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静女其姝(大女人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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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我不需要

下午的时候陈静哲提前离开了公司,只是觉得身心疲惫,实在想要休息。之白的手机还放在她的房间里,她拿起来看了看,有三个未接电话,是陌生的号码。收件箱里有一条已经阅读的短信,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名“哲哲”短信的内容是:过段时间,我要结婚了。

她坐在地板上看着手机里的那几个字,只是觉得那字体变得越来越扭曲难辨,像是一条条的虫子在屏幕上面不停地爬着,忽地钻进了心里面,狠狠地噬咬着,血肉模糊。

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致爱丽丝》的音乐,这么多年,不论他换了多少部手机,但这个音乐却一直不换。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睁开,接起。

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愣了一下,才道:“请问宋之白在吗?”

陈静哲听着这个清脆的声音,猜着,这个女孩子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四五岁。

“他不在,我是他姐姐。他手机落家里了。请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可以代为转告。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等他回来我让他回个电话给你。”

那边听到是他姐姐,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有礼貌地说:“啊,您好,我是之白在乐团一块拉小提琴的同事。是这样,芬兰那边乐团一直在等着他的回话,但是一直联系不到他。”

芬兰乐团?是了,前段时间报纸上不是一直在说这件事情吗?A市最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宋之白先生被芬兰一家很著名的乐团看中,想邀其加入。

“那麻烦你帮他回复一下吧,他接受邀请。”

那边迟疑了一下,问:“是之白的意思吗?”

“没错,他已经跟我商量过了,但这两天一直有事情在忙,就忘了回复他们。今天我就代为回复了。”

“好吧,那这样吧,麻烦您等之白回来让他回个电话给我行吗?我姓杨。”

“行,他回来我一定转告。”

“那麻烦您了。”

“不会。”

地老天荒终有个尽头,自行了断总比生不如死要强。

夜里十点半,之白依然没有回来,她无奈,拿着他的手机去他的住处等他。说是去他的住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而已。好在之白曾给过她他住处的钥匙。她打开门进去,漆黑的屋子,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的人气。

自然是啊,除了去乐团以外,他的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她那里度过的。在这里,他需要的只是一张可提供睡眠的床而已。

凌晨一点二十三分,之白依然没有回来,她坐在窗边往外看,小区里面马路上连过往的行人都没有,凄凉得令人发慌;凌晨三点半,已经坐得全身麻木,没有知觉,没有亮灯的房间里被窗外的路灯照进一丝的光亮,夜却依然沉得可怕;早上五点半,天渐渐转亮,坐了一整夜,手脚冰凉到没有一丝的温度,站起身的时候摔倒在地上,好久都站不起来,但之白依然没有回来。

拿起他的手机,将他的房门上锁,她回到自己的住处。

之白一夜未归。但自此烟水两茫茫,却已是与她无关。

开门,开灯,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冻僵了的右手无意识地紧紧握着他的手机,可却如同置身在大海,漂漂摇摇的不知何处是岸,身如浮尘无一丝重量,不知何必才是彼岸。

之白站在窗边,从她进门便在看她,看着她进了门便站在门口失魂落魄神情茫然。这是他从不曾见到过的陈静哲。

他走到她面前,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只觉得像冰一样的冷,不自觉地轻轻唤她:“哲哲。”

这个声音像是一股魔力,只在一瞬间,她失神的眼睛里突然就升起了光彩,像是被抽离的魂魄在他一口开的瞬间便全部回归本体了一样,她又活了过来。

“我……”她抬了抬右手,手机从掌心里面露了出来,“你手机在我这里。”

之白没有接,嗓音沙哑地说:“我等了你一整夜,可是你一直没有回来。”

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但终究也只是说了一句:“你的手机,昨天落在我这儿了。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

“你去了哪里?”之白打断她的话。

“……还有一个电话是一个姓杨的小姐打来的,你别忘了回个电话给她……”

“你到底去了哪里?”

“她主要是问你芬兰乐团的事情,我已经替你答复了,告诉他们你会去。你也联系一下芬兰乐团那边……”

“陈静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

陈静哲冷然抬眼,凌厉万分,“我去了哪里与你何干?你做好自己的情就行了,这几天你准备一下出国的事情,你先回去吧,有事回头再说。”

“哲哲,我只要你告诉我这一夜你去了哪里?我只要这一个答案。难道也不行吗?”

“去了哪里你又何必非要知道不可?有那么重要吗?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之白,这样的关心,我不需要。”

这样的关心,我不需要。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句话更残忍的呢?十月的天刺骨的冷,五脏六腑都给这冷冰的寒风给刺穿了,切肤刻骨的痛。

陈静哲的一夜未归占据了之白所有的心思,当陈静哲跟他说替他答应了芬兰乐团邀请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里。

所以,当芬兰乐团那边工作人员打过电话来同他商量一些合约的具体细节时,他懵了,才惊觉,陈静哲已将他远远推离,连一丝一毫的希望也未留给他。

毫不留情啊!

他拿着合约书冲到力扬找陈静哲,却扑了个空。她出差去了国外,行程保密。打手机不接,发短信不回。

彻彻底底的,找不到她。

彻彻底底地将他从她的身边清空,从此与他划清所有的界线。无奈的苦涩蔓延全身,原来,这就是她所打算的……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这样的绝情,绝情到连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不留给他。这就是陈静哲的作风啊,他最熟悉的,不是吗?近三十年,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她呢?

从十三岁那一年,他绝口不再叫她“姐姐”开始,就注定了他与她会有今天。

她是在逼他走,他知道,只要他离开了,从此以后,他与她就真的成了天涯陌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去找沈司格,因为他知道,今天就算是换成了王司格李司格也是一样,陈静哲一旦下了什么决心,就算是撞得头破血流,她也是不会回头的,给她换了任何男人都一样。只要不是他宋之白就行。

天下任何的男人都可以守在她的身边,独独他宋之白不行。

之白想问她,若他真的离开了她的身边,那她就真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吗?不,他不认为。谁能够做到可以将十年的时间忽略不计从此遗忘,转眼间又可以重新开始?不,谁都做不到,包括陈静哲。

所有口说的遗忘都是假的,可以忘得掉时间,但却忘不掉在这些时间里所存在过的人事物。

那些看似无情的过往啊,谁能遗忘?

之白在离开之前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陈静哲。但她当时在开会,手机是放在晓加那里的。

散会后晓加正准备将手机拿给她,但碰到新的一批人事调职令下来,运营部的经理被调职到了投资发展部,变相地降了职。自然心里不满,跑到人事部HR面前吵闹,闹得不可开交,便不可避免地闹到了陈静哲这里。

其实,人事部下发的这项调职令自然是陈静哲下达的,但运营部经理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跟陈静哲闹,只得借助人事HR来陈静哲这里讨说法。

晓加不得不摇头。这位王经理实在不够聪明,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运营部经理的位子的。明知这是陈总亲自下的调职令,心平气和地找陈总要个理由不是更好?你还找HR去吵闹,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更何况最近她的这位上司更是心情欠佳,连着一个星期了,整个力扬总部大楼天天人人精神高度紧绷,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撞枪口上做了炮灰,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位王经理……晓加摇头,露出一丝可怜的笑意。恐怕是凶多吉少喽!

一直等到王经理一脸焦黑模样地离开,过了十五分钟后,晓加才敲响陈静哲办公室的门,进去后看到陈静哲正在面无表情地看文件。她先是将一杯菊花放到了陈静哲的面前。

陈静哲头也不抬地说:“我好像没要菊花茶。”

晓加语气温和但绝不带笑,“但是您需要降火气。”即使是最得陈静哲欢心的晓加,这会儿也不敢挑她的怒火,识时务的人,总能长命百岁,按照这个理做事,总不会有错。

陈静哲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凉凉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晓加额头直冒冷汗,“作为秘书,你够贴心。是不是想加薪?”

这话若在平时,晓加自然会半真半假地回上一句。但这个时候,就算是向天借胆她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双手将手机递给她。

“潘董的夫人打过电话给您,说是请您到潘府去做客;常胜的沈总打了电话给您,但没说什么事,只是说回头再给您回过来;您还有一条短信。”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之白发过来短信的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四十分,他是十一点的飞机。现在……她看了看表,是中午的十一点五十分。他已经远离了她头顶的这片天空,从此消失于她的生命。

“没有我,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忽然胸口闷痛无法呼吸。这样的决断,她也只是为求个心安理得而已,有什么错呢?她最亲爱的妹妹,因为这一段本不应该存在且多余的感情枉送了性命,至死都对她存有怨恨。要她怎样才能当作无事一般地接受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与相依为命,早已融入了生活渗透进了骨血里,却生生被她亲手自生命中抽离。会不会过得更好?会不会?

她拨了内线叫晓加进来。

“把我下午所有的安排全部推掉。公司的事情留到明天再处理。我有事先离开,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晓加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她下午的日程表,觉得也没有太重要的行程,便点头答应。其实她不点头也得点头的,因为陈静哲已经拎起了包了。她还真敢在这个时候因为行程的事情拦下她?但想了想还是开口:“您脸色很差,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陈静哲越过她离开办公室。

“不用了。”

“现在还想结婚吗?”沈司格问陈静哲。

陈静哲回答得很快:“好啊。”

“以现在这个状态?”

“请给我时间调整。”

“静哲啊。”沈司格低低地叹息,“你又何必非要把自己逼到如斯境地?自欺欺人其实是最愚蠢的一种做法。这条生路,你到底是为谁放的?”

这条生路,到底是为谁放的?

陈静哲摇头苦笑,屈起手指抵住眉心,止不住的疲惫,心神都透支了一样,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只觉得人生一世若总是这样的疲累倒还不如死的好。

生路或死路,若能让自己好过些,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为我自己,也许是为他。”她想了想又问:“沈司格你介意吗?”

沈司格回答得很诚实:“我介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你能让自己好过一些,我介不介意并不重要。我只是心疼你而已。”

陈静哲咬了咬嘴唇,不明所以却也掩不住嘲弄地笑,“你在做圣人吗?这样会让我以为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沈司格突然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这是他们这几年来除了握手、礼节性的拥抱以外,沈司格对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陈静哲一动不动,承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因为她没有躲避的理由。

“不,我喜欢你。这种喜欢是可以称得上是爱的。”他的眼睛深邃而沉静,就如同古泉幽井,看不到任何的波澜,“因为喜欢你,所以任何你喜欢的,可以让你幸福的人事物,我都不排斥。我知道你爱宋之白,也明白你将他从你身边推走的理由,但却无法替你承受悲伤。这个时候你将宋之白生生从心口剜掉,我不是没有想过乘虚而入,只要时间够久,只要往后的日子里我都能陪在你的身边,我想,也许我真的可以替代他,填补你心里的那个洞。我想我可以的。因为淡忘是人的本能,只要时间够长,所有的记忆都是会被遗忘消弭的。”

他说的这些陈静哲自然是懂。所以她反问:“你可以乘虚而入的。又为什么不呢?”她并不认为沈司格真的会恪守君子之道,不是她太了解他,而是商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

“是啊,为什么不呢?”沈司格慢慢地沉思,“也许是不忍吧。能将一个人生生从自心里拔除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若是再逼你将这些仅存的温暖连根拔除,何其残忍?我要的是你的爱,不是恨。”

陈静哲低低地笑了出声:“我以为你是圣人。”

沈司格摇头,却不答话。

“爱一个人不就是代表着占有吗?为什么你不?这不符合你的为人。换句话说,你我同为商人,算计是自骨子里就生成的,只付出不求回报的事情连我都不做,我不认为你会甘愿。”

沈司格感叹:“静哲啊,我不得不说,宋之白这么多年真的是失败的。他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却仍旧没有教会你爱。能将爱与在商言商相提并论的,我想也只有你陈静哲能做得出来了。”看到陈静哲皱眉,他叹息:“你不懂爱,所以不懂得为爱付出是一件心甘情愿的事情,它与做生意是不一样的,它付出的过程是幸福的,也许别人不认为,它是只有爱着的那个人才懂得付出的幸福。静哲,因为你不曾为爱付出,所以你无法理解我的幸福,你不懂。”

不曾付出过的人,不懂得付出过程中的幸福。

也许……陈静哲沉默了下来。沈司格说得没有错,这么些年,她学会的只是如何承受爱,却不是如何去爱。所以,对于爱,她仍然是陌生的。

高负荷的工作对于陈静哲来说不算什么,至少曾经她是游刃有余。

之白离开后,突然空虚。除了工作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房子越发的空荡,她住在里面总是会在半夜的时候不知所措,却再也不会做梦,最亲爱的比比再也不曾出现在她的梦里。她跟着之白一起消失无踪了。

他们都不要她了。

除了工作,她一无所有。

努力工作的结果是晓加说她是在拼命,真的想死在力扬让潘董背个黑锅。

可是不工作又能怎么办呢?习惯,真的是像毒品一样的会要人命。早已习惯了有之白的日子,但当所有的习惯突然撤离,不习惯便会接踵而至,让她痛苦难过以及重新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但记忆无法抽离,就如同断了的骨头。骨头断了可以再接,可是中间的裂痕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就如同记忆。

直到那天她在准备赴公司年会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办公室,被送进了医院,她的这种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的自虐情况才宣告结束。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命工作的,总之潘绍很开心。他的这个总经理是累倒在了工作岗位上,而不是其他。当下便放了陈静哲一个月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并且不管她本月是在国内还是出国休假,一切费用皆由公司负责。

意想不到的一个月的空闲让陈静哲很不适应。

以前工作的时候还可以将精力全部到投到工作上,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想他,但是现在突然间让她空闲了下来,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她所有的时间都将用来想他。要怎么办呢?

手机放在那里,却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没有错啊,他真的如她所愿地离开了她的视线,消失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什么仍然心痛难抑?

沈司格说:“那是因为你爱他。”

不不不,她不爱。她不爱他。

陈静哲不爱宋之白。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再狠狠地吐出烟圈,她这样告诉自己。

这一次的离开,下一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再一次的十年吗?也许吧,可是这个十年蹉跎完了,又还有多少个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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