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韩正浩死而复生?”
“是啊,大妃,听御医说,那一剑是刺穿了他的心口,要是换成其他人,那早死了。可是韩大人居然活了回来,休养了两天,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那婢女瞅了瞅正在咀饮香茶的大妃,又道:“大妃,我看这不对劲。自从那昌德殿五月桃花开,我们这皇宫里可闹出不少的怪事。就说那宫女夏芒吧,跟韩大人一样死而复生,可第二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守皇城的士兵都说,根本没见到这模样的小宫女出门。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呢?前些天殿下还叫来虚和寺的老和尚来做法事,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大妃的身子猛地震了震。
“他不会发现我们……”
“不会的,大妃您放心吧。”那婢女冷冷一笑,“殿下自个儿心怀鬼胎,我们的咒术只不过是让他能够穿越到自己制造出的百鬼恶行梦里,他的精力会慢慢地被噩梦所吞噬,身体越变越差,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梦境里。即便是那老秃驴发现了我们的咒术,除非殿下自己破除噩梦,否则不出一年,殿下必死无疑。”
“不出一年……”大妃叹了一口气,“我恨不得能立刻扶我儿登基。”恨不得祜泽能立时死在咒术之下。
“大妃千万不要着急。那位大人说了,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处事必定要谨慎,言行必定要当心,我们可不能再像当年那样火烧东宫,世子没被烧死,您反而差点被先皇打到冷宫去,这可划不来。”
那婢女的话正说到大妃的痛处,大妃握了握拳头,“听他的便是。”
“砰”。
一本账册重重地甩到她的身上,她缩了缩脑袋,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床榻上的祜泽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不说话?我们户曹的韩大人不是一向胆识过人,不畏强权吗?在朝殿之上都敢参君莲花一家贪赃枉法,现在怎么不解释解释这账本的来龙去脉?”
君莲花贪赃枉法?她那个和蔼可亲的爹爹?“不可能。我爹爹……”
“你爹爹?”祜泽挑了挑眉头。
“呃……我爹爹……”她顿时大汗淋漓,“我爹爹,我爹爹教我做人做事一定要有根有据,不能胡乱冤枉别人。君莲花一向公正廉明,爱民如子,说他会贪赃枉法,殿下,我很不信耶。”
“哦?”他拉长声音,很费解地望着韩正浩,“可是说君莲花贪赃枉法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
“哎呀,你怎么都不记得了?”他惊讶地瞅着韩正浩……应该说,是长着一脸韩正浩的模样,骨子里却早就换了个人。
“呃……”韩正浩连忙心虚地压低脑袋不敢看他。
祜泽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突然道:“莫不是韩大人被刺客伤了一剑,惊吓过度,导致选择性地失去记忆了?”
“高见!”韩正浩喜形于色地拍掌,“我真的是什么都忘记了。”
“是吗?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
哎?她愣了愣,怎么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也……也不是什么都忘了……”她连忙改口。
祜泽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对着那账本看,一天想不起来,就一天别吃饭。”他想了想,又笑着说:“这可是记录着君莲花三年来收受商员贿赂的各笔款银,若是查证属实,就算我想护着君莲花也是护不得了。”
韩正浩连忙拿起地上的账本翻看。账本上,每一笔款银清清楚楚,数额巨大,令人咋舌,“这不可能。君家虽然三代为官,可皆是两袖清风,平时哥哥姐姐们穿衣吃饭都是简约朴素,不与人攀比,家里除却先皇赐予的豪宅一处,别无其他置产。什么收受贿赂,这分明是有人想栽赃陷害君家!”
“是栽赃陷害还是确有其事,不妨拿出证据来说。这是从韩大人家里搜出来的,如果这账本是假的,那我可不禁要怀疑……韩大人你是不是故意捏造假账本来陷害君家了。”
韩正浩张大嘴巴“啊啊”了半天。
“韩大人一定忘记自己当初在朝堂之上是怎么弹劾君莲花的吧?现在韩大人却好像倒戈到君莲花一边,这让我很费思量呐。韩大人失忆也罢了,可这前后观点相去甚远,不禁让我有种此人非彼人的错觉。这韩大人莫非是他人易容来的不成?”
“呃呃……”她以前有没有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其实是很阴沉的?虽然眉眼微舒,好似笑得惬意坦然,但是说话时,句句捅人心窝子,声若春风,听到心上,却多了几分凛冽。她若还是当年的君夭桃,必定当祜泽那一番话是在同她开玩笑,那时祜泽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他一定要舍弃一样东西,他希望永远不会是君夭桃。
君夭桃听了,傻傻地感动了好一段时间,现在想来,祜泽必定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她。
希望永远不会是君夭桃……可惜只是希望……她怎么就没有听出他温润笑颜下那冷酷的语气?她撒娇一样地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曾在心底里暗自笑她的愚昧?
“再则,君彧在你家里被发现有行刺朝廷命官的嫌疑,说不定正是想毁掉这账本,杀人灭迹,不巧被事先得知消息的尹上善抓了个正着。这君彧现在还被囚禁在大牢之内,等着韩大人你快快恢复记忆,好审理这杀人未遂的案子呢。”
他瞥见韩正浩望着自己的那双清目里有怒火,不禁呵呵笑了出声。
她早该恨他的,早就应该的!
她风风火火地跑回这九重宫殿,惹出一堆的乱子来,撩拨得他心慌意乱,他怎么还能允许她眼里心里平静无波呢?他就是要把所有矛头都指向君家,他们官高盖主,他们贪赃枉法,朝野上下都避讳着他们,但还是有人想置他们于死地。真想整死君家不难,但是他现在还不想,还要留着君家这块大石头来绊住大妃的脚步。
他再看向韩正浩那张眉清目秀的脸,突然就扬起一股无名火。她知道他为了君家和大妃,为了这个皇朝到底牺牲了什么吗?“尚隽,把韩大人带下去好生伺候着,直到他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她不是只在乎君家人君家事吗?
那就费尽脑汁地去想着,怎么帮君莲花脱罪吧!
“君莲花、君莲花,他怎么就忘记了,以前他从不直呼我爹爹名讳?”猛拍桌子泄愤。
“人家现在是皇帝了嘛。”丢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
“皇帝?我知道他是皇帝,还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狐狸皇帝,一肚子的坏水,拿着这假账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恼火地扬了扬手上那账本,“说我爹爹收受商员的钱财?荒谬。我爹爹做官清正廉明,那是有目共睹众所周之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使计陷害我爹爹,他还一副我就认定你们君家是国家的蛀虫的表情,真是气死我了。”
左一个我爹爹右一个我爹爹,完全没有现在她跟君家已经是两条平行线的自觉。朱伊蓉直翻白眼,“你怎么知道君莲花没有贪污受贿啊?君莲花贪污受贿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大摇大摆地告诉天下人吗?那当然表面上要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暗渡陈仓……”
“喂,猪易容,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韩正浩叉腰怒视。
朱伊蓉眯了眯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总很不舒服。”
呃呃……“快看,有只小白鸽飞过去了——”兴奋状地比着窗外。
信你才有鬼!“君夭桃,你在欲盖弥彰什么?老实交代。”面色狰狞地逼近她。
她连连退后,磕到椅背上,才停住虚笑了两声,“其实……其实我每次喊你名字,都是带着万分崇拜的心情!”
朱伊蓉一愣。
君夭桃会崇拜她?她还以为君夭桃打从心底里希望从来没有她这个大师姐呢。
毕竟,她从未对她好过。是的,她心里对君夭桃更多的是高傲的鄙夷。她贵为上界花神,掌管天山神桃,神荼、郁垒两大山神生生世世守护着她,可是她却宁可相信凡间卑贱男子的一句诺言,感动于人类卑微的小爱,修成正果的心因此而沦落,甚至遭遇情劫,被贬下凡。
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算现在沦落到三界不能容,肉身元神尽毁,她也从来没有同情过她。
她们两人修行的道路完全背道而驰,她朱伊蓉虽然有凡心,却始终未动凡心,追随我佛清心寡欲修行几千年,才能位列仙班之一。而她君夭桃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神女,却因一日看见山下一对男女坠崖殉情而动摇了仙心,救了那对男女,违背了天理轮回。
天理轮回早已注定,破了命格定盘,自然是她活该要受惩戒。
可是……“你崇拜我什么?”朱伊蓉困惑地挑眉。
“你杀妖怪的时候英姿飒爽,舞剑洋洋洒洒,大气磅礴。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样,斩杀妖魔就跟吃饭散步一样简单就好了。”要是她能有朱伊蓉半分,就不必再被那些妖怪当作食物拖来拖去,放到锅里炸还嫌她味道太重不香。
朱伊蓉嗤笑一声,“你是神仙的时候,持桃木神剑压邪制鬼,平定民间妖畜****时,那才是真的……神威凛凛,众鬼闻其声而遁之。”她承认得有几分不甘愿。
“我、我有这么厉害?”奇怪的是,这三年来随朱伊蓉修行,她却一点都没有想起在仙界的事情,可慢慢地接近这九重宫殿,那过往便渐渐浮现在眼前。
祜泽曾对她说过的话,有时候就那么不经思考地蹦了出口。
有些在人间养成的习惯,无意识地就这么维持了。
“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你是桃花神,当然厉害……你……”朱伊蓉垂下浓密的扇形睫毛,“你可后悔了?”
后悔?
她从没有想过……有什么值得去后悔的?
“人间****毕竟只是小爱,这皇朝更多的是背叛、仇恨、杀戮还有怨恨,我们传道授业,就是为了消除人间的恶心,洗涤灵魂。你却背道而驰,到最后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值得吗?”
“我记得有一日同祜泽哥哥巡游时,路过一个小村子,那里荒芜一片,到处都是战马践踏过的狼藉。我看见一个瘦骨如柴的母亲割下自己小腿的肉熬成汤哺育自己的幼儿。那幼儿从未闻过肉味,食下后大赞好吃。大师姐,子食母肉,是不是丧尽天良?这样的人落了地狱,阎王要怎么判?恶人自有其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有其恶人害人之心,若是不知小爱的用情之深,又怎么用大爱来感化世人?”
朱伊蓉听了直摇头,“到最后,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韩正浩朗目隐隐作痛。
她的确是救不了自己,身处在三界之外,随时可能如烟消云散,那人甚至还想对她下杀手……君夭桃若是心里没有怨恨,也就不会毫无所恋地将那孟婆汤一饮而尽。孟婆汤忘情水,忘掉的岂止是前尘往事,更是伤人至深的七情六欲。
门外服侍的婢女轻叩门扉,朱伊蓉立即掩去身形,化作一缕清风而去。
“进来吧。”韩正浩上前打开门,绿衣婢女娉娉袅袅地立于门外,她却一眼就瞥见两三步外的祜泽。只见那祜泽双眸乌黑,隐隐闪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她连忙抹了把脸,“殿下,你……要进来吗?”也不知他在屋外头站了多久,韩正浩沁出一些冷汗,他不会把她刚才同师姐说的话都听了去吧?
那祜泽轻移俊影,乌袍撩动,不过片刻便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前。
好吧,谁叫他是皇帝,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呢?他想坐哪里,哪里容得她这个小小臣子赘言。可怜她小媳妇似的站在祜泽身旁,绿衣姐姐端来的香茶,他殿下也脸不红气不喘地喝了两口。
敢情他昌德殿的姐姐们都偷懒去了不成,他殿下居然沦落到要跟一个被囚禁的小官抢茶喝?韩正浩连忙多鄙视了他两眼,转身对绿衣姐姐说道:“劳烦亭儿再给下官端杯茶来。”
亭儿面露诧异之色。
呃……“亭儿你这样瞅着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即便真的有那么点什么,也不要堂而皇之地在殿下眼皮底下眉目传情才是。”话才出口,她便被亭儿白了一眼,她嘻嘻笑了起来,“亭儿,你生气的表情真像小辣椒。”
这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在殿下面前调戏她。亭儿偷瞟了眼殿下,他非但没有怒色,反而还饶有兴致地勾起笑容,“如果韩大人喜欢,今夜就把亭儿留在房内服侍你。”祜泽淡淡地说道。
“服服……服侍我?”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这话外音还是听得懂的……
韩正浩嘴巴大张,祜泽看了抿嘴一笑,如若手上有颗鸡蛋,他还真想塞进韩正浩的嘴里去。
亭儿听了也是一呆。自从君小姐死了之后,祜泽便待她极好,淑妃娘娘要调她去淑仪阁伺候,他都没有应允。
“殿下?”
“亭儿去梳洗打扮一番,今晚就好生伺候着韩大人。”
“这个……殿下,我听说这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可都是您的女人,我……亭儿也是您女人,我哪里敢碰呢?”就是想碰……他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啊。韩正浩是不是童子鸡一只她是不知道,可是她从内到外一直都很纯洁的。
“哎,韩大人不必客气,你我之间的‘交情’哪里用得着分你的女人还是我的女人呢?既然韩大人喜欢亭儿,只管享用便是。毕竟这后宫里,宫女多如鸿毛,可是你韩正浩只有一个。”说完,目光轻佻地滑过韩正浩略显单薄的胸口。
他他他怎么能把韩正浩算在后宫里?“啊啊……”
“瞧韩大人高兴得连话儿都说不出口了。”祜泽扬着唇角取笑道。
这人到底是什么眼神,她哪里是高兴……她分明是吓坏了好不好?
“亭儿,韩大人家中有不少妻妾,你可不必担心第一夜。韩大人当然是经验十足,绝不会弄痛你的。”
什么时候,这个人的表情也能猥琐得起来了?而且还是相当猥琐。
“是。”亭儿面无表情地点头,退了下去。
“哎——”韩正浩眼看着亭儿走出房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而祜泽正不动声色地饮茶,一双如漆乌眸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她拱了拱手,“那臣只好却之不恭了,谢主隆恩。”
“铿”的一声,那茶杯重重地撂在桌案上。
他是没有料到她会接受的。
“好你个君……韩正浩,那明日我就等着看你和亭儿洞房花烛的落红了。”他站了起来,与韩正浩面对面,他虽然苍白虚弱了些,但总比韩正浩高出不少,略一低头,就将那人茫然的表情纳入眼底。
“什么落红?”
他冷笑,“韩大人不是有收集女子初夜落红的习惯吗?亭儿五岁入宫,我保证她绝对还是处子之身。”长指有意无意地拂过韩正浩的发丝,惹得韩正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凑近韩正浩,声若吐丝,“明日我们二人共赏啊,我可是万分期待呵。”
原来……韩正浩是这种人啊……
她摸着自己那张清俊的脸,再看看祜泽温润如玉的笑颜,喃喃道:“怪不得人家说人面兽心,原来是这样子。”她掉进狼窝了怎么办?
“你说什么?”
身旁的温度陡然下降到冰点,“啊,亭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人家口渴死了啦。”顺手端起祜泽喝过的那杯茶抿了一大口。
算她识相。祜泽斜睨了眼正在喝茶企图转移话题的韩正浩。那杯茶……他俊眸微亮,如玉剔透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
入夜。
款风轻拂,微凉。
祜泽欲走还留,韩正浩催了三四次,他终于变了脸色拂袖离去,这时亭儿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韩大人,奴婢服侍你沐浴吧。”
“噗——”一口茶喷了出来。
亭儿倒是处变不惊,“韩大人,兰汤已经备好,不洗的话,等下就凉了。”
恕她年幼无知,对情色之事还是懵懵懂懂,亭儿那么一说,她脑中就一片****景色交缠而过。
她不禁握拳。天地可鉴,本来她是很纯洁的,但是有一日去哥哥房内找他,不见人影的时候,她就等着等着,偷偷躲到床底下想要吓哥哥一跳……结果却被哥哥吓得好几天不敢出房门半步。
那段时间她一看见哥哥,脑子里就蹦出三个字——野兽派。
好吧,哥哥身强体壮,精力旺盛,偶尔需要发泄一下,她要举手赞成表示万分的理解,可是那天的床板都差点震塌了下来,她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压死。要不要这么激烈啊?
后来她一见到跟哥哥偷情的那个丫鬟就浑身冒冷汗打寒战,过了两天那丫鬟便被哥哥送走了,听姐姐说,是送去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可是私底下她却听下人说,哥哥怀疑那丫鬟对她做了什么事,暗地里将那丫鬟送去捕盗厅,过了不久,那丫鬟便被绞死了。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此而死。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哥哥的残忍。
他虽然待家人极好,但对他人却毫不留情,下手狠绝。也许朱伊蓉说得没错,人世间的小爱总是太狭隘了。
“大人,要撒些花瓣吗?”
“哎?桃花?”
亭儿撩拨兰汤的动作一滞,双眸缓缓垂下,“自从那位小姐死了之后,宫里就没有人再用桃花沐浴了。”
“为什么?”
那人是很喜欢用桃花瓣沐浴的啊。她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那人沐浴吃斋时,恰巧宫里干桃花瓣用完,他便叫她搬个凳子坐在屏风后,只因为她身上有浓郁的桃花香,这样他泡澡的时候,那香味便随着热气漂浮于室。
“别说是用桃花沐浴了,还有桃花糕、桃花斋、盐津桃肉司饔院都鲜少做了。”她站了起来,举手就要剥下韩正浩的衣服。
韩正浩一时恍惚,“是这样处心积虑地打算抹去那人的记忆吗?”甚至将皇宫里的桃花树都砍了烧了,那夜桃花精哀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她无能为力,又感同身受,仿若割骨。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能算短,要忘记一个人,也不是很困难。
五月桃花开,她的贪恋,她的执着,是不是也曾在心底希望能够唤起他一点想念?
“请韩大人进澡盆沐浴。”
韩正浩这才觉得浑身一凉,她低头一看,顿时烧得耳根子都红了,“我我我……你你你……都都都……”
“都看见了。”她承认。
噗——两手往重点部位一捂,她“咚”的一声跳进澡盆里,往下一沉,只露出一个鼻子和两只眼珠子,白嫩嫩的一只手笔直地指向房门,“唔唔唔,唔唔唔!”快出去啦!
她窘迫的表情叫亭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才张口就咕噜地喝了两口洗澡水进去。
亭儿拿起勺子往盆里加了点热水,一边说道:“奴婢想起有一次那位小姐陪殿下沐浴的时候,看见温泉池边上有好多宫女服侍,殿下却旁若无人地脱下衣物跳进池里,她的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样。”
时隔多年,再次不幸想起那人无边春色,韩正浩差点喷出鼻血来。
“韩大人,亭儿帮你搓背吧。”
……皇朝的男人实在太享受了……
她蹲了下来,柔荑在她光滑的背部游移,她安分地坐在澡盆里,脸上粉红了一片。不过有人帮她洗澡,她倒是省去面对这具陌生男性身体的尴尬,于是也就渐渐地放松了下来,“韩大人,舒服吗?”轻若拂柳的细嗓撩过她耳边,她抬头一看,亭儿正偏着头贴着自己。这时才看清楚,她梳得漂亮的髻子上插着一根蝴蝶弄花簪,绑着几根红绳子,便无其他的点缀。
她一愣。亭儿是翻版的君夭桃吗?
知道他在看自己的簪子,亭儿的小手滑过他的胸口,却感觉不到他的战栗。
是她魅力不够吗?“这是那位小姐送给我的。”娇颜染上迷朦的苦涩,“韩大人,为什么好人总是命短呢?自从那位小姐死了之后,殿下的身体就一落千丈,经常夜里咳血咳得厉害,梦里惊醒了,就再也不敢睡觉,一坐就到天亮。长此以往,身体怎么熬得住呢?大人,奴婢觉得殿下好像很在乎你,你不妨劝劝殿下,人没了就是没了,再怎么痛苦,这日子也是要往下过的,不是吗?君家的大人们一到那小姐的祭日的时候,就不理朝政,大坏朝廷的规矩,虽然这么做是情有可原,但行为过激,总会引来其他大人的非议。倒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能让那小姐放心走好啊。”
韩正浩突地捂住胸口。
她竟又觉得一阵心痛。她是很赞成她说的,人没了就是没了,就算爹爹和哥哥整日守在她的灵前,她也不会再活回来了。不甘心又怎样?痛了心又怎样?他们让那人为难、难堪了又怎样?都没有必要了。亭儿口口声声说要殿下忘记,可是她自己呢?
“亭儿说得对。本官瞧你头上那簪子过气了,不如改日送你些新的头饰,这簪子扔了吧。还有,那红绳子,你绑着不好看,亭儿还是以前盘着的发式可爱些。”感到身上搁着的柔荑微微一僵,她扬起讨喜的笑容,“亭儿,你说是吗?”
杏儿大的眼儿垂得低低的,好像藏了许多心事。
“水凉了,奴婢给你取些热水回来。”
三年来她都不再盘头发,也不晓得这韩大人是怎知道的?刚才在殿下面前,他居然一口喊出她的名儿,也是怪事一件。
她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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