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过去了,王谈已长成一个壮壮实实的18岁的小伙子。他悄悄买了一把制作精良、锋利无比的铁锸。一个种田的农民时常带着铁锸下地干活,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别人也没有特别留意。他早就熟知窦度出门经常坐船,而村东的大桥下是必经之地。他想,这地方比较偏僻,行人稀少。桥离水面不高,倘若趁仇人的小船通过桥洞之时,自己伏在桥上行事,居高临下,比较容易成功。他决定就这么干。
一天,他计算窦度快要回来之时,就躲进小河边的草丛中。远远果然望见窦度的船划过来了,他迅速跃上桥去,待船头刚一露出桥洞,瞄准窦度的头部,用尽平生力气将锸劈下,不偏不倚正中头顶。窦度几乎连喊叫都未出口,就倒在血泊之中,即刻毙命。
筹划8年,等待8年,大仇得报,王谈心中郁积多年的恶气出尽,他丝毫没有恐惧之感,如释重负般地拿着凶器,径直前往县城投案自首。
当时的吴兴太守孔严,出身会稽郡的名门望族,善于治理地方,颇得士民称颂。他管理百姓,尤其重视表彰忠孝。如余杭有个妇人,在大饥荒之年,卖掉自己的儿子,以养活丈夫的哥哥的儿子。又如武康有兄弟二人,妻子都怀有身孕,弟弟远行尚未回家,本地遭逢荒年,势必不能保全两个孩子,兄嫂就抛弃自己的儿子而养活弟弟的儿子。孔太守对这类舍己为人的精神,都全力提倡和加以表扬。当王谈报仇杀人的案子送到郡里以后,孔太守审问几次,就被王谈小小年纪,立志复仇,苦待八年,终于成功的事迹感动了。他以为王谈不仅不是杀人凶犯,而是一个尊亲孝勇的血性君子。他即刻将王谈的孝勇事迹上报朝廷,为他请求宽宥,并得到了允准。
王谈对于孔严太守的宽宥和表彰,也深受感激。不久,孔严因病辞官回籍,病逝。他的三个儿子也在孙恩之乱中被杀。这时,王谈不忘旧恩,他移居会稽,为孔严父子修理坟墓,尽心尽力,当时人都盛赞他的高义。后来的吴兴太守孔,根据王谈的孝义行为,举他为孝廉。
《晋书·孝友传》
羊聃自寻绝路
泰山南城的羊氏,自羊祜之后,成了司马氏晋朝的达官贵戚。可到了东晋初年的羊聃,已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羊聃从小不好学,清楚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既凡庸鄙俗、而又养尊处优、飞扬跋扈的贵家子弟。当时有所谓“四伯”之称,人们以之比拟古代的“四凶”。这“四伯”就是:大鸿胪江泉,以能吃闻名,叫“谷伯”;豫章太守史畴,出奇的肥胖,叫“笨伯”;散骑郎张嶷,为人狡猾机诈,称“猾伯”;羊聃以狼戾凶狠。称“琐伯”。由此可见他的人品以及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了。
虽然羊聃平庸暴虐,但由于他出身名门望族,依然有官可做,并能轻而易举地就当了庐陵太守。当官以后,他那刚猛暴虐的脾气不仅没有改变,而且依仗他的姑奶奶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皇后,叔祖羊祜是开国大功臣,更加骄横恣肆。谁要对他有点嫌隙,就一定会遭到他的猛烈的报复,轻则惩罚摧辱,重则致之死地。
当时有个叫简良的人,不知怎么犯在他手里,他怀疑简良等人是强盗,可又没有抓住证据,却不经过调查审讯,马上捕杀二百多人,连婴孩也不放过。另外,又髡锁、徒谪一百多人。他的这一暴行激起了上下的公愤,征西将军庾亮只得将他逮捕,押送京师,详列其暴政向皇帝奏明。司法部门议罪后奏称,羊聃罪大恶极。按国家法律,应当弃市,但考虑到他是景献皇后的侄孙,请依“八议”中的“议亲”之条,予以宽宥。
成帝拿着请求宽恕羊聃的奏章说:“羊聃身为一个太守,却滥杀那么多无辜平民,这样的事,古往今来几曾见过?他可以宽宥,还有什么不可以宽宥的?象他这样的人,还谈得上什么‘八议’不‘八议’!姑念他是皇亲,不忍将他在市曹正法,让他在监狱里自尽吧!”
羊聃犯了重罪,引起了他的亲属的惶恐。他的哥哥的儿子羊贲,是明帝的女儿南郡公主的驸马,由于家族出了这样的重案,他上表请求解除婚姻。成帝对羊贲说:“有罪不相牵连,这是古今一贯的通则。羊聃犯了死罪,这与你当侄儿的羊贲有什么关系呢?你居然吓得要解除与公主的婚姻,这个请求不能准许。”
接着又有琅邪王太妃山氏亲自来到宫中叩见成帝,为她的舅舅羊聃恳求宽恕。琅邪王是成帝父亲明帝惟一的同母弟,已经去世十多年了。王妃山氏青年孀居,她既是羊聃的外甥女,也是成帝的亲婶婶。尤其重要的是,她曾抚育过幼小时的成帝,感情如同母子。她出面来替羊聃求情,成帝就不好说什么了。丞相王导只得对成帝说:“羊聃罪大恶极,不容宽恕,本当处以极刑。但山太妃顾念亲情,已经寝食不安,忧伤成病,这不能不慎重考虑。况且陛下曾经身受太妃抚育之恩,她的请求理应得到满足。”成帝也只好下诏说:“太妃的舅父,只剩羊聃一人,为了替他求情,出言哽咽,以至泣血,意切情深,痛彻骨髓。回忆朕幼年遭逢艰难之际,深蒙太妃抚育之恩。直与慈亲无异。倘若太妃难以忍受刺激,以致不测之变,朕的颜面将置于何地?如今之计,只有宽恕羊聃生命,以慰太妃的甥舅之情。”
就这样,羊聃被削职为民。但此时的羊聃早已惊吓成病,精神恍惚,经常看见简良等人前来索命,出狱不几日,就在极度痛苦中一命呜呼。
《晋书·羊曼传》
范坚维护国家法制
东晋成帝时,朝廷执掌司法的廷尉奏道,殿中有个长史叫邵广,盗窃了公库里的帐幔三张,约合布三十匹。被查获后,经法司审理,以为应当处以极刑。
邵广有两个儿子,大的叫鄙宗,13岁;小的叫邵云,11岁。这两个孩子十分孝顺,不忍父亲被杀,就手举黄幡,到朝堂击响“登闻鼓”,向官府乞求法外开恩,宁愿自己没身为小官奴,以赎取父亲的活命。
两个孩子的请求能否准允呢?政府官员进行了讨论。尚书郎朱暎认为,天下作父母的,有儿子的多,没有儿子的少,倘若这种替父顶罪的办法行开了,逐渐就会成为惯例或制度。如此一来,一些人犯了罪,又恐怕承受死刑的惩处,都让儿子去顶罪赎命,那么,国家的法制不就废驰了吗?牺牲了孩子,犯罪现象也制止不了,不能开这样一个门路。尚书右丞范坚,赞同朱暎的议论。
可是主持这一案件审理的部门,最后还是提出,将邵广判为钳徒(以铁束颈而为徒隶的囚犯),两个儿子没入官中,这样既足以惩治罪犯,又能使百姓明白父子间的天伦关系,知道圣朝提倡仁孝、施恩于孝。因此,可以作为特例,将邵广的死罪减为五岁刑,两个儿子交付奚官为奴,可这种办法不作为可以援用的先例和永久制度。
范坚上疏反驳这种主张,他说:“自从远古淳朴的民风消失以后,就产生了刑罚惩治的制度。刑罚的使用,不止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少用甚至不用刑罚;死刑的判处,不止是为了杀人,而更重要的是为了少用甚至不用死刑。尽管国家有时也下令施恩赦罪,宽大处理,据情议狱,减缓死刑,可却没有因为一点小小的恻隐之心,就轻易取消典刑的。而且,这次既然允许了邵宗、邵云的请求,宽免了他们父亲的死刑,倘若以后出现与此类似的情况,但儿子没有提出舍己赎父要求的,这将置他们于何地呢?他们岂不会被人们视为没有人伦孝顺之心的禽兽了吗?主持这一案件的官员说,他们的主张是特意允许邵宗、邵云的请求,而不将这一处理办法订为永久制度。臣以为国家的方针制度,关系重大,些小之事尚且要谨慎对待,何况是国家法制,这是不能率易行事的。现在之所以宽宥邵广,是由于他的儿子的孝心感人,可是天下人都有爱父爱母之心,谁又比邵宗、邵云差呢?今天你既然允准了邵家兄弟的请求,倘若将来有人继起仿效,你准不准呢?难道后继者就不是陛下的百姓吗?难道他们就没有孝顺父母的诚心吗?所以。所谓‘特意允许’之说。不会有什么益处;而‘下不为例’必然会引起无穷的怨忿。这一处理办法,臣以为是施舍一个小小的恩典于今天,却留下千千万万的怨忿于以后,实在不可取。”成帝最终听从了范坚的意见,断然处死了邵广。
《晋书·范汪传》
庾纯怒斥贾充
西晋初年,贾充为司空、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总揽军政大权。但此人专以谄媚取容,依附司马氏得宠,为当时许多较为刚直守正的人视为奸佞。河南尹、关内侯庾纯,就是一个鄙视贾充的人。
贾充有一次宴请朝官,庾纯亦在被邀之列,但到得很晚,贾充说:“阁下平日走在别人前面,今天怎么落后了?”庾纯冷冷地说:“早起有个市井小无赖犯法的事缠身,因此来迟了。”这是讥刺贾充的话,因为据说贾充的先人曾是一个市井小民。庾纯这样说,是射出了一支冷箭。贾充心里清楚,嘴里不好说什么,心里已是怒火中烧。
一会儿,轮到庾纯敬酒,敬到贾充面前,贾充也有意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接饮。庾纯放下酒杯,指着贾充说道:“长者敬酒,你怎么敢这般无理!”贾充看了对方一眼,极其藐视地反唇相讥:“父亲老了,你贪恋荣禄,不回家奉养,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说话!”庾纯大怒,骂了起来:“贾充!天下骚乱不安,都是你这祸国殃民之辈造成的!”贾充自认为位高望重,被庾纯指名道姓的指斥,也忍不住了,反问道:“我贾充辅助两代皇帝。荡平巴蜀等地,有什么罪过使得天下不安?”庾纯说:“高贵乡公哪里去了?”高贵乡公曹髦为了抵制司马氏篡权,奋起决斗,是贾充指使成济将他杀死。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政治历史问题,所以在座各官一听揭到这个老底,吓得连酒也吃不下去了。贾充的左右就想上前捉拿庾纯,幸亏被一些官员拦住,庾纯才得以离席而去。
贾充被骂,既惭愧,又恼恨,马上上表解职。当然是为了要挟晋武帝出面惩治庾纯。庾纯明白闯了大祸,也有些怕了,也主动上表辞官自劾,说自己饮酒过多,指名骂座,以下犯上,违犯法纪,请求免官、削爵、议罪。晋武帝为了安慰贾充,马上将庾纯免职,又命朝臣对庾纯父亲年老,不请求回家奉养一事,根据礼制和法典,议论其是非罪责。
太傅何曾、太尉荀岂页、骠骑将军齐王攸议论说:“凡是断定是非曲直,应当依据礼律。礼制规定,父亲年龄至80,身边得有一个儿子不能从政;至90,全家不得从政。查庾纯的父亲今年81岁。他六个儿子,有三个在家侍奉,因此庾父身边不缺儿子奉养。据此,庾纯不请求归家侍父,没有违背礼律的地方。司空贾充鉴于庾纯位居卿尹,期望他在孝义方面应当比普通人有更高要求,也是应该的。而庾纯酒醉荒唐。放肆愤怒,理应受到讥贬。”
司徒西曹掾刘斌、河南功曹史庞札等,也以为庾纯出仕不违礼法,无必归之理。他们还指出古今有不少父亲年老在家而儿子在外做官的例子,不能用另一种法理对待庾纯。
最后,晋武帝下诏,认为齐王攸、刘斌等人的议论在理。并说,当时免庾纯的官,是责备他酒醉误事,以为将来的醉戒。还特意指出,当时贾充也醉了,如其不醉,是不会在百客宴集之时,指斥庾纯不去官供养。又升任庾纯为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
《晋书·庾纯传》
苻融究事断案
五胡十六国中的前秦,是氐族所建立的政权。符坚为帝时,统一了北方,是十六国中最强盛的国家。苻坚有个兄弟叫苻融,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十分杰出的少数民族政治人物。史书记载说苻融聪辩明慧,文武兼能,治理地方,领兵上阵,都有极不寻常的表现。
苻融特别善于断狱,观色察形,究事推理,他都高人一筹,无不曲尽情状。他担任司肃校尉时,曾侦破过很多疑难案件,使他管理的地方“盗贼止息,路不拾遗”。
京兆人董丰出外游学三年,回家后,同妻子一起到妻家看望,晚上睡觉时妻子被杀于床上。妻兄认定董丰是凶手,就将他扭送官府。董丰受不了严刑拷打,就招认杀妻。苻融审核这件案子时,发现根本没有有力证据。在缺乏材料、线索的情况下,他精心推理分析,紧紧抓住董丰偶然说出来的案发前后的心理状态,包括他说的卜筮、做梦的情况,研究董丰的惶惶不安,研究他们的夫妻关系,终于发现董妻与人有奸。奸夫暴露,案情也就迎刃而解。原来是奸夫奸妇合谋杀害董丰,黑夜慌乱中错杀了董妻。就这样,他平反了一桩冤案。
在他管辖冀州时,发生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案件。一个老太太在回家的路上被强盗抢去包袱,包袱里装有一些对她来说至关紧要的银钱。老太太呼天叫地,高喊捉贼。旁边走来一个年轻人,看见老太太伤心痛哭的样子,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就顺着老太太所指的方向,飞跑去追赶强盗。这小伙子健壮轻捷,不一会就追上了强盗。两人争夺包袱,扭打在一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强盗见跑不脱了,灵机一动,反咬一口,大骂对方是贼,说自己是见义勇为,追上来抓这个狗强盗的。两人互相指斥对方是强盗,旗鼓相当,闹得围观者莫名其妙。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赶到后,人们向她是谁抢了她的东西,她只知道是贼,却分不清哪一个是抢她的贼,哪一个是帮她的好人。这也难怪,这时候天已黄昏,老太太眼睛不好使,况且全副心思都在那个包袱上,自然分不清个头、衣着年龄都差不多的两个人。
地方出了抢劫案,里甲不敢不管,他拉住两个年轻人说:“你们谁真谁假,我无法分清。没办法,只好委屈二位到衙门里去一趟,到那里,我交了差;你们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罢,连老太太一起送到官衙去了。
苻融刚好巡视地方来到这里。事发的第二天上午,三个当事人被推到他面前。他听了情况禀报以后,又仔细端详了一好一坏、难分好坏的两个青年,想了一想,便对当地的官员们说:“谁好谁坏,尽管他们的脸上没有刻字,但也不难分辨。你们把这两个人带出去,让他们同时向凤阳门方向跑去,谁先跑出凤阳门的,就不是强盗。”官吏和衙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审盗的,但又闻说这位亲贵满腹经伦,绝非等闲之辈,他既然如此说,就一定有好戏可看。因此,就照他指示执行。过一会,衙役将两人带回,胜者得意扬扬,败者垂头丧气。苻融指着跑得慢的人说:“你这个小毛贼,抢了东西,还敢诬枉好人。说,你是不是贼!”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招认。
左右官吏问苻融怎能用此妙法辨出真贼?苻融说:“其实很简单。强盗抢了包袱后,自然要拼命跑开;见义勇为的捉盗人在后面追,他起步晚,可还是追上了强盗,说明他跑步的速度比强盗快。因此,谁是盗人者,谁是捉盗人,让他们比赛比赛跑步,自然就真相大白了。”苻坚和前秦大小官员都佩服他的发奸摘伏的智慧,州郡有了难以决断的疑狱,都要请他指点和判断。
《晋书·载记·苻融传》
桓温灭蜀之战
公元346年,晋之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雍益梁司宁六州诸军事桓温趁蜀汉内乱兵弱,决定进军讨伐。
是年十一月。桓温率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司马无忌向蜀地进军,江夏相袁乔率两千人为前锋。
第二年二月,桓温兵至青衣,汉主李势命令其督父、右卫将军李福,从兄、镇南将军李权负责防卫成都,又令前将军昝坚率兵从山阳出发至合水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