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月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三天了,已经整整三天了,她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七十二个小时,这期间除了每天负责给她送饭菜的太监她没有见到过任何人。不要说人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连老鼠和蟑螂的影子她都没有见过。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无力却有些浮肿的手,唇边展开一个明媚的笑,她很清楚,手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身体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就这么静静坐着,等待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事实上,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到能为将离做的事情了。
这不是放弃,而是另一种方式的坚持!
是她自己承诺的,爱是相互的,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她不能再让自己成为将离的负担,是她说过的,无论将离要做的是什么事,她都要和他甘苦与共。
所以,既然她不能指挥千军万马陪他驰骋沙场,也不能运筹帷幄,看他决胜千里,那么,起码,她可以饿死自己解除有可能对她造成的威胁。
她每天都一边一边回想着,她和将离之间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他抚琴,她做画,那一朵芍药画的是他,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在芸香楼,刻意的回避,假装的厌恶,怕的就是会有那一点点的心动。再后来,遭意外,他义无返顾地为她挡了一刀,安心月的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将离胜雪的白衣上妖娆的红。
奴国一行,缠绵之痛,对他和她之间,到底是缘还是劫,她已经无力去分辨了。只知道将离那么郑重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只需要被爱就好了。”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他和她之间早就相爱多年。
就是那一句话瓦解了她最固执的心防,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爱情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东西,那么拼命想要不爱,却原来早就爱了。
从她缓缓走下楼来,从她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开始,爱情已经在他们之间滋长,躲不开,也逃不掉。
安心月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甜蜜,能这样想着将离死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在她死之前,不,哪怕是她死了以后,他始终是陪在她身边的,那——就足够了。
恍惚间,她好象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那个太监倒是很尽职,每过一个时辰都会来给她换一次热饭菜。
“妹妹还真是倔的很啊,这三天说不吃就不吃,还真想把自己饿死不成?”墨香温柔的声音,让安心月勉强集中了一分精神。
她很想大声地叫她滚出去,也很想告诉她想拿自己当筹码简直是痴心妄想,但是,她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垂下眼睑,闭目不语。
墨香毫不在意地笑笑,“我可是好心给妹妹带了一个消息,你当真不想知道?”
安心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说。”
“两天前的凌晨,七王爷不知何故竟与驻扎在城外的五千奴国士兵起了冲突,不幸被俘,如今皇上和霍将军定下了三日期限,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依妹妹看这件事怎么解决才最妥当?”
泪水无声滑落,到了唇边,竟然品不出是什么滋味。
看到安心月这样,墨香心中五味杂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安心月的眼泪,可现在终于遂了心愿了,她心底却不由自主,泛起的心疼和酸涩,纠的她的心没来由的疼,“先吃东西吧,皇上想见你。”
“不……”
“傻瓜,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墨香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吃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了,都是些清粥小菜,送饭菜来的太监放下东西以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出去。
安心月看了一眼饭菜,又扫了一眼想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小太监,“你,出去吧。”
谁知那小太监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不敢,皇后娘娘吩咐下来,让奴才必须亲眼看着姑娘吃下去,如果……”那小太监一咬牙,一跺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如果姑娘没有力气拿筷子,奴才就一口一口喂进去,这件事若做不好,奴才只怕小命不保。”
安心月有些吃惊,一时弄不明白墨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她有一句话却如醍醐灌顶:“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看见安心月终于开始吃东西了,那小太监一脸的感激涕零,“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安心月的手顿了一顿,救命之恩?她究竟是救了别人还是救了她自己?
吃过饭,沐了浴,安心月才被带去见蓝昊烨。原以为墨香也会在场。到了才发现,整个房间里只有她和蓝昊烨两个人,这让她有了片刻的迟疑。她和这个皇帝顶多只能算是打了两个照面,这样单独相处还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你怕朕?”就在安心月踟躇的一瞬间,原本杯对着她的蓝昊烨已经转过了身。
突然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安心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让她不自禁打了一个寒蝉。
眼前这个男子,和将离一样有一双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但这双眼睛却更凌厉,更让人害怕。这是安心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这掩藏在这个儒雅的面具背后的眼睛,在那样的注视下,会让自己觉得无所遁形。
这反而让她释怀了,既然很难掩饰什么,她也就没有了掩饰的必要了。
安心月温柔地笑着,勇敢对上那一双眼睛,“是的,我怕你,非常非常怕。”
“哈哈哈哈——”蓝昊烨开怀大笑,“朕有那么可怕吗?”
“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怎么会不可怕?皇上只要一句话,随时可以要了别人的性命。”
“哦?”蓝昊烨的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神色,“那你倒说说看七王爷这条命朕是要得还是要不得?”
“七王爷的命自然留不得。”安心月一字一顿,吐字异常清晰,“没有一个帝王会愿意让一个随时会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太久。”
“真心话?若你真的这么想,朕现在就遂了你的心愿,派人告诉霍将军,七王爷他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皇上请便。”
“你真舍得让他死?”
“皇上说笑了,这件事岂是我一个区区民女,可以让或不让的。”安心月紧紧握住了藏在衣袖下的手。
“我还以为……”蓝昊烨奇怪地望向一脸自若的安心月,也许,这个女子就是他一辈子都不能读懂的那一类人吧,就像——将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安心月笑得坦然,“难道皇上觉得我怕死?”
她也是到了今天才明白,两个人要同生难,要共死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皇上舍得七王爷的命,但却舍不得您七弟的命。”
“好,好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七弟看上的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蓝昊烨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只要是七弟看上的东西,我都忍不住想要毁了它。”
“你……”安心月惶恐地抬眼,蓝昊烨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你到底想怎么样?”
“墨香没有告诉你吗?当日的封后大典,我特意为你也准备了一件嫁衣呢。”蓝昊烨探究的眼光在安心月的脸上停留,这种感觉让安心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等待死亡的猎物。
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目光,却不期然看见了那件嫁衣,喜庆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只匆匆一眼,安心月依然扫到了上面精巧的绣工,忽然觉得这样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好象有些可惜了。她素来淡然,这样娇艳的色彩并不适合她。
“穿上。”
安心月震惊地看着蓝昊烨,一时不明白他说这两个字的用意何在,更琢磨不透,他怎么忽然用这样哀伤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但等她抬头,留给她的只剩一个有些孤独的背影。
“你说得没错,七弟这条命朕还舍不得,霍将军约朕明日西冷峡相见,你就穿上这身与朕同去。”
“西冷峡?”安心月有些失神地拿起嫁衣,透过这件衣服看到的世界,都染着淡淡的红,一个红色的世界!闭上眼,嘴角滑过温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