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芷诺又比前一天要早些开始喊着想睡觉。
夕诺守在芷诺身边,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他找寻了任何可以提神的办法,但是芷诺依然昏昏沉沉,并且每刻都想着要睡觉,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在夕诺的要求下,芷诺才坐起身半睁着眼睛由夕诺喂她。
这夜,床上的人依然在熟睡,而夕诺已经这样守着她好几日了,不眠不休。而此时,他们的房间里也迎来了一个他不曾想还会再见面的人。
墨色长袍的男子戴了半月面具。
“你来了?”夕诺并没有起身,他知道他身后站着的这人不会害她。
“嗯。”君隐薰应了声,走向床上的人,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冰凉。
当他们双手交握时,君隐薰和芷诺交握着的手散发出清幽的蓝光来。
“怎么样?”夕诺叹了口气问道。
君隐薰看了看夕诺,这就是她深爱的人吗?
隐薰淡笑:“有一点麻烦。”
夕诺也并不拐弯,直接切入主题:“我可以做些什么?”
君隐薰起身,背对着夕诺和芷诺:“你真的可以做到?”
夕诺也站起身,他们的个头一般高。
“只要她可以好起来。”
君隐薰点了点头:“我要你离开她,这样也可以吗?”
夕诺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你真能救她,九尾银狐。”
君隐薰并不惊讶夕诺能知道他的身份,因为只有像他这样一个男子才配得到芷诺的爱,才配成为他的对手。
“自然会。”君隐薰转过身,看向夕诺:“但是我必须带走她。”
夕诺无可奈何地侧了个身:“如你所愿,倾尽所有,救她。”
君隐薰突然笑了起来:“周夕诺,这样的你,我很欣赏。也许不久以后,我还会放她回来寻你。”君隐薰的笑容带着些无悔。
这样的笑容,是不是在哪见过呢?秦书画,对,书画当时的笑容就像现在的君隐薰。
“可否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这样。”夕诺看着床上的人,眼眸里爬满担忧。
君隐薰一如既往的笑了,笑得那样邪魅,唯美。
“因为,芷诺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
君隐薰点了点头:“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因为某些姑且称做意外的因素投身师姐腹中。现如今,这副本不属于她的躯体在慢慢排斥里面居住的灵魂,也许不多时,她就该魂归离恨天,去她十几年前就该去的地方。”
夕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要如何救她?”
君隐薰挑唇笑了笑:“那就是我的事了。既然是九尾银狐,我自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说着,君隐薰走向芷诺,将她横抱起,一个转身便消失在夕诺的视线里。
夕诺只能痛楚地看着他带走她,因为只有他可以救她,他周夕诺做不到因为自己的自私眼睁睁看着芷诺就此逝去。
潜龙山。
君隐薰带着芷诺回到了这座山,但陷入深度睡眠的芷诺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正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自己面前的却不是夕诺,而是君隐薰。
“隐薰,”唤了声,芷诺强迫自己摇了摇头精神起来,但她还是觉得很乏。
听到芷诺的声音,君隐薰回过身来看着芷诺:“醒了?饿了吗?”
芷诺打了个呵欠:“不饿。我怎么会在这?夕诺呢?这里是?”环顾了下自己所处的房间,芷诺才有了些头绪:“潜龙山?”
君隐薰捏了捏芷诺的脸:“小芷儿没有睡傻哦。”
他们肌肤接触之处,都会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
“我们怎么会在这?”
君隐薰笑了笑:“小芷儿,和我待在一块不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芷诺的样子,君隐薰揉了揉她的头:“不是就好,这里是潜龙山,你不是一直很想回来吗?这一次,我就带你回来找小九。安心地与我在此地住上一段日子,过些时候周夕诺就会来接你,这样可好?”
君隐薰虽在笑着,但是芷诺隐约能察觉出他的无奈和苦楚,究竟是为什么呢?
芷诺点了点头:“好。”
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以为只要笑着面对对方,别人就不会猜透你的心思,然而他们一次一次地读懂彼此,却忘记了自己也在一次一次地被读懂。
君隐薰抱着芷诺来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可以看到潜龙山全景,在这山顶之处的不远方埋葬着太师父和他深爱的女子,以及太师父的师弟。
芷诺浑身像冰一样冰凉,但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在这个冬天,他在用他的体温温暖她,而他们的周身弥漫着一层神秘的幽蓝。
将芷诺轻轻的放到岩石背面,这样多少可以抵御下风寒。
在这山顶之处,君隐薰笑着看着芷诺,借助山顶积聚的力量,他可以再她面前随意地变幻真身。
芷诺的眼皮在打架,但她努力撑着眼皮,因为她看到了君隐薰周身的蓝光,她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君隐薰在她面前慢慢地幻化为一只七个尾巴的银狐,银狐很漂亮。随后这只银狐又幻化成他君隐薰的模样。
突然想起,那种熟悉的感觉,当年因为一剑刺穿胸膛,垂死的她被带到了潜龙山,是银狐救了她。
是谁在我旁边,他的手很柔也很温暖,他抚摸我的头,亲我的额头,捏我的脸,摩擦我的双手,甚至给我渡气,有时我觉得他是一个女子,有时却像温柔的男子,更有时我觉得他像一个孩子或长者,大概睡太久睡糊涂了吧……
没错,是这种感觉。
君隐薰走回芷诺身边,又将她横抱起,将她送回了房。
躺在床上的芷诺就这样一直看着君隐薰,好半晌才说出话来:“隐薰……你就是小九吗?”
君隐薰点了点头:“小芷儿一直没猜到吗?真伤心哪。”
芷诺努力地抬起自己的手,抚在君隐薰脸上:“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呢?在潜龙山,你救过我一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
君隐薰握住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我担心你会害怕,我担心你因为怕我就发疯一样的逃走。”
发疯一样地逃走?芷诺笑了:“那现在不怕我发疯一样地逃走吗?为什么现在又选择告诉我呢?”
“‘在我的生命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虽然它只是一只漂亮的小狐狸,但是没有它,我现在应该会在哪呢?说起来,如果没遇见小九,我还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九个尾巴的银狐,我以为一切都只是后人想象出来的。’这是你的原话,没错吧?所以我笃定,你不怕我。”
女子感动地看着男子,他竟一字无误地重复她曾经说过的话。
“隐薰,谢谢你。可是为什么,刚刚的你却只剩下八条尾巴?”
君隐薰惊讶她竟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撇了撇嘴,调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刚刚眼睛都快眯上来,原来我们小芷儿看得还是那么清楚啊。救你一次,救龙子虚一次,自然只剩七尾了。”
君隐薰说得满不在湖,好像他在说得是关于别人的事,于他不痛不痒。
“救子虚一次?这么说子虚离开后,你消失了的那段时间就是救子虚了?”
君隐薰点了点头:“我发现小芷儿的体力恢复得不错嘛,可以讲那么多话了。”
芷诺白了君隐薰一眼:“不要老打岔拉。只是为何你会去救子虚呢?”
耸了耸肩,君隐薰坐在椅子上,瞧着二郎腿:“还不是和邢弄钱那老家伙的约定,唉,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小芷儿说点新鲜的吧。”
芷诺撑着手臂坐了起来:“那么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最近我老感觉力不从心。”
放下二郎腿,君隐薰为她拉了拉辈子:“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怀了九心得缘故吧,加上你比较怕冷,精神压力又大了些,所以才比较累。”
“哦……”困意袭来的芷诺哦了一声便又开始昏昏沉沉了,竟然坐着就睡着了。
无奈地笑了笑,君隐薰将她抱起躺好,为她拉好被子。
夜里,有个男子抚摸着女子的头,亲吻女子的额头,摩擦女子的双手,为女子渡气,他们周身泛着蓝光,女子熟睡时,男子会拥紧女子,就这样看着女子的睡颜,他不曾察觉到一丝疲惫。
因此第一个七日,女子开始不那么嗜睡了,男子周身的蓝光稍微弱了一些。
第二个七日,女子的身体开始有些暖和,不再那么察觉到冰凉了,男子周身的蓝光又比先前弱了一些。
第三个七日,女子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力气下来走路,女子牵着男子的手,一起散步,男子周身的蓝光已经开始微弱了。
第四个七日,女子的面色已经比先前红润许多,力气也恢复了许多,她开始有了些精神,此时,男子周身的蓝光已经完全消失了。
第五个七日,女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会忽然昏倒,每当她昏倒时,男子总在她身边接住她,守护她,但是,男子失去蓝光护体的身体开始有了丝变化,他的体温开始有些冰冷,他棕色的头发已经出现了一些银白。
女子察觉到男子的变化。
芷诺握着君隐薰的手,满是担忧:“隐薰,你怎么了,怎么会有银发呢?你的手也有点冰。”
男子佯装愠色:“银发不好看吗?冰凉也是正常的阿,没看到前几****自己身上有多冰,又没有人整天都暖暖和和的。”
女子被如此一劝说,笑了:“好看,这样的造型挺另类的,帅呆了。我们已经待在这好久了,什么时候下山去玩啊?”话一说完,女子便又突然昏厥过去。
接住女子的身体,看着女子的睡颜,君隐薰笑着抱起她:“再忍一忍,过些日子你就可以出山了,我们只差一点了,小芷儿。”
第六个七日,女子已经不会随便晕倒了,身体也开始恢复了活力,只是男子的发竟然全部变成了银白之色,颜色之纯,极其好看,好看的银白色,男子显得更加邪魅。
女子靠在男子身上,他们坐在山颠之上看着脚下的一切,抚着男子的银白色的发,不解地问:“隐薰,白得好快,一下子就全部变成了银白色的头发。你说明日它还会再变吗?下一次会是什么颜色呢?”
男子将下巴靠在女子头上磨挲着:“芷诺希望它变成什么颜色,它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女子靠在男子的怀里,直到感到疲惫了,她才闭上了眼睛。男子再一次将她抱回房,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将睡着的她抱回房间。
女子安静地紧闭着双目,男子轻柔地在她的眼睛上印上了吻,然后在她的肚子上也亲吻了一下,柔声说道:“小九心,你也会同意爹爹这么做吧?”
第七个七日,男子说要和女子一起到山上看梅花。
牵着女子的手,他们缓慢地步行上山。
“隐薰,像平时一样,你带我飞上去不是比较省事?”
君隐薰笑着捏了捏芷诺的脸:“就陪我这一次吧,我们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好吗?”
沉思片刻,芷诺抬起头来朝君隐薰笑了笑:“原来隐薰喜欢这样牵着手一步一步地上去么?那以后我就经常陪着你,我们步行上山好不好?”
君隐薰笑了起来:“好,这可是小芷儿自己答应的哦,我可没逼你。”
山顶之上,梅花仍然开得鲜艳。
芷诺有些不解,这也该入了春,寒梅不是专在寒冬时开吗?这么这会还有一大片的梅?
君隐薰揽过芷诺的肩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惊讶吧?因为我们小芷儿喜欢,所以它们可以再度开放。”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那句话,君隐薰没说出口。
女子欣喜地看着这一片的嫩红,还过男子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笑着说:“隐薰,你总能给我惊喜。以后小九心出世了,你就变这些魔术给他看,让他看看他们的爹爹多厉害。”
君隐薰笑了,但他的眼里却隐约有些湿润,也许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小芷儿喜欢,君隐薰就会去做。”像在向天地盟誓一样,但他说的不是海誓山盟的情话,也不是海枯石烂的许诺,说的只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女子将整个身子都依偎在男子的怀抱,男子这样抱着他,笑了,有些不舍,但他还是选择笑着离开:“小芷儿,你会想我的对吧?”
芷诺扁着嘴:“谁要想你啊,你个大坏蛋。”
君隐薰笑着亲吻她的发丝:“说好了,要想我哦。”
女子抱着男子,却越发感觉男子的身体越来越冰凉,女子像是察觉到什么,此刻的泪水真的决堤了般,她不愿意放手,尽管很冰凉,但她仍然紧紧地抱着男子:“隐薰,你不要再玩了,这样好冷啊,赶快暖和回来,求求你别玩了,我们刚刚不是还说以后要一起一步一步地手牵着手一起走吗?我答应你啦,我不食言,你也不要食言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变魔术给我和小九心看吗?你不可以骗人啊,堂堂袭月宫宫主怎么可以骗人。”
君隐薰送开芷诺紧紧抱着他的手,将她撤离他的身旁:“小芷儿,别这样,这样你会冻僵的。”
“不要!我不要!君隐薰,你到底在没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你不可以这样失信,不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你让我有了宝宝,你怎么可以丢我一个人面对九心。”
君隐薰的身体冰凉到了极致,竟然连实体都在慢慢变得虚幻,芷诺想抓却抓不住。
“芷诺,还有周夕诺,他很优秀,也很爱你,我知道你也很爱他,把你交给他,我放心。你也放心吧,从此以后,你的这副身体是全新的,不是别人的,是属于你周芷诺的身体,你和周夕诺可以放心地在一起了。只是九心,麻烦你照顾他了,一定要告诉他,他有个帅气的爹爹。”
芷诺像发疯了一样,哭喊着:“不要,我不要!要告诉他你自己告诉他,你留下来告诉他,不要走!不要走!君隐薰!我命令你,不准离开我,否这我再也不理你了。为什么,你明明还有七条命的,为什么会消失,你骗我的对不对,别闹了,求你了!”
君隐薰微笑着:“我的小芷儿到最后都在威胁我哦,你这个小坏蛋。用七条命为你塑造一个灵魂的载体,值了!我君隐薰可是凭自己的能力逆天而行,利害吧。小芷儿,不要再哭了,你这样,我离开得不安心。”
“不安心你就不要走啊,你留下来逗我笑啊,不然你欺负我,以后你欺负我我再也不还手不还口了好不好?”芷诺伸出手想要牢牢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了过去,她碰不到他,为什么!
“小芷儿,你听着,无论如何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如果要说,你就对我说另外的三个字吧,因为,被爱的人不需要道歉……”
君隐薰的声音越发的缥缈,就像从远方传来,越来越小声。
“隐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别走,我天天对你说我爱你!别走!”芷诺哭喊着,说出了他最想听的三个字。
君隐薰渐渐地消失了,最后的他对她说:“我也爱你。”
只是口型无音,却有情。
但芷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君隐薰的口型,他在说“我也爱你”。
他在说“我也爱你”。
不知道现在说出这句话,会不会太迟,但是小芷儿,我庆幸在最后的时刻亲口对你说出了这四个字。为了你和九心的生存,我离开也是心甘情愿。
最终还是如同邢弄钱最初的预言,我,九尾银狐,袭月宫宫主,君隐薰,为了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甘愿毁灭了。
但是他说错了一个地方,不是你毁灭了我,而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毁灭。
我终于明白当初这颗心为什么坚持着让我继续爱你,因为它是正确的。
我很快乐!
所以,请你也要过得很快乐!
潜龙山的山顶环绕着迷迷蒙蒙的雾,将君隐熏完全隐入,散去时一切终归平静,山顶之处,唯剩女子落寞的身影。
一切仿佛静止,唯美的画卷里,满是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