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醉,喝水也能醉。
这句话用来形容夕诺是再恰当不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从山上回来后,夕诺就有意躲着我一般,早出晚归。
“娘亲,夕诺……”
“叫哥哥。”娘亲突然打断我,纠正我的称呼,可她以前从来没这样做啊,怎么一夜之间大家都变了一样。
爹爹拍了拍我的背,安抚一样的语气:“小芷,哥哥他也有自己的事,你也不小了,不要再整日找哥哥,小芷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吗?”
“你们……怪怪的,为什么。”支吾了半天,我总算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呃……小芷,其实你爹爹说的也没错,小夕他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吗?怎么可能每天都陪着妹妹呢。”娘亲突然又恢复以往的笑容,但我总觉得,哪不一样了。
“我有事,出去一下。”
丢下一句话,我转身准备出门。
“小芷!”娘亲有些生气的样子,可是我只是出门阿,夕诺不在,我自己出去逛逛不行吗?
“爹娘!我只是逛逛,你们不是说我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吗,我现在出去交自己的朋友。”
周羽堂抚了抚君惜惜的背,柔声说道:“由她去吧。”
君惜惜的脸也缓和下来:“那好,不过娘不放心小芷一人出去,让小让陪你吧。”
没有出声反对,小让相陪,并不让我别扭。
街市上十足热闹,不比红灯绿酒的喧嚣,这番热闹令人心旷神怡。
“小姐,你果真不是出来找夕少爷的?”小让谨慎地问了句,虽然少爷和少爷夫人交待过看好小小姐的,但如果小小姐执意要找夕少爷,她小让一没武功,二来口才没芷小姐来的利索,拿什么来看好她?虽然她也不明白,少爷和少爷夫人的吩咐为什么怪得很。
“小让?我平时待你好不好?”我没头没脑地问了问身边的小让,小让才跟我多久阿,我说这话时自己都有点心虚。
小让警惕地点了点头,嘿嘿笑道:“芷小姐待小让自然好了,从来都不会为难小让。”说着,小让似在验证自己所言属实,又结实地点了两下头,那眼眸里散发出的智慧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十分难得。
“哈哈……”像是在小让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芷诺慧心地笑了起来。
笑得小让一头雾水。
“小姐,你饿不饿?一定饿了对不对?我们到星星楼吃点东西好不好?”小让突然拉住我,特别殷勤。
“我不饿阿。”抵抗小让的拉扯,不过还是好吃力,丫的,这丫头的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不是阿,小姐,你饿了。”
噗嗤……这丫头也太可爱了吧,既然拗不过小让,我只好顺手点了她的穴,呵呵,没点错耶。
拍了拍小让的肩膀,我笑得更欢了。
“小让阿,你真是太……”话未吐完,但一个熟识的身影落入我的视线。
夕诺,是夕诺,在他身边的是谁?女子的面貌有些眼熟……
赏梅。
女扮男装。
几个字眼蹿上我的脑袋。
眯起眼睛,浅浅的笑意浮上芷诺的脸,似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小姐小姐,解开小让的穴,小让站在小姐这边。”见芷诺拔腿要走,显然忘记这边还有个出自她手的木头人,小让急得脑袋一热选择了立场。
拍了拍手,我满意地冲小让笑了笑:“小让真聪明,有远见,知道谁是正义的一方哦!”
跟在芷诺身边,但芷诺只是有段距离地跟踪着夕少爷和将军家的小姐,小让满是不解,按照芷小姐的个性,应该冲上去才对啊,她在府里听的可都是小小姐和小少爷之间如何如何要好,听周叔说上回芷小姐还假扮夕少爷的未婚妻,把侯爷千金庄清儿拒之门外。
“小让,我今天睡得很迟吗?”虽然正在跟踪中,但我仍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小让怔了怔,但并没有阻碍他们的步伐:“是啊,迟得要命。”不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当真改了这个坏习惯?不过事事按常理出牌的话就不是她的小小姐了。
有那么夸张吗?
“今早府里是不是来了什么贵客?”
“小姐怎么知道?”小让看芷诺的眼神更多了些崇拜,仿佛眼前的女子是个料事如神的……神棍。
我白了眼小让,这不明摆着嘛,不然夕诺陪的这女子是谁啊,况且我自信了解夕诺,夕诺并不喜与陌生女子太过接触,居然当起陪逛来了,八成是爹娘的意思,不过似乎我又不是太了解夕诺,他分明可以拒绝的阿?夕诺从来不会软弱地妥协他不原意做的事。
“小让,一会你只要帮腔就好了。”心不在焉地吩咐了一声,芷诺脸上的表情由狐疑转为贼笑。
加快了步伐,我和小让走了个捷径,站在所观察到的他们必经之路等他们。
身旁的女子很有教养,谈吐也并不低俗,也不像往日他遇到的女子那样,光是赞叹他的俊美,反而有种大将之风,利索,直接,但夕诺并没有认真地听女子的谈话,只是礼貌地做着简单的回应。
“夕诺!”迎面小跑来的女子他再熟悉不过,不过今日她唱的又是哪出?
男子漠然的脸上因为面前奔跑而来的女子浮上了些笑意,女子身后跟着个与她年龄一般大小的女子,也是一路小跑。
“夕诺,我等你好久了,夷?这位姑娘是?”我眨巴着眼睛,装作完全不认识地看着站在夕诺身边的女子,不错啊,今日换回女儿装倒让我想起了花木兰,不过她穿着男装我能看出她是女子,穿着女装我却能感受得出她身上男子特有的英气,其实她长得也挺柔的阿……
我被自己脑袋里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给逗笑了。
“呵呵,见过姑娘,小女子秦书画。”女子大方地冲芷诺笑了笑,交换了自己的名字。
“哦,呵呵,书画阿,好好听的名字,不过书画姑娘,可别怪人家小心眼哦,你们一起走让我好吃醋阿!特别是出来玩都不带我,夕诺你好坏阿。”芷诺嘟着嘴,活似一个小怨妇。
吃醋?
夕诺微笑着的脸突然恢复平静,仿佛这个男子从未笑过,他的脑海里纠缠着一圈又一圈的荆蕲,一下一下地逼着他不断回放着娘亲的话。
小夕,她是你妹妹。
小夕,她是你妹妹。
“呵呵,姑娘和周公子是?”虽然昨日在山颠之上亲口听他们说了,她是他的未婚妻,但一向豪爽的秦书画这回竟也抱着一丝希望企图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未婚妻阿。”我直白地回复秦书画。
秦书画并未失了风度,了然地笑了笑:“哦,这样啊。”
“舍妹周芷诺,让秦姑娘见笑了,舍妹经常开些玩笑。”夕诺语气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这句不缓不慢的话,不偏不倚地给了芷诺不轻不浅的震撼。
昨天她这么说时他明明没反驳阿,昨天她开这玩笑时他一点也没有纠正她,可是为什么今天要说这句话?是因为欺骗的对象不同吗?
的确,欺骗的对象不同,他不能再让她或者他自己欺骗最不能欺骗的人——自己。
看着秦书画,芷诺竟有些羡慕,夕诺为了这个女子而解释了。
“呵呵,是阿,我经常开玩笑的,希望书画不要介意。”尴尬地笑了两声,芷诺极力忽略了心底小小的失落,小小的异样感。
无从探究,因为这种感觉本就荒唐。
男子棕色的眸子此刻很深很深,宛若一不小心就可以使人溺水的深潭,其中的复杂,旁人不懂,他自己也不敢深究,这是最好的尺度,到这就好了。
“呵呵,哪的话,周姑娘可爱得很呢。”秦书画格外高兴,她是由衷地觉得眼前的女子很可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既然是妹妹,她理所当然地喊芷诺“周姑娘”。
“小姐,你不是说要去看看绸缎吗?”小让笑得很无邪。
“嗯,小让,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哥哥,书画姑娘,我先走了。”
“嗯,周姑娘路上小心,早些回家。”秦书画是由衷地关心芷诺。
顾不上等到夕诺说再见,我早就拉着小让头也不回地朝他们要去的相反方向走。
“谢谢你,小让。”小让很聪明,从第一天见她风风火火冲进我的房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丫头和我很像,除却平日偶尔露些马脚,她的适当时候做适当的事,说适当的话在今日就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台阶。
这是个难以回避的问题,夕诺变了,以前的他不爱和陌生女子打交道,即便是爷爷官场上的政友家的女儿相邀,夕诺也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他的绝然容不得爷爷说不。
再者,以前娘亲时常抱怨爹爹的花肠子,说爹爹滥情,与此同时,娘亲时常欣喜自己的儿子和爹爹的性情是天壤之别,老子留恋风花雪月,儿子无意醉酒笙歌,然而那夜之后,夕诺仿佛被遇见娘亲以前的爹爹附身,他不再拒绝那些官宦女子的邀请,不再拒绝陪爷爷出席那些实质是联姻的酒宴,与其他女子相处时脸上不再是那种不快的表情,他比爹爹更甚,更像多情的公子,他甚至会在胭脂飘满小巷的阁楼里醉酒,甚至会听那些女子抚琴歌唱,对于女子的“不小心摔倒”,“公子救命”,他开始一笑置之,也不戳穿。
我不知道他是否彻底变了,但至少只要我在,只要是我看到的,场景都是如一,他在对其他女子微笑。
醉酒风花雪月场地不是一次两次,有时甚至没有回家。
但第二日见到他,确是那样漠然,仿佛之前的他并不是他。
全然忘记了,他都忘了,连带着昔日的夕诺对我的态度都忘了,有时我甚至会怀疑,我的夕诺是不是换了个灵魂,其实现在的他是另一个人,所以才会像不认得我一般。
脑袋里突然闪现当时他说过的话。
“不会,全世界都抛下芷诺了,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就算会,我也不会逃跑。”
骗人,全是骗人的,他变得好陌生,把这些话通通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