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犹豫了很久，蓝昊烨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一丝苍白无力的阳光终于透过窗户射了进来。这里是皇宫大内的御书房，是整个宫里采光最好的地方，他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这么惨淡颓然的。
墨香笑笑，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那一抹笑容僵硬地定在了唇。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阳光落在窗前的那一身明黄之上，留下一片明媚而耀眼的光辉。
墨香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那个修长而落寞的身影背后，然后极缓极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的手臂拥住了那个身躯，“是，我是后悔了，但是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你可以放心，”
泪水无声地滑落，沾湿了谁的衣襟？
蓝昊烨的身子一阵轻微地战栗，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右手的关节被他握得已经有些发白了，复杂的目光落在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小手上良久良久。
“他那里还没有动静吗？”墨香轻声问道，心里随之升腾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失落，矛盾地噬咬着她的心。
“探子来报，七王爷已经出城了。”蓝昊烨眉头紧锁，眼底划过浓浓的恨意，“据说还带了二十名黑衣黑甲的侍卫。”
“黑衣黑甲？难道是……”
“除了黑翼军，还能有别人吗？”墨香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粗暴地打断了，愤怒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了过来。
墨香下意识加重了自己手臂的力量，“他出城能做什么？城外除了那五千奴国士兵，还能有什么？”
“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那么……我就一直陪着你。”墨香在心底笑出了声，她真的要陪着眼前这个男人吗？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
不久之前，她曾那么决绝地在自己的掌心刻下了一个恨字，那个字这一辈子都会成为她身上的烙印了，可现在，她却抱着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向他承诺她要陪着他。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笑？
“给我一个理由，我要听实话！”蓝昊烨目光闪动，眼神飘忽起来。
“将离身边有一个女人，楼轩身边也有一个女人。而你……”墨香轻轻把头靠到了蓝昊烨僵直的背上。
这一句话，五分是真，五分是假。
“皇上，大事不好了！”太监尖锐而惊慌的声音由远及近，让听到的人也跟着浑身不自在起来了。
“看来，终于要开始下棋了。”
“放心吧，执黑先行，我们已经占了先手了。”墨墨悠然一笑，呵气如兰，似叹息，似鼓励，似宽慰。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蓝昊烨眼中的犹豫逐渐被漠然所替代，“他手上既然还有这样一股力量，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皇上，大事不好了，七王爷和奴国的士兵起了冲突，现在被扣在奴……”大概是因为实在跑得太匆忙，那个太监还没有跑到门口，脚下一滑，居然是整个人就摔了进来。
那太监哆哆嗦嗦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帝，刚想把话说清楚，接触到天子冷然的眼神，吓得脚下一软，不但话没有说利索，反而又摔了一个大跟头。
“还不把大臣们都召集到朝堂上去？”墨香慢慢转身，眼睛的余光扫到了窗外枝头上刚刚爆出来的新芽上，经历了积雪考验的新芽往往会更加碧绿，更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
不管象征寒冷和冬天的白色有多么地漫无边际，代表了春天的绿色终究还是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只是漫长的严冬过后，谁才会是那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呢？
一向严正肃穆的朝堂今天显得尤其的特别让人不安，那种压抑的氛围，让所有的人都有让人不能呼吸的窒息之感。
不要说交头接耳了，所有的人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敢有，早朝的时间比以往提前了一刻钟，而提前这一刻钟的原因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只这一点，就在无形中提醒着所有的人今天必须要谨言慎行。
蓝昊烨坐在龙椅上，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寂寞的位置，但在这个位置上却有一个好处，也是唯一的一个好处——能把所有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哪怕是最细微的一个小动作也很难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这也让他养成了一个很不错的习惯，略一皱眉，他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七王爷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吧，提前把各位爱卿找来，就是为了能够商量出一个万全的对策来，”
王涣第一个站了出来，“七王爷行事一向稳健，出现今天这样的问题，十之八九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对，对，一定是这样。”
“臣愿意作为我国的使臣，去与奴国交涉，定能将误会化解。”
“臣也愿意。”
“臣也愿意。”
蓝昊烨不着痕迹地笑了，他已经听出来了，虽然下面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但他听得很明白，这些声音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所有的人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和奴国正面起冲突，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让他看清了一个事实，将离的确具备和他下棋的条件。
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人心！
“话虽如此，但奴国此行波折重重，此事如果稍有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影响两国邦交。”蓝昊烨不动声色地笑了，“这件事在这个时候发生实在有些蹊跷。正如王爱卿所言这实在不像七王爷一向的作风。”
“皇上英明！”
“皇上所言极是。”
“这事的确有待商榷。”
“是啊，怎么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七王爷，他……”
笑意逐渐在蓝昊烨的眼底凝聚起来，却没有在他的眉宇间有丝毫的流露，在他眉宇间有的只是无法抹去的担忧。对公，他忧的是国，是家，是民，在私，他忧的是他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
他和将离下这一盘棋的最大筹码恰好也是——人心！
坐在这个冰冷的龙椅上的这些年，对于如何扮演好一个好皇帝这件事他早就用不着学习了。
“皇上，依老臣愚见，是不是应该先把霍桑将军请来？”关键时刻，王涣又一次挺身而出。
整个大殿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中。
“报——霍桑将军殿外求见。”听那些太监们的声音这么多年，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此刻这声音真是无比动听啊。
“快快有请。”
不知是不是嫌这大厅上的气氛还不够压抑，霍桑竟然穿了一件黑色的铠甲上殿，再配上他脸上僵直的线条，立刻给了所有人巨大的压迫感。但更加引得众人不满的是他腰上的那把宝剑！
这样肆无忌惮地佩带宝剑进殿把天启的国威置于何地？
“请将军解剑！”礼部侍郎率先从人群中闪出。
“请将军解剑！”众人第一次那么有默契，异口同声朝霍桑喊道。
霍桑居然很爽快地就把佩剑从腰间取了下来，右手随意那么一掷，只听见一声惨呼，等众人反应过来，那礼部侍郎已经极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往外冒着鲜血，满是血污的手上竟多了两颗白森森的牙齿！
“大……胆……”
殿外立刻涌进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侍卫将霍桑团团围住。
“用我一条命换七将军一条命也是不错。”
“都给我退下。”不等霍桑再说更多，蓝昊烨左臂一挥，声音里流露出恰倒好处的担忧，“霍将军对我七弟定然是有什么误会。还望……”
“七王爷一大早就带了人到我营地恣意闹事，能有什么误会？”
“将军一直住在宫中，是不是先……”眼看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有人开始改变政策软言相劝。
“哦？”霍桑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奴国刻意慌报，掳走了七王爷，再向你们生事？”
“这，这……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七王爷不是肆意闹事，而是奉命行事？”霍桑笑着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蓝昊烨，“不知这奉的是谁的命令？”
蓝昊烨心里恨得牙痒痒：好一个霍桑！面上却是爽朗地笑出了声，“将军说笑了，这件事个中原由，只怕你我都还不甚了解，还望将军慎言，不要伤了两国和气。”
“不甚了解？那好我就给你时间去了解，三天后，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休怪我不客气。”霍桑说完，拂袖欲去。
一些人伸手想拦，蓝昊烨却道，“三日后，定给将军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