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安心月就被门外吵吵囔囔的声音给惊醒了,在这里一个月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云想楼”向来是到了傍晚才热闹起来的。
心月一向是睡眠很浅的人,一但被吵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也就干脆起来梳洗打扮了。可那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响,眉头轻轻一蹙,侧耳仔细听了一下,那声音似争吵非争吵,似调笑非调笑。倒让她有些好奇起来了,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出去了才知道,“云想楼”一楼的大厅里早就已经挤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这楼里的姑娘和丫鬟,大清早的大家都未施脂粉,安心月匆匆扫了一眼,她发现这所谓风尘女子的风尘之气和脸上媚俗的笑容,十之八九都是由脂粉褪出来的,褪去那虚伪的装饰,她们也不过就是最平凡的女子而已。
“安姑娘,你怎么也起来了?”
安心月这才发现梅儿竟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对她微微点头,道:“出了什么事吗?”
梅儿几个闪身就来到了心月身边,笑着努了努嘴:“今天,来了个穷酸书生,说自己的琴艺了得,远在我们的林乐师之上,硬要我们聘请他呢。”
“哦?”安心月顺着梅儿的眼光望去,这才发现众人围着的是一个蓝衣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那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微微有些褪色了,有些泛白,但是看得出来那衣服很整洁,也很干净,“就是那个书生吗?”安心月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恩。”梅儿一脸顽皮的笑容,“姑娘们都在逗他呢?”
“若他真有本事就请了他就是了,若不是就把他请出去不就好了?”安心月忍不住又向那书生的方向打量了几眼只可惜,她站在二楼,对那书生的容貌始终看得不太真切。
梅儿正要回答,楼下却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公子既然觉得我们这些青楼女子都配不上您这把好琴,何苦还要来这里讨生活。”
女子的话一出,立刻引来周围一片笑声。
“这青楼之中自古也不乏洁身自好的奇女子,当然姑娘要是自甘堕落就自然是另当别论了。”那书生倒是一副振振有辞的样子。
当然,这样的话,注定只能引来更多的嘲讽之声。就连楼上的安心月也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而已。”而梅儿更是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伪君子,看我不用扫帚轰你出去,免得弄脏了这地方。”
“那公子倒是抚一曲来听听啊。我倒要看看公子的琴能不能配得上我紫烟的舞。”
本来已经打算转身离开的安心月,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紫烟的舞?这她到是有些好奇呢。一来听说,“想云楼”里的四位清倌各有一绝,其中最绝的就是紫烟的舞了。二来,她也想知道,昨天苦口婆心劝下来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就是紫烟姑娘。”听见紫烟自报家门,那书生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些惊喜的意味了,“那小生倒不防……”
那书生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个女子的调笑的声音打断:“呦,我当公子是多金贵的人呢,刚才我要你弹一曲就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现在见了我们紫烟姑娘,你们瞧瞧,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这女子的话,立刻引起了更多的笑声。
“一个头牌而已,还老拿自己和我们姑娘比,这如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在一片对书生的嘲弄之声中,安心月却听见梅儿有些不屑地在耳边嘀咕了一句。
“紫烟姑娘,请。”许是被那些带着轻浮挑逗的笑声所激,那蓝衣书生的声音也沉了几分,象是有些赌气的小孩子一般。
“还请公子赐教。”
众人连忙很识趣地让开了一些,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紫烟的身上。只要安心月笑着转身对身旁的梅儿道:“看来这穷酸书生已经把你们姑娘惹火了呢。”
“一会非让他夹着尾巴从这儿逃出去……”
梅儿的最后一个字楞是卡在了喉咙里,被她咽了回去。
一楼的大厅里,紫烟轻舞飞扬,衣袂翩翩,每一个物步都行得如行云流水,每一个水袖都挽出一种华丽,一种风流。她仿佛是落入凡间的舞中仙子,她不是伴着音乐而舞,而是音乐随她而动。难怪她能博得“舞仙”的美名了。这样忧伤而婉转的舞步就是舞中仙子也未必能够舞得出来。
然而,真正让人惊奇的却不是紫烟的物,而是那书生的琴!
那音符是如此自然的就从他每一举手每一投足之间流淌,似春天的煦风,让人温暖,似秋日的稻香,散发清香,似林间小溪,细细流淌,更似石间瀑布,一泻千里。
包含了这种种景象,却依然完美配合着紫烟的每一个步调。舞,是一个调子,而曲,则是一种意境。
这样的曲子,人生哪得几回闻。
大厅里鸦雀无声,正当众人沉醉其中的时候,紫烟却突然停了下来,对着那蓝衣书生福了福身:“公子技高一筹,小女子献丑了。”
“姑娘客气了,能伴着我这焦尾琴舞了半曲,姑娘的惊鸿舞果然名不虚传。”那声音里多了三分温和,更多了七分傲视天下的霸气。
“希望有机会,还能和公子切磋。”
“这焦尾琴能遇上姑娘这半个知音,也算是它的福气了。”
“怎么?我这“想云楼”里竟没有人能配得了他这张破琴吗?”芸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二楼,怒气冲冲地打断了那楼下正惺惺相吸的两个人的对话。
那蓝衣书生越过紫烟对着芸娘揖了一礼:“想来,这位便是这里的老板娘了。不知小生能否成为这里的第一乐师?”那声音里刚才的霸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次,安心月看得很清楚。只是她没有想到,站在她面前的会是一个如此平凡的人,不英俊,不丑陋,平凡得如一个路人,仅此而已。
当然,除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里似乎将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装了进去。这是安心月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却出现在一张最平凡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散在空气里。
“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