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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凤凰

青烟撩雾,薄晨微凉打湿了落叶,空看那枝头自孤单。灰鹭微微抬眼,转眼已是一年,她已无碍,而自己这一年又做了些什么?

呵,忘记了。心里惦念着她,眼中只有她,便忘却了所有杀伐的血腥和道义,只因得无殇说,我要看你欲爱难爱,相见却不能相认的生不如死。

寒露为霜落在早就灰败的长衫上,空自转出了无力。弦音微微抬头,那曼妙的红影已飞掠而来。

“你来了很久了?”结香顿住身形,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灰鹭,不是说卯时么,现在才寅时啊。灰鹭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她背上的剑——风啼。眉宇愕然,指着风啼,张张嘴却是只字都发不出。

结香恍然想到,这人是哑巴,尴尬的牵了牵嘴角。

“这剑是故人的,我本不用剑,但安全起见还是带上……好了,走吧。”灰鹭望着那横飞而起的身影,飞红飒沓,在这欲明未明的天际下若凶戾妖卓的鬼,可是落在心间却是那只翩翩起舞的凰。

初秋的太阳依旧暴烈的挂在天上耀武扬威,结香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热,但是必须在初五之前赶到,否则苍恒月和常依呈极有可能会离开九冥城继续奔逃。就在她皱眉间,一阵凉风缓缓的飘来。

心间一阵舒爽,转过头却看见灰鹭折扇晃得轻盈,灰色的眸子迎了光有丝丝的亮,平添了几分生气,迎了面目外的脸。灰鹭转身微微伸手递上折扇,结香一愣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径自向前走去。

长风徐徐,那伸出的折扇兀自静立在那里,在这烈日下白成了清晨的寒霜。

纵相伴,不相识。

结香,你当初是否就是怀着这样的悲伤陪在我身侧。

舍去了姓名容貌,我们便是隔墙的花朵,永生不识彼此?

为什么我们爱的这么刻骨,这么痛苦,却还能有这般见面不相识的悲凉?

是我们爱的不够深吗?

钻心的痛自丹田铺天盖地而来,使得他不得不强压下涌上心头的悲凉,快步跟上面前的影。

熙攘的街市,人头攒动。结香转进饭馆要买干粮,忽然一群人嘻嘻哈哈爆笑出声。结香探出头,只见一大群人在马路中央围成一个圈,在看着什么,手上还指指点点。

皱了眉,不知怎的竟鬼迷心窍的走了上去,刚走两步,一直冰凉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她心间一个激灵慌忙回头,就看到那张隐在面具下的脸微微的摇了摇。很明显是在说不要多管闲事。

结香却迅速抽回了手,好冷。这个人举止怪异,还浑身冰凉,简直,简直就是一个死人!师兄说这人世师父一年前突然找到的,武功绝佳,心狠手辣,深得重用。此番看来,不但是死人,还是九幽的鬼。

不由的后退几步,转过头来掩饰慌张的心,却看见人群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就在这瞬间,人群退去,嘈杂退去,她的眼定格在那满头插满稻草,眼神呆滞,浑身肮脏的女疯子身上。

她呆滞的移步,周遭的一切早瞬间恢复。她恍然看那女疯子左扑右拉的嬉笑,嘴中念念有词。

“看到没,那可是常家堡的大小姐啊,怎么疯了。”

“嘻嘻,听说是吓疯的。常家堡散了,他爹盗了某个公子的功,耽搁了那公子大婚,现在时过街老鼠自顾不暇,自然是管不上她了。”

“快看,快看,去拽男人的衣角呢,好不害臊……”

两个碧裙女子捂着嘴偷偷的笑。结香的世界陡然劈下一道惊雷,慌忙拨开那群叽叽喳喳,莺莺燕燕,挤进人群。

常依铃疯疯癫癫的见到男人就抓,男人们推搡着她,嬉笑打闹。忽然一个男人用力了些,常依铃重重跌倒在地,可她不过蹭破的手掌依旧乱抓着,嘴中或痴或笑。

“你们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音哥的药……那是迷药……我就是看不惯结香那个丑女人……她凭什么有音哥喜欢,有御忌那小子喜欢……她不过是家室好……”

她痴笑跌撞的说着,“啪嗒”一枚石子打在她的身上,几个孩子嬉笑着扯着嘴伴着鬼脸跑过。“这一对父女当真是可恶至极啊!”有人握拳!牙齿咯吱作响。

“可是弦音公子好像已经失踪一年了,缱疏阁好像把江湖都翻了个遍也没找的!”

“是成佛了吧?”

“不会吧,之前不是才说他犯了杀戒,成魔了吗……”

“怎么可能……”

闲散的话语句句敲击在结香心头,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不爱,不是嫌她丑。

御忌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爱着她的。

烟花九重,洒下迷雾多少,误导了人几多愁恨。待到寒鸦鸣尽,天日重开,可那爱恋的人又去了哪里?

一把无形的刀深深的刺进了心,她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茫然的睁着眼,感受那蚀骨的痛一波一波的在心间荡漾。忽然她裙角一紧,恍然低头,常依铃那呆滞的眼无限放大在她眼中。

常依铃抓着她的裙角挣扎着要爬起,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她,常依铃抬头看到她的脸,却陡然诈尸般跳开,一手捂着眼,一手指着她大声尖叫。

“鬼,你是鬼!”众人纷纷侧目,看清结香如婉似花的脸,登时笑作一团去拉扯常依铃。

“喂,你是不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比你漂亮,就说人家是鬼啊?”常依铃却挣扎着,呆滞的眼陡然变得凶狠无比,直直的瞪着结香。

“他为什么那么爱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明明没我漂……”话未说完,人们已经嬉笑着将她拖远。

刚刚还喧闹的街市只剩清风游走,地面狼籍,空留满地惆怅。谁说的,寂寞不是因为没有享受过繁华,而是繁华过后的遗世孤独。结香的心一阵一阵,空落落的,灌满了风牵带出那盛世的遗迹。

大火灼灼,隐然成伤。牵带着巨大的痛楚和眩晕让她几欲跌坐在地,兀自定住身子,那满眼的凄楚却让艳阳失尽了颜色。

若我当初肯多等半日,当初多那几分自信,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果?

若我坚定不移的相信你,依托你,多一份宽容,是不是,是不是便不会天涯相隔,遥不可望……

结香立在褪去人潮的街上,茫然若失,整个世界只有那飒沓的白衣哭泣着哀婉的乐曲。

弦音,弦音。

我不该自私,不该任性,不该认为这世间最伤的是我。

不该不信你。

弦音,我错了,我想抱着你再不分开。

可是,你在哪里……

寒燕凄蝉,相思苦楚盈满心间在烈阳下灼烈一片,可明明艳阳正烈,却为何突兀的感到一阵阵寒凉,带着舒爽的气息驱走心头的烦闷。结香恍然回头,那双灰色的眼却带着凤舞的华光翩然入她的眼。

“弦音!”她下意识的叫出声,抱着自己的那团冰却陡然一顿。在这一顿间结香霍然清醒,瞬时退后好几步,才醒悟刚才寒凉是因为灰鹭竟抱着自己,不由得面颊绯红。

“刚才想到一位故人……”她眼神四顾,强作镇定答的冷淡,一条锦帕却猝不及防的蹭上了她的脸。

点点泪痕沾湿锦帕,结香愕然抬头,灰鹭微带愁伤的眼便落入她的眼。他微微张嘴,支吾着一个字却也说不清。流烟一瞬,她仿佛听到那无措的话语。

“……你怎么哭了?”池边柳下他愕然相望,你怎么哭了?花灯会上他张扬眉眼,你怎么可以哭?

弦音,弦音?

往事遣倦而来使得她惶惶如在梦境。

“姑娘,你的干粮。”突兀的声音断了她不定的心神,她恍然回头看着小二笑嘻嘻的脸,顿时醒神。点点头接过,再不看灰鹭一眼,大步而去。

灰鹭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陡然弯下了腰。“啊!”小二惊呼,吓得一蹦三尺高躲进了店里,偷偷的看着那带着面具的怪人,嘴角不断的涌出血水!

灰袖倏然,灰鹭闭着眼擦去唇角的血。这心终是看不得她难过,看不得她有片刻的不如意。可是当真是罪孽么,你明明已经唤出了我的名字却因这外在而逃避。

原来,我们都是如此愚钝,过于相信眼前却忽略了心的感受。

长虹如影,陈道烟硝,两人一路无言。结香有时会望着灰鹭的背影出身,却在他回头的瞬间换上冷漠的脸。灰鹭有时回头看着那冰冷的脸心间总是钝痛,似一种莫大的亏欠,却不能多想,一旦多想动情,七经八脉都会暴走吐血。

他这身子伤了无妨,却决然不能让结香发现自己,否则,无殇会要了结香的命。无殇那样阴晴不定的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唉……灰鹭怅然着回头,九冥城却近在眼前。

烈日当空,投下万丈光芒,可面前的城却阴暗低沉的晃人心神。

“九冥城善于盗墓,城内机关销器定然不少,小心了。”结香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的城,始终不愿回头。只因得那心啊,那样慌,在那一抱之后仿若飞离了身体,有莫名的熟悉使她想要接近,却又惶恐的拒绝着不敢回头,特别不敢看那双眼。

那双好像缱倦了一世神伤,孤独绝望的眼。

就在她寻思间,灰鹭已若飞鸟般展了身形闯出那未知的境地。结香微微敛神。不认识这样的人!定了心神也紧随而去。

屋檐阴矮,灰鹭望着这静谧的城下意识去看结香,结香微微别过头却明白他的意思。这城太静了——越是平静的地方越是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结香微微点了头,长袖反转,一层蒙蒙的香便轻轻的散在稀薄的空气中。

“这香叫探,可以捕捉到潜在的危险气息。”说着循着香气大步而去。

空无一人的阴城在他们的步伐之下露出了原始的样貌。马棚,酒肆,酒楼,客店,与一般城镇没有任何区别,若说真要有什么不对的话,就是这座城——没有人。

黑压压的城,井井有条的巷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好似一座盖得堂皇壮观的坟墓,安静的连风都为自己路过的声音太大,羞涩的放轻了脚步。

忽然,前进的步子突兀的顿住了。灰鹭立刻停止脚步,结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子一纵,跃上了房梁,猫着腰疾走。灰鹭不明所以,却知道定有变数纵身跟上。

人声,越往前走,人声就越明显。先是窸窸窣窣,不断扩展成一种烦躁的熙攘。但这城也不知有何玄机,在一丈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可一旦踏入一丈内声音由小渐大,排山倒海若潮水般奔涌而来。

两人不得不放慢速度,只见城的尽头,一大群人围看着什么。这些人个个手握兵器,杀气腾腾,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灰鹭定睛,却不由的止住了步子。是五义,五义各派的服色都杂在一起,他霍然明白。定然是五义讨伐而来,一是为常依呈和苍恒月,二怕想一举灭了九冥城。不由的向前又多走了几步,看的便更仔细了。

苍恒月,常依呈被众人五花大绑的围在中间,沸腾的声音也渐渐的清晰了。

“大胆贼人,还敢狡辩!”为首的玄衫人执剑厉声呵斥着苍恒月,结香认得,那是归贤庄的衣饰。苍恒月早已不复当年的派头,满头发丝杂乱,浑身血水搅和着尘土,淤青的脸上狼狈不堪却依旧死死的瞪着那人。

“都说了不是我!是无殇门!”

“御忌都亲口指认,你还不承认!”

“他只看到我打他娘就逃了,根本不知后面的事!”苍恒月怒吼,心间却是哀叹连连。这一年他隐姓埋名,屈辱受尽躲在九冥城,不晓得这常依呈歪打正着也躲了进来。昔年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两人只想苟且偷生。可这该死的九冥城主却在五义来围剿的时候弃了城,带着全城人一夜之间全无踪影。

九冥城善用机关,他们二人遍寻不到,便被五义逮了个正着。

“哼,当年你不是也说是无殇门么,结果还不是你自己!”

“真的是啊,是无殇门的锦夜……”

“师兄!结香心间一紧。师兄杀的,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还按照自己的计划带出御忌?

苍恒月话未说完,紫衫人抬起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腹部,他吃痛的倒在地上,心里叫苦连连。

当真是歪打正着啊。当时胡口乱驺说是无殇门杀的,结果日后拖出那几具残尸细细查了才知道当真是无殇门的锦夜杀的。奈何此时早已是非难辨,人,总是容易盲目相信……

看着倒地的苍恒月,结香的眉头蹙的更紧了。那枚浅雕荷梗玉也是师父拿着的,那日弦音却捡到了,当时除了自己就只有师兄出现。

隐隐有什么东西带着巨大的暗呼啸着靠近她,她忽然有了一种危机感,恍然抬眼就见众人已将矛头转向了常依呈,心登时紧了几分。

“弦音公子少年才俊,狭义助你,你却害他受伤,害他丧妻,你还是不是人!”

常依呈面色惨白,形神消瘦,突兀的颧骨越发可笑的凸出面颊,显得他越发猥琐。

“生就一副不忠不义的奸人相!”有人吐了口唾沫。狠狠道。众人纷纷效仿,尽数忘却了当年是谁将这猥琐之人奉若神明。

“就是你,就是你当年死逼着让我家公子说不喜欢结香小姐,害的她信以为真!”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结香一怔,常依呈神情憔悴看着面前着了缱疏阁青衣的少年人。

“你,你是?”

“我当时不过缱疏阁一个小童,那日在外听着你数落结香小姐的不是,我家二公子碍着你和老爷的面子才说他只当结香小姐是妹妹。你们却都不知道,结香小姐就在门外……”少年还说了什么,都已若青烟远去,结香一个趔趄,脚下一滑就要掉下去,寒凉的手带舒心的感觉却握住了她的腰。

结香双眼痴茫长烟翠柳兀自,抚出了一身凄凉的汗,四肢无力只是瞧着灰鹭那狰狞的面具喃喃而言。

“我错了,我该问他的,我该信他的……”

原来,她听到了那日的话,信做了真,并且一直刻在心间,所以,所以她认定了自己婚礼不去便是无情于她,便是抛弃吗?

灰鹭的心像卡在了喉间,挣扎着就要跳出胸口,却又被无形的压力向下压着,不上不下胃部就阵阵翻涌而起。

原来不是我们爱的不够深,而是我们都看不到彼此的心。

烟霞血泪纵然我们爱的如此深刻,却始终是被这世俗蒙了心的。不愿去看那相偎的分秒恩爱,却在乎着别人的只字片语。

****的事实如此可笑,伴着动了情的伤痛,从七经八脉争先恐后的奔涌着。

“呜哇……”鲜红的血水在他别过头的瞬间,急不可耐的吐了出来。血腥的气息使得结香迅速清醒,愕然地看着再次抱紧自己的灰鹭,心突兀的电闪雷鸣。灰鹭却迅速地放开手,俯下身,颤抖着身体不断呕吐着。

温度抽离的瞬间结香心下一空,微转了眼就看到那灰色的长袍溅开了斑斑的梅花,好似弦音那飒白梅开的长衫。

“你怎么了!”她慌忙去扶灰鹭,灰鹭挣扎着推开他。结香愕然的看着这个吐血的男人,他有病吗,能将血如水般呕吐。可是心为什么好痛,好像这个不能说话的男人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

“那是谁!”忽然一声怒喝,结香仓皇回神,一只手已揽过她的腰飞速向外奔去。

围剿的人们看着两道影倏然远去,有人定睛。

“那是,那是无殇门的灰鹭!”一人尖声叫起。灰鹭!众人听到不由的咬牙切齿的展了身形追了上来。

灰鹭近一年突然出现,杀人于须臾间,每次杀人还要劫走人的头颅,让人死无全尸。且他杀人的法子是将人的筋脉尽数挑断,撒上加速伤口腐烂的药,让人在非人的疼痛折磨中死去。江湖中人提到他,哥哥摩拳擦掌,咬牙切齿,此番见到他,仗着人多势众不由的胆气又足了几分,纷纷将矛头对向了那飞驰的身影。

风声呼啸,伴着肃寒的杀气,灰鹭抱紧结香疾驰在屋檐上。忽然,空荡的风中响起了金属的锐利,他微微回头。无数箭雨凌厉而来,他瞳孔收缩用身子挡住了结香,忽左忽右,身若鬼魅。

好厉害的轻功。结香不由的暗叹,挣扎着要从灰鹭怀中闪出,已减轻他的负担,可她刚一挪身,灰鹭身子微斜,一支箭带着破风的气便刺入了他的背。结香的心陡然一痛,又一支迅雷不及掩耳的刺入了那灰色的衣衫。

可灰鹭双唇发白,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的单手拔箭。风啼嘶鸣,结香明显感到风啼要从自己的后背震出,心突然跳的好快,看着面前那只露出嘴的惨白面庞,下意识去摘灰鹭的面具。

灰鹭慌忙别开脸,就在这别开脸的瞬间前赴后继的人已然追了上来。他负了伤,速度减弱了大半,有人趁机越到了他的面前。

他出手,空空的掌中什么都没有,却又肃杀的剑气惊得面前的人怔忡的片刻挥刀就砍。

结香顺势跳出了灰鹭的怀。红袖扬纱,花香四溢人们一时怔神,她莲步轻移,举起手扬起下一步香阵,灰鹭突然若苍鹰般俯冲而下,一下撞开了她的身子,她吃痛的倒地。抬眼就看到一支长剑刺进了灰鹭的左肩。

“你……”她喃喃开口,灰鹭深深的凝望了她一眼,仰头挥手,指向城外的方向。

“你让我先逃?”结香凝了眉,灰鹭点头的瞬间,若清风杀入敌阵。人越来越多,本就渐阴的天色随着人影的移动越发的阴沉起来。

逃?

无殇门人人自保,除了师兄,再无人会在生死关头想到自己。这个人不正常?还是,还是当真是认识的?

她望向那血杀中的黑,飒沓的风姿,飞扬的灰发,隔了狰狞的面具却依然可以看到菱角分明的下颚,面具下定然是张姿颜异绝的脸吧。姿颜异绝!她的心陡然跳漏了一拍。

不会的。

她慌张的摇着头,不可能的。

噌!身后一阵轻啸,风啼迎风出鞘,凉若白昼的清辉倏然飞向那灰色的影。

“弦音!”她张口,下意识的喊出了声。那血战中的人,愕然回头。灰色的眼眸迎着风啼的光闪烁凤凰展翅的华彩,却在看到她的瞬间,狼狈而迅速的收起了翅膀瞬重重跌落进一片灰烬中。

灰鹭别过了脸,长袖反转,风啼便像被抽空了力气“咣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是了,就是他了,那样的眼,那样的风骨,纵然改了气质,失了华彩也一样不改清绝的气质。可是,为什么呢?

落叶随风漫天舒卷,带着血腥的粘稠,遥射出那一双狐媚的眼。

救治,哑巴,吐血,风啼,禁锢……

电光火石的瞬间,她恍然明白了一切。心在这肃杀的寒夜奔涌出毁天灭地的伤,让她若一抹血泪烟霞冲入街市中的敌阵。

浴血狂风,散香四溢,若天边一抹晚归的红霞,杀的众人不由停住了手。

“调朱!”人们惊叫。“你不是青曦门的大小姐么,堕入魔道不是给家族抹黑吗!”

有人怒吼着挥刃就出,一道灰光倏然,飞洒的血液伴着那人半截胳膊落在了地上。

血水汩汩,结香的心像被人撕扯着碎裂了万千,泪眼模糊的看向面前的人。

“弦音……”她唤的很轻,轻的连风都来不及将它传播,但周围的人却下意识的退后了好几步。

“你胡说什么!弦音公子是慈悲侠义的佛,怎会是杀人的鬼。”

是了,那样慈悲的人,纵然失去了慈悲,也是展翅的凤,带着一世的荣光,无匹芳华铸落人心间,成为无上的向往。可,不过一年。华凤不见,慈悲不见,就是那刹那张扬的魔也不见,变成了灰——哀心决意,让人哭都哭不出来的灰。

“你何苦……。”结香一步一步靠近,仿似一步便隔了光年,让她痴恋的要踏过时光的纹理紧紧的拥住爱人。

可是,张开的怀抱空空的矗立在那里,那爱人却一步一步的缓缓后退。

不能承认,不能说。弦音不断的后退着。若我承认无殇会杀了你,无殇他说到做到。可结香哭泣的脸却将泪落在了他的心上,咸涩的泪水焦灼着他禁锢的心,解开了那心上禁锢的符咒,使得那些压抑的情感洪水猛兽般冲出了囚笼。

“呜哇……”血,黑色的血液在他俯身的瞬间吐了一地。

“弦音!”结香迅速冲过去,可青灰的剑光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人们看准了灰鹭有伤在身,怎能放过,纷纷上前。弦音躲闪不及,右肩被挂出一道血口。

愤怒在心间燃起熊熊大火,结香迅速转身,捡起风啼华光四散,花香怡然带着魅惑的气息,调试着众人丑恶的心。

“轰隆隆,轰隆隆……”一声声巨响,突然若打雷般惊诧了挥剑的人。结香拧着香阵一阵茫然。

“地,是地在动。”有人抖着腿,吓呆在原地指着地下。

“是地震?”众人慌忙奔逃。

“不是,是地在下沉!”这人话音未落,无数带着火的箭却从四面八方射向人群。

“不好,这是九冥城的机关,我们中计了……”

崩塌下沉的土地就想一个巨大的兽,吞吐着血腥轻易将人吞没活埋。纵然有人轻功高超跃上半空,可带着火的箭矢便若秃鹫在瞬间将人啃食干净,连骨头都不剩。

结香收住香阵,望着这一场突变,慌忙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弦音。人群缭乱,尸横遍野,不断落下的尸体带着火焰,将这本是空洞的城混乱成人间的地狱。

“弦音,弦音……”结香身形飞梭与人群间。可是大地震颤,裂开无数张狰狞的嘴,她逼着箭矢翻过一具具尸体,却始终不见弦音。

为什么,次次用心,却换来这样的果。

为什么我不早点正视自己的心,非要看到你受伤,失意才能去掉那遮住双眼的纱。

“弦音,我爱你,我不要再失去你……”结香瘫倒在不断下沉的土地,若丢失所有的孩童,任由泪水狼狈不堪的横肆脸颊,嘤嘤的放声大哭。

弦音,若我一开始就说我爱你,一开始就相信你,就听听你的心,是不是我们都不用受这样的苦。

“我错了,弦音,我错了,你出来啊,你听我说啊……”

火在她身旁横肆,四蹿的火舌试探着吞噬了她的衣角,不断不断的蔓延着。周遭的一切早已隐去,结香顾不得那蔓延而上的火,只是茫然的搜索着那痴恋的影。可满世界吹起空荡的风,那只凤却始终没有出现。

弦音,你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呆滞的空间里一双手却突兀的将她拽了起来。她恍惚抬眼。菱角分明,姿颜异绝,褪去了狰狞的面具,那一张惨白的脸迎着火光分外的温暖。而那一双灰色的眼,因着急切淬变成一种火凤般的赤红,抖落出无匹的光彩。而那狰狞的面具早已不知遗失何处。

“弦音,弦音……”

人群纷扰,断裂的城镇轰隆隆的叫嚣着,转眼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地,周边的屋舍尽数土崩瓦解,碎落的砖瓦变成另一种自然的暗器,零零落落的打在众人的身上。

弦音迅速揽过泪眼朦胧的结香将她护在身下,展了身形要走,忽然慌张间有人重重的撞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脚下一空。心瞬间警觉,慌忙的推开了怀中的结香。

温暖陡然全部抽离,结香迅速回头,愕然看见弦音灰色的身影若秋日飘落的叶,伶仃的倒向那裂开的地面中,无边的深渊。

“弦音!”她惊叫一声,慌忙扑倒伸出手,死死的拽住弦音的手。地面不断的瓦解崩塌,她趴在抖动的大地上,吃力的拽着弦音。

流光烟火,周遭一切归于无声,能望见的便只有彼此眼中那小却刻骨的影。明眸如镜,镜映心像。

我这心中,能见只有你。

我这心中,能爱只有你。

“你撑着。”结香咬紧牙关挤出这一句,张望着寻找能使上力的东西。弦音望着爱人如花的脸,突然低低的牵动了唇角,虽然没扬起一分,整个身子都痛的快散架,却始终努力的上扬,想要路出完美的笑。

赤红的眸子流转出水样的温柔,微微松开了那紧握着的手。

能这样看着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能这样看着你,我死而无憾。

结香紧拉着弦音的手,突然觉得手一松,寒凉的风陡然绕过她曾与他紧握的手。

“弦音!”她惊叫着回头。弦音微微扬起嘴角,凤眸安静而怡然,带着满满的爱恋与宠溺。

遇你,我此生无憾。

爱你,便是我此生做过最美好的事。

“你又要丢下我了吗……”结香泪珠滚落,砸落在弦音下坠扬起的脸上,跌进了他满是灰烬的心,扑腾起层层尘烟。

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啊,我多想抱着你再不松开手。

我们离了这江湖,离了这纷扰,寻一处荒地,养花砍柴,了却一生。

可身份已然暴露,若我死了,无殇说不定便会放过你……若我死了,锦夜可以照顾你,他定然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楚……

弦音思量着,微微闭上了眼,将结香哭泣的脸凝刻在心间。

若有来生,愿做天边那一株双华的花,世世相依再不分离。

“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般丢下我吗?弦音,你错了,我已不是那个柔弱不堪的女子,你忘了,我们都是鬼,你能做的我也能做!“结香缓缓起身,低沉的话语带着锋利的笑,刺进了弦音的心。

弦音霍然睁眼,就见那一袭火红的裙衫若闪耀的凰,舞落着向他飘来,决绝的面容昭示那未曾开口的话语。

若不可生相伴,那便死相随。

弦音凝望着那痴迷的眼,缓缓的,缓缓的一滴泪自干涸的眼角轻轻滑落。他忍住撕裂身体的痛,大大的张开了手。

纵是死,两个人也不寂寞。

就在他张开双臂的瞬间,一道明亮的黄风驰电掣般飒沓而过,伴着飞散的白丝,紧紧的缠住了他的腰,而结香坠落的身形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得救了?

弦音抱紧结香,遥遥向外望去,濒死的目光在看到坑顶的人时,突然升腾起希望的吉光,继而缓缓的闭上了那早就疲累不堪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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