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曾经说过,什么样的统帅带出什么样的部队,一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兰希没好气的趴在船弦上,“一出世我就看到士兵,不过这样的部队我还是出世以来第一次见到,打架生事还被奖励,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 “士兵也有感情,不是木头,要他们在战场上效死命,平时得对他们好一点才行。”阿尔丰斯看着下面乐翻天的人群,“我看到他们总有一种家人的滋味。”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道理我明白。”兰希很好奇的看着阿尔丰斯,“不过他们去找女人,你应该主动带头才对,要不是我在你身边,还以为你真有同**慕的癖好,难道你真的对其他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阿尔丰斯含笑不答,其实何止女人,如果不是入世的信念支持着,几乎什么都可以放弃,金钱、权力、美食这些世俗的享受完全不是他想得到的,正因为没有得与失的概念,才能用更广阔的眼光看待一切事情。他在世俗中追逐的目标,只是对人生的领悟,他不想成神,却朝着神的意境迈进,人世,只是探索的第一步。 这些话不需要向兰希说出来,只能靠她自己去摸索,兰希有着自己的执念和对生命的见解。每个人所走的路,都不会是相同的。 “主人,有五个士兵从市内回来之后的表现很反常,他们不但入错了编队还上错船。”奥帕在第二层向逗着瘟疫玩的阿尔丰斯报告,“走起路来很稳健,看样子不像是喝醉酒。” 奥帕的观察力日渐长进,在它心里也开始形成一种先仔细观察后动手习惯,脱离了当初在沙漠中那种单纯为了食物而战斗的范畴。 “扫荡,等一会帮忙测一下这几个人。”阿尔丰斯说完带着奥帕走了上去。 右边两个,左边三个,一共五个人朝扫荡走了过来。他们都是三十七军团的士兵,但不属于这三艘船的编队,出发的时候分散在其它运兵船上。 阿尔丰斯朝负责守卫跳板的一个小队长摆了摆手,示意放他们上来。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让他们去喝酒玩女人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放松身心还在其次,与其自己漫无目的的进行搜索寻找,还不如让对方自己送上门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对方肯定不会放过。 五个人走到甲板上,竟然向阿尔丰斯行起十字军军礼,这确实是个大破绽,因为没有执行特殊的任务,他们是不会对阿尔丰斯行军礼的,平时只叫一声副团长了事。显然他们的心智已经被控制住,这些动作只是控制者模仿其他部队的举动进行遥控而已。 其中一个用一把嘶哑得近乎酒醉的声音说道:“长官,我们发现了一个对付你的大阴谋。” 兰希在旁边侧过头,拼命忍住笑,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士兵称呼阿尔丰斯为长官,副团长已经是很表面化的称呼了,士兵们还是习惯在封闭的场合叫阿尔丰斯为老板。 控制他们的家伙一开口就露出马脚。 阿尔丰斯神情肃穆的还了一个军礼:“快到下面的舱房里去,免得被别人听到。” 韦伯低下头,奥帕也将脸转到海上,他们不敢再看着那几个士兵,生怕自己的表情被对方发觉,巴克利和他的卫队在船头闲聊,好像就没看到这几个人,他们的任务只是保卫兰希的安全,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早上的遇到的刺杀布兰克已经和巴克利说过,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再也不会让兰希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 阿尔丰斯带着五个士兵来到第二层,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其他五人就在他对面一字排开,突然五个人都朝后走去,四个人合抱着一张椅子,其中一个拔出腰间的短剑朝椅子上刺了过去。五人眼里都充满着疑惑、不信和恐惧。 “他们的大脑思维被压制了。嘿嘿,有个穿褐色衣服的家伙想干掉你,他的年纪很轻,二十六七岁,手上拿着一根笛子。现在他一直都在吹笛,这几个人上船的时候我只看到他的口唇在动。”扫荡将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还有办法解除控制吗?”阿尔丰斯看着这几个人的闹剧,只能看出他们好像在攻击一个目标。 “这些人不是想杀你吗?现在他们正在将你的头砍下来,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会将这团空气带到哪去,只要在我的身上,随时可以解除那个压制住他们大脑思维的外力。”扫荡好像很喜欢做这些事,一步步的解说着他们的动作。 围住那个空椅子的四人突然躺到地板上,呼呼大睡,那个持剑的士兵脱下外袍,将一个不存在的头颅郑重其事的层层包了起来。 “那四人已经被操控者认为自我爆裂了,睡上一觉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他们上衣口袋里都装着一个特制的爆裂符文,那个用剑的家伙会将你的头颅带去交给吹笛的人。”扫荡所制造的梦境其真实度竟能让人将并不存在的东西当成了真实的存在,不单视觉可以进行欺骗,要是大脑告诉这个人,前面有一块金子,那么这个人就会将一堆****当成昂贵的黄金收藏起来。 上次要不是碎壳的帮忙,阿尔丰斯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被扫荡玩成什么样子。他笑笑,将放在椅上的灰袍套在身上,是时候会会那个控制刺客的神秘人物了。虽然杀人有时不需要理由,不过还是亲口问问比较放心。 “小心点那个家伙,他是使用声波的好手,就算你用铅将耳朵堵死,他也有办法将声音送入大脑。”扫荡提醒着阿尔丰斯,没有武器的杀人者更为可怕,因为他们的武器都是看不到的。 “不如让我在这个士兵脑里隐藏一道命令,和那个人接触的时候两人同归于尽,方便省事。”扫荡不是人,不会将人命看得很重。 “他是我的士兵,既然我将他从马萨雷完整的带出来,就有责任将他完整带回去。”阿尔丰斯拒绝扫荡的建议。“何况我最想知道的是幕后策划者的真正身份。” 那个可怜的士兵就这么一直出了城,在城郊的野外梦游似的移动着身体,阿尔丰斯一直吊在他后边一百码以外的地方,士兵也没有转身看上一眼。 城郊没有一望无垠的旷野,也没有大片的庄稼地,所有的田地都是东一片西一片的零散分布在各处,中间横卧着大片大片的乱石堆。偶尔还会看到一些散乱在石头间的森森白骨,一些客死他乡的旅行者的尸体从城里运出来,埋葬在乱石堆下面。野狗又将尸体挖了出来,作为裹腹的食物。 懒散的根诺居民甚至没有在这里修上一条像样的大路,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脚下不到两尺的地方就是大块坚硬的岩石,在这样的地表上修路不但是一项耗费巨大的工程,而且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因为根诺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海运。 山里长着成片的优质树木,为航海提供了最好的材料,只要费点人力将木材运到造船厂,根诺人无需再为商品的运输而发愁。 走上四五里路就进入山区地带,由一座又一座连绵不断的石山组成山脉向南延伸出去,茫茫不知所终,真不知道究竟是这里的居民受到群山的影响?还是山是人的缩影?山体就像城市的布局一样零乱而密集,没有规律性可寻。 这里是盗贼们聚居的乐园,也是他们的天堂,抢完东西之后往山里一躲,就算十万人的部队进行地毯式搜索也不可能将他们找出来,山里数不清的洞穴提供了藏匿的地点,很多山洞互相连通,在追踪的人小心翼翼躲避各种机关暗算的同时,躲藏的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士兵在崎岖的山路中不紧不慢的行走,似乎对这里的道路异常熟悉,应该说是控制他的人对这里的路很熟悉。 半个魔法时后,他走入一个山洞,阿尔丰斯跟在他后面,没有任何犹豫就直走进去。 洞中的山风呼呼吹着,应该某个地方存有对流口,在这种地方渡过一个炎热的夏天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可在身边没其他人的时候,留连此地却反而让人感觉到阵阵的阴冷。 阿尔丰斯身后两百码的地方还跟着两人,身材比较苗条的一个是兰希,另外那人面上长着一个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勾曲鹰鼻——韦伯。 士兵在洞里走了十分钟,风中突然传来一阵腐烂的臭味,人尸腐烂后通常都会发出这种强烈的味道,越向前行,这种味道就越来越重,当他转出另一边山洞的时候,浓烈的腐烂臭味中人欲呕。 山洞另一边是片树林,树林里三十多个儿童正在忙碌的做着什么,林子前边是一快长满绿草的空地。五个大锅被支在火堆上,橙红色的火苗吱吱舔着锅底,锅里臭气四溢。 那些儿童都穿着平常的服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走路的动作和士兵一样充满机械的感觉,好像手脚上有四道看不到的透明线,将他们提着走路。 “主人,您要的东西已经拿来了。”士兵取下搭在肩头的空布包,打开包结放到地上,他前面空无一人。 “很好,你将这东西放到锅里”,头顶上传出一把柔和而充满诱惑性磁力的声音,“做完这件事,自己也跟着下去吧。” “遵命,主人。”士兵答应一声,双手抱起一团空气朝冒着阵阵蒸气的大锅走去。 锅里的刚好翻出几个大气泡,一只小手被翻了上来,肌肉已经完全烂成肉羹,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还连在上边。 这是一只如假包换的手——人类小孩的手,从细小的骨节上就能判断出来,只有人的手才会拥有匀称比例的指骨,也只有小孩的手掌才会拥有不到三时的长度。 士兵眼里滚下两行泪水,他的大脑思维只是被压制,而不是被控制,看到这种场面当然会感觉害怕和惊慌,就像他杀死脑里阿尔丰斯幻觉时的表情一样,不过身体已经不受自主意识的控制,动作还继续做下去。 他将那团空气抛到水里,手跟着向沸腾的臭水里慢慢伸出。一滴滴泪水滚落在沸腾的肉汤里,随即又被翻滚的汤水淹没。即使他拼命想反抗,却不能丝毫延迟手臂伸入锅里的速度。 身穿灰袍的阿尔丰斯从后面以奔跑的速度冲了上来,一把将那个士兵推翻在地。 “忍不住了吧,我不去找你,反而是你自己送上门了。”头上的声音哈哈大笑,“不过也真奇怪,就凭这种速度,三十六枚黄蜂针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地上的士兵直挺挺的站了起来,眼珠不断往一边转动,他确实搞不明白,本来已经死了的副团长怎么又活过来了?他还在打出眼色,让心目中具有无可比拟地位的副团长赶快逃命。 阿尔丰斯抬起头,郁郁葱葱的树影里却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想知道谁想杀我。” “想杀你的人太多,大家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办事,怪不了我。知不知道你的头颅现在是什么价格?一万灾币,为了这笔钱谁都愿意冒险。”笑声越来越快乐,好像阿尔丰斯已经是手心里待宰的猎物。 按照杀手职业道德,他不可以泄露雇主的身份,这个古老的行业有着极其严格的行为规范,身为其中的一员无疑一定要遵守行规。 “那他身边的人呢?都有价钱吗?”阿尔丰斯不理向自己看来的那些小孩,出奇不意的冒出一句话。 “勾鼻那个四千灾币,女的那个三千灾币,其他人都是三千金币。想不到最贵的几个都来了,哈,今天收获还真多。”磁性的声音冷笑了一声,因为韦伯和兰希都出现在视野内。 “妈的,为什么就我的脑袋这么便宜,难道我只值这个价?”灰袍上的连头兜被掀开,露出头上的两只月白色小角,这个人是奥帕。现在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稍微一个动作都穿帮,它有点不忿,不过更多的则是失落。 “不容易了,起码也是个B类顶级任务的价格。”韦伯哈哈大笑,“我的脑袋可比你整整贵上十三倍,已经进入A级了。真搞不懂你们那份悬赏金额是谁编排的,凭什么老板就能上到S级?他不过是一个仆从军团的副团长而已。” “因为他的身份。”兰希轻轻一笑,自言自语的说着,他们几个自顾自的说笑,简直没将那个神秘的人和他的童子军放在眼里。 悬赏的金额肯定是教廷弄出来的,只有他们才稍微了解阿尔丰斯的背景。教廷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利用神侍和神力对付阿尔丰斯,一切都是依照这个世界的惯例处理,死神奈落就算想插手也没有借口。 为数极少的S级任务中也有一两个是针对大魔导师而设置的,在教廷看来,阿尔丰斯虽然一点魔法都不会,但他的高度危险性已经和大魔导师等同身价。 悠扬的笛声在树林中响了起来,三十多个儿童的眼睛逐渐充血,眼白被浓浓的血色代替,他们咧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喉头发出阵阵的低吼,像一头头饥不择食的猛兽。 笛声一转,悠扬的声音变成短促而亢奋的调子,如一股快乐的源泉,儿童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野兽一样朝奥帕猛扑上来,因为奥帕代替了阿尔丰斯的位置,站在最前面。 一团白色的蒸气从灰袍上升起,急速往后飘去,奥帕迅速气化了自己,留下的布袍被十多个儿童撕咬得粉碎。 “啵”,地面几百颗石子同时跃起,好像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空中的奥帕大叫一声,向后加速飞退,气团越飞越低,最后在半空凝结出实体,一头栽了下来。 韦伯冲上几步,伸臂扶住奥帕。 “小心,音爆!”奥帕勉强站稳,七窍同时涌出鲜血,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了几个词。 实物攻击无法让气化状态的对手受伤。不过声音就不同了。声波产生的振动可以影响空气中任何物体的固有频率,造成实质性伤害,甚至可以凝成无形冲击波,对远距离目标进行攻击,能够接这种高级别任务的人或多或少都对自身本领有几分自信,敢当面出手的人更是绝非弱辈,通常这种人半只脚都已经跨入神界,以身体为中心一百尺范围内差不多成为他的个人领域。 这家伙究竟是谁?像他这种人绝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向阿尔丰斯出手的。 兰希和韦伯距离奥帕差不多五十码远,但他们并未受到声波的影响,对方的声波领域大概能保持一百尺的范围,只比扫荡地梦域少上四五十尺,怪不得扫荡会对阿尔丰斯提出警告。 “你们的攻击对我完全没用,还是乖乖告诉我那个最值钱的家伙在哪,我的目标不是你们这些小喽罗。”笛声停歇,那把磁性的男声又再响起。 韦伯横拿着飞爪前进一步:“我听说在一些国家的乡下经常有儿童成批失踪,在这之前村民会听到一种奇怪的笛声,是不是你干的?索命魔音,你的头颅也不便宜,一千五百灾币。要是有人将你的消息传出去,这个悬赏的价格恐怕会翻倍。”他收起了先前那种轻松的态度,眼神变得像鹰一般锐利,“我在杀手的***里从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是第一次干这行当吧?” “我喜欢怎样干就怎样干,没必要知会别人。”神秘的声音丝毫也没有推脱的意思。 “小心点,他在练习一种魔法降咒,那几个大锅里煮的就是原料。”兰希向韦伯提醒一句。 “好眼力,要不要试试我用童男练成的降咒?对美丽的女士绝对是一种享受。”那个声音丝毫没有因为被拆穿把戏而感到愤怒,他几乎不受言辞的影响。 “如果认为你的降咒合理,不妨一试,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失败的后果?”兰希娇笑着回了一句,她不是在毫无根据的胡说,通常使用这种法术的人,一旦失败,所施展出的降咒将由施术者完全承担。 笛声又再传出,对方用沉默回答了兰希的话,他确实不敢冒被降咒反噬的危险,儿童们的眼睛集中到了韦伯身上。 黝黑的飞爪突然送出,抓在一根粗大的树枝,韦伯一翻腕,飞索倒盘回手臂,身体随着飞爪的拉力荡过去,这是他逃生保命的方法,同时也能瞬间前进。 三十多个孩童同时仰高头看着这个飞天的目标,判断着他的落脚点。笛声突然提高了八度,尖锐得有如哨声,韦伯额头的青筋突突的搏动着,眉头紧皱在一起,他在奋力和音波抗衡。 青绿色的树叶纷纷落下,它们脆弱的叶柄承受不住声音突变时产生的震动。 “你的勇气让我钦佩,不过很可惜,落日的余辉将与你无缘。” “游戏结束了,索命魔音。”韦伯低头挤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一群白点刺破空气,在草地上留下几十个窟窿,它们不是漫无目的,每一个白点都穿过一个儿童的头颅。 孩子们继续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鲜血顺着伤口落到草上。草叶变成了黑色,不是酸液的缘故,而是他们身体里的血液已经红到发紫、发黑。片刻,三十多具瘦弱的身体同时倒下去,倒在他们工作的那五口大锅旁。 旁边一棵大树的树杆似乎动了动,一只手从树皮的影子中伸了出来,这个人一直躲藏在这里,只是隐蔽得很好,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反手一抖,一件遮在身前的褐色宽大外袍随风飞起,迎面向韦伯罩去。 这个人的相貌确实很年轻,坚毅的面孔,剑眉入鬓,一双坚定的大眼更显英伟,只是剑眉的眉梢已经斑白,眼角也隐约现出三道鱼尾纹,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看上去虽然是个年轻人,其实早已踏入不惑之年。 索命魔音的传说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这个人可能不是魔音本人。想不到传闻的主角竟然这么年轻,如果他不是魔音的儿孙子弟,就是用神秘的方法一直保持着这副容貌。 魔音忍不住向那些儿童看了一眼,就这么稍微迟疑的瞬间,韦伯手一挥,宽敞的外袍破成两截。那把小刀虽然不是魔法武器,但锋利的刀刃足以将布袍破为两截,韦伯稳稳立在树枝上,身体随着树枝上下起伏。 “你们跟来的帮手可真不少,三十八发空气箭同时命中,能玩出这一手的人并不多。”魔音将笛子重新按到嘴边,他被韦伯骚扰了一下。无法再继续吹奏。 巴克利从洞口走出来,他确实不敢再让兰希离开自己的视野,“只是偶尔手痒,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枝破魔夺命箭能不能在你额头留下最深的伤痕。”他抽出一枝通体白色的长箭,搭在弦上缓缓拉紧,刚才那一片白点就是他的杰作。 一阵凉风从洞里刮出,将巴克利的满头白色的长发拂起,露出两只向上突出的尖耳。 “这事越来越好玩了,连半精灵都掺合进来。能对孩童下这么狠手的精灵我承认是第一次见到,是卓尔和人类的杂种?”魔音双手按在笛孔上,眼睛直盯巴克利,对韦伯看也没看上一眼。 韦伯和巴克利以二夹一,还有一个在旁边掠阵的兰希,奥帕在她旁边休息,急促的喘气声已趋于平稳。 “你妈出来卖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她了,不过很可惜你不是我的种。”巴克利骂人竟然不带一个脏字,手指一松,夺命箭消失在空气中。 笛音吹起,婉转的声音如同波浪一样在在旷野上回荡。魔音的身体变得恍惚起来,好像一层水波笼罩在他的四周,而他就是那水中绝无仅有的倒影——音波护罩——魔音全身上下都被保护起来。 护罩右下方突然激烈波动,好像有东西正在努力往里面钻进去,韦伯和身扑下,左手重拳朝魔音头顶击落。 魔音尾指一翘,连续吹出一低一高两个音节,那层护罩好像有了生命,低音时往内凹落,卸去一点夺命箭的力量,高音起时向前凸出,和箭头硬碰一下。 韦伯的拳头砸在护罩上方,只下陷了两尺,距离魔音头顶还有三尺,他却感觉再也不能下突一时,整条手臂牢牢嵌入护罩,不能动弹半分。他就这么悬在半空,任凭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笛声在继续,魔音额头已见汗,他不停在用音波建立起一层层的防御,夺命箭在护罩中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能量被逐渐耗尽。 箭头在距离腰间一尺的地方终于停止前进,再厉害的箭也有力尽的时候。魔音露出得意地笑容,夺命箭的使用受到射手体质的限制,将它射出需要极高的专注力,那个半精灵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凝聚起高度的注意力。他这才抬头向上面不上不下的韦伯笑笑,“武僧先生,现在是轮到我玩……” 这话还没有说完,他只感觉腰间一阵冰凉,那支已经停止前进的夺命箭突然捅入了腰眼,直没至羽。一个全身裹着绿色外袍的十来岁少年,握着箭杆的末端,面带着微笑凭空出现在身边。 音魔刚想张口,一股血液从他嘴里喷出,那个少年来回转动着箭支,动作很自然也很到位,就像吃饭时拿刀叉一样没有丝毫阻滞,每一次搅动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伤害肝、脾、肾等内脏。 魔音还想用颤抖的手将笛子送到口边,少年另一只手反手一插,四根手指插入魔音的喉管,他笑着说道,“我就是阿尔丰斯,头颅最值钱的人。如果你有幸见到死神,记得代我向他问好。” 阿尔丰斯拔出手指,鲜水从四个洞中急喷出来,无论谁的咽喉开了四个洞,他连空气都无法吸入,当然也不可能再吹出任何优美动听的笛声。 失去声音的魔音,就像失去动力源的扫荡,不再具有任何威胁。 阿尔丰斯已经学会了不再大意,反手抽出夺命箭,最后一层薄薄的音波护罩也随之消失。 魔音瞪大了眼指着阿尔丰斯,他想搞清楚一件事,阿尔丰斯究竟是从哪钻出来的?这么卑鄙无耻的偷袭行径竟然出现在一个十字军副军团长、教庭骑士的身上,他绝对死得不明不白。 韦伯借着下落的势子短刀挥出,刀锋在魔音脖子上平平划过,皮肤上渗出一道血线,一颗狰狞恐怖的脑袋滚落,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老板,你太慢了。”韦伯还刀回鞘,暗夜的刺客得经过几乎所有的器械训练,他可以熟练使用每一种武器。 这是阿尔丰斯事先决定的计划,奥帕穿上阿尔丰斯的灰色外袍,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笛声不可能传出两里之外,所以魔音一定得在前面用笛声引路。第一次攻击本来是由奥帕和韦伯发动,阿尔丰斯一直隐藏在洞里,在魔音的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出奇不意发动遁术,进行近身攻击。这些天阿尔丰斯一直在练习遁术,最远可以移动到一百二十码远的地方,音魔所处的位置恰好就在这个距离之内。 没有想到的是音魔竟然拐带了这么多孩童作为帮手,奥帕始终没有进行魔法攻击的时间,更没有想到巴克利会跟着兰希过来,双方各增加了一个变数。 阿尔丰斯选择了最佳的时间进行突袭,一个人在最得意最骄傲的时候通常就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一击得手,而兰希由始至终是站在安全的距离外进行诱敌工作。 无数的白色尸蛆从尸体的颈口爬出,四散逃逸。不知道魔音生前使用了多少降咒,死亡之后这些诅咒开始对施咒者进行反噬,尸体迅速干瘪下去,转眼就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兰希神情肃穆的看着阿尔丰斯:“幸好你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时间,要是让他在死前念出复仇降咒,恐怕以后你会很麻烦。” 阿尔丰斯点点头,轻轻说道:“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他能开口,也没办法说完足够清晰的言辞。” 他看过的那本魔法书中也记载着降咒术,同属魔法降咒,也可以用魔法进行消除,只是要进行脱咒之约,而且魔法也不能彻底根除诅咒,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规避和救赎。 复仇降咒的实现是靠一种的神秘力量,它不属于魔法系统,更和武技扯不上关系,而是用人死之前遭遇的不平而用怨念所说出的誓言,就算是没有学习过任何魔法、也不具备强壮身体的普通人在被杀害之前也能说出来,只是这类诅咒灵验的机率很少。 将满地的尸体和大锅全部深埋清理之后,韦伯扶起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士兵,六人一起返回码头。 魔音的笛子被奥帕拿走,作为一种纪念,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战斗的时候谁有空去关心这些无聊的问题? 教廷通过世俗的力量先下手为强,可阿尔丰斯对此却无能为力。反击,他向谁反击?赶到瓦迪肯将教皇和他手下一大扎的教廷高层干掉?还是拼命宣布自己本领低微,不可能接受挑战?他和那些可以随意躲藏的大魔导师不同,坐在军团长的位置上,连离开的可能都没有,只能咬着牙齿被动防守。 碎壳的猜测,魔音动手唯一算得上合理的理由就是他可能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低阶神,杀死阿尔丰斯只是想向主神证明自己的力量,以求获得封神的资格,或者,他仅仅是需要和强者的战斗中获得胜利的经验,再去挑战存在世界上的某一个低级神祗,以获取对方的神格和神职。无论魔音出于哪一种目的,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向阿尔丰斯挑战。 在这一招上,教廷做得阴狠至极,那一万灾币的悬赏其实一点物质上的意义都没有,拥有大量财富的人不会为了这点钱而眼红,而真正有本事的人也不会在乎这区区十万金币。悬赏只是一个价值信号,只是想表明阿尔丰斯和大魔导师具有持平的能力和地位。教廷高层当然知道很多人极度渴望成为神,就像碎壳说的那样,如果这些人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就必须通过不断的挑战证实自身价格,阿尔丰斯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标靶,找到一个十字军将领比挖出一个隐居的大魔导师更简单。 除非阿尔丰斯真地想放弃手下的部队和这次东征所背负的使命,不然他逃不掉接踵而来的挑战。 不过碎壳倒还希望阿尔丰斯将这些上门的挑战者一一干掉,难得有这么好的对象专门送上来练手,就这么放过真是太可惜了。有弊终会有利,这就是世事变幻无常的结果。 阿尔丰斯头大如斗,好端端的人一心去搞什么封神,就算成为神又怎么样?往下担心会被其他想成神的人杀死,往上又要极力避免被地位更高的神祗看上,以免神力被吸取,而且还要准备随时干掉和自己同阶的神,以获得足以跃升的力量。 成神后的烦恼和人世间的争名夺利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些一心想成神的人脑袋都有毛病,就像扑向火堆上的飞蛾一样愚蠢,在自己的头上安安稳稳的坐上头把交椅,绝对比争一些终极的虚名更为实在和轻松。 在阿尔丰斯的理解中,进入神识的领域和成神并不是同一概念,成神之后只是生活方式上的改变,其社会构成和习俗并没有太大的偏差。神追求的是更强大的终极性力量,而神识是各种生命形态的升华,然后汇集到一起,被有能力达到这种领悟层次的人消化吸收,进入神识境界的生命追求的则是一种对自身精神反复不息的提纯。 如果神本身就是最高等的物质形态的话,那么神识就是最高精神形态,可有些神,甚至高阶神本身,物质上的强横和精神上的意识并不平衡,他们显然都是由人类中通过封神、靠武力和谋略一步步攀上去的,人类的积习也被他们带入了神祗社会中,难道神的世界就是人类世界的影子? 不,这不合乎常识,应该反过来说,是有神之后才有了人类,所以人类世界才是神的世界一个缩影。如果每一个晶壁就代表一个不同的世界,恐怕神祗们只是将这些晶壁当成试验品,试验着每一种模式的利弊,当晶壁上的生命系统被发现弊大于利时,他们就将试验品全部毁灭,然后再重新创造一个更好的模式,就像种田一样,结不出粮食或者收成不好的品种就得被全部清理掉,换上另一批更有价值的作物。 而无论低阶神、中阶神还是高阶神,都是被用来管理作物的农夫而已……阿尔丰斯被自己的想法吓呆了,可偏偏又很想继续假设下去。这种设想还不是很全面,亲身管理作物的应该只是低阶神,他们才是神祗中真正的农夫,中阶神是管理农夫的领主,而高阶神则是管理各个小领主的大领主,神的阶层就想人类社会像金字塔一样层层顶了上去,顶端是高高在上的神上神——他们的身份就相当于神祗中皇帝。 可就算是神上神,他们又有什么没有突破的目标?那个将自己的意识封闭在舍利里的神秘武僧,他所追寻的又是什么? 阿尔丰斯被这些一连串的疑问涨得脑袋直发晕,他不停的摇着头。或者,现在还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就像一只蚂蚁试图推测人类思维一样愚蠢。 两天后,四百艘多明哥商会的船只也加入这个庞大的船队之中,有两百多艘属于大型补给船,船上满载着维持十万人一个多月的口粮,这批粮食是登陆之后的第一批补给。其余有百多艘商船,里面运载着大量的日用物资,这是准备卖给士兵的,同时这些商船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士兵抢来的贵重物品用日用品换回来,再转送到各处抛售。 怪不得多明哥商会拥有源源不绝的奢侈品供应,各地的战争背后都有着他们的身影,他们才是真正靠战争发家致富的职业商家。 船队穿过撒丁岛和科西嘉岛之间的狭长海峡,一路南下。 奥帕远远看着这支打着多明哥商会旗帜的船队,面带贪婪之色:“我们抢的那两批货物,恐怕他们只需要半个月时间就补充回来,妈的,要是我也有一支船队,保证在回航的路上等着他们,这样才抢得痛快过瘾。” “看到他们的护航舰队了吗?五六十艘大型战舰,就算停在海面不动,全部撞沉都要撞上两三个魔法时。”兰希指着对面一大片船说道,“他们装备的巨型透石机足以在四百码之外砸穿敌船外壳。” 阿尔丰斯不禁有点好笑,要是现在不打仗,奥帕和兰希可能真的拿扫荡去做抢劫专用船了,扫荡说不定还真的会同意,毕竟海洋才是它的乐园,不管怎么玩都是它地天下。 “副团长,卡尔的船有普通信号过来。”桅杆上负责了望的士兵大声喊了起来,旁边的旗语兵在看着对船的信号,他们将信号分成三个级别,普通级、警戒级和危险级。 “他有什么鸟事?”阿尔丰斯正和布兰克、韦伯一起聊天,仰头问了一句。 “该死的……小偷!我的……白兰地……不见了!哈哈哈哈。”桅杆上的旗语兵刚翻译完后就捧腹狂笑起来。强盗遇上小偷,而且还在海上,倒还真是稀奇古怪。 “告诉卡尔,让他和他的白兰地一起到梦里幽会吧。”阿尔斯忍着笑,让旗语手回了信息过去,这是故意用旗语交流,海上的三个月是让他们锻炼出默契的最后时间。 “啊!要是我知道是谁干的,就将他钉到桅杆上晒成肉干!啊!”海风中传来卡尔的咆哮,怒火冲天的他没通过旗语直接就喊了出来,海面上飘荡着阵阵撕心裂肺的悲惨吼声。 海上的航程很无聊,需要时不时的找一些乐子来提高士兵们的士气,但可以保证的是这个小偷绝不是阿尔丰斯安排的。 “十天后,就得到西利安王国补给,那可是玛菲亚佣兵团的老巢,说不定会停上几天,在那里和教廷的船队汇合。”布兰克指着航海图说着。“除了这两个补给站,我们还得再补给三次才能到达目的地,克里特岛一次,罗德岛一次,最后一站是塞浦路斯,然后在阿克镇附近海域登陆,在那里,可能会见到红胡子雇佣的精灵部队。” “格兰帝国拥有强兽人部队,神圣奥马拥有精灵射手,为什么我们的军队里看不到异族战士?”阿尔丰斯有点想不通奥古斯都既然要制造浩大的声势,为什么不像其他两路部队那样进行全面征召。 “教廷那些人不喜欢看到这些异教徒掺合进来。他们这次下足了工本,派出四千人的部队,其中有一半是由教士组成的唱诗班。”布兰克收起海图,一脸正色的说着。 “唱诗班?这名字还真贴切,除了吟唱和搞大女人的肚皮之外他们还能干些什么?”韦伯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根据情报,斯兰姆世界的军队也拥有几支严重缺乏装备的海军,不过只在罗德岛以东海面游戈,历次海战中他们总是落败。这次护航的有六百艘大型战舰,足以让斯兰姆的海军退避三舍。 因为炎热的天气,淡水不能像其它季节一样可以长时间贮存,每隔十天就得进行一次补给更换,最长的一次航行是从西利安到克里特岛的旅途,经过一个月之后才能得到淡水供应。 西利安是教廷支配下的一个王国,这是一个富饶的岛国,盛产柑橘、柠檬和油橄榄。历史上曾被多个国家和民族占领,最著名的就是古奥马帝国,其次就是斯林姆教徒。从一千八百年前开始,几乎强横一时的民族都轮番来到这个岛屿进行驱赶、占领和屠杀,但所有的占领者都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他们像一群群豪放的酒客,在肆意吃喝后扬长而去,只留下遍地的狼藉。 而在一代代人的血汗和尸体上,这个国家不单消化了侵略而带来的文化差异,还很好的将各种外来文化揉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本土文化氛围。 这里的人传统的核心便是家庭观念,年轻人远走他乡,并不疏离家庭。他们认为,家庭成员应该亲密无间,哪怕不住在一起,单枪匹马行事的风格在西利安人看来是奇怪而不可思议的,这种观点和绝大部分西方大陆国家的家庭观念大相径庭。在西方国家,单骑行千里的骑士才会被认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依赖家庭只会产生孬种和渣滓。 西利安岛国,迷人的自然风景与人文风景非常的和谐的融合为一体, 船队停留的地方是位于岛上最东边的港口城市墨西拿,而非王国的首都巴勒莫。 布兰克指着西南方向,向阿尔丰斯说道:“往那个方向航行十来天,就到塔隆沙漠边上的伦特尔港了,想不想回去兜个圈?看得出,你很多时候对这边的生活都不太习惯。” 阿尔丰斯心中一动,不过很快就压下了回沙漠一趟的打算,身为一个将领,就必须有遵守军队纪律的自觉,他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可以随意而行的拾荒者了。“刚适应下来就得离开,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他只能这样笑着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