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奶奶家养了一只可以躺在两只手掌心的小狗。小孩子向来对这般萌物有亲切感,我忍不住去抱它。它似乎感受到我皮肤温热的刺激,舒服地动了几下,而我却被这种暧昧吓坏了,头皮发麻,手臂发软,当即把它摔下。它侧身躺在地上,毛发被污水染湿,我也受到惊吓哭着跑出去。后来奶奶说,它的腿被摔断了,再也跑不起来。
从那以后,我从来不敢央求妈妈为我买宠物,哪怕是当时最流行的金鱼。
直到今天,朋友们说,我讲义气也值得信任,但不敢托付。友情的杠杆,支撑得起嫉妒猜疑和诋毁,却因对方孤注一掷的寄托与爱而脆折断裂。有时候我仍把这归结为,我没有养过宠物。
我麻利得叫人目瞪口呆,也笨拙得让人大跌眼镜。
我睡过很多种宾馆,也可以把很多地方瞬间营造出家的感觉,却对我自己的房间无能为力。我的书本和杂物四处乱放,每次找东西都要伤神。我也学着其他姑娘在房间里摆放各种玩偶,但最后它们的结局是全身污痕横七竖八地躺在别处。无论我贴怎样暖色的壁纸,种植多少盆新鲜翠绿的植物,我的房间仍然不接地气。一切都是活的,但它们兀自生长,悄悄对话,有微妙的网络相连。只有我是局外人。
如果有一只宠物就好了。
这之间有逻辑吗?
我写过一篇故事,主人公就是我,喜欢趴在桌上写作。我是个心比天高又不靠谱的写手,写东西虎头蛇尾,到最后总是尿急。我有太多写到一半然后被思绪腰斩的手稿,或者说,我勤奋地写作,咬坏了许多只笔杆,但至今没发表过像样的小说,因为我的作品只有上半身。我没了坚持的欲望,准备放弃这行,安心工作赚钱。有些日子我牙疼去拔了牙,暂时也不敢咬笔杆,疼痛竟然让我文思泉涌,我写出了几篇不错的短篇小说,发表在杂志上感动了大批读者。我甚至被自己的故事打动,好几次修改时忍不住嘤嘤地哭。有一次我伏案写作时突然睡着了,梦中我的笔仍然在动,但是笔杆处坐着一只小精灵,她费力地挥舞魔法棒。过几分钟,她就要停下来喘息,煞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然后翘着纤细的双腿满足地吹口哨。她刚准备再挥舞起魔法棒,突然回头发现了目不转睛的我。她的小脸潮红,不,连同小脚趾都红了,妩媚地朝我一笑。
梦醒后她石榴籽一样的脸蛋依然悬挂摇摆在我的脑海。后来我牙疼好了,却再也写不出催人泪下的结尾。我成了游荡在网络的三流写手,编一些昙花一现的小段子。
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吧。或者说,我生活中栖居着很多只小精灵。它们躺在电脑屏幕上偷看我在浏览什么网页,趴在书桌前悄悄指挥我这道数学题该怎么答,在枕头边嘲笑我又流口水,在我的嘴角和我一起吮吸汤汁的鲜美。
我的原野太空旷,我的稻草人打扮得再鲜艳,也等不来一只鸟的啄食。太阳的光痕总是不肯在他身上掠过。我要创造更多的生灵,哪怕把我的麦田践踏得寸草不生。
一只被驯服的生命,投靠于主人是生存的不二选择。我们无可选择地成为它的主宰,又被沉重的责任拴住。
平行时空 文/王宇昆
记忆里有一段平行时空,我们分割在两旁,彼此暖暖的相望,我们一起随着光年偕行,一直约定去守候海边的月落日出,我追着你的步子,在平行时空绕了无数圈,却发现终点和起点永远是一条平缓的直线,始终无法和你婆娑交汇。
信雅在睡梦中梦到哥哥带自己回到了约定的南风镇,他牵着自己的手,两个人都光着脚丫在海边追逐海浪。记忆里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实现了,现在的心情就像拍打海浪振翅飞翔的海鸟,在青岚的天空中从容地敲响节奏。
如果可以,信雅希望能这样和哥哥一起长大。
【信雅】
醒来的时候第一秒想到的是去找哥哥,这个男孩真是淘气,从小到大没有一分钟安稳过。就在舅舅开车带我们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突然剧烈地晃动,我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情况,紧接着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我看着坐在前面的哥哥也剧烈地摇晃身子,我大声地喊叫,问舅舅发生什么了,但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我什么也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了。
来到哥哥的病房,舅妈迎了上来,“信楠,还好吧?”妈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没关系的宝贝,信楠只是头痛睡了一觉,等不了几天,就会好的。”我看见舅妈脸上溢满阳光的微笑,但看起来却不怎么真实,本来想凑近一点看看信楠,却被舅妈送回了自己的病房。
三天后,我已经痊愈,神光焕发,但回家后却没有等到哥哥。
第四天,我全身上下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口还带着一朵白色的花。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张信楠的黑白照片,照片的下方摆放着一些花朵和水果,我坐在这个空旷屋子的第三排,看着舅妈和舅舅在信楠的照片前痛哭流涕。
我和信楠都上初三,并且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本是同岁但信楠却比我早出生一个星期,也就成了我的哥哥。当然从小到大,信楠也的的确确扮演了一个好哥哥的角色,总是很宠爱这个当妹妹的我。
后来,仪式结束,我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告诉我信楠去世了,我看着妈妈的眼睛,一脸疑惑,“妈妈,你不要和我开玩笑啦,舅妈说信楠只是头痛而已,怎么可能去世呢。”妈妈抱紧了我的头,我听见妈妈的心跳,紧接着好像有泪水似的东西顺着我的头发滑到了我的脸上。
【江蜀】
信雅今天终于回来了,怎么说呢,看见她,整个人一天都会充满活力,信雅真是个奇妙的催化剂。但是,从上午开始,她的脸上就一直挂着难过的表情,下课去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重新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信雅不管上什么课都是那样认真,难怪老师天天夸奖她。现在是春天肆意生长的季节,向阳的教室里洒满了阳光,照着信雅的头发闪闪发亮,真的是让人内心觉得明媚的风景呀。
我体育课提前十分钟下了课,看见信雅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
坐回位置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自己的文具袋,里面所有的笔和物件全部都落在地上,可就在这时候,信雅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起身跑来帮我捡笔和橡皮。
信雅拿起了一个放在笔袋里好久的项链,是一个精致的贝壳手工艺品。
“你怎么会有这个?”信雅仔细打量着贝壳项链,眼神闪烁着些许怀疑。
“在海边玩的时候,捡到的贝壳,最后觉得很漂亮就拿去做了一个项链,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我用微笑对上信雅依旧质疑的目光。
接着信雅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贝壳项链,同样的精致,甚至连细节都一模一样。突然信雅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嘴巴里呜咽着不忍听下去的声音,好像是因为头痛她才发出这样惨烈的声音。
“你没事吧……”紧接着我看到信雅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罐没有标签的药。
吃完药一会儿后,头痛确实消失不见了,看着信雅刚才憔悴的样子,自己的心也咯噔了一下。我给她接了一杯温水,送到她的桌子上。
“既然还在生病,就不要这么拼了嘛!”看了一眼信雅演算了满满一张的草纸。
“哦,这几天因为生病落下了一些功课,所以要好好补一下。”
“真是个用心的女生!难怪班主任这么喜欢你。”
“哪有啦,还是没有哥哥做的好呀,在家里爸爸妈妈总是在夸你,我跟你相比简直相差好远呢。”
当信雅喊我“哥哥”的时候,我手上的羽毛球拍一下子掉到了地板上。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称呼我为哥哥呢?不过我没有多问,一个人回到座位上准备下一节课。
我和信雅一直是同一个实验小组的成员,所以每天下午的实验课,总会被分到一个座位上进行实验操作。平常信雅总和我抢着做实验,每当我在操作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哪怕是最细微的细节上的疏忽,她也会立马拿着那根晶莹的玻璃棒敲我的胳膊,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她先是默默地看着我先完成一遍实验,然后在最后的时候帮我总结实验过程中疏忽的细节,还细心地帮我填好了我忘记填写的实验报告。
走出实验室的时候,我一脸疑惑地问她:“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友爱。”
“妈妈说,人长大了就要变得更成熟更有礼貌一些,要像信楠学习。”
信楠可是咱们班的风云人物,人不仅长得帅而且学习成绩好,我听班长说他的实验操作规范程度还要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比赛呢,后来才得知信雅原来是信楠的妹妹,所有人对这个小女生有了新的认识,大部分还是沾信楠的光芒吧。
“是啊!我也很崇拜信楠呢!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成为那样神话级的人物呢。”假装垂丧地低了低头,又叹了一口气。
“喂!干嘛要崇拜自己啊!哥哥你真是个自大狂。”
和上午听到的字眼一模一样,这让我再次感到无比质疑,“信雅小姐,我什么时候成你哥哥啦!你又在开我玩笑。”
信雅点了一下我的头,说我欺负她。
【信雅】
我就说嘛,妈妈和舅妈都在跟我开玩笑,今天在班里看到了哥哥,他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的样子,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崭新的活力,体育课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补习功课,下课的时候看见信楠拿着羽毛球回到教室,在学校里,我们并没有太亲昵,依旧维持着同学的关系,只是寒暄了几句。
我发现呢,那串只属于我们两个人记忆的贝壳项链他竟然一直保存着,贝壳是在海边捡到的,特意找了最得意的工匠打磨,要知道,找到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贝壳是多么不容易。还记得和信楠约定,以后不管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不管是否还记得彼此的样子,只要见到这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就能认定对方是自己的亲人。
只是我叫他“哥哥”的时候,他竟然表现出一脸诧异,想想他原来是对我说过在学校里要称呼他的大名。
下周学校要组织演讲比赛,本来想让信楠帮我修改一下稿子,但给他发短信却迟迟收不到回信,真不知道他病刚好又跑到哪里去玩了。所以只好等晚上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再把演讲稿给信楠看。
晚饭的时候,在餐桌上并没有看见信楠,舅妈也没有来。
“舅舅,哥哥和舅妈怎么没有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完这句话后,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妈妈用脚踢了我一下,小声地告诉我“快吃你的饭”,我只好低下头继续吃饭。
像是无疑戳中了大家的死穴,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缄默,最后是外婆的一句话划破了死寂的气氛。
“既然人已经没了,生活还是得继续,我知道你们难受,但还是要面对现实,不是吗?”外婆的一番话让舅舅突然落泪,吃完饭后,妈妈又把我训斥了一顿。
“你明明知道信楠去世了,还在饭桌上说这件事情让你舅舅难过,唐信雅你是不是诚心的?”
我立刻反驳道,“你骗人,信楠根本就没有死,这几天上学我还看见他了呢。”
后来我被妈妈强制着上床睡觉,梦里我又梦见了信楠的故乡。
【江蜀】
今天下操的时候信雅突然给了我一张演讲稿,说是要我帮她修改。她上来就对我说,“信楠,我要参加下周的演讲,这是我的演讲稿,记得帮我修改一下。”
我听到信雅管我叫信楠,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唐信雅,你不会是发烧了吧,你看看我是谁,我是江蜀啊。”我故意把脸凑近,但信雅却坚持说我是信楠。
“唐信楠,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这几天发短信你也不回,全家聚餐你也不来,现在连你的妹妹你都不认了,你是不是故意气我,难道我又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信雅睁大她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看见她的瞳孔里映射出一个少年的影子,但我发现那个少年并不是我,而是唐信楠,我惊吓得退后了一步。
“信雅,你出现幻觉了,我真的不是唐信楠。”信雅估计是赌气走开了,我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利用周末的时间,我偷偷地去拜访了信雅家,信雅妈妈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我把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信雅妈妈,她也对此表示出极大的惊诧。
“这孩子大概是因为她哥哥的去世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所以才会把你错当做是她的哥哥信楠,真是对不起。”阿姨向我道歉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妈,我回来了……”信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我,但是依旧把我当做了信楠。
“信楠哥,你终于肯来了,我还以为我真的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呢。”
信雅妈妈走到信雅的面前,问信雅,“信雅,你再仔细看看,你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信雅再次把瞳孔移向我,这次我从她的瞳孔里又看见了信楠的身影,愈加明显。
“是信楠哥啊,妈,你这是怎么了?神经兮兮的。”信雅换了衣服,“哥,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我刚买的抹茶蛋糕。”
“看来这孩子真的是出现幻觉了,不过孩子你先别紧张……”信雅妈妈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我看了看窗外晴朗的天空,心里却像是布满了乌云。
【信雅】
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上午拿信楠哥最喜欢吃的抹茶蛋糕给他,他还没等闻一闻蛋糕的香味,便让我离远一点。
“信雅,你把它拿远一点,拿远一点,我对抹茶过敏!”我看着信楠哥指着我手中的蛋糕,另一只手捂着鼻子的样子,只好退后。明明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却对它过敏,信楠哥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第二天妈妈把我硬拉进了医院的神经科,我的面前此时正襟危坐着一个女医生,看着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告诉妈妈我要回家,却被妈妈生冷地拒绝。
那个医生问了我一大堆奇怪的问题,大概是“有没有出现幻听”、“眼睛会不会干涩发胀”、“最近有做梦吗?都是些怎样的梦”的奇怪问题,对此我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甩开妈妈的手一个人跑出了医院。
回到家给信楠哥发了一条短信,等了好久依旧没有等来回复。
梦里又一次梦到了信楠哥,小的时候总在一起玩过家家,我当妈妈,他当爸爸,拿来一大堆的毛绒玩具当孩子,还一一为他们取好名字,信楠哥总是能融入我的世界,在我看来信楠哥的存在就像是上天赐予了我一个双胞胎一般,尽管小的时候会发生争抢矛盾,会做一些男孩子不愿意玩的幼稚游戏,会耍大小姐脾气,但信楠哥都一一包容了我,他像一个守护者一般存在着,不允许我遭受到任何伤害。
梦最终在惊醒之前戛然而止,出了一头的冷汗,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信楠哥曾经和自己的旅行合影,翻了好久的储藏室才把这些照片找出来,已经尘封了有十几年的时间了,相册是老式的排版,照片上到处都是明媚阳光下我和信楠哥灿烂的笑脸。
唯一的一次相伴出游是去信楠哥出生的地方,但因为当时天气的缘故没有去成海边,于是信楠哥答应我一定要再带我去他出生的地方看海。可是时间伴随着骨骼的生长,我和信楠已经爬升到一米七和一米六的个头时,也没有去过那个海边。
【江蜀】
帮信雅改好了演讲稿,她看过后却对我发出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