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爷爷一说,我头都大了。
蛊这玩意儿,不是武侠小说里苗人拿来害人的东西吗?难道世界上真的有这东西?我爷爷是不是得罪了哪个苗人巫师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来给他下蛊?
我爷爷情况不好,我也没心思做生意了,早早让王况挂出“进货休业”的牌子,并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生人再进内堂,以免又有生变。
匆匆处理好店子的事情,我赶忙回内堂去看我爷爷。不幸的是,我爷爷还很虚弱,万幸的是他,的情况至少没有进一步恶化。
我手足无措地半跪在躺椅前,不知道要要做什么。我爷爷呼哧了一阵粗气,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回是被算计了,快叫你爸来……”说完就沉沉地昏睡过去,叫他也没有反应。
我火急火燎地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说马上来。
我和我爸好比冤家对头,关系一向比较紧张,可就在他赶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我感觉每一分一秒都十分漫长。我突然觉得,我和我爸再怎么紧张,也是有一种无法分割的关联,也许这就是血亲割舍不断的联系吧。
我爸没用多久就赶了过来,他一见面都刺了我几句,那真比铺头盖脑一顿骂还难受多了。我破天荒地忍下了他的讽刺,提醒他:“爷爷还躺在内堂,你先去看看他,回头再来怪我吧。”
我爸也是一愣,视线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诧异我居然没有针尖对麦芒地反击,一转身丢下我,往内堂疾走而去。
我爷爷还是刚才那副样子,半躺在躺椅上,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我爸平常挺冷的,这会也是真急了了,顾不上什么礼节,凑到我爷爷面前:“爸,您家怎么了?”他唤了半天,我爷爷总算醒转来,费力地睁开眼睛,这个小动作也好像要消耗他很多精力似的。
我爷爷看到我爸站在我面前,便将手抬给他。我爸接我过我爷爷的手一看,面色就立马变了:“您家中了蛊?”
我心头顿时震了一下,关于我爷爷的事情,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能一眼判断出是蛊的?
我爷爷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大伯,我爸排行地二,我二叔,最后还有我小叔。我大伯是个牛逼又遥远的传说,我爷爷也最器重他,只是我还小的时候我大伯就离开家了,十几年来也没个音信,不知道去了哪儿。我爸比留下来的两个兄弟出色一些,但也许是我跟他关系不好,对他的评价也低了一头,没觉得他厉害到哪去,没想到今天还真是让我意外了一把。
我心想我爸能看出来,没准也有办法,就小心问了句:“爸,我看你这意思,是对蛊有点研究?”
我爸皱了下眉头,又露出了惯常的不耐烦。打小我最习惯的就是他这副表情,好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对我说:“你是个蠢蛋”,简直熟悉到爆。我爸把我爷爷的手往光下一晃:“看出什么名堂没?”
我还没答话,当然要答也估计答不出来,我爸不等我答话,就道:“看见很薄的一层五彩光没?那是避水金珠粉,用了避水金珠粉还防不住,那就肯定不是毒,是蛊了。”
我没听懂我爸说的是什么玩意,他气得又解释一遍:“蚌壳里面会生珍珠,避水金珠粉就是一种珍珠,只是它跟平常的珍珠还不一样,要大蚌壳使劲往泥里钻,一直钻到水下埋藏着龙骨的地方。”
“水下真有龙的骨头?”我嚷了一句,我爸甩了我一白眼,难得地说了一大通话:“书都读哪里去了?我说的龙骨是周口店龙骨山那种龙骨,就是古生物的化石,也是宝贵的中药。大蚌壳会过滤泥沙,从里边吸取营养,有时候不小心把龙骨带进蚌壳了,就会分泌珍珠把龙骨给整个包起来,最后长出来的东西就叫避水金珠。光有金珠还没用,得研磨上百次,把它研磨成细粉。你想啊,江底下的大蚌壳,承受那么大的水压,还是不会被压死,还不是因为里面珍珠层的作用。所以这层细密的粉防水极好往手上一抹,水都浸不进来。”
我听着有点愣神,说:“爷爷,您家刚才还防着一手啊。”
我爸不冷不热哼了一声:“废话,真当你爷爷跟你一样苕?”苕就就是傻子,我当然不会觉得爷爷傻,难怪刚才那黑水滴到他手上了他也不是很在意,原来早就做了预防措施。
“要真是有人想用毒害你爷爷,那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了避水金珠粉保护,就是眼镜蛇的剧毒都拿他没办法,到时候拿水貂油一洗,带毒的金珠粉就能全给刮下来,一点毒星子都留不下。坏就坏在那害他的人也大概知道他会留一手,才想出用蛊来了,那家伙心机可深得很。”我爸又耐着性子给我解释了一通,但我看到他腮帮子咬得鼓鼓的,知道他是强行耐下性子忍着的。
“你都知道是被下蛊了,应该知道是中了什么蛊,想出解蛊的办法了吧?”我心想我爸都知道判断出是蛊了,应该知道是中了什么蛊,没准还有解蛊的办法呢,就说:“你也认识那么多奇人,总会有解蛊的吧?”
我爸气呼呼地泼了我一头冷水:“苕货,我是推测出来的,又不是看出来的,连你爷爷这么有板眼都一下解不了,我凭么事(凭什么)做得到?你都想得到的问题,你觉得对方会想不出来?蛊和毒不一样,解蛊麻烦就麻烦在必须找到蛊的主药,才有方法,不然就只能找下蛊人亲自解蛊了。你爷爷年轻那会,倒是和一些会下蛊的苗家长老有些交情,真找上门去,他们倒也会给我三分薄面,只是我担心他们也认不出来你爷爷中的是什么蛊,更别说解蛊了。”
我还有些不太相信,我爸见我不说话,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不太相信,这也不能怪你,现在社会变化太快,很多老传统今天还在,过几年就消失了。你看多了电视电影,以为蛊毒都是一样的,其实蛊毒虽然有个‘毒’字,但却不是毒,而是某种寄生生物。有人以为蛊只能用虫来做,其实不是,所有的寄生物都可以拿来做蛊。不同的蛊,解法都不一样,原因就是各种寄生物怕的东西也不一样。”
我爸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很久前小叔给我讲的故事了:六七十年代知青下乡,有一群知青去湘西某村插队。现在说起知青,都觉得他们苦兮兮的,其实也不尽然,一群知青在乡下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且他们也不是个个都有高素质,按照现在的观念来看,有些是城市流氓,经常去老乡家干些偷鸡摸狗坏事儿的也不少。
其中有个知青,本来在城里就是孩子王,挺霸道的,到了乡下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城了,更加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还有个长辈在当地做官,权力不小,上面有人罩,他就更加嚣张,去老乡家里打秋风不算,还糟蹋了几个人家的闺女。
后来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趁当地的苗家族长不在,强行霸占了一个苗家姑娘。这下可闹翻了天,但他长辈的手段厉害,硬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几天后,苗家族长回来了,族人请让出头,他只是说,恶有恶报,那人迟早会遭报应的。他不仅没有报复,反倒登门道歉,给坏知青带了好些东西,并希望他不要再来找苗家姑娘的麻烦了。坏知青也怕闹大了影响不好,就借坡下驴,发誓以后不干这事了。
坏知青后来才知道,苗家族长送给他的是岩蛙,这种青蛙能长很大,最大的有小脸盆那么大,叫的声音很像是古时候打更敲竹筒的梆梆声,当地人就叫它“梆梆”。梆梆的肉特别肥美,那时农村毕竟还是很少有吃油水的机会,坏知青炖了一锅好肉,自己把梆梆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过了几天,同屋的知青发现坏知青有些异样,他总是蹲在厕所里不出来。有一天,同屋知青睡觉,突然感觉脸上湿湿的,醒来一看,竟然是坏知青的舌头在他的脸上搅来搅去,舌尖上还粘着一只苍蝇。同屋知青慌忙之下一脚踢在他胃部,坏知青跪倒在地,哇哇乱吐了一地的粘液,吐的都是厕所里那种大绿头苍蝇。
同屋知青吓得大喊大叫,惊动了其他人。坏知青听到骚动,四肢着地从窗户里一跃而出,像青蛙一样跳着跑进了村后的林子里,再也没回来过。再后来,有女知青说他们打水的时候见过一个怪物,用四肢跳跃,跑得很快。它长着人的长发,还有一张半人半蛙的脸,身上套着破旧的衬衣和军裤……
有人说那怪物就是坏知青,那个苗家族长是蛊毒的传人,梆梆就是他下的蛊。坏知青的长辈还来调查过,但苗家族长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只能报告说有个知青发了疯,逃进了林子里。
我还期待着我爸能说些什么,但我爸这回没理我,他对我爷爷说:“爸,您家要还好,我得先打几个电话,问问您家的故交有没有什么办法。”说完让王况找来卫星电话,把我撂在一边,去后屋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