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中门上的嬷嬷急忙带着那二人奔贾母卧房而来,叫醒了鸳鸯。鸳鸯听说是贾母娘家来人,也不敢怠慢,忙起身披上衣服出来相见。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着两个来人。那个老者并不认识,后面的那个见身形却有些熟悉,因是深更半夜,鸳鸯若没有把握,也不好擅自把贾母叫醒。就对那老者说道:“你到底是老太太娘家的什么人?后面跟着的是位姑娘吧?”
那老者忙抱拳说道:“我是史府的管家名叫周同,这位便是湘云姑娘。”
鸳鸯笑道:“这真是巧了,老太太今天还念叨,要接史大姑娘去呢,因为皇妃近日就要来府省亲,想让姑娘也跟着看看热闹呢,可巧就来了,只是为何半夜来?”
周同长叹一声道:“哎呀,一言难尽呀,史府如今出了大事,鸳鸯还是快带我们去见老太太吧。”
鸳鸯被唬了一跳,忙领着二人走了进去。说来也怪,贾母这前半夜本来睡的香甜,却冷不丁地醒了过来。只觉心头憋闷难忍,不知什么原因。想喝口茶,便叫道:“鸳鸯,给我倒杯茶来。”
鸳鸯正好走进来,忙应道:“老太太我这就来,您娘家府上的管家和史大姑娘来了。”
贾母听罢,纳罕道:“怎么这三更半夜的来呢?”要紧让琥珀帮着把外衣穿好,走到外间屋子来。
“老太太!”贾母方走出来,湘云就一头扑到了她的怀里。与此同时,那周同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道:“老太太,史家末了!”
“什么?你说什么?”贾母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栽倒下去。鸳鸯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贾母,湘云也连忙搀住了贾母。
鸳鸯一边扶着老太太在木椅上坐下,一边安慰道:“老太太不要急,天大的事也不及您的身子重要。来,您先喝杯热茶压压惊。”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鸳鸯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又问道:“周同,你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同擦了擦眼泪,慢慢说道:“上个月甄府不是被抄了吗?他们家坏事前曾有两箱子东西运到咱们府上,想让老爷帮助代看一下。老爷因碍着两家世交的面子,一时莫不开,就答应了下来。谁知道,今日傍晚忠顺府的世子便带着一队御林军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见东西就抄,见人就抓,那大件的搬不走的就都给砸个稀巴烂。”
贾母听罢,不由气愤地拍着桌子道:“这忠顺府越发的欺人太甚了!如此猖狂难道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周同道:“老爷也是这般问他的。那世子洋洋得意地说,正是奉了当今圣上之命。那甄家犯的谋反的滔天大罪,而咱们史家就是他们的帮凶。要一同押到宫里去问罪呢!当时那御林军如狼似虎一般,老爷在慌乱中命我速带着湘云快些奔您府里来求援了。好在两位少爷都没有在家,不然也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贾母痛心道:“罪过呀,罪过,我这侄儿分明是不让我省心呀。那甄府没落之时,岂能再与他们有瓜葛呀,他真是一时糊涂,贪图那些财产,不成想搭进了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别的罪名还犹好开脱,这谋反的罪名必是要诛杀九族的。想那忠顺府没有抓到湘云等人,必不会善罢甘休。”
湘云吓得身子不住地乱抖,一把抱住贾母,哭诉道:“老太太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呀!我自小就没了父母,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被砍头呀。就是不砍头,也会被卖到窑子里去,那便更是生不如死啦!”
贾母被她这一哭弄得更是心如刀绞。忍不住老泪纵横道:“云丫头,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琥珀,你先把史大姑娘带下去,让她好好歇一会。”
琥珀带着湘云下去了。贾母稳稳情绪,又对周同说道:“唯今之计,应该赶快通知你家少爷,让他们早做打算。速速到远方躲避起来。他们的家眷也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吗?”
周同道:“正是,幸而大少爷一直在外城做官,二少爷在外面经商。早就分家出去了。老爷已经命府里的护卫给他们飞燕传书了。”
贾母哀声长叹道:“但愿他们能躲过此劫呀,为史家留根。你们出来的时候,可曾被他们看见?”
周同道:“不曾,我们是夫人领着从暗室走出来的。临出来前还给湘云换了一身婢女的衣服,自有一个婢女代替她的身份了。”
贾母点点头道:“我那侄儿临危之时总算还清醒,折腾了这一夜,你也累了。先下去歇会吧!”
自有一个嬷嬷领着周同下去歇息。贾母又叫鸳鸯速去把贾政叫来商议大事。一时贾政来了,还未坐定,就焦急地问道:“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贾母哀哀哭着,把事情简短地叙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咱们唯一能指得上的,就是咱们宫里的皇妃了。你明日想办法进宫去,把此事和元春说了,让她务必帮着想个办法。哎呀,我苦命的侄儿呀!”
贾政一听,心里暗暗打鼓。女儿现今刚被封了妃子,根基未牢,说话未必能管多大的用。再者,谋反乃是个大罪名。无论是谁都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上赶着去说情的。搞不好还要牵连进去。再者如今当朝的皇后是忠顺府的长女,而带人抄家的又是忠顺府的世子,这中间的关系,不言而喻。现今忠顺府的势力可谓是如日中天,谁敢与他们去抗衡?然又怕贾母心伤,少不得劝慰道:“母亲莫急,儿子明天就去。只是,母亲也要有心理准备,这样的大罪乃是皇上深恶痛绝的,论罪当诛九族,我怕……”
贾母又是哀哀长叹一声道:“唉——我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艰难,只是我那侄儿着实糊涂。在这紧要关头怎么能还与那甄家有瓜葛?”
贾政道:“最致命的就是这点,自古谋反之罪都是无一幸免的。若想幸免除非能找出自己清白的证据,也就是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这样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贾母道:“我那侄儿保不住也就罢了,只是还有两个侄孙儿和湘云这个侄孙女,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们。”
贾政道:“这个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尽心去办。湘云脱离险境的最好办法就是与别家定亲,这样一来,就算不得是史家的人了。这样自然能够逃过一劫。只是如今史家遭了这样的大难,又有谁自愿与湘云结亲呢?”
贾母听他如此说,不由细细斟酌起来。忽然眼睛一亮道:“现前摆着一个现成的人选,你可知道?”
贾政心里一紧,暗想:母亲说得莫非是宝玉?说句心里话,他实在不愿宝玉与湘云结亲。遂就故作不知道:“母亲说得是哪家的公子?”
贾母道:“就是环儿呀,与湘云年纪相仿。若论人品才华那环儿到底配不上湘云。只是湘云如今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也只得这样了。想起湘云也真是命苦,七岁上就死了爹娘,如今家族又遭此大难,可怜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呀!若日后嫁入了咱们府里,我也可以每日看见她。好好的弥补这孩子受的苦。”
贾政大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环儿呀,此事做得。”
贾母道:“你以为我说谁?是宝玉?我虽老,但还不糊涂。咱们珠儿前年去了,宝玉日后就是咱们阖府全部的希望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婚姻要担系着咱们贾府日后的兴衰。我虽然姓史,但到底是贾家人,我怎么可能不顾贾府的兴衰呢?故而我再疼湘云,也不会让她这个没落家族的小姐嫁给宝玉呀!”
贾政忙展颜笑道:“母亲明鉴,此事宜早不宜迟。不如明日咱们就给他们二人行那定亲大典,也好过夜长梦多。”
贾母说道:“既如此你就去办吧!”
后日已到了元春省亲的正日,从早上辰时起,贾府上下就开始不停的忙碌。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于巳时终于迎来了元春的凤辇。贾府众人按照辈分等级依次站好,盛装恭临皇妃的到来。
一时凤辇抬过贾府正门,凤辇上的元春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一双满含喜色的凤目正在左右观看,见大观园中各处的景色各有风味,都美似仙境。不由暗暗得意,看来正应了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在宫中的荣华地位,牵系着整个家族的荣辱。只是这份殊荣来得又是那么艰难,为了这一天,她牺牲了很多,很多。
游览完毕,元春赞不绝口。贾政闻得娘娘称赞,也是喜不自禁。然后元春来到大观园的正厅,在那高高的红木雕凤椅子上坐了。按辈分次序接受贾府人等的朝拜。朝拜完毕,贾母王夫人及贾政方进入内室和元春叙谈。这一谈,贾母等人才得知一件惊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