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蓝陵五十里的地方,有一条并不太长的小溪,溪水也很清浅,此时的溪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而溪的左岸齐刷刷驻扎着二十几个帐篷,住在里面的正是来自奴国的五千士兵。
奴国的人都在草原上长大,喜欢与牛羊为伍,也习惯了住在帐篷里。当初他们就是用这个理由,无论天启一朝如何盛情相邀,他们都坚持不愿意住在专门安排的使馆里,这件事一度闹得很僵。最后,为了免伤和气,天启朝还是在这个问题上妥协了。
本来,即使这五千士兵是跟随霍桑一起出使的,但五千人这样的规模,根本是与礼制不符的,更何况对方还提出了不愿意住在使馆里,要驻扎在城外这样无礼的要求来,可是,奴国此次是打着缔结友好盟约的旗号来,。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天启仅仅因为毫无根据的怀疑而横生枝接实在是不妙,更不要说这些士兵是为了要“护送”奴国的礼物而来,他们的使臣更是口口声声表明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绝无他意只是奴国的习俗使然。
所以,只能想出了现在这个折中的办法。无论如何,霍桑都必须入住皇宫,而这五千士兵,也必须驻扎在天启指定的这个地方。这里虽然离蓝陵城只有五十里之遥,但是,这里空旷无比,除了这一条小溪就什么也没有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一目了然。天启为了表明自己对奴国的“尊重”还特意将原来的哨所站前移,这样其实就是在无形中切断了这五千士兵和前方的联系了。
将离出城以后一路狂奔,行到这小溪前却紧勒缰绳,放慢了脚步。现在他离那些白色的帐篷只有一条浅浅的溪,只要他略微用力,他就可以跨到溪对岸去,他跳下马背。那双温暖而坚定的眼眸里像这凌晨的旷野一样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在他迟疑的这片刻之间,身后马蹄声声,像是天空中的乌云席卷而来,驱散了飘荡在空中的雾气,也惊动了对面帐篷里的士兵。来的正是黑衣黑甲的黑翼军。为首的一名追到将离身畔,看到对面帐篷里已经有士兵探出头来,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将离的衣袖,想到他拉上马,口中急急喊道:“爷,还是回吧,现在还……”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猛然住了口,将离的眼底像是结了一曾千年的寒冰,又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机,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哀伤和心痛。
“来者何人?”奴国士兵粗犷而沙哑的声音,让对岸的两个人都回过了神。奴国的士兵果然都是骁勇的男儿,只那么片刻的工夫已经出来了百余名士兵,这些士兵身上穿的大多是轻便的铠甲,还有少数人甚至还穿着便服,但他们脸上肃穆的戒备神色却着实让人钦佩。
将离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眸又变得温暖如昔,“好大的胆子,我是什么人还论不到蛮夷过问。”
喊话的那个奴国士兵脸色立刻有些发青,他们奴国人虽然性格豪放,也不拘小节,平日里也是经常满口粗话,但将离口中“蛮夷”这两个字却是犯了不少奴国人心中的忌讳的。
这奴国地处偏远,对天启的风土人情都不甚了解,尤其是眼前这些士兵,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奴国的人自小都知道天启仗着自己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便将他们这种小国看作是荒蛮之帮,大有轻视之意。所以这两个字他们奴国人自己说出来便没什么,若是由将离口中说出,再听回他们的耳朵里,就不单单是一句粗话这么简单了,而变成了一种莫大的羞辱。
那个士兵再一看将离那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更是无明火起,想都没有想就把手中的长矛掷了过来,那长矛夹着劲风,来势凌厉,站在将离身边那个黑翼军的护卫眼见将离竟然不闪不避,也顾不得其他,只好暗自运气,连发数掌,硬是用自己的掌风将那根长矛向左逼开五寸。
“叱”的一声轻响,长矛入土三分。好似能将着大地生生就劈开一道缝隙来。
“暗月,才数月不见,你的功夫可是又长进了不少。”将离的眉梢眼底尽是戏谑的笑意。
“谢主子夸奖。”暗月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满是忿忿之色,只不过他整张脸都掩藏在面具之下,将离看不见罢了,自从将离成为他们黑翼军新一任的主人以来,他还重来没有见过他做出这么有失分寸的事情。
将离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出城,这无疑是将他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都变成了泡影,他更莫名决定动用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无人知晓的黑翼军的力量,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在了对手面前更是错上加错!
就连将离刚才的举动,看在暗月的眼里也是大错特错!要知道,黑翼军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他们有的只是一个冰冷的代号,而像刚才这样要在电光火石间将长矛避开,但是掌风的劲道又要丝毫不损到就站在他身边的将离,整个黑翼军里也只有武功最高强的暗月可以勉强一试,可是如果刚才站在将离身边的不是暗月而是其他人,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了。
“你……”那奴国士兵倒也了得,顺手就抓过身边两个同伴的长矛,又掷了过来,虽然还是没有伤到人,但其中的一根矛却让将离的坐骑受到了惊吓,马儿用力蹬着自己的前蹄,惹得周围立刻尘土飞扬,它好象在用这样的方式向自己的主人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与烦躁。
“蛮子果然就是蛮子,连打架都特别野蛮。马儿,你说是不是?”将离儒雅地摇了摇头,脸上大有惋惜的神色,但他却是在漫不经心地安抚着自己的马。
这样一来,无疑就是火上浇油,那些士兵有的就算听不懂将离的话,也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看得出他轻蔑嘲弄的意思,大家纷纷效仿刚才那个士兵的做法,将手中的长矛变作利器扔了过来。
这样的“长矛雨”可不比一般的弓箭之类,纵然将离和他带来的黑翼军个个身手了得却也躲得有些吃力,更不要说那些惊慌过度的战马了,二三十匹马,有的受了伤吃不住痛,就像发了疯似的乱奔乱窜,有的已经伤重倒地,却还没有咽气,正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哀号着,还有的已经死了,但是身上伤痕累累,怒目圆睁,死状让人残不忍睹。
就算还有一两匹马侥幸没有受伤也早就吓得发了疯,撒开四蹄,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才好。
难为了黑翼军只好纷纷弃马也就罢了,但一边要抵挡那些锋利无比的“长矛雨”,另一边还要提防不被自己的马匹所伤。
好在这五千士兵大概是看将离他们一行只有二十来人,又顾及到这里毕竟是他国境内,双方强弱悬殊如此大,实在不便将战事扩大,所以没有派更多的人加入战团。
百余名士兵终究只有百余根长矛,一阵“长矛雨”过后,小溪的左岸依旧是白色的,整洁的帐篷,溪的右岸却多了二十几匹马的尸体。
只有见过那个场面的人才会知道,死了二十几匹马,要比死了一两百个士兵不知道悲壮和惨烈了多少倍。
雾,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散尽了,整个天空却好象更加阴沉了几分。太阳明明已经跃出了海平面,但却固执地躲在云朵里不肯出来。原本清浅见底的小系也因为染上了淡淡的红而变得有些浑浊。
本该清新的空气,也没有能够逃脱血的渲染,除了甜腥的味道还带着马身上特有的膻味,闻起来更加令人作呕。
片刻的死寂过后,奴国的士兵跨过了小溪,双方终于开始了短兵相接。兵器碰撞的声音,奏响了这世界上最残忍也最动听的乐章。刀光剑影中,闪出一片片夺目的光亮,虽然它们都泛着森冷的寒光,却让人情不自禁会联想到天上柔和而皎洁的月光。
将离哈哈大笑,“还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地打一架了!”他的笑声清亮,让人的精神忍不住为之一振。应着这笑声,黑翼军中杀出一人,轻功相当了得借着同伴和那些奴国士兵的身子冲出重围。
有奴国士兵想要折身去追,无奈这些普通士兵那里会有如此上乘的轻功?若想骑马去追,刚才死了的那些马又无形中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人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