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疑云迭起
“啊!不要!”一声尖叫惊起飞鸟无数,半空中飞来一只手,准确地捂住司徒绝玉的唇,“大清早的,不要扰人清梦!”
“蛇!好多的蛇!”司徒绝玉无意识挣扎着,扒开施虐的手。
“哪来的蛇!你就不能让人安生点吗?”皇甫落风嘟囔,索性双手捂住司徒绝玉的嘴唇,触手之下,是滑如凝脂肌肤,柔软温暖的唇瓣,手不由得摩挲了几下。
“真的……有蛇……呜……呜……”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预期中的蛇没有踪影,反而,那挂在她身上的人正在轻薄她的薄唇。司徒绝玉怔愣了半晌,脸红了一片,继而爆发出一声大吼,“皇甫落风,你给我滚开!”
“干什么?昨天我守夜耶!”皇甫落风忍无可忍,比嗓门,他会输吗?
“你给我自己看!”守夜就可以嚣张吗?色狼一个还要找借口!
有什么好看,不就是睡觉?恩?她的脸怎么嫣红一片,连耳朵也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好可爱……呸呸呸,错觉,一定的错觉,还不是一样凶恶,瞪他?他做了什么?皇甫落风不耐的回想,刚刚,她尖叫,他消灭噪音,所以,捂了她的嘴,等等,好像、似乎,他还不小心的摸了几把。不是吧?这双手,真是……
“行了,要吵滚出去吵,我要睡觉。”降轩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一大早就急飞狗跳的,真是麻烦,不客气地一脚把瞪着自己双手的皇甫落风踹了出去,马车里躺了三个人拥挤不堪,实在是有碍她的睡眠质量。
“喂,我也要睡觉!”这丫头真没良心。
皇甫落风待要往马车上爬,忽然发现这林中的响动有些异常,惊鸟纷飞,“有人!”
废话,要不然打发你出去干嘛?降轩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司徒绝玉也跟着下了马车,小心戒备着。地上,一圈圈,灰烬一般的痕迹,昨夜,真的只是梦一场吗?为何会如此的清晰?若有,皇甫落风为何又要否认?
司徒绝玉发觉自己迷惑了,昨夜的记忆繁紊凌乱,她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与皇甫落风吵闹中吃了饭,然后,她上马车睡觉了吗?
“敢问,可是鬼医前辈?”是个青年人,斯文白净的脸,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不是还有阵法的吗?为何,这个人就这样直直的走了进来,没有碰到一丝阻碍?还是说,真的是她记错了吗?那些蛇不过是噩梦一场?司徒绝玉困惑,只看到面前的人嘴唇张张合合,至于说了什么则完全没有留痕。
“鬼医,找你的?”皇甫落风恶意的看着车厢,看吧,想独占,想独睡,嘿嘿,就不会有好事。
车厢内发出低低的一声“哦?”再没有声响。
“可否请前辈赐见?”那年轻人仍是低眉顺目的模样。
“没人告诉你见别人之前要报上自己姓名的吗?”那声音带了点恼意,却又像是咕咕哝哝,含在嘴里。
“在下飞扬山庄秦敛,有要事相求,可否请前辈赐见?”仍旧是好脾气的开口,耐性十足。
“秦敛啊?”好像是飞扬山庄的二公子,名字取得倒还可以,降轩懒懒的坐起,打开车门,爱困的眯着眼,问,“找我什么事?”
“家父昨夜忽然身中剧毒,凶手隐匿无踪,便请名医无果,可否请前辈前往一探?”清越的声音不急不躁,只眼神焦急不已。
那话说得文绉绉的,大意只有两个字,求医,降轩未及开口,便听到司徒绝玉冷冷一笑,“二公子这是想与魅宫抢人了?”
秦敛脸色一白,“你是魅宫的人?前辈应承了?”
“到底何人告诉你鬼医在此?”他们在林中,若无人指引,怎么可能准确无误的确定,鬼医就在这里?
“这……”秦敛皱眉,支支吾吾了几句,道,“在下也是听人议论。”
“哦?看来,人尽皆知了呀。”降轩似笑非笑的截过话头,睨了那秦敛一眼。昨夜呀,这时间有点巧呢,真以为她会救吗?似乎忘记了,见死不救可是她的专长。
不过,倒是提醒了她呢,差点就忘了那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想起这任务,不可避免的就想起她那无良的哥哥,现在,想必很是逍遥吧。
“你去慕容山庄找一个叫轩辕弃的人,”降轩丢给秦敛一枚药丸,“顺便帮我带句话去,若是敢丢我的脸,以后就别想进家门了。”哥哥,我定会好好报答你的,等着,好好享受吧。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晚辈这就去!”秦敛千恩万谢的走了。
降轩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敛远去的背影,这个人给她一种假假的感觉,他的眼,看不清底渊,不是该激动的人。
“你知道他在慕容山庄?”奇了,这丫头怎么知道的?他可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降轩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来,勾了勾手指,“想知道?”
皇甫落风的脑袋凑了过来。
“你是不是该想想后果,据我所知,现下,就我跟你在一起,而已。”降轩咚的一声,栽进马车,躺平。
“你连我都算计?”惨了,惹到了那只吃人不吐骨的狐狸,他是不是该先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这臭丫头,不就是扰了她的睡眠,有必要这么整他吗?皇甫落风哀号。
木则楼。
马车停在黎城最大的酒楼面前,司徒绝玉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西斜,可以看得出来,木则楼的生意,实在是太好。
早有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司徒绝玉小心的避开人群,径自走到掌柜的面前。
“雅兰小筑。”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脸色变了变,谨慎的打量了三个人几眼,挑了帘,引他们到了后院。
“不知几位贵客是?”
“我要见镜花宫主。”司徒绝玉递给那掌柜的一方令牌,临行前,主上交待,须与镜花宫主一同返回京城,他另有要务交待。
“不知使者驾临,多有怠慢,”掌柜弓腰行了礼,“只是,宫主昨日便启程去了京城,这……”
“去了京城?”司徒绝玉沉吟,“无妨,我本是来通知他去京城的,你速飞鸽传书一份,告诉他主上在京城,有要务交待。”
“是,使者可要在雅兰小筑用餐?属下即刻让人准备。”
“等等,二楼还有雅座吗?”开口的是降轩。
“鬼医?”雅兰小筑是专用来接待魅宫使者的雅间,环境清幽,鬼医难道是要在拥挤的外间用餐?
“我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下了山,怎可以错过观察人生百态的机会?
“是,那便在二楼雅座吧。”既然镜花宫主不在,去雅兰小筑确实没有多大意义,其他事情还是等吃晚饭再与那掌柜商量吧。
在二楼落了座,点好菜,楼下忽然一阵骚动。
世人皆爱美,美人登场,一瞬间便吸引了众多的眼球,莲布轻移,那悠然的步伐,一步一步,则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等待,期盼,即使那是个冰雕的美人。
可惜,降轩这桌却是完全相反,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时刻,转瞬冷凝。那人已经上了楼,方向正是降轩这一桌。
“阴魂不散。”皇甫落风撇撇唇,冷哼。
司徒绝玉眨眨眼,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脸色蓦地煞白,这个人即使只是看着也会让人从心底发寒。
原来不是梦,自欺欺人向来是最无用处的处事之法,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冷汗冒出额际,手忽然被一片温暖覆住,柔软的掌心包裹着她冰凉的手,阵阵暖意传来。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皇甫落风,他神色坚定,恍惚中让她以为他便是那个她可以依靠的人。也许,她错看了他,至少,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伸出了自己的手,给了她坚强的勇气。
那人停了下来,在降轩的面前。
降轩对着满身戒备的两个人摇了摇头,不甚在意的抿口酒。
一块雕着鸳鸯戏水的玉盒枕在那人摊开的掌心,莹白修长的食指挑开盒盖,竟是一对龙凤玉珏。
“送给你的,轩辕姑娘。”那男人拿起其中一块,将剩下的一块送到了降轩的面前,那意义,不言而喻。
降轩杯中的酒洒去大半,只因为,他唤她,轩辕姑娘。那声音极轻,轻得只容她一个人听见。明明是冰冷至极的人,呼出的气息却是灼热的,喷洒在她的耳侧,心跳漏了一拍。
轩辕,她的姓,不为人知的姓,即使那秦敛将他的臆测传递出去,他亦不该知道她是个女子。她自十二岁起就未在人前露过真面目,只除了无意间闯入的皇甫落风,为何,他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事?
“冥夜,记住了,我的名,你我,还会再相见的。”像是极满意她的反应,他的唇角上扬,绽开一抹得意的笑痕,衬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美艳绝伦。
身下是柔软的床絮,降轩发现,自己竟然睡不着。
平生第一次失眠,居然是为了一个捉摸不清的男人,降轩躺在床上,第一次发现,男人是一种难以捉摸的生物。
第一次见面,那个男人,想要的,是取她的性命。
第二次见面,那个男人,许了她的一生,眸光阴寒,看不出一丝爱恋的痕迹。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声轻响,降轩抬眸,黑暗中看不清脸孔,只看到熟悉的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她不由轻笑,拥被做起,“三更半夜不睡觉,学做贼吗?”
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僵,讪讪笑道,“呃,这么晚了还没睡?”
“不是还有人也没有睡吗?”降轩瞄了一眼皇甫落风手中的信笺,了然的挑眉,“你也该是时候回京城复命了?”
“我……”皇甫落风倒是没料到这么快便被看穿了,一时发窘,讷讷无言。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我,相信你特地来保护我的?”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刚下山,他就在山下,然后一路跟随?
“呵呵,没办法,被穆怜卿算计了一把,只能来做苦力了,”皇甫落风苦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惨,老是被那个女人呼来喝去的,偏偏皇兄对她言听计从,我是有苦难申哪。”
“穆怜卿?”降轩稍感兴趣的思索,穆姓,很是熟悉呀。
据说,穆家的家教甚严,礼仪进退,贤良淑德,堪称大家闺秀。穆家与皇家本是姻亲,历来穆家女子多嫁入宫廷,即使落选的女子亦会嫁入达官显贵之家,而自上代始,穆家的女子地位倍崇,甚至于只跪皇帝与储君。
似乎,前不久,耳闻过她的大名,“哦?你求婚的那位?还没死心?”
“我哪敢对她有心?她自有我皇兄操心着呢!”敢打她的注意,还不晓得会被那个女人算计到哪里去呢?那可是个连婚姻大事也敢拿来玩的女人!
“也是呢,明天就要走,与司徒一起上路?”降轩奸笑,明日司徒绝玉须回京城待命,而她则由镜花宫一干属下护送至魅宫,夜深不便告别,所以才备有书信一封,免得明日耽搁了,误了与佳人一同上路的时间。就说他,平白放着大好时光不去睡觉,偏要去毁尸灭迹,非得要司徒绝玉相信是噩梦一场,却原来,动机不纯,“落风,你栽了。”
“谁栽了还不一定呢。”落风嘴硬,心底隐隐担心,白费了一场心力,结果还是没有瞒过司徒绝玉,不知道她此时是否噩梦连连?
“哦?那我拭目以待。”
远远的有水声传来,似乎就在附近,乔舒凡的身形顿了顿,目光瞥向魅宫中唯一一处温泉水,禁地圣泉。
他本不该早早回魅宫,江湖历练之期远未结束,依镜花宫的规矩,历任少主须历练十年方可承位。但,魅离一心要将他驱离出穆怜卿的视线,编排了这么个守护鬼医的任务于他,他只能先行离开。
圣泉处并未派人把守,一来,魅宫宫归甚严,宫中之人不敢以身试法,二来,圣泉的周围布下了九曲玲珑阵法,寻常人也不见得能走得进去。
当然,说圣泉是禁地其实也不尽然,至少乔舒凡是可以进入的。
循着水声走进去,乔舒凡忽地顿住步伐。
有人!
是个年轻的女子,赤着足,坐在池边,那水声便是双足戏水而发出的声响,许是没料到会有人进来,那女孩诧异的偏过头。
乔舒凡原本以为,在看过穆怜卿那样的绝世容姿之后,看百花亦是失色,却不想面前的女孩比之穆怜卿竟毫不逊色,绝艳中带着清纯,眉宇间自有一股灵动。长及腰身的发丝披散在身后,她手执白玉梳,懒懒的摆弄着乌黑墨发,一双玉足浸泡在热水中,染上了绯色,脸颊亦被池中温热的水汽添上嫣色,那双乌亮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
乔舒凡收回目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不禁想,若是他早到片刻,是否会陷入更加尴尬的局面。
可是,这女孩,是个生面孔,他不敢说魅宫中的所有女子他都有记忆,但,至少能够进入圣泉的女子他是清楚的,这女子,并不在之列。
“你是谁?”这一问,神色不自觉地冷凝。
岂知那女子只是嘻嘻一笑,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又是谁?”
“镜花宫,乔。”
“鬼医降轩。”这男人,寡言、沉稳、坚毅,是个如她爹爹一般的男人呢,降轩第一眼便决定,喜欢这个男人。眼珠一转,她敛了笑容,正色道:“爹爹说,若是有人看到我的真面目要娶我呢。”
鬼医降轩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这消息已经足够乔舒凡震惊了,没想到,她的下句话将他的冷面冷心炸得粉碎。
“而且,你看到了我的肌肤呢,”降轩从池中抬起青葱玉足,狡黠的笑,“我娘说,女子的脚踝只能让她的丈夫看呢,你要负责哦。”
“负……责……”乔舒凡的脸可疑的红了,视线游移,不敢看向那笑得有几分邪气的女子。
这女子,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就因为他无意中的闯入要赔上自己的一生吗?
然而,他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的确看到了她的肌肤,以世俗的眼光而言,他的确毁了一名女子的清誉,尽管,若不是她擅闯禁地……
“你可知这是禁地?”
“咦?这里是禁地吗?没人告诉我呀。”降轩无辜的瞪大眼,“这么好的温泉,禁地,太可惜了。”说罢,还惋惜的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禁地,自然不止是温泉水,乔舒凡的心,忽然动了一下,瞳孔些微的收缩了下,鬼医,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吧?
“我下次绕道走,说话算数,这次就算了吧?”降轩举手告饶,也不管乔舒凡有没有答应,径自取了面具来戴上,不过,这次没有把那簇丑陋的胡须粘上,毕竟,有碍观瞻不是?
乔舒凡神思一凝,擅闯圣泉的事倒也不是他能处置得了的,遂没有答话。抬眸,那一副花容月貌顷刻变成了一张平淡无奇的男人面孔。
“乔,我很喜欢你呢。”仿佛若有若无的叹息,降轩的声音忽而悠远,她赤着足踏上冰凉的地面,莹白与青黛,在屋外漏进的光线下,衬得愈发的鲜明。
乔舒凡蓦然想起穆怜卿,那个懒散随意的女子,夏天总是赤着一双莲足,毫不在意的暴露在空气中。神思恍惚间,他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乔,你的功夫很高呢。”
砰,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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