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生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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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起难

“孩子,记住,千万要记住!一会儿你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许哭,也不许叫!可听见了啊!”那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被娘亲从松软的大床上提溜了起来,匆匆给我套上几件不合身的衣服,那衣服可是下人的娃孩子才穿的,还打着补丁——娘亲是不是睡迷糊了,这衣服我能穿吗?可是,娘亲似乎比酣梦之中陡然被叫醒的我更加清醒。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着我再三再四地又是叮嘱,又是提醒,还泪流满面的,眼泪哗哗的,好像大难临头了相似。

“记住啊!千万不要在人前大小便,千万不要把贴身的小衣给脱了,千万不要让人看见你的身子,千万不要对人说出你的身份……就是睡觉的时候也不许啊!”娘亲殷殷叮嘱着,长长的泪水真的小溪似的,从娘亲保养得很好的姣脸上一滴一滴滴在我的小脸上——哇,眼泪还是咸的吗?

“娃呀,我说的都给我记好了!千万不能忘了!一定要记着!”娘亲一百遍地叮嘱着,又拉着我匆匆跑过宽阔的前厅,越过乱成一锅粥的回廊,跌跌撞撞地连跌了几个小趔趄,终于在假山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摸索了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动之后,假山上有一块石头忽然轻轻开启了——真奇了怪了,我和兄弟姐妹们在这假山上玩过不是十回百回了,假山上除去顶上我们够不着的几块山石,哪块我们没有动过,怎么我们就不知道这假山上还有机关呢?而且,机关的后面还有一小方深深的洞穴,也只能容下我小小身子钻过的洞穴。洞穴的那头幽黑幽黑的,好像深不见底的样子。

“妈,我怕,我害怕!”看着洞穴里面黑咕隆咚的,越看越像老妈姆哄我睡觉时经常骇唬我的,“快睡吧,不睡黑漆漆的小鬼就把你的眼睛蒙上了,这辈子就见不着你妈你爹了。”再说,咱家院里那叫一个乱呢,哭爹喊娘的有,骂爹骂娘的有,争东争西的有,娘亲怎么也不去管管——您向来不就最不喜欢小人们有事没事地瞎吵吵吗?您还是赶紧约束约束这些东西吧!

“宝贝不怕,宝贝不怕!记着妈妈刚刚告诉你的话,这洞里住着神仙,你自个儿先往前找找,一直往前找找,妈妈去去就来!”看得出妈妈很焦急,很慌张——妈妈是那种端庄稳重大气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脸变色的妈妈!这几年了,我从来没有看见妈妈这样特别惊慌失措过。不为什么,就因为妈妈的外衣纽扣居然都没有扣好,连妈妈没有收拾齐整的内衣都有一角儿凌乱地露在外面了。

我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多少年了,咱都是爹妈的宝贝,爹妈再为别的事情吵闹,看见咱,一脸的阴云全给消散了,比那个不靠谱的太阳都有用。只要我一皱上眉头,爹妈现就慌了神:“宝贝,你说你想要什么,想要星星,我找人给你搭梯子去!”今天,我很想拿出这屡试不爽的灵药为难一下娘亲——再说,那小洞穴里,真的黑灯瞎火的,嘛嘛都看不见,叫我一个人呆在那儿,怎么行?

“吱呀呀!咣!”可是,娘亲似乎没有时间同我较劲,什么话儿也不多说,直接动手,石洞口儿也就缓缓阖上了,妈妈焦急的神色就在我的面前一吋儿一吋儿地消失了。以后的好多日子,好多岁月,我常常忆起妈妈留给我最后的音容笑貌。

“咚砰……咣当……呼隆隆……”外面怎么了,各种杂乱的响声似乎比过年时释放的烟花都喧闹百倍——每逢这样日子,我总抓了小哥哥的手,站在门前紧看的。看到高兴处,还能拍着小手,跳着高儿吆喝的,“好啊,好啊,真好看呀!看,又放一个!”

可是,今天的这响动好像不是过年的节奏啊——我这家里,院子老大老大,走一个圈儿,没有个小半晌肯定是走不下来的。来往的人很多很多,据说比小河里的鲫鱼都多,可是没有几个人敢大声嚷嚷说话的,见了咱爹一律低眉顺眼的,大气儿都不敢出。咱爹叫他随便坐着,他连半个椅子面儿都不敢坐踏实的,看咱爹的眼神永远都不敢正眼的,只敢盯着咱爸的桌子上沿儿就是大胆无辜的了。

今天的咱家似乎有太多的脚步,卟卟噔噔的,可比咱家下饺子的声音还大还杂乱,还乱喊乱叫的:“快来人啊,这边有几个水灵灵的女的!”“快来呀,这边有个好胖德尔大胖子,不知道是不是个当大官的?快抓到那边去问问去!”“快来呀,这屋好多的金银细软!”哇呀,这是强盗啊!

强盗啊,娘是说过的——都骑着快马,披散着火红的头发,穿着各色兽皮,眼睛是绿的,鼻子是带着弯钩的,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抢人家的金银财宝了。遇着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概下手去抢。特别是遇见了女人,哎哟,据说步子都迈不动的,据说在他们那儿,好多个男人就一个老婆,大家共产共妻的!呀,一个女人,一帮男人,怎么睡觉啊?

咱爹可是老婆一大帮的,一大帮的,数都数不过来的,都一个院子里住着,到现在我都分不清哪个是九妈,哪个是十妈?咱只记着一点儿,看见那些小嘴抹得鲜红鲜红好像刚吃过死娃子,小腰肢扭得好像比水蛇还妖娆,一举手一皱眉都像在琢磨男人的那路东西,你只管堆出最夸张的笑脸就行了。这些陌生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咱爹给咱新接的新妈呀!

“这个好,我要了啊!”谁在那里直接开荤呢,就听见强盗得意的狞笑,和那些新妈们故意整出不情愿不愿意,其实内心深处巴不得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叫饶,“不要吗,不要吗,咱可是嫁过人的。”话锋一转,立刻娇声浪浪,“哥,咱去屋里吧!这外面好多的人,乱糟糟的,叫人看见多难为情!”还难为情,屁儿,你可是咱爹碗里的菜呀,你不害怕咱爹把你剁吧剁吧当韭菜肥料了?

“你他娘的啥都没有弄成,你可想现在就上发条呢,咱们这次来是要干什么呢,你这样放肆!女人还不多得是,你先给我找人要紧,以后想要几个女人老子绝对就给你一大把!”这粗声大气的大约就是一个当官的了。你凶个啥呀,咱还不想着再共妻之前,自己先骑一个马儿顺溜顺溜。

“咣当……砰啪!”咱家院子里怎么这样热闹,是不是贺岁的大戏提早就来了,俺可想再看看那神出鬼没的变脸呢。上次那个师傅可给俺说了,今年一定要教俺学上一两手的。

可惜,这外面的杂音好像不是,大约咱爹值钱的古玩珍宝都被抢走了,运不走的瓷器花瓶之类都被摔得摔了,砸得砸了!咱爹啊,您在哪里呢?您怎么不让您的手下阻止这帮禽兽呢?您的东西人家毁了,您的女人人家睡了,您还有什么呢?向来您不是很傲气吗,想砍谁脑壳就砍谁脑壳,想灭谁全家就灭谁全家,想刨谁的祖坟就刨谁的祖坟。现在,您在哪里呢?您瞧瞧这帮畜生,给您还撇下多少好东西,给您留下几个完整女人呢?您还不晓得反击吗?您再磨叽,咱作古几十年的老爷,都被您这败家的东西给气得死去又活来了!

“都给我搜仔细了,上面有令,一件好东西都不许留下,除了女人,无论老幼,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见一个杀一个!违令者斩!都听见了吗?”那个大官又来了,恶声半气地吩咐。

“是!”那帮手下齐齐一声嗨,我的老天,那齐整的声音距离我的身边果真不远了,是不是正在洞口那儿摸索着找寻如何闯进这密道的机关呢。妈呀,我是不是应该赶紧跑路吧,抓住我,我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咚!咚!咚!”谁又拿了大锤砸什么呢,是不是就在砸这座假山呢,为什么假山顶上的泥灰尘土直往下面落呢?这帮畜生,连这石头堆置的东西也要挖地三尺,这里面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活着的东西吗?你们是不是全都是属狗的,已经闻到我这边有什么活着的生物呢。啊呀,这生物千万不要是大蛇了,我最怕那东西了,哧溜哧溜的在草丛里乱窜,浑身红红花花的,看一眼我就会彻夜做噩梦的。咱爹可是下了好多命令也没有在咱家根除的,你们最好连那个东西的名字都不要给我提。

“蹦咚!蹦咚!”那大锤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约没有寻到想要的东西,自己先疲弱了。可是,我还是不敢活动,连出气都小心翼翼的,我怕那些野兽们杀个回马枪。

外面似乎很静很静了,强盗似乎真的远去了,可是血腥味儿怎么越来越浓了,我很想赶紧出气看看,咱娘怎么了,那个花心的咱爹怎么了,咱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咱不敢,咱娘不是说了,不许回头,不许……还说这里面有神仙的。这神仙究竟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