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冷峡位于蓝陵城西郊。虽然被称作是“峡”,但却并不是什么地势险峻的军事要地,说穿了那里其实就是一块一马平川的空地而已,倒是离“御剑山庄”挺近的,只隔了一片林子。
这些都是安心月从来负责给她穿戴嫁衣的宫女那里打听来的,不过那宫女越是把这些说得稀松平常,她心里却越觉得惴惴不安。在西冷峡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不管是谁定下了那个地方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不然蓝貉烨为什么还非要让自己穿着嫁衣去?
身边还放着的那块红稠上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明天一早,她就要戴上她了,安心月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手不知不觉就抚了上去,却突然缩回了手,好象那上面的鸳鸯真的啄伤了她的手指一般。
“姑娘,不,王妃,不管怎么样,穿上嫁衣就是件喜庆的事儿,您还是把心放宽了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安心月吓了一跳,抬头,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王妃不记得奴婢了吗?”那宫女柔柔一笑,“皇上特别吩咐奴婢过来照顾您的。”
“不要叫什么王妃了,叫我心月就行了,”安心月不自然地笑笑,“你这样叫我,我不习惯。”
“这怎么行,皇上说您是王妃您就是,做奴才的怎敢在主子面前放肆。”那宫女说得温柔却固执,“王妃您别哭了,把妆哭花了多不好。”
听她这么一说,安心月下意识伸手去碰,才发现自己的面颊上早已经是一片湿润。
“王妃,人人都知道圣上和七王爷之间的感情最好了,所以他一定不会让王爷有什么闪失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旨赐婚了,您说是不是?”
安心月看着那宫女一脸关切和真诚的表情,心里微微有些动容,一时间也不知该和她怎么说才好,“是啊,结婚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嫁衣一辈子只穿这一回。”那宫女落在安心月身上的目光是羡慕且娇羞的,她两上那两团少女所特有的红晕,使原本平庸的姿色变得分外迷人起来,看得安心月都有些痴了。
但一想到她刚才的那句话,她刚刚有些平复的心里,有泛起了不知名的苦涩,就像有千万条小虫子,在同时噬咬着她已经不堪一击的心防,那种痛苦和折磨不会撕心裂肺,却会让人痛得有口难言。
是啊,那个宫女说得没错,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穿嫁衣这种事一辈子的确只有一次,不要说她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离婚”这样一个词,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如何。因为对她们来说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又或者是众多妾室中的一员,不过是名分和地位上的差别罢了,但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会影响她们实现相夫教子,然后平静过完一生这个愿望。
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可是现在的她却很明白,这,就是现实。在这个现实中,像楼轩这样只娶了一个妻子的男人是异数,像将离这样毫不在乎她是否完璧的男子更是异数中的异数。
可现在的她还是觉得可笑,非常非常可笑,只不过现在可笑的是她自己而已!
因为她居然连自己到底穿过几次嫁衣都还数不清楚。是一次,是两次,还是三次?好象都对,又好象都不对。
当她还是喻新月的时候,她已经穿过一次婚纱了,这一次到底是该算还是不算?穿越到了这里,成为安心月的时候,她已经是楼轩的妻子了,这么说她也已经穿过一次嫁衣了,但她自己却并没有亲身经历,那这一次,又到底是算,还是不算?再加上这一次,这还真是她这一辈子遇到过的最难的数学题。
“王妃,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定会挺累人的,要养足精神才好。”
“恩,你说得也是。”勉强收回思绪,安心月扯出一个笑容,如果那么容易安心休息就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珍珠。”
“珍珠,你今晚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王妃放心,奴婢会一直在外面给你守夜的。”珍珠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要是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喊我就是了。”说完,她恭敬地曲了曲膝,就打算退出去了。
“等一下,珍珠——我……我的意思是,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睡啊。”
“这怎么……”珍珠本是一脸惶恐地在摆手,但看到安心月脸上的表情,忽地就停止了动作,“好,我……奴婢就留在这里陪您好了。”那样温柔恬淡的表情,会让人觉得莫名地心安,更会让人不忍心拒绝。
“不要自称奴婢了,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奴婢’这两个字?”
“字典?”
“哦,我是说我不习惯听别人这么说,我们都一样啊,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在家里对着你自己的父母你一定不会自称是奴婢的,是不是?他们也不会愿意这样称呼你啊。”
看着珍珠因为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就一副感动得想哭的表情,那一刻,安心月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邀请小翠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好象也是这样的表情。越是像她们这样单纯的人,越是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好,然后再加倍地去回报。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多了一份亲切,“今天,我们就一起睡吧。”
虽然是今天才认识这个叫珍珠的宫女,但两个人挤在同一个被窝的时候,安心月还是觉得特别的温暖,那种温暖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珍珠,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也和妈妈拥在一个被窝里,那时候不觉得什么,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排斥,现在才发现这种感觉其实真的很好。”
“我们家有姐妹五个,在我进宫之前都是睡在一起的,那时候我娘常常会搂着我说‘小荷叶儿,你要快一点长大。’可是娘还没有等到我长大,就已经过世,再过了没有多久,我就被送进宫来了,我也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那个,是你的小名吗?真是个很别致的名字呢。”安心月轻轻地闭上眼睛,眼眶里已经越来越湿润,她不得不换了一个话题。
“这是我入宫以前的名字,叫清荷。”
“恩……”
这一夜,她和珍珠两个人就这样搂着睡了过去,但半夜里却听到了一些响动,安心月眠浅,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心里虽有些害怕,却不敢立刻推醒睡在身边的珍珠,只是悄悄睁开了眼睛,借着昏暗昏暗的光线,她看见一条黑色的身影闪到了床边,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妹妹别怕。”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就凭这四个字安心月依然还是认出了紫烟的声音。
她刚想说些什么,靠近一步后才发现安心月身边居然还躺着一个人,大惊之下,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安心月。
“说吧。”
紫烟顾虑地看了珍珠几眼,确定她真的没有被惊醒,这才又贴近一些,俯低了身子在安心月耳边道:“妹妹快逃走吧,明天你千万去不得,今天哥哥进宫,皇上已经决定明日当众宣布七王爷与霍将军勾结叛国,铁了心要把你们都掷于死地。”
安心月一惊,这个消息的确出乎了她的意料,稍稍坐起了身子,“知道了,多谢姐姐关心,请回吧。”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紫烟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凄凉和悲切,“可是……”
“请回吧。”
紫烟有些不甘地抓住了安心月的衣袖,但又怕惊动了睡在她身边的珍珠而不敢再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最后只好叹息一声,一点一点把手指松开。安心月一直静静地目送那个黑影从房间退出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缓缓开口:“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躺在她身边的珍珠似乎还是睡得很安稳,还可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我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主子,好吗?最起码不要告诉他是谁来通风报信的,清荷。”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许久的沉默后。安静的空气才终于被穿透。
“因为我相信清水里的芙蓉和世俗中珍珠终究是不同的。”
这一次,静谧又一次笼罩了整个房间,东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开始露出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