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
军阀别院。
夜色黯沉如嗜血之兽。
一弯眉月偏西,半遮半掩在锋利如刀的飞檐下。
夕殊足下大步轻迈,款款而行,正从外面回来,探手推门而进。
内有一点灯火,微微跳跃。
辰嫣对门而坐,双手互握在貂毛暖袖中,侧身轻轻靠着椅背,一副从容之姿。一袭青花的衣裳在这一推门而灌入的大风中猎猎地翻飞起衣袂裙角,宛如无数青蝶。衣襟上的黑貂皮毛茸茸拂动她灼艳如芍药的容颜,猛地一抬头,目光冰凉一下子打在他的脸上。
看见他脸色微缟,双颊上泛着淡淡的妖异的红晕。
夕殊眉峰微扬,眯了眯似乎有些迷蒙的眼眸。
她鼻息微微,闻到他身上浓郁滚过来的一大股辛烈酒气。唇瓣微微一颤之后,殷红的唇角似乎看起来也凝着一抹凝重的气息。
夕殊略略怔神,眸色清浅似水。
他径自跨步进来,径自反手把门关上,径自走过去铜洗架上抽起棉帛净手洗脸,径自伸手一扯,脱下了浓黑大氅挂在梨枝木架上。
辰嫣望着他一切从容不迫的动作,心里强迫下来的平静却又一点一点地沸腾。
她知道自己此次做得并不好!
以他这样聪明的人,也许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今夜的不同寻常。
但是他却不理会她,形同无视。
在他的面前,她永远只有输?
她知道自己的聪明不是他的对手,武艺也不一定能在他这样刻意隐瞒身份,潜入狼图而意图不明的人的对手,但是她的底气是这里是狼图,而他们两人身处的地方是狼图将领齐集的军阀大院——只要她一声呼叫,便有千军万马呼应!
纵使,他能飞天遁地,也逃不过这里的天罗地网。
为什么大王要让他住在这里,住在这中央之处的“雁别轩”,那是因为要让大家来监视他,如有异动,四面八方都是耳目,这里一层层的别院就是铜墙铁壁的包围——大王既要用他,也要防他。
他的处境,一直就不太平。
夕殊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为什么还是这样沉着,这样的不动声色——是因为心里有所背负,有所图谋吗?
辰嫣眼中思绪微微翻涌,耳垂下的明珠坠子被窗外透进来的风吹得一晃一晃,在灯光中水晶明灭不定。
夕殊缓步走过来,沿着桌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往后一仰坐入深处,紧紧靠住椅背,抬手轻轻掐了一掐眉心,闭了眼睛,神情略显疲惫。
光晕中,她瞧住他眉眼如斯,依然是唇角含着一抹浑然天成的邪气。眉头微微皱起,英挺如玉柱的鼻子,俊秀优美的下巴连成一道妖美的线条,让人转不开眼睛地凝视着他。
面容精致而高贵,仿佛他这一个人的所有感情都在那双似无情又似深情的眼眸中表露无遗,但是观望之后,却觉得那里深不见底,宛如千年的湖水般静谧无痕,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睛里,宛如湖底深处的波光一般使人魂动神摇!
是那莫名缠绕在他身上的忧伤吗?
似有若无的忧伤!
“你如此看着我,心里却是在想着什么?”夕殊的声音犹如暗夜魅影,无声无息,却叫人惊心动魄。
辰嫣心头一抖,猛然回神,眼眸在这种颤抖中稍稍透露出一种深邃的苦。
她不忍心,她实在不确定自己真的能亲手杀了他?
他看起来这样的美好,这样的美好超越了她对于这个世间的所求,但是,这样的人,却让她心神不安,永远不能平静。
她的心里一抽,低沉着声音问:“夕殊,你曾经说过与燕洲的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那究竟是怎样的仇恨?”
夕殊眉头一动,微微睁眼,望见她郁黑眼底之中那一丝深晦的,对于他来说却是那么熟悉的神色。湛然眸色蓦然一黯,扯唇一笑,满不在乎的声音也似带着沙哑般说道:“这件事情,我不想记起,不想提起,不想说起,你……别问了!”
“但是我想知道!”辰嫣的语气忽然坚决,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夕殊眸色越浓,凝视住她今晚异常的脸色,陡然冷哼一声:“你不必要知道!”
他的声音是冷酷且无情的。
辰嫣从未受到这样的冷遇,她不禁一下僵直了背脊,缓缓离了椅背,对视着他此刻慑人的眼色。
你有爱过我吗?她又一次想问,为什么你一直与我保持着互不相干的距离?你的过去从不让我知道,你的身份,也对我隐瞒至今,你可有真心真意爱过我?
我对于你而言,是否一直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部署?
她纤眉倏然皱起,拢在暖袖中的手指一收,握紧,指尖却是冰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问道:“如果我让你放开将领的位置,放下那旧日的仇恨,与我成亲,然后去过着平凡人的日子,夕殊,你愿意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即便是他对她一字不提,她也是在想着所有的办法在试图保存他!只要他能放弃,只要他能远离,只要他不再插手这一场两国的争战,那么他的身份就不会那么的令人猜疑,就能远离险地!
她愿意陪着他一起贬为庶民,一起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只要她执意嫁给他,父亲最终是不会为难她,届时,纵然知道了他的身份,父亲也会看在她这一个女儿的情分上,饶过他,甚至保全他!
辰嫣在等待他的回答,极想他就这样应了她的话。
看着他越久,她越下不了杀他的心!她有些束手无策,为了他背叛得义无反顾。她本不该让他对狼图有一丝一毫的祸害,但是——她爱他,爱得连自己也始料不及!
夕殊却是摇头,“不能!我不能放弃这个将领的位置!”
他的话再一次让她的心狂跳,而惊,眉梢止不住微颤,她问道:“为什么?”
“我要亲手报复我的仇人!”夕殊一字一句地回答她,眸光冷冽。
“你真的是要报复凤云丰?”辰嫣低问,紧紧握住僵硬而冰冷的手指,压抑住自己汹涌拍浪的情潮。
夕殊一下子静然地望着她,辰嫣在他这样的注视下眼底浮动了些微水光,她在他的面前,咬住了牙齿,他却是笑得宛如残阳,“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在猜忌,在愤然,在把持不定,是要杀我?还是要留我?”他唇角染上了冷笑,笑得染血般的残酷。
辰嫣并不诧异他会看穿她的心思,只是有些微懊恼自己的失算以及又被他此时此刻的笑容迷惑住了心神。
“你既然已经猜到,为何不向我解释?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我会为了狼图而杀了你……你是燕洲的王爷,你竟然是燕洲的王爷!你是凤家的人,你是凤云丰的皇弟,却跑来狼图帮着攻打击溃燕洲的军队……你是有什么理由要报复他!”
她不再忍耐,声音冷然如冰一连声地责问于他。
夕殊飞快地扫了她一眼,昏黄烛火之畔,半面黑影,半面僵白,连唇色都变得暗淡了。
他轻嗤笑了出声,眸光黑湛莫测,冷冷说道:“你既然已经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我?我此刻若是再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都会怀疑!那我——何必要说?”他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了身子,将手背至身后,面向着她,声音端是无情而无忌:“你,要么去告发我;你,要么可以自己把我杀死,就在此刻此地……”
他的尾音被冷风猛地吹散,绕了又绕,弥散了她眼中的一点炽热。
她心口一缩,偏头看着他那真切求死的眼神,呼吸为之一紊乱。匕首还掖在她的袖子里,此刻已经藏得发热发烫,炙着她的肌肤生疼,但是此时杀他的心,不是没有,只是怎么真的下得了手!
“你!你!你……”
辰嫣一抖袖子,眉间细砂燃烧,蓦地也站了起来。心中实是冰火交织,唇瓣已然咬破,纤眉横挑着他,黑眸水光潋潋,却是切齿说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这样的爱你,又这样的恨你……你为什么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呢?”
为什么呢?
雾气倏地蒙上了她的眼,下唇咬得泌血殷红
夕殊心底蓦地一揪,可那感觉又转瞬即逝,这么多年风雨如刀相逼,他尝遍了人间冷暖岂会为了她而心软?他的眼底晃荡出一丝温光如水,伸臂探指去掐住她的手,拉住她的人,一点一点地收拢双臂,拥住了她。
他俯下头来,吻上了她鬓边的发丝,轻轻地贴着她的耳侧,低声呢喃:“……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低哑的声音里有着一触即断的脆弱。
辰嫣心头轻颤,随即冷然一笑,“你爱我?”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凝视住他双眸中的魅然流光。
他的眸光太多变,似无情,似深情。
她能信他吗?
夕殊对视着她一脸不信的神色,脸色陡变,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推开她,伸手猝不及防地全扯下了身上的衣裳,露出他一身的伤痕。
她始觉他湛眸深邃似渊,黑洞洞地望住她,冷声说道:“你——过来,摸一摸这些伤痕是不是作假的?”
辰嫣脸色微僵,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一步一步地走近去看。
跳跃的昏黄烛光下,他裸露的厚实胸膛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谁也想不到,这个容颜妖美的少年身上,竟然是藏着这么多的伤痕,触目惊心,浑身宛如青龙暴鳞,皮肉逆反之处,可见那是残酷的鞭笞之刑。
她眼角有些抖,湿意蒙蒙,轻挪一步,再去看他的背,依然如此。
缓缓地,辰嫣伸出抖得不能自禁的手指,去抚摸那身上的伤痕。
心口猛地撕了一下,雾气,就这样的毫不犹豫地溢上,全湿了眼眶。
夕殊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颤抖,心潮陡然翻涌。
在旧时,曾经也有过这么的一双纤手,动作也似这般又轻又柔地触碰过他幼时身上的伤痕!她的眸光似水,眼中含泪,一次次将他抱紧怀里,亲吻着他身上的伤,哑哑的呜咽声音以及滚烫的泪水,让他至今也没敢忘记!
恍然如梦——
他心头骤暖,眸子不禁合上,眼角隐隐含了些微的泪光。
“是谁?”她的低问,声音轻抖。
再也按捺不住,眼中全是水。
夕殊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眸,牙根紧咬,眉头拧得绞死,一动不动地握起双拳青筋毕现,身上脸上俱是冷意,心中百感交集……
辰嫣心头如被火舌燎过,转回身前沉声追问:“是谁?让你负了这一身的伤?”曲向的指骨僵白,握住格格直响。
眼角滴滴泪珠顺颊而下,落在他微抬的手背之上,滚烫滚烫。
他脸俯下来,直直望住她的泪眼,这一双在魂牵梦萦中似曾相识的眼……
夕殊心头猛地一窒,不由狠狠地抿紧了唇。探手去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握向掌心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展平出来,微微攥住,与之十指交织掌心相低。而后,一撇嘴角,低声一笑,“这些都是仇人给予我的烙印。”
他竟然说得这么的平静无波,仿佛是说着他人之事,与己丝毫无关。
辰嫣垂睫,她的心,震颤不休。
手指一紧,捏住他冰凉的手背,她柔声说道:“夕殊,我不会让他好过的,我不会让你的仇人好过的!”
冷风,从窗外呼啸而进,吹散了她的话——
夕殊手臂一用力拉她过来,缓缓回身坐落椅子锦垫上,拽她坐上他的腿搂紧。辰嫣僵硬地贴紧他的左胸,她听见他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跳得沉稳而颤动。温热的鼻息烫过她的额角,听他低语如冰地说道:“你若要为了狼图杀了我,我不怨恨你!如果,你爱我,他日狼图大军扫荡龙渊之时,你把凤云丰的首级砍下,拜祭我在天之灵!”
话说得这么苍森骇人,血腥淋淋。
那是一段怎样的仇恨?
未及细想,他握着她的大掌转而闪电般探入她青花的衣袖中,辰嫣眉头忽动,脸色渐白。一抹凌寒的利刃在她的眼角处一闪而亮,继而被他握入了她的手中,紧紧地攥住。
她泪睫轻掀,五指竟是握住了首匕。
她抬首,看住他的脸。
“你们明明是兄弟!”她冷言相询。
夕殊垂眸,她此时的眼眸……当真让他有那么一丝的揪心!
但是他这样揭开心底的疤袒露于她前,所为何事?
手指稍僵了一瞬,眸中之光黯了一瞬,一俯头,下巴抵住她发顶,低声哑哑地道:“兄弟?兄弟,就不能是仇人吗?”
他的眼中,再一次显出了那样残酷而无情的笑,邪肆而忧伤。
箕火相煎,豆釜相泣的催逼又岂是战场上的残酷可以相比?敌我之间的砍伐又岂能等同于骨肉相残,亲人倒戈的痛苦,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创伤与无可磨灭的震撼!那一种痛,那一种伤,更是不能等同于血骨皮肉的伤痕!
她深深地眯起了眼睛,想要一起感受他曾经受过的伤与痛。
“辰嫣,你可知道后宫之争的惨烈?”夕殊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看住东方那个遥远的九重宫阙。
那个遥远的陵冢里,日日夜夜有一个灵魂在向他嘶喊、恸泣。
他伸手至她的脑后,修长的手指根根梳入她乌柔细滑的发中,将她扣入自己的胸膛,不让她看见他此刻的眼睛,另一只手滑过她腰间揽住,“我母后本是江南一个绣女,自小与人定了亲。那一年,父皇出巡经过云城,邂逅了我母后,一眼钟情,便强行要母后进宫为妃。起始的春花秋月,父皇对母后宠爱有加,为她建筑江南故居于宫中,还专门建了一座堂皇琳琅的绣房,专供母后以解寂寥解乡愁。”
低低地述说着,话中透着些许寂寥落寞。眼波也时而温光似水,时而尖锐如箭。
辰嫣服帖着他微糙的肌肤,静静地聆听,陪他一起遥想着当年的事。
“后来,朝中大臣推荐了南宫家的女子为后,说她才德兼备,蕙质兰心。我母后入宫前身份低微,又有谗言常常说她魅惑主上,红颜祸水。久而久之,父皇也渐渐地冷落了母后,就连患病之时,他也不常来看望,以至我母后落下了抑郁,日后病魔入体,缠绵不去。而南宫女子百般手段,荣宠愈加,还常常劝说父皇不要沉迷声色,让他视我母后如妖魅,避之若蛇蝎!想我母后一介弱女子,本江南一个绣女,无权无势,生性柔弱,岂是这深宫之中的心机对手……”
眼泪,在他的眼角莹莹,声音含了一些恨意。
辰嫣心上大惊,指尖微微一动,轻轻蹭了一蹭他的脖颈。
“母后失去宠爱,宫中小至太监宫婢竟也敢怠慢于她,居住之所渐渐如冷宫无疑。我渐渐在她身边长大,遭尽了冷眼嘲笑,受尽欺凌排挤,陪着母后无欲无求地生活在宫中,实在生不如死。后来,又一年的烟火节,母后与父皇在宫中巧遇,重新想起当年相遇之情,父皇歉疚之下,不由又对母后怜惜了起来。南宫毒妇却连同太后,朝臣一同指责我母后的不是,说她耽误朝政,说她美色误国,最后还逼得她自己上吊白绫以死明节!”他不禁闭眼,喉底喑哑无声,尾音袅袅如风,轻烟吹散……
一串眼泪黯然划下精致而高贵的容颜,她伸手覆上他的脸颊,触及之处冰凉如水。
辰嫣埋入他怀中,一动不动,许久才从这一段凄美悲伤的往事之中回过神来,唇瓣轻张,脸上凉凉的,全然是泪,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默然良久,两人皆是一字未出。
案上烛台滴蜡,火苗“啪”地一跳,才惊扰了这屋子里的幽谧。
“你母后一定是一个绝世的美人!”她暗叹道。
她抬眸看住眼前的夕殊,暗想,他一定是长得非常像他的母亲。可是,每一天面对自己的容颜之时,他便又要一次一次地面对着那已经死去多时的冤魂。
这样,日日夜夜,是不得安宁的吧!
辰嫣双手扶住他的脸,仰头,慢慢贴上了他的唇。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臂,翻身下来,俯腰拾起地砖上那一袭解掉的褐色裘袍,过来,伺候他穿上,动作无比的温柔。
夕殊凝住眼神,望住她,眸子深邃幽暗。
她亦不动,看着他,看着他,心口越来越滚烫,手指越来越僵硬。
眸中水光微漾,眼底下冷厉之色一点一点地退去,温柔之意一点一点地涌上唇角,绽了梨涡。手中的匕首,当着他的面缓缓地逼刃入鞘,套进龙纹之中。
夕殊披上衣裳,右手就这么环住她柔软的腰,将脸颊贴上她的衣裳,微微地吸取着她身上的馨香以及温暖。他黯然低语:“辰嫣……你不要离开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像母后一般离开我了!”
她此刻眼眸低垂,温柔得宛如天边那一朵风一吹便散去的云;又宛似当年那个温顺纤柔女子的微笑。
“有谁会忍心离开你?”藏好匕首于袖中,辰嫣抬手轻轻地抚理他散乱的长发,轻轻地问,眉头一动,眉间朱砂妖袅如焰。
眼睫一眯,目光如窗外夜色迷离。
天边一抹青色,四隅云霞破雾而出,茫茫天幕之中晨光也将现。
一个漫漫的冷夜,即将过去。
辰嫣悄然出来军机别院,沿着石板东大街信步而行,过了两个街口,折身轻跃上将军府的墙头。
高处寒风猛然凛冽,发丝扬落几缕在肩上轻拂,她脑中愈加的清醒,眸子愈加的清亮。
她相信,夕殊今夜对她所说的话或许有真,或许亦有假!但是那一身的伤痕确是千真万确。那一件宫闱旧事,必定也真有其事!如果不是真正地受过屈辱,他的眼中不会有那样可以杀人的恨意。
辰嫣深深呼出胸中一口压抑的浊气,顿了好半晌,才足下一点轻飘飘跃下高墙,分开虬枝,踏着鹅石小径往她居住的“归云别院”行去。
经过的一棵百年老松树下,黑漆的阴影里背手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
一张鹰眉高鼻的脸凝定,磨砺过了无数的风沙。
眼眸在晨色中发出一种寒意凛凛的光。
“爹……”辰嫣陡然警惕,手指一下子攥紧了袖里的匕首,循着微弱晨光而望,蓦然熟悉。
“你回来了!”声音沉冷得让人愈加压抑。
她心下扑腾一跳,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去哪儿了?”龙飞依然不动声色地问。
辰嫣心中将夜里发生的事情转了一转,镇定了下来,回答道:“去巡城了!”
“巡城?”龙飞轻挑眉,盯住她的脸色,眯了眯眼。
晨光幽幽地透下来,她脸色微微显得苍白,但是神色淡定。
“爹爹,我们与燕洲虽暂未开战,但为了防止对方趁此安静修整之期,派奸细潜伏进来,故此今夜我出去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蛇鼠之辈!”辰嫣很快就平定了心情,声音徐缓,应对有方。
“你一个人?”龙飞点点头之后,又问了一句,语气依然没有松下来。
“一个人!”她冷静而笃定地说道,目光一转,不由一笑,反问道:“爹爹,不然还会有谁?”
“哼!”龙飞重重地哼了一句。
辰嫣急忙沉了眉,冷了脸,垂手作军立状。
“有没有什么发现?”龙飞上下看了她一眼,感觉还挺规矩,不由松了一点口气,也没有怀疑她的去向。
“没有!”她肃然回答,不敢再在他的面前造次。
龙飞上前一步,伸出大掌,在她的肩头上拍了一拍,动作稍微轻柔,唇边一垂,“嫣儿,你长大了!以后的事情,爹也不能事事为你操心!爹只盼你能明大义,识大体,事事以家国为先,不至于堕了我们狼图龙家的威名!”
辰嫣身子一僵,背脊一寒,此话说得她心中有愧。
“嫣儿,你的狼斑子是不是还是拿去给了那个姓凤的小子?”龙飞的声音此刻微微严厉起来,又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在人的心头。
“嗯!”她对于此事不敢否定,知道父亲必定是有把握才问得如此笃定。
“把它要回来!”龙飞眉头一掀,目露寒光,立刻说道。
辰嫣抬眸看见父亲严厉的眼睛,手指一紧,轻声说道:“给出去的物品,怎能收回来?”
“难道你是真的想嫁给他?”龙飞的须戟一扬,声音倏然变重,斩钉截铁地手指一指,开口道:“绝不允许!你是龙家的人,绝不能嫁姓凤的燕洲人!何况那一只狼斑子是你母亲的遗物,你怎么能随便地给了别人?一定要去把它要回来!”
辰嫣凝望住父亲的眼眸神色,再三思量,觉得此刻还不应该和父亲硬碰,于是转话说道:“爹,至少目前还不能收回狼斑子!我们还得依靠他这一颗棋子为我们狼图图谋大计,岂可在这关键时刻动摇了军心?人心,乃行军之大忌!”
龙飞黯沉着脸,打量着她平静的神色,眼眸明亮没有起伏。这一刻,他也猜测不到辰嫣心中真正的想法!
辰嫣忽地一笑,眉眼犀利,说道:“爹,若要人予之,必先予之!岂可自己先乱了心,起了猜忌!再说,我又怎能为了区区一个寒酸白衣,罔顾龙家的名声门楣?”
龙飞审视着她,眸中寒意微敛,久久才说了一句:“你能真的想明白,那自然是好!”
辰嫣应诺:“是!”
龙飞看着她毅然的眼色,脸上冷硬的线条一缓。在大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大王已经与我说了,大战之后,便是你与太子的婚期!”
父亲的话,让她一阵怔然,抿了抿唇,脸色冰凉。
辰嫣握紧了轻颤的双手,眼眸在寒风里冷光烁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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