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花中宰相”芍药的一种别称,它不似牡丹艳俗,不似梅花清高,不似桃花喜媚,也不似桂花香溢。安心月轻声重复这两个字,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名字,甚至,她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的她,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简单的问题让她成为了不少目光的焦点。
等她惊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站在一楼大厅里的人,纷纷抬头,这目光中包括了那个叫将离的男子那如莲花初放般纯净如水,轻柔如风的打量,而处在二楼的人,则是齐齐侧目,那眼光里,还有芸娘探究的审视。
单单这两个人的目光,就染安心月有了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了,指尖有些微微发凉。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将离的声音竟有了一丝沙哑。
安心月苦涩死笑了笑,指教?她能有什么指教,不过是祸从口出,仅此而已,浅笑,深藏心底的涩,本想说:“不敢。”
耳边却早已听见了芸娘娇媚的声音:“我‘云想楼’的清倌总有一个两个能撑下场面吧。”没了刚才的怒不可遏,那酥麻入骨的声音,的确让人倾倒。
可这样的声音却让安心月的脊背陡然一直,一种自防和自尊的本能却让她的言语远远快于她的身体:“想请公子再抚一曲而已。”
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却如炸雷一般响起。
耳边充斥的有小声的议论,有试探性的轻笑,但更多的,是毫无忌惮的嘲讽。
“这人是谁啊,真是不自量力。”
“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和紫烟姑娘争高下呢。”
“瞧她那副样子,当自己是病西施不成?”
然而,真正被这句话吓到的恰恰是安心月自己!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收,也收不回来了。
紫烟飞璇若仙的身影似乎还在安心月的眼前,连惊鸿舞都不能与驾御的乐章,她,要凭什么与直一争,恍惚间,却发现自己的眼前已多了一双谪仙般的眼。
那,是将离的眸,何时,她已来到他的身畔,相距,不过数尺之遥?
心,跳漏了一拍,只为那让人心动的眼,那心中错乱的节奏,连她自己也不曾发现。
“姑娘也要以舞和琴吗?”将离说话间,已重新坐回了琴边,那如玉般半透明的手指已经抚上了琴弦,下一秒,美妙的乐符就会倾泻而出。
安心月这才发现,一个乐师的手,原来是这般的好看。
将离,一个完美的男子,他的完美,只因那眼,那手就足矣,足以让他在人群中出类拔萃。
望着那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手,安心月有些怔忪,想必,这样的手,不但能弹一手好琴,也应能下一手好棋,画一手好画吧?
画,好画?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安心月的笑里多了一些从容,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赌总是要赌上一赌的,这恐怕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吧?
“我不会跳舞,但若公子不嫌弃,我愿随乐而画。”
“随画而舞?”将离的身上那淡淡的王者之气又散发了出来,若有似无,是柔和而好看的光芒。
顷刻,大厅正中,已经备下了文房四宝。
安心月和将离对望一眼,大厅,再一次沉寂了下来,只有,节奏各不相同的心跳伴着时间一同流逝。
那让人沉醉的乐章又一次再厅中回响,时急时缓,时高时低,如百花齐放,又似百鸟齐鸣,一派青草凄凄,春意融融的景象,闻乐,就如身临其境让人沉醉。
而另一边——
安心月手中的笔却是落得缓而又缓,仿佛也被那琴声所吸引,时不时还停下来聆听一下,然后又重新落笔,她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极轻柔,极自然的,远远望去,只有那衣袖轻轻舞动着,她时而轻叹,时而展眉,时而细思,时而微笑。
那般丰富的表情,本身就是一幅让人感叹的美景美图,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到,因为那音乐太过迷人,让人心神摇曳,也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去留心安心月在做什么。
一曲既罢,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尤嫌不足。
曲罢,画亦罢。
原本雪白的画纸上,只有有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似开非开,牡丹之富态,梅花之傲态,月季之俗态,一瞬间,都黯然失了颜色。
“那芍药我见过。”人群中,不知什么人惊呼了一句。
“我也是,是见过的。”
“在……在刚才那一片花海中唯有这一枝最是醒目!”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这声音里有兴奋,有新奇,还有折服,她竟然画出他乐中之景?
安心月放下笔,轻叹,似乎,她是赌赢了呢。
乐和画结合得那么完美,这样的结合,是谁都不曾见过的,这样的美,也是谁都不曾想过的。
安心月正想退回原处,却瞥见一双染了笑意的眸。
心惊,无语。
她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借了那一朵芍药,画出了那一个人。
将离就是芍药,芍药即为将离!
那天之后,“云想楼”有了第五位清倌,也有了一位“第一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