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请您用膳吧。”
“娘娘,请您更衣吧。”
“娘娘,请您就寝吧。”
“娘娘,请您……”
整整两天,足足四十八个小时,小翠几乎是用同样的语调,甚至是一样的模式,她的语气越是恭敬,越是谦和,就越像是一把把利刃凌迟着安心月原本满怀希望的心。
“小翠,你我之间非要如此不可吗?”安心月终于找了一个借口把其他人都支开,找到了一个难得的间隙和小翠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在生我的气吗?其实……”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小翠冷冷打断了安心月的话,“如果没有,还是早一点休息吧,这些天您要好好休息才是。”
“小翠,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不可吗?”
“娘娘是主子,奴婢守本分是应该的。”小翠明显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咬着牙做出了没有感情的回答。
“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一时间安心月也不知道要如何和小翠解释这一连串的事情的前因后果。
“如果娘娘想出去,奴婢这就吩咐准备下去。”小翠深深看了安心月一眼。
“只有你我,就像我们一起去浮云寺偷拜‘姻缘石’一样。”安心月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对于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无论是美好,还是哀伤,一旦逝去,就如同从指缝中溜走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的确不乏醉人的美景,任何生命,在刚刚开始绽放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春天,在这样的一个时节,正是一个无数生灵选择开始自己生命的时节。可惜的是,在这个花园里似乎没有什么四季之分。
安心月记得不久之前那一夜,她与墨香,紫烟在这里也曾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那时候,在那朦胧的月色下,这地方就是如此的姹紫嫣红。这一次,想不到又有机会和另一位故友同游。
“小翠,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安心月歉疚地看着小翠,她曾经那么天真,那么无邪地对着她笑,正是那抹笑容点亮了安心月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的第一道光亮。
“奴婢……不敢。”
安心月苦笑着叹息,“你是不敢,却不是不想。”
“……不想……”小翠矛盾地看着安心月,“奴婢……主子你可知道你失踪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七天七夜,你,怎么忍心负他?”
“我……”明明知道小翠口中的那个“他”指得是谁,安心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七天七夜?他曾经真的把自己关在房里七天七夜?是……是……为了她吗,“我并不想留在这里当什么……”
“可你却并不是为了庄主,你是为了七王爷!”小翠猛然打断了安心月的话,“你是为了那个七王爷!”
“小翠,事情并不想你想得那样简单。”安心月急急握住了小翠的手,但看见她眼中的不解与责备,安心月突然悲哀地发现,爱情也罢,友情也好,都不是用手就可以徒劳抓住的东西,“我和楼轩之间是有缘还是无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和他相遇时,她已经太懂爱情的伤,懂得让她无法再承受爱人的痛。那个在安心月记忆中的楼轩,那个由喻新月拼凑出来的楼轩,却只给得起她一份支离破碎的爱,这样的一份爱让那个同样遍体鳞伤的他如何还敢要,如何还要得起?所以她怕了,怕到不得不逃,逃向了另一个不可知的命运。
安心月黯然低头,“如果真是我负了他,就当作是我欠了他的吧。”
相爱,原本就是你欠了我,我欠了你的一场自我救赎,缘尽了就是债清了,就要各自退场等待下一场新的救赎。
“如果真是欠了我的,你就该还。”楼轩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心月心头一惊,却强作镇定,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小翠,轻声问道:“是你通知他来的。”
小翠轻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主子放心,奴婢会守着,绝不会让旁人过来打扰。”说完,轻施一礼,不等安心月再开口,人已经退开了。
安心月的目光一直随着小翠,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她的唇边才浮上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楼将军,别来无恙。”
刺痛人眼睛的阳光中,楼轩一袭月白华服,如时光倒流,似光影穿梭,一切好象都随着那道刺眼的阳光回到了过去。
安心月转过身,恬淡地看着楼轩,“楼将军,要我怎么还你呢?”
楼轩看着那一抹笑容一时间有些征然,他的眼里似乎有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流淌,他那样看着安心月,深情一如从前,最后都化作了那叹息一声“想不到,你还会这样对着我笑。”悠远的笛声随着那一声叹息凄迷传来,缠绵悱恻,声音时断时续,如断肠人的细细倾诉,听得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笛声忽的一变,变得绵长中不失清亮,激扬中带着空灵,好象能将这满地的阳光都吹成陨落的光华,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去,淡去,然后渐渐溶进了空气中。
楼轩缓缓拉过安心月的手,他指尖的薄茧一寸一寸从她的掌心滑过……
安心月的掌心安然握着一片已经枯萎的柳叶,有些卷曲的,还有些枯黄的叶子。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那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叶子上,却再也滋润不了已经离去的过往。
“还记得那一日在‘西冷峡’吗?”楼轩有些懊恼地开口,“那一日,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他顿了顿,“但终究不是最重要的。而你,只是比我更早明白了这一点。”
安心月有些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说实话,他比将离更飘逸,更俊秀,对于他,她爱过,恨过,然后放下,释然,现在再听到楼轩如此一句话,早已平静的心湖,泛起一点微微的酸。
“紫烟告诉我,是我自己输了你。”楼轩轻轻握住安心月的手,安心月想要挣扎,但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像磁铁一样将他牢牢吸住了,“她错了,我只是嬴不起你,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了。”
楼轩的手指松开了力量——
“楼轩。”安心月第一次这样叫他,她垂下手腕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安心月,你信吗?”
“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楼轩楼轩熟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们,我们……”
安心月望着楼轩,朦胧的泪眼中,他显得如此真切,“我们还可以做兄妹,做朋友。只要,不是敌人。”
楼轩看着安心月,突然笑了,“就把这个,当作是你我之间最后的约定吧。心月,小翠已经不再是那个属于‘御剑山庄’的小翠了。”楼轩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是把最后一句话说出了口。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转身离去。
看着他略显清瘦的背影,安心月心下有些怅然,“你和紫烟真的是兄妹吗?”
楼轩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回答。
“有的时候怜取眼前人,也是一种幸福。”
楼轩纯白色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此刻的安心月又如何会知道,他的眼前除了那片金色的阳光,还有那一日,将离在刀光剑影中毫不犹豫地把安心月揽入怀中眼底的那一片决绝。
紫烟说得没错,他是输了,输给了将离的坚决,也输给了自己的犹豫。但是他也嬴了,因为,那一刻,他才发现在这场战争中,他早就失去了可以撕杀的战场。
这一场战争,他不是那个最想嬴的人,他曾经爱她爱得恨不能彻底毁了他。他以为这就是他所能给予的最深刻的爱情,但这样的爱,却恰恰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了。
这一切,只因为,他是楼轩!
他也以为他放不下对她的爱,就是放不下对她的爱,但是,现在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却都放下了,快得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一切也只因为,他是楼轩!
可能不能熄灭心中的权利之火,去爱安心月口中的那个人,他却没有把握。
“情”之一字,太重,也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