从天而降的不顾一切,她因为逃避的慌不择路,还有,还有比比最后的那一句话……早已疤落痂脱的伤口再一次被生生撕裂了开来,血淋淋惨不忍睹,以为早已麻木的疼痛不会再来,却没想到钝痛依旧。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以为多年前便已筑起的防线依然脆弱到不堪一击。

事到如今旧事重提,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淡然处之。

她将车开得飞快,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突出关节发白,但脸上却是一派面无表情的淡漠。

“哲哲。”之白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不想,她却是一声厉喝:“不要叫我!现在不要跟我说话。”

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十年前,这样坚韧的力量,他以为自己这十年来多多少少已经打破了许多,却不成想,一朝遇故人,才发现一切他以为的改变也不过只是个表象而已。其实,一切仍是十年前她离开的前一晚的样子,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这个样子的陈静哲,最是让之白手足无措,因为这是真正的语尽词穷,无言以对,不论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拥着她,抱着她,可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仍是难上加难。还是沉默的好。

一切的静谧都被常昕的出现而打破,在静比的墓前,她却连最表面的平静都做不到。

常昕的出现,将那些长久以来她一直试图遗忘掉的过往重新揭了开来,从母亲离世的那一年起,再到比比的离开。所有的过往一一在眼前闪过,以一个局外人的第一眼,看到的居然只有四个字——刚愎自用!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支利箭,一把切中了要害。就是因为她的刚愎自用,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如果当时她肯听之白的劝……

之白啊,其实,错又岂是在他?不过是想为自己的难过找一个陪葬者,而之白却恰恰是最适合的那一个人选而已。

虽做不到以己渡人,但又何必自做地狱埋葬他人?

之白站在陈静哲的身旁,将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是猜不出来此时的她心底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旧事重提,她心里难免伤心万分,但此刻他却不能出言安慰,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而贫瘠。她心底里的那个缺口始终存在补不全,填不满,每日冷风洞穿,只能咬牙忍受。

他想,她要恨他,那便恨吧!只要她心里能够好受一些,恨又何妨呢?总归是注定了他们要纠缠一世的。就算她想解脱,他也做不到安心放手。既然无爱,那便憎恨吧,因为这样,也是证明了他仍在她的心里面。

这样也好。

十年后的这一天,他们在比比的墓前将过往的十年拆开了掰碎了,一点点地理清了,心里便也都有了各自的打算。当着比比的面,也算是……一种交代吧!

回到A市后,一切便又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静哲忙工作,之白忙音乐。刚回去的那几天,他们甚至连交集也无。

陈静哲回去后便雷厉风行地撤换了副总,重组了人事部,许多部门的主管级员工也是撤的撤换的换,公司来了个大改革。

外界对于力扬的这次大换血,也是有颇多的揣测,大多是认为陈静哲居心叵测,终于有所行动。但揣测就是揣测,潘绍不发表任何意见,陈静哲一如既往地低调,没有人为这次的改革做出任何的评论,揣测也就只能是揣测了。

对于陈静哲这次的大动作,沈司格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免不了要打个电话来略表关心。

“最近外界可是一直在盛传你这位商界‘武后’近期又有铁腕政变。啧,看看,陈总发威,下面虽不是生灵涂炭,但也是一片鬼哭狼嚎啊!”

陈静哲无奈地说:“你就尽情地开我玩笑吧!”但转了个语气却又开起玩笑,“揶揄就算了,不过,我可以接受你稍微表达一些溢美之词。”

“溢美之词自然是要不吝表达才对,毕竟你现在可是A市所有职业经理人顶礼拜膜学习的对象,是所有老企业家心目中最优秀的佳媳人选。开你玩笑?首先也得选对人才行。”

他这样说,陈静哲却忽然心里动了一下,想起了那一番玩笑话,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问:“中午有时间吗?”

“还行,怎么,想请客吃饭?”

“答对了,圣地亚,中午十二点。可以吗?”

“没问题。”不过临挂电话之前,沈司格却低低地笑了出来,“朋友这么多年,你主动提出请我吃饭这可是头一遭。我可要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曾做过什么让你心情愉悦的好事了,所以我才会有此奖励。”

陈静哲也低笑,“这饭你吃了会不会愉悦我不知道,但味道总不会太平淡就对了,你可以先行猜测一下。”

沈司格拉长了声音“唔”了一声,“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那就两个小时后见,我的谜底自然揭晓。”

“好,我期待着。”

挂了沈司格的电话,她陷入沉默。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她别无选择。说她自以为是也好,说她刚愎自用也罢,这件事她做了决定,结果是好是坏还得看沈司格怎么想。现在就只盼她的猜测没有错,沈司格能如了她的愿。

那么以后之白……想起之白,忽然心底里就涌进了一些别的情愫,恼怒、酸涩、心疼还有,还有一些几不可闻的……遗恨。不知道为什么会是遗恨,只是心底里却是有这样的一丝感觉存在,挥之不去。

陈静哲同沈司格在圣地亚吃过无数次饭,但独独这一次吃得最是复杂无味。

因为力扬的总部大楼与常胜隔了两条马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沈司格开车很快就到。陈静哲一个人走路过去,路上也不是没有想过退缩算了,想到一旦这事弄巧成拙,那么她与沈司格这么多年的交情,也算是毁了,心中难免有些不确定。

但是没有办法,陈静哲的字典里面根本不存在“临阵退缩”这四个字。一旦决定了下来的事情,那么就要一步一步实施下去,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从来就不是她的个性。

进了圣地亚,远远地就看到了沈司格修长的身影坐得端正且带着休闲,卓然的气质清雅的外貌,即使一动不动,也是自成焦点。

陈静哲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个笑容,才举步向他走过去。

“你来得挺早。”

沈司格扬了扬眉梢,含笑道:“据我所知,陈静哲你一向是出了名的守时,怎么这会儿倒是换成了我先到?不像你陈静哲的作风啊!”

陈静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一秒不多一秒少,十二点整。我的守时记录现在暂时还不想打破。是你早到了。”

沈司格摇头,出来吃个饭也严谨成这样,也只有陈静哲能做得出来了。

侍者过来问礼貌地询问陈静哲要点什么,陈静哲想也不想地说:“一杯蓝山。谢谢。”

侍者应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却被沈司格叫住了:“把她的蓝山换成奶茶,谢谢。”

陈静哲扬了扬修长的眉梢,表示不解。

“借用你那能干秘书的一句话‘你的胃容不下咖啡因作乱’,现在你秘书不在,那我就只好暂时充当你秘书一职。”

陈静哲也笑了,“要大名鼎鼎的沈总经理纡尊降贵来当我的秘书,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奶茶上来后,她轻轻啜了一口,顺便思考着该怎样跟他去说。

“那天说过的话,你还记不记得?或者说当不当真?”

这愣头愣脑的一句话,还真把沈司格给问住了。哪天说过的哪一句话?记不记得他还真不知道,当不当真,就更不知道了。

“哪天?”

陈静哲也知道自己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掩饰性地轻轻清了清嗓子:“就是力悦广场剪彩仪式那天。”

沈司格点头,他还记得,但那天他跟她也说了不少话。但只是一个转眼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似乎没有明白。陈静哲不说是哪番话,他也不好妄加猜测自己对号入座。总是要说明白了才好。

“我知道也许那天你只是开玩笑,但是……”陈静哲定定地看着他,“很抱歉我当真了。也仔细地考虑过了。”

沈司格先是一愣,虽然刚刚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点预感的猜测,可经由她口中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意外是真意外。他知道陈静哲一向头脑冷静,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目标性极强。做什么事情能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在开始之前心里就已经是打算好了的。那么这件事她自然也是在心里经过深思熟虑的了。

她都这样说了,沈司格也不好再装糊涂下去。他突然笑了出来,“我还以你会先让秘书打电话通知我,然后再跟我约时间。我不算插队吧?”

陈静哲扯了扯嘴角,“虽然秘书代劳省心省力,但这种事我还是觉得亲力亲为的要比较好一点。”顿了顿她正色地道,“沈司格,这次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是不是开玩笑,但总想跟你谈一下。”

沈司格这才极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我认为,这种事情,该由身为男人的我来说。虽然你在公司里管理着几百个男人,但男女之事,我觉得还是男人主动会比较好一点。”

陈静哲跟沈司格自高中认识到现在为止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虽说高中的时候也只限于偶尔交流,加上大学时候又断了多年联系,但再次重逢熟稔依旧。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好朋友”这三个字称不上,但一个月两个月不见面也不至于就此生疏了,再见面时关系依旧。彼此聊天说话开个玩笑无伤大雅,交朋友所谓何来,不就如此吗?

那天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谁都没忘。

“你还记得自己是女人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就算是记性再差,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能忘了呀,还得嫁人呢!”

“嫁人?现在可有人选?”

“目前尚无。”

“你看我是否可供选择?”

“嗯,是个不错的人选,我会认真考虑。”

当日的玩笑话谁都没有想过今时会成真,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

其实沈司格对陈静哲到底也还是存着一些复杂的心思的,早些年读高中的时候,大家只是同学,偶尔有所交流,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中间断了那几年,说句实话,也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想起高中生活会记得陈静哲只是一个性格稍嫌冷淡严谨的女生而已。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却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却是越来越吸引他。后来C市的高中同学聚会,她自然是不参加的。但他却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她的事情,自然也就明白了她的性格有这么大转变的原因。唏嘘之余心中不免多了些心疼,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家中接二连三地遭遇变故,到了后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怎会不令人心疼?

对于她与宋之白之间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只是曾亲眼见到过他们在一起,陈静哲对宋之白的态度不甚明朗,极为复杂。

“沈司格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吃饭时陈静哲问他的。那么直接。

他低眉笑了笑,“有啊。”

陈静哲脸上的笑容稍僵了僵,但也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这样啊,那就当我……”

但她话未说完,却被沈司格打断:“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信吗?”

陈静哲似乎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笑,“我想你没有骗我的理由。我为什么不信呢?”陈静哲不迟钝,沈司格对她的好感她自然是感觉得到的。以前装作不知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点好,说穿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现在说出来也只是想为自己的选择找一个对的借口,由他说出来,心安理得。毕竟找一个爱自己的,不会太容易爱伤害。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沈司格问。

“如果理由是我喜欢你呢?”

沈司格笑了,却是摇着头的,“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会自恋到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选择我。不过,我仍然很开心你选择的人是我。”

如果能跟这样的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倒也还是不错的。陈静哲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他会拒绝她。他跟之白不一样,她并不否认跟他相处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朋友也好君子之交也罢,只要能相处愉快了,她并不挑剔他们之间有无爱情存在。

或者,对于爱情,她已是本能地逃避。那么,就沈司格吧。既然能做朋友,那么就没有理由做不成夫妻。

晚上她一个人去了酒吧,坐在常坐的位子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常喝的酒,却不知自己喝的酒叫什么名字。现在这个时间段,酒吧里面人很多很嘈杂,她一个人坐着,慢慢地喝着酒。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她忽然双手发抖,觉得浑身出奇的冷。

她问酒保:“有开空调吗?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

酒保说:“有开啊,温度挺高的。”

她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

在喝了第六杯那个不知名的酒之后,她拿出手机给之白发了一条短信。“过段时间,我要结婚了”,然后将手机关机,再接着喝酒。

其实她并不期待之白会有怎样的反应,每一道选择题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说她刚愎自用也好,说她自作聪明也罢,或者说对于她的做法他早该习惯。

放他一条生路,就看他懂不懂得逃生吧。

她与他本不该如此。在所有的事情未发生之前,她将他是与比比放在心里的同一位置的,照拂着,疼爱着,却从未想过会衍生出一些多余且不应该的感情。

早些年说起来,没错是她在照顾着他们,但比比的事情发生了以后,反过来就变成了是他在照顾着她。她霸道专横强势蛮不讲理,他却一一包容,言语不多。多年的相处下来,更像是相依为命一般地相互依赖着。说是放他一条生路,却是说得一点也不过分。

之白曾经说过,她没有给过他一丁点的机会,哪怕连一个说爱她的机会都不曾给过他。

之白说这话的时候,她除了平静与淡漠什么都没给他,淡淡地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除了姐弟还是姐弟,不要妄想会变成别的关系,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话可以说得冷淡无情没关系,可她的心到底不是钢筋水泥做成的,对于这一番话又怎会没有感觉。这么些年她与他生活在一起,开心时有他,难过时有他,工作不顺时有他,生病时有他……每一天每一天心里都装满了他,每一天最放松的时候便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用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动脑筋,不用再算计着利益得失,什么都不用想,只需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而已。只有他会将她当宝,而不是力扬那个无所不能的总理经。只有他会对她说“乖,听话……”,只有他会在外出演出无法在她身边时发短信给她说“哲哲,我想你。”只有他……

再也没有……再也没有第二个男人了呀!这又岂止只是单单的姐弟之情可以表达的?不,不是的。

可是啊,要她坦然面对实在太难。一意孤行只是因为对于这些感情她根本无法正视,更别提接受了。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她身边,感情一直不曾改变。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忽略掉那些过往呢?比比的最后一句话是根针,在她的心底里面扎得太深,拔不出来。每到夜深人静时总会隐隐作痛,让她痛不欲生。她知道,这句话是悬在她与之白之间的一把刀,每日折磨着他们,也看着她每天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折磨他。

但是,她受够了,他,也受够了!

是她亲眼见着他一点一滴地改变,愈加的成熟,却也愈加的沉默。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生生将他逼迫到了这种程度,没有欢愉,只有伤痛。她生生将他的世界由彩色变成了绝望的灰,兜头而下,擦拭不掉。

没有错,她是故意的。是她害怕伤痛,由他陪伴总也是好。当初她是这样想的没错。可是现在她反悔了,要放他一条生路,想要重新看到他的笑。

真的后悔了……

之白就在电梯口等着她。看到电梯门打开,他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告诉我,那条短信到底什么意思?”

她也不挣扎,只是告诉他事实:“意思很简单,就是你看到的,看得明白的。”

他拉着她进屋里,一把甩上了门,“砰”的这一声响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吓人。他双手扣住她的肩,一字一句:“是谁?为什么?”

他的手劲很大,扣着她的肩很痛,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但她却还能让自己微笑。

“沈司格,你认识的。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原因很简单,我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而他作为结婚对象,再适合不过。”

他闭上眼睛,声音里面痛楚不堪:“我说过我爱你的。”

“是。”

“你也知道我爱你。”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答:“是。”

“为什么是别的男人而不是我?”

“原因你是知道的。”

之白突然一把甩开她,将她甩到了沙发上。

“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不爱我不喜欢我之类的鬼话!更不要说你恨我!鬼话,统统是鬼话!”

沙发的扶手硌到了她的腰,钻心地痛。可她一动不动,硬是将全身的重量全放在了腰间,让那扶手在腰上越硌越深,越来越痛。

“好,我不说这些鬼话,但是之白,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做到若无其事地接受你?怎样名正言顺?怎样心安理得?你告诉我。”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往之白身上一刀一刀地剜着,而握着刀柄的人却是她。都说刮骨疗伤最是疼痛难忍,但若是只此一次便可一劳永逸,那么哪怕再痛,她也狠得下心来。

“只是因为这些原因?”他问。

她反问:“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好。你不要跟别人结婚,我也不。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不要改变了,这一辈子就这样。好不好?好不好哲哲?”

陈静哲胸口一滞,一股酸涩涌上来,她咬紧了牙关生生将那股难过咽了下去。

“之白,你快三十了,不是才三岁。”

之白突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似乎是生生要将她的骨头折断,“是,我快三十了,不是才三岁。可是哲哲,要我亲眼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做不到。我宁愿你折磨我一辈子……”

静哲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不折磨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己走吧。”

“为什么你要这样?”

“因为我厌倦了。”

“厌倦了我?”

她垂下眼睫,轻轻地答:“是。”

之白一僵,推开她的身体看她的眼睛。她也不避开,与他相视。之白看了她一时,忽然说:“你撒谎。”

陈静哲不与他争辩,反问:“又怎样呢?”

这一句话问得轻轻巧巧没有分量,可却反问得之白无言又无力,一股绝望之气涌上心头,一瞬间只觉得心都死了。他这样气势满满地逼问,本想着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绝不罢休,可却绝没想到每问出的一句话都像是打进了软绵绵的棉花里,他满心愤恨,她不痛不痒。

这要他……如何接受?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守在一起,甚至连折磨都变得理所当然,所有的心思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她的身上,固执地认为,哪怕是与她这样过一生他也心甘情愿。为了她,那么多次出国的机会他统统放弃,甘愿留在A市的这个小乐团里,不见天日。

可是这么做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她说她要跟别的男人结婚?

荒谬!天大的荒谬!

“这样做,是不是会让你比较开心?”

陈静哲淡淡地说:“也许。”

也许?是啊,放开了一直以来的纠缠与痛苦折磨,谁都会比较开心吧!能幸福谁又愿意活在痛苦里呢?这总也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那句话,她不愿亲口说出来,用手机短信告诉他,却是更加戳心戳肺的痛。为什么呢?亲口说不出来吗?

“你爱我吗?哲哲。”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束电流,一瞬间直击陈静哲的心脏,那样的冲击力,猛然打向她的五脏六腑,那一刻她觉得她会死。他以前总是会跟她说:“哲哲我喜欢你”、“哲哲,我是真的爱你的”,可却从未这样直接地问过她“你爱我吗?”是“爱”不是“喜欢”。这声音如同穿脑的魔音,不停地在她的耳边盘旋,挥赶不走。

她试着张嘴,张了又张,却总也发不出声音。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一把推开之白,冲进卫生间,开始呕吐。但这一次似乎要严重一些,先是将胃里面吐空了,然后开始吐酸水,酸水吐完了就吐黄胆水,连黄胆水都吐不出来了就干呕,呕得狠,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一样。最后竟然昏了过去。

这一次依然是之白在照顾她。好在她没有昏迷多长时间,很快就醒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昏眩的,脑子仍然不是很清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之白的脸,一切才又渐渐地回到她的脑海中。

“我不爱你。”因为吐得严重,所以身体很虚弱,这四个字说出来再也没了往日说话的气势,软弱里面夹杂着的竟然是一股再也掩饰不住的凄然。

“那你恨我吗?”

恨吗?要她如何回答他?怨恨过,是真的;痛苦过,是真的;折磨过,也是真的;心疼过……更是真的。可是恨呢?纯粹的恨呢?

“真的要我说吗?你又何必非要自掘坟墓?”

自掘坟墓?哈!“我的坟墓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掘好了。你不爱我?我不信;你恨我?我更不信。”他说得笃定,一点一点地靠近她,气息可闻,“十年前,也许你真的不爱我,但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在一起,哲哲,你敢说你没有对我动心?依你的性格,若是真的恨我,早就整死我了。这么多年又怎会留我在你身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哲哲。”

他都知道的,他一切都那么清楚。她以为隐藏得够好,原来,他都一清二楚。

自欺欺人。多好的四个字。自欺欺人也是好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吧?

“你去国外吧。那里有你发展的前途,总比留在国内的好。以后……各过各的,总比这样纠缠不清要来得好。”

“这是打点吗?我离开了,你才可以开心地跟那个男人相处。我的存在,总是碍眼的,对吧?哲哲,你就这么巴不得我离开?”

这样一字一句,打在心上,犹如千军万马在胸口呼啸而过,踩踏过了,尸骨无存。还记得那晚之白问她。

若我选择离开,你不会后悔?

她还记得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后悔。

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哪怕内里是满目疮痍,也要让自己笑对世人。与沈司格结婚当算是锦上添花,更是春风满面。后不后悔,何必多问?

芬兰的乐团有没有给之白发邀请涵,陈静哲不知道,之白也没有同她讲。只是,他离开,对于她或他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分开的结局不见得是坏的,勉强相守的结局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的。所以,就这样吧。

酒尽梦醒了,便是各走各的天涯路。

沈司格在一动不动地盯着陈静哲看。她在走神。明明是在看着窗外,可瞳孔却没有焦点,但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挣扎。这种眼神会出现在永远冷静淡然的陈静哲眼里,谁会相信?可偏偏,沈司格看到了。

“静哲,为什么突然想结婚?又为什么选择我?”这个问题其实他问过,只是当时被陈静哲不咸不淡地给避了过去,他也没好再问,但现看来,这个问题是无法避免的。

其实说实在的,沈司格活了三十年,到现在为止,除了陈静哲竟没有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倒也不是他眼高于顶,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却又不愿将就,那不是他的性格。他欣赏陈静哲的作风与能力,却也心疼她偶尔无意时流露出来的孤寂与悲凉。多年的相处下来,也非常的明白,这个女人已经实实在在地吸引住了他。只不过他并不急着对她表白,他明白像陈静哲这种女人绝对不能操之过急,你越是追得紧了,她就越是会急着与你撇清关系。定要慢慢地让她敞开了心接纳了你,进尔才会慢慢地接受你这个人。但话又说回来,他喜欢她却并不是非要得到她不可,有时候,看着她幸福她过得她,他也就满足了。因为陈静哲适不适合他,他心里一清二楚。

也不是说他沈司格有多了解陈静哲,只不过商场上总是要先看清楚对手才会让自己谋略到最好的作战方法而已。对于陈静哲他也不是志在必得,喜欢是一回事,但得不得到却并不是一定的。而且他也不认为冷静专制的陈静哲就是适合自己的。他是个商人,计较利益得失已经成了身体里的一部分,他与陈静哲都是身居高位者,强势是必须的,两个强势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不认为这是个理想的组合,也不认为陈静哲不明白这一点。但她这一瞬间的脆弱却又让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陈静哲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头对着他笑。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那个笑容显得既模糊又刺眼。

“都到了这个年龄了,想结婚有什么稀奇的?至于为什么选择你嘛……”她想了想,“与其浪费时间找一些陌生人培养感情,倒不如找老熟人来得好。知根知底的,相处起来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你认为呢?”

显然,陈静哲还不愿意向他解释更多,这个答案过于避重就轻,且略略带了些敷衍的成分。但沈司格不介意,陈静哲是个知道轻重的女人,她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她若不愿解释谁又能强逼了她不成?

至少他不会。

也许这就是陈静哲选择他的原因。知根知底的,相处起来也容易,毕竟,他们也都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感情上面。

但有一句话却是不得不问:“那么之白呢?”

陈静哲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但随即便掩了过去,“他很好啊,不过他即将出国了。不过,我们的事情跟他无关吧?”

沈司格不语。有一种伤痛是想见却不敢见的,不论是多么善于掩藏的人都也都会有痕迹露出,就如同现在的陈静哲,极力隐藏却愈加明显。

他本想说,原本有更幸福的选择,又何必非要让自己痛不欲生?也会难过也会痛,放自己一条生路不好吗?

可看一看她此刻竭力装作平静的表情,故作强势的脆弱,却又实在狠不下心来说不出口。想一想,还是就这样吧。佯装的平静也是一种平静,又何必非要生生将她的伤口再撕裂?她与宋之白的事情这些年来他冷眼旁观下来,如今想来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却对她越来越放不下,原是想着,若她与宋之白能够地老天荒他自也会笑着赠予她祝福,但如今看她这样虚张声势的故作坚强,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谁能想到,当时他似真似假的一句玩笑话,而今竟能成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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