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飞星传恨(少年游系列)
671300000002

第2章

第二章 别

战事虽未停,但亦暂时平缓,此刻燕洲连续大败,边关吃紧退守城内,闭门不战。

狼图人也正要明日撤军入城,策划进一步的图谋。

今夜,月色清朗,无雪。

冰封四野,洋溢着即将爆发的大战之前的沉寂。

夕殊足下步子轻迈,踏在辽阔的,渐渐恢复生机的草原上。冰水融化,在河床上缓缓流淌,透明得恍如水晶。

草地簌簌,一个人轻微的脚步声,徐徐跟上来。

夕殊闻声,笑靥轻扬。

“凤将领,今夜好闲情?”身后一袭嫩黄裘衫,虽是简装便服,人却如清露芍药。

夕殊转身回眸,月光正落在她脸上,唇畔盈涡,极美极艳。他延续了唇边的那一抹笑意,展拳负手于身后,叹道:“龙少将,吾正在审视这一片大好河山,汝是否愿意把臂同游?”

他声音低沉慑人,眸光炙烫地注视着她,瞧得肆无忌惮。

辰嫣稍稍愣了一下,忙上前一探手轻掩他的唇,避过他的眼眸,开口道:“夕殊,这样的话万一旁人听了去,要在大王面前大做文章!”

垂下眉睫,看住她眼中的关切,夕殊黑眸微敛,蓦然,唇边的笑意就更加的艳冶,他唇瓣鲜红如血,这样肆意的笑让人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辰嫣脸上微微泛上红丝,蓦地要缩回手。

夕殊一抬腕,握住了她的手,在洁白的掌心吻了一下,低声说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如此关心我!”他压低的声音,让她耳边微痒。

辰嫣一抬眼,就触上他的眼眸,里面瞳光清浅,温光若水。

她眼光未动,他亦一直看着她,那眼神竟是久久未变。

夕殊探手勾上她的腰肢,将她撂倒在怀中,辰嫣心口一热,不知他将要怎样?一阵轻眩,已被放到草地上,夕殊一手扯下风袍,披盖在她的身上,覆盖了草上的冰屑凉意。屈膝,缓缓躺倒在她身畔。

草香在鼻端萦绕,风袍上的暖意包围着她,辰嫣眼睫微微一颤,侧眸去看着他的侧脸,目光由额角滑落鼻端至唇线,心中轻颤,按捺不住心底渐起渐涌的浪花。他们狼图要比燕洲的民风开朗许多,平日里以歌舞邀约心上人,男女都一样热情奔放,少了许多的矜持腼腆。此刻,她暗暗地吸取着风袍上属于他男儿的阳刚气息,心中缓缓的温热潮湿,连耳尖也微红了起来。

“等这一场仗打完,我和你一起在大草原上牧马牧羊,天天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这世上就再没有争斗,再没有战争了!”身边的少年,在她的暗暗猜测与期待之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辰嫣怔然了一下,她以为他是要吻她,不料却是期待落空了。

隔了好半晌,她才释然地一笑,一转眼,去望住天上遥不可及银色的星月,随口接道:“真的有那么的一天?”

“没什么不可以!”夕殊躺得那么近,怎么会瞧不见她脸上的嫣红与眼眸中流露出的羞涩?他暗暗一笑,下巴微扬,兀自继续着他的话题。

“凭什么说这样的话?”辰嫣听着,眉梢略动默然地一笑。

夕殊双臂枕在脑后,此刻松出了一只手,探过来徐徐将她的脸扳过面对他,黑眸深邃凝冰。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就凭我凤——夕——殊!”

这话说来是如此自负张狂,但出自他口中竟然不让人觉得可笑,身上那一股凛然肆溢的气势,仿佛是与生俱来。

辰嫣纤眉微耸,凝视他,她一再追问他的来历,每一次他都但笑不说。

而每一次,她又都被他眉间细细敛起的忧伤忽了心神,一次又一次地忘却了这询问的目的。

他是否有意隐藏什么?

爹爹的担忧是否真的有必要——

大王也不会不怀疑他。

这样下去,只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只要等待大战胜利,大王一定会对他这样的一个神秘身份的可疑之人鸟尽弓藏,绝无手软之理。

除非……

草地上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与衣摆摩挲轻响,惊醒了辰嫣的沉思。

她敏捷如豹,一屈膝,翻身盘腿坐了起来。

来人的脚步恰恰停在了他们的身边,一道阴鸷森冷的声音蓦地从头顶上方笼罩下来:“辰嫣少将,你在这里?”

辰嫣含唇微微一笑,一撑地,站起来,向来人一躬身,“回太子话,末将正在与凤将领讨论军情战略!”

乌昊黑眉一横,五官深刻的脸转去望了在一旁悠悠晃晃地起来的夕殊一眼。他自出生以来,从未受到别人这样轻慢的待遇,不由眼中突地掠过一丝寒意。

夕殊恍如不见,傲慢地一拱双手,“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何见教?”他双目微垂,刻意不去瞧他脸色。

这样冷淡不敬的姿态,更让乌昊胸中怒火猝腾,眸光冷冷地闪过一抹狠笑,“凤将领,今夜里新运来了一批军备,请你去清点一下,明早报上来!”

这事本就不该是夕殊如今的职责,但是太子的话谁又不能反驳,即便是刁难也难以抗命。

辰嫣手指微微一紧,抬头道:“太子,这事应由后勤备军去办!”

乌昊阴沉着脸,口气冷硬不容反驳:“此刻前方战事未起,后方的公事却是吃紧,我想凤将领不会推托!”

辰嫣噤声,太子趋前一步,伸手去攥住她的手,脸现温柔说道:“辰嫣,我还有一事想请教于你,我们就不在此妨碍凤将领的公务了!”

辰嫣侧眼望了夕殊一眼,只见他依然抿笑,一脸的不屑。她本想挣脱太子的手,但是太子握得那么紧,若然她在此刻逆反,那么必定会有更加无稽的念头加诸于夕殊的身上。太子对于她的爱慕以及对于夕殊的嫉妒,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辰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沉着眉,跟随了太子前去。

夕殊抬眸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脸色却是淡漠,远远的一躬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恭送太子殿下!”

即便是这么的一声貌似恭谨的话,他也有本事说得那么的桀骜难驯。

乌昊握住辰嫣的大掌一颤,辰嫣一下反而紧紧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太子殿下,我们要去哪儿说话?”

太子侧目,看见了她的笑颜如花,才打消了与夕殊较量的念头;但是眼角一跳,隐藏了一丝厉风。

两人去后,夜色沉沉。

青黛天幕下,夕殊一人站在夜风里衣发微扬,唇角一扯,两眼湛然如箭。

不远处的帐篷阴影里,静静地伫立了另一道挺拔精悍的人影。

他是黑木无端,辰嫣手下的前锋。

这个男人,一身褐袍黑靴,眉头死绞。

他五官清瘦,眼眸里闪烁着担忧,他最担忧的人是辰嫣。

站在这里,全然听到了夕殊与辰嫣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凭着敏锐的直觉,凤夕殊这一个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让人有一种危险的防备。

甚至有一种可怕的,毁灭的感觉,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身边的人。

太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军情要与辰嫣讨论。

只不过不能容许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再接近那一个光芒四射得让他嫉妒的少年,所以借着巡查军营之机,出来寻她。那个少年的威胁,对于他来说是前所未有!

若不是父王说他是一个人才!

是一个也许可以帮助狼图战胜燕洲的人才,此刻还需要保留他的一条性命为狼图国图谋,他早已要将凤夕殊此人凌迟斩首,不留全尸。

乌昊想到此处,眼眸里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阴冷的凶光。

辰嫣留意着,心头暗暗腾跳。

夕殊的处境与性情一直让她担忧,此刻不但是父亲容不得他,太子也容不得他,说不定这一场大战打完之后,就是大王赐死他凤夕殊之期。

她手中捏了一把冷汗,却仍然与太子拉着家常,吃着茶点。

她年纪虽轻,却机敏决断,掌管军中各国来往机密,自然知道,在还没有为夕殊寻好退路之前,不能再得罪眼前的太子。

直到月已偏西。

辰嫣才借醉辞去。

一个人转回了自己的帐篷,帐外果然有人影晃动,想是太子命人暗自跟踪她的行止。辰嫣在内解了外衣,上榻,拉过被褥安寝。

好一会儿,轻轻地呼吸起来,恍如入睡。

辰嫣一直睁着眼睛,瞧见帐篷外的人影离去,才一掀被角,轻捷地翻起身来,披上外衣。张手撩开一丝帐帘缝隙,她瞧见外间火把摇晃,已是无人,才悄悄从中一闪过出,快步往军备营地而去。

她寻了几处,才找到人。

猛然闪身入内,夕殊也被她轻轻吓了一跳。

辰嫣抬首,蓦地嫣然一笑霞光艳艳,灿亮了烛火,烁了别人的眸光,望住他微微惊讶的表情。一转眼,看见他的手指上光明正大地戴着她给的那只狼斑子,心中略微一跳。既是甜蜜,又是担忧,快步上前,辰嫣握住他微微冰冷的手指,抬眸看住他,柔声说道:“夕殊,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夕殊手中一边点算,一边侧头问她,问得满不在乎。

“夕殊……”辰嫣一拽他的手,命令道:“你认真一点看着我!”

“嗯?”被她一斥,夕殊眉峰微扬,回过眼眸来,黑眸盯住她的眼,沉声问道:“什么事情?”

“你……以后不要把这个狼斑子戴在手上!”辰嫣心中急切,说得飞快无比,她的心也一下跳得飞快无比。

夕殊怔怔看住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抿唇魅然一笑,“我喜欢戴在手上!”

辰嫣执拗地再一扳他的手,挑眉道:“不行,你要把它收起来!”

夕殊一回眉,霎时眼眸尖锐,问道:“你怕被谁看见?我凤夕殊不屑做这鬼鬼祟祟的事!要么,我把它还给你!”

他冷然一说,竟有决然之意。

辰嫣心下一急,脸颊潮红,瞪着他,良久才低声说道:“夕殊,我给你的东西,你就这么不珍惜?”

“不是我不珍惜!是你们在逼我放弃!你爹在逼我!太子在逼我!你也在逼我!”眸光中星火如沸,他的唇越见妖红,两颊如夕阳暗染,说着,伸手就要将那狼斑子脱下来,还给她。

辰嫣一见情势不对,忙一伸手握紧他的动作,眉睫一颤,柔声说道:“不要!夕殊,不要!我不是这样的意思,你误会我了!”

她的手紧紧地拉住他,她低婉的声音有那么一丝轻柔温软打动了他,宛如在远处,曾经也有一个谁,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呢喃着,不要,不要!夕殊脑中一阵恍惚,臂肘一弯,伸手去撑住额头,他低声痛苦地说道:“你既然不要,为什么又让我去怀疑你的诚意?”

辰嫣纤眉略皱,双手沿着他健实的手臂而上搂住,轻声地在他耳边低喃:“夕殊,你太耀眼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耀眼让我爱慕,让我爹爹害怕,让太子嫉妒,让大王既渴求又担忧!而你自己却像完全不知道这些利器就一直在你的身边,一直不懂得收藏起来,你再这样下去会害死自己的,知道吗?”

夕殊由她拥住,听着她的话,两道魅然的目光盯住她身后的帐篷,一侧唇角微翘,虽笑却极冷极冽。

这个女人在为他打算!

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故意所为,从帐篷前的一笑,阵前的挑衅,大殿上的故作姿态,再到这一怒一笑之间的拥抱,一步,一步,就是要将她设计在当中,就是要让她深信——他爱她。

他眼眸之中,隐隐地闪现一丝犀利与野性难驯,让整张精致的脸容,看起来也如魔般嗜血。

然而这个少女的话,依然在他的耳垂边响起:“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在我没有想到办法让你绝对平安之前,夕殊,你就答应我,先把狼斑子收起来!我既不是害怕谁瞧见了我的心意,而是害怕他们要害你!”

这话,猛然掐进了他的心里半分,不由得双手轻微一抖。

兀自冷酷而多情地扯了一下唇角,他低眉说道:“好!我收起来!”

辰嫣伏在他的肩头听着他的应允,眉间一宽,眸光潋滟如水波轻漾。烛火之中,颜色嫣然艳丽,灼灼如芍药绽放。

夕殊仰起头来,与她分开了一些距离,垂眸审视着她眼眸之中那样真切的关心,忽然,有什么似乎是真的触动了他冷硬的心。他一俯首,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如花唇瓣,恣意地吮吻,毫无顾忌。

灯火摇曳之中,两人的身影纠缠。

辰嫣抵手一把推开他,唇色因他的吻而更加的红艳诱人,几缕秀发飘然散落出来,零碎碎地落了几根在肩上,勾勒出几丝妩媚。她眼色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们该做好正经的事……”

夕殊移眸流连她红云骤起的脸颊,不管她的插嘴,魅然一笑,声音低哑:“我现在做的事情也很正经!”他扔掉手上的账本,双手搂住她的纤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

阴影笼罩下来,唇吻落在她脸颊颈侧,恣意狂放,一把火把炙烫着她的魂。看他媚眼如丝,笑颜迷惑,她情不自禁地沉沦在他那刻意的温柔里。

双臂相拥,首颈交缠。

一双手,悄然爬进她的风袍。隔着她的衣裳,顺滑而下,抚触着她的背脊。

火焰点点落在她的背上,脸颊红晕如云。

领子下的肌肤渐渐洞开,他逼迫她紧紧贴慰着他。

帐篷里,火光中,魅影如惑。

正当她沉醉在他的热情里时,夕殊却是从她的锁骨上一啄,抬起头来,沉笑道:“我们还是先把正经事做了!不然,太子殿下说不定就真的会把我的头给砍了!”

他此刻望住她的眼神深邃,就连说的话也那么的不顾忌讳,让辰嫣狠狠地慌了一把神,倏然,眯眼一笑。

这个少年,她这一生注定了是要为他而卖命?!

第二天早上。

太子来军备营查阅。

夕殊把账本呈上,乌昊交由身后随行军尉仔细核对了一遍之后,禀报上来是一无错漏。

乌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一时拿不到什么把柄借故发难,也就只好暂时作罢。

辰嫣默然在一旁跟着,溜眼瞧见夕殊手上的狼斑子果然已经收了起来。

又见他今日对太子的眉眼显然是恭谨了许多。

明显是他确实把自己昨夜的担忧放到了心上去,心中不由微微一欢喜。

她暗暗在太子的背后,举目朝他嫣然一笑。

夕殊只作没有看见,转身跟随着一直送他们出了军备营,停在营前,目光一直到远远地送走他们。此刻的晨光正落在了他的脸庞上,黑湛眸之中的神色一瞬间冻结苍生。

眯眼如箭般,射向乌昊的背心。

“夺”的一声,气场消弭在无形的空气里。

他的骄傲,能让谁入侵?

入侵者,杀——无赦——

明媚的阳光,落下他的眼瞳里也如冰粒崩裂。

他的这一神色,却又被一个暗处的影子落入了眼眸里,黑木无端这一次不由深深地蹙起了眉心。

他奉龙飞老将军之命,一直在夕殊的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虽然这个人暂时没有什么对狼图有危害性的实质举动,但是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沙漠边境的悬崖上的鹰——孤傲、凶猛、不可预测的侵略。

而辰嫣少将却是一步一步地沉迷在他的身上,终不是一件见好的事情!

黑木无端隐隐地觉得这个人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他对辰嫣的爱,也许只是他阴谋里的一部分也不得而知!

只是,他一直抓不到实质的证据,去向龙飞将军回禀。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人的野心,也没有证据去说服辰嫣少将,让她多加提防!

不过,也许很快就会有这个人的证据了。

他已经派遣奸细混入燕洲去,混入龙渊去打探这个人的底细。

希望到时候,辰嫣少将能做出一个明智的抉择,而不至于沉沦得一去不返,甚至沦为狼图的罪人。

他黑木无端一族人都遭到了狼图的侵略,险遭灭族之祸。

幸好是,龙飞老将军在乌木夜跟前求情,才得以让他们生存下来,还被纳入了狼图的子民。

龙飞将军又让他们的族人青壮男子入军为伍,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与生存的地位,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少将军身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常言道,兵不厌诈!

如今两国交战,还是得处处为营。

纵使是日后要恨他,他黑木无端也不能不给她提一个醒。

精悍的男子脚步轻巧反身而行,粗犷而年轻的脸上凝住一股毅然。

他便像是这一片沙漠上最会隐忍、机变的沙狐。

天生知危险,天生会逃避敌人的猎捕。

等他的身影远远离开后,在那边帐营门前的夕殊,蓦然回首,冷凝如箭的目光远远投来,丝毫不差地盯落在了方才黑木无端曾经隐藏过的地方。他的唇角,弯起一抹浅笑。

这种小角色,他并不在意。

只是,看来,他的身份也快要隐藏不住了,如果有人这样的在关注他的一言一行,那么远在龙渊的消息,也就会很快被传达到这一片宽阔的草原上来。

夕殊张开了铁腕双臂,迎着一阵猛风,扬起了头颅,仰望穹苍。

风,从荒山峭壁,千仞冰凌上急急卷席下来,带起冰凉的刺骨寒气,穿透过他沉厚的衣袍,拍打着他硬实的胸膛,猎猎地扯飞了他的满头黑发,束发绾带沿着笔直挺拔的背脊滚落下来,此刻草原地上倒影着他不可一世张扬如戾鹰。

他,凤夕殊等着——

眼角扬起邪肆的狂笑,无声的狂笑,散入静默的草原各处,在荒山之间隐隐地回响,回响着一股侵凌气势。

数日之后。

夜色落下,大风笼罩草原。

狼图。龙将军府。

折云书苑。

辰嫣凝眉,着一袭青花裘袍,领子边沿一圈黑貂毛细碎地擦着她微翘的下颌,负手而立。

“禀报少将!”一抹鬼魅般的黑影悄然从窗外蹿入房中。

一躬身,将打探到的机密,朝她双手递上。

看完了详细的取证和禀报之后,眼神骤冷,脸上的红晕渐渐发白。这个她倾心相爱的少年竟然是要背叛她?!他来到狼图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是要报仇?还是想要让狼图走向灭亡?

是要让她的国家走向战败,走向屈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实在是太可怕,太危险了!

辰嫣的心怦怦地跳,手指掐住案角,指骨泛白,忍不住从脚底涌起了一股冰凉!他竟然在欺骗她,欺骗她的感情,一切都是他为了达到目的手段,一切情感爱慕都是假的?

这一种猜测,这一种陡然的震撼与愤怒,让她陡然一震。

——如果将这一件事情,这一个身份告诉父亲,告诉大王,那么凤夕殊只有死路一条,他必——死——无——疑!

她心里剧烈地摇晃,做不下这一个决定!她一向果断利落,唯独……唯独遇上这个少年,这一切心思都紊乱了,她都怀疑自己再没有资格成为狼图军的少将,甚至没有资格当一个狼图人!

更令她惊惧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他。

辰嫣手指一卷,待心绪稍稍平息,才又抬头去看影子,开口传令道:“这件事情我尚未有吩咐之前,你对谁半个字也不许泄露,听到了没有?黑木那边也不许知道,就说是我的指令!”

昏黄灯火之中,她身畔一条人影摇曳,他问:“连老将军也不说?”

“先不要说!”不能告诉父亲,他本来就已经对夕殊起了戒心。她从小至大还从来没有这样隐瞒过父亲,母亲早逝,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这种父女情感是难以比拟的。但是她不是一个娇弱攀附的女子,不是事事以父亲为行事准则的女子,她是独立独断的。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经不是只有父亲,也不仅仅只有狼图。

辰嫣的心思变了又变。最后眯了眯眼,眼角的雾气迅速退去,目光一冷凝定着眼前的人,眉间中自有她的一股威仪。

暗影犹豫了一下,终于在她那样的目光中妥协了下来。

辰嫣朝他一挥手。

暗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暗影是不会对她说谎的,那么,说谎的自然是另有其人!

她眉睫一蹙,眸底深深。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狼图军机影子属的人,她是与父辈们一样为了守卫狼图而生的人,她知道这样的一件事情对于两国交战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一件事情,真的如她所料……

那么,夕殊对于狼图来说,他便是个该死的人!

如果,他该死,那么,就必须让她亲自来解决这件事情,不要惊动别人。背叛她的人绝不能逃出她的刀口!绝不能!

与其让别人来蹂躏他,不如让她亲自来,比起狼图御史的种种酷刑,至少她不会忍心让他那么的痛苦不堪。

辰嫣神色兀自镇定,目光虽不完全冷静,却是凝结寒意。

——她不是冷酷的人,但是这关系到两国的胜利,她不能不维护自己的国家!她不能不如此,这也是她身为狼图人,身为龙家的人的职责!

她探手攥起梨木书案上的一把刀鞘雕琢龙纹的青铜冷刃。备了这削铁如泥的秋水匕首,将它藏入袖中。

俯首,吹灭了烧得火红,已经落得一盏烛泪的蜡火。

一转身,足下宛如鬼魅一般由窗内掠出。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