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古老的中国有一种花,只开在岩石中。
当幸福的气息感染到它的种子,它会开出比白色更白的花来祝福幸福的人,人们称它白鸢花。
但没有人真正看过白鸢花,也许是因为,还没有什么事能感染白鸢。
与白鸢相对的,是彼岸花,黄泉的路上,彼岸开得最鲜艳,它爱阴冷的氛围,爱离魂的泪。
浓烈的红色弥漫了整个尚书府,道贺声时常与白天同期而至。
我所住的地方,离鸣凤楼距离了一个鲤鱼池,一个院子。这样也好……
今日是尚书府迎娶军中第一将之女的日子,门客不断。
鱼肚翻白时,府里已经开始忙开了。
小让轻身进入小姐闺房,抱着老爷吩咐的华服,悄然而至。天色还早,她并不想惊动小姐,能多睡就睡会吧。
“小让,你来啦,你怎么才来。”我别扭着捣弄着自己的头发,弄了好半天,还是没梳出个像样的发髻,平时简单的发髻并未难倒我,但今日是特殊的日子,小姑怎么能打扮得不够体面?
小让并不惊讶芷诺的早起,本想让她多睡会的,看来今日又起了个大早。连续五日,小姐都转性了般,早睡早起,也不爱往外跑,说话做事也规矩了些,典型的大家闺秀样。
“小姐,这些事等小让来做就好了,瞧小姐心急的。”小让笑着抱着衣服进来,接手芷诺的青丝。
“对啊,我好兴奋哪,这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看到府里有红事啊。”芷诺的笑容洋溢了整张脸,让人看了不禁也心情大好。
但小让清楚,她虽不理解具体的原因,但她能感受出小姐并不快乐。
“小姐高兴就好,将来小姐也会有个更风光的婚礼,能够迎娶小姐的,必然是人中之龙。”小让边熟练地处理着那满头的青丝,边感叹道。
“人中之龙?小让是想让我嫁入皇家吗?我才不要咧。”
小让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插上白玉制的玉兰簪子,满意地欣赏了番自己的杰作:“小姐有做娘娘的潜能哦,小姐你看,好看吗?是不是很高贵啊?”
铜镜中倒影出的女子,妆容淡雅,眉间一点朱砂,发髻繁杂,单留几缕发丝垂下,白色的玉簪尽显高雅。
眉间有朱砂,是因为我眉间本就有一点红痣,他们说,我的眉间一点妖红,是最诱人的地方,其实也不过是一颗粉色的痣而已,实在是言过其实。回想起上一世,我的眉间也有
一颗粉痣,当时还想着点掉算了,没想到再次投魂,这新的肉体竟也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了妖红,小时候并不明显,越大颜色越深,小让索性就在我原本的红点上画起了奇怪的图纹。
“小让,你给我画的太夸张了,我又不是新娘,不给我遮掩掉还……”
眼见着芷诺要把自己辛苦画了半天的花纹擦掉,小让急忙按住芷诺不安分的手:“小姐,一点也不夸张,小让研究了好久的新花纹,小姐不要擦掉嘛,求求你了。”
换上爷爷送来的衣服,真是夸张得可以,不仅布料极好,居然还镶了金丝。其他人的衣服尚且如此,不知道主角的新衣该如何?
今日的我,是有史以来打扮得最奢侈的一次,最繁杂的一次,打扮得最认真的一次。只是我自己也不晓得,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为谁理云鬓?为谁画蛾眉?为谁着新衣?为谁……
对着镜子又练习了一遍微笑,我站起身准备出去。
“小姐,你要去哪?”小让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跟了上来。
“府里都忙成这样了,我光坐着也坐不住……对了,小让,今日府里大摆酒席,一定有好多好吃的吧?”
虽然不知道小姐问这个做什么,但小让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定要等到开宴的时候才吃得到吗?”我委屈地看着小让。
见到小姐这副孩子般的表情,小让心情大好,着实放心了些,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
“不是,小姐,你想吃吗?那你告诉小让,你想吃什么,小让一定想办法弄到,小让和厨房的管事很熟哦,小姐可以提前先吃些好吃的。”
小让很兴奋,呵呵,这个丫头,这几天也为了我伤了不少脑筋。
“恩,这样太好不过了,我们可以在房里开小灶,先吃一把。小让,帮我弄些小菜,一样要一点就行,恩,还要一些酒,要很淳很淳的。”
“酒?小姐不是答应过夕少爷不再喝酒吗?”
“嗯?小让,你怎么会知道阿?”
小让红着脸,嘿嘿笑道:“这个……小让不放心小姐,所以待了会,不过小让只待了一会会就离开了哦。”
看着小让紧张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小让的背,朝她眨了眨眼:“哈哈,没事啦,我又没说怪呢。小让虽然不是从小就跟着我,不过侍候我之前应该做足了功课了吧?难道小让还不了解你小姐我啊?我呢,向来是不把发誓当回事,更何况当时我也没发誓阿……放心啦,这么好的日子不让我喝酒,呜呜……小让好恶毒哦。”
吞了口唾沫,小让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小姐总是能把是非颠倒,把白的说成黑的,这会理亏的反而成自己了。
“小姐,那我去拿就是了。”
“嗯嗯,这才乖,去吧去吧。”
小让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这丫头,又怎么了。
“小姐,小让去准备吃的,那小姐呢?”
“我四处走走,等你准备好了,我自然就回来了,有吃的地方就有我,放心吧。”
鲤鱼池旁,岩石上仍依旧溅起水花,只是今日看上去,好像更加欢快。
过道上,下人们来来往往,好像真的很忙呢。外面很嘈杂,人很多,呵呵,尚书府夕少爷成亲,还真是轰动了不少人呢。
哎,鸣凤楼更是被那些忙着打扫的人挤得相当热闹,夕诺的新婚之居,打扫起来还真费功夫啊。
现在像什么呢?
红楼梦里林黛玉知道宝玉要成亲时是什么心情呢?焚烧诗稿时,她在想些什么呢?宝玉离开时夜访潇湘馆,黛玉她能看得到吗?魂归离恨天时,黛玉那未讲完的话,后文究竟是什么?
呸呸呸,我怎么会想到红楼梦。我的处境根本就和林黛玉不一样。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很开心!
“你在想什么呢?”
背后一个声音吓了我好大的一跳,游离的魂也瞬间全回来了。
“你你你……风陌儒!好大的胆子,你怎么进来的。”
风陌儒又一次直接忽略我的问题了,笑得十分嚣张,十分欠揍:“芷诺原来这么想我啊!”
白了一眼风陌儒:“我什么时候想你了。”
“不然这么久没见,芷诺怎么一见我就喊得出我的名字呢?”风陌儒自顾自地思考着,娃娃脸伴着邪恶邪恶的笑,更显得可爱。
“拜托,正常人都能做到好不好,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的是芷诺哦,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个破假山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为什么芷诺一直盯着这些破石头阿。”
“我在找白鸢花,今天的气氛那么愉悦,白鸢花一定会开吧?”认真地看向风陌儒,仿佛在等着他的答案。
“本来也许会开的,不过芷诺一站在这,它就绝对不会出来了。”风陌儒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芷诺。
“为什么?”
“因为它只在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开阿,你这么难过,它怎么会出现嘛!”风陌儒不爽地扁了扁嘴,仿佛在责怪芷诺的难过。
像是被说中了般,芷诺别开脸:“哪有,我很开心啊!”
撇了撇嘴,风陌儒决定不说这个话题:“芷诺,我特意来这,就是想吃吃看尚书府的东西,有没好吃的阿,带我去?”
“那也行,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
风陌儒得意地笑了笑:“没有我风陌儒来不了的地方,只有我风陌儒不想去的地方。不过来之前我有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哦,一下就消失了,八成注意芷诺好久了,所以我就进来啦,保护小芷诺……”
“顺便吃些东西吧!”我没好气地白了风陌儒一眼。
风陌儒尴尬地笑了笑。
奇怪的人?呵呵,你真是良苦用心,谢谢你一直陪伴着我,即使在我的视线之外,你也在陪伴着我……
“芷诺,你又莫名其妙地笑什么?”风陌儒似乎很不满意芷诺莫名地笑了起来,生气时涨红的脸着实让人想捏。
“没什么,想吃东西,到我房里吧,我也想找个人一起喝酒呢。”小让这会应该也准备差不多了吧?
“哇……芷诺好直接阿!”刚刚生气时涨红的脸还未消退,这会又红了起来。
“你想太多了!”白了眼风陌儒,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为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风陌儒吃着小菜,并不碰酒,不满地抱怨:“原来我们家芷诺是酒鬼阿!”
“什么我们家,我谁家都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借着酒风,芷诺毫无顾忌地吼。
也许并没醉,但她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给自己个理由发泄。
风陌儒并不生气,平时没个正经的脸却严肃了起来,这丫头,心里居然有人了!
没来由的怒火,风陌儒抢过芷诺的酒杯一口喝完。
“真没意思,喝酒就是要大口大口!”话虽这么说,但风陌儒并没有要怂恿芷诺喝酒的意思,反而是抢走酒杯不让她喝,谁知她干脆把酒壶对准自己的口喝酒。
“一点也不哥们,抢我酒杯,坏蛋!”
“周芷诺!你根本就没醉!”
“我醉了!”
“没有!”
“醉了!”
门外的小让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姐带回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举着酒杯,像把酒杯当成了倾诉的对象,芷诺迷蒙的眼看着着陶瓷杯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好难受啊。可是我不能意气用事,我要冷静阿,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我不能任性阿!”
靠在手臂上,芷诺停止灌酒,就像醉倒了一般,只是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有焦点。
“想哭就哭出来吧,想喝就喝吧。”风陌儒把酒还给芷诺,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的东西,还嘟着嘴念叨:“我还以为尚书府的东西有多好吃呢。”
像得到释放一般,芷诺抢回酒杯,斟满,朝空气敬出一酒:“恭喜新婚!”
一口饮尽,又是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祝你们幸福!臭哥哥,你要幸福,要是敢不幸福,我就拆了你!”
“要幸福啊!”
看着芷诺一杯接着一杯,一句接着一句对空气说话,风陌儒只是静静看着她,并不插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芷诺喝了多少酒。
她像睡着了一般。
风陌儒伸出手,抚在芷诺眉间的纹样:“芷诺很漂亮呢,世界上配得起你的男人不是没有,你也要多看看别人嘛,为什么这么死心眼呢?”
叩叩。
门外传来小让的声音:“小姐在更衣,马上就到前厅了。”
“这丫头,又睡到日上三竿。”周尚书苍老的声音说的虽是埋怨之词,但难掩老人家的欣喜。
“小姐,老爷要小姐到前厅了。”送走周尚书,小让在门外提醒道。
风陌儒推了推芷诺,嘴里嘀咕:“醉成这样,怎么去呀……”
芷诺叹了口气,随即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心情:“我没醉,吃也吃过了,你走吧。”
礼成。
设宴之处灯火辉煌,连皇帝都亲临。
芷诺笑着跟随着爹娘,向长辈们敬酒问好。
但没多时,酒宴上觥筹交错,人们并未注意到府中年轻的新人和之前一直都在的周家小小姐均悄然离场。
本是属于他们的洞房之夜,但男子并不在房中,更没有周旋在客人中间,他不喜欢嘈杂。女子并不讶异男子的离去,她说过,他们之间仍是君子之交,这样的新婚之夜,她早该料想到会是这样。
书画褪了繁重的嫁衣,头饰,沐浴换了身轻衣。
女子只希望自己一生只穿一次嫁衣,只是我秦书画能否为你只穿这一次嫁衣呢?
夜色清幽,鲤鱼池处偶尔跃起一抹抹橙红。
屋顶上,芷诺静静地坐着,抬头看着月亮,哥哥,今夜过后,一切就恢复正常轨道了吧?你一定要幸福……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男子,相同的落寞,他们视线所落之处,均是那个沐浴在月光下,忧伤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