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但愿你别害人
你似乎无论何时,心里面只有旁人,你的承诺,你的努力,都为了别人而给,可你忘记了吗?我从来都是个只想着自己的人。
“只要不伤人,不害人,我答应你。”
所以,当你用义无反顾的声音如此对我说话时,我困惑了。
简陋的屋子,几乎是家徒四壁,只有中间放着张高低不平的桌子,油灯的油是最廉价的,闻得一阵刺鼻的恶臭,害得她一直喷嚏连连。
屋子的主人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寡妇,没儿没女,性格刻薄,不过她才塞过去一张银票,马上就奉他们为上宾了,这会,提着开水,往浴桶里倒,又赶紧拿了干净的衣物过来,“公子,这衣服待会沐浴过后就换上吧,是刚刚叫隔壁小虎子去买回来的成衣,可只有这么一套,公子就将就着穿了吧。”
这时候,也轮不到她再挑剔了,但求能换下身上这套黏糊糊的衣服就好。,可她才伸手,那衣服就被傅青浅的大手截获,只见他手一摆,把衣服送到了旁边那名小脸苍白的姑娘手里,“姑娘,你头上有伤,身上湿答答的,先去沐浴吧。”
话音才落,就感到了一束视线敌意地瞪来,他循着那个感觉看过去,却见到绾绾正低头擦着头发,仿佛是发现了他的注视,于是抬起了眼睛,冲他无害地一笑。
他沉默,却听那位被他救回来的姑娘开口:“恩公,可衣服只有一套,给了我,你们……”
“我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姑娘却不同,有伤在身,大夫刚刚也说了,你气虚,还需要好好条理。”
“那……奴家先谢过恩公了。”
只见那位姑娘甜甜一笑,那张脸蛋虽说风尘仆仆又沾着泥沙,却娇态尽显,蒲柳般柔弱地转身,发现她的目光,也冲她羞涩一笑,才轻移玉足,在那位寡妇的带领下进去沐浴。
“喂。”
突然的安静里,忽然听到他仿佛唤小狗般的叫声,她看过去,端出无害的笑脸,“青浅哥哥,你唤我绾绾便好。”
“我怎能直呼姑娘名讳?”
只剩下他们时,他倒想起她是名姑娘了?
寒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赶紧又擦了擦湿腻腻的发。
而他见了,仿佛心虚地关切:“会冷吗?”
见她只顾着擦那一头的青丝,仿佛在生着什么闷气。
他挠头,试着说些什么让她心情好些,即使回他一个虚伪的笑容也好,“刚刚那位姑娘有伤在身,所以我才……”
她轻轻地抬眼,望着他那极尽讨好的脸,既然他那么希望她说话,她很乐意给他说个够,“青浅哥哥,我好冷喔。”语毕,甚至还顺理成章地连人带凳子移到他身边,毫无预兆地靠在他身上,只差没有坐在他的大腿上,“你来温暖我好不好?”
“你现在可是穿着男装。”
“那我换上女装就可以了?”
他一窒,对待朱暖灯倒可以用拳头警告让其滚蛋,但她可是个姑娘家……
只好“刷”地站了起来,眼见着她差点扑地,他欲伸手相扶,但旋即想起她的得寸进尺,又赶紧把手藏在背后。
不过他这个自以为做得很好的掩饰,却被她完全看到了,暗暗挑眉,她看着他,直看到他那薄如蝉翼的脸皮隐隐发烫,心里好笑,正要对他调戏一番,却见那位寡妇走了出来,“两位爷,你们可别着凉了……啊,瞧,这雨也停了。”
寡妇忽然高兴了起来,“这雨停了就好,两位爷,咱们的小村庄外头有一处温泉,你们两位可以到那边先洗一洗,总比这样穿着湿衣服的好。”
说着,竟就过来拉他们俩的手。
寡妇不知她的底蕴,但他知道,孤男寡女如何能一起洗浴?
赶紧要寻借口留下,可却被她抢了白:“真的?青浅哥哥,那我们就赶快去吧,你不是才跟我说穿着这一身衣服很不舒服吗?”
“那就得赶紧去了,两位爷,那温泉就在村口大榕树右边的小径往里面走不远处的地方,不远不远,妾身这就带你们去吧!”
说罢,那寡妇居然一手拉一个,拖着人就往外走去。
方才进村,下着大雨,水气使得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又怕跟丢了他,所以她只好铆足了劲拼命跟,可这会走在小路上,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的,漫不经心得很,唇上更是噙着愉悦的笑弧,倒是他,一直紧绷地紧拢了眉心,臭着一张脸仿佛被谁欠了八辈子的债。
两人目光不经意地对上,他恼,而她笑容加深。
“你到底想怎样,你现在可是个男人!”他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
而她笑意甚浓,不理他,倒是径自开口与那位寡妇攀谈:“大娘,这附近有间破庙,你知道吗?”
寡妇走在前头,一听这话,旋即转头看过来,“哎,破庙?”
“是啊,我看那神像都倒在地上了,怎么会荒废如此?对了,我看那神像好像被火烧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意盈盈地睇了他一眼。他只道她不放过任何机会调戏他,于是别过了脸,却听寡妇顺着她的话道:“是啊,这几年前一场大火,什么都烧光了。”
“不过说来也奇,神像的金身保存得这么好,却完全没有被烧的痕迹。大娘,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起的火吗?”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那金身确实保存得很好。”
他听着她与寡妇的对话,不禁皱眉,那破庙虽然荒废了,可没有任何被烧过的痕迹,更何况那神像的金身分明是被人用利器剥走的。
忽然发现,这村子似乎静得有点离谱。
“大……”
“青浅哥哥,你冷吗?”就当他要开口,她不着痕迹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眼睛飞快地向他眨了眨。
而那名寡妇听了,赶紧笑盈盈地回头,“两位爷,前面就是榕树头了,咱们脚步快些,不消片刻很快就到了。”
“那可真要走得快些了,我也觉得冷呢!”
她端出一副畏寒的表情,不知道是真或假,但那藏在袖子里面,暗暗牵住他的小手,确实冰得可以。他虽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但到底回握了她的手。她霎时意外地看过来。眼见着她那娇丽的绛唇欲张,他赶紧别开了视线,只有交握的指头没有松开。
而她,疑惑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眼里居然浮现出连她也不知道的,有别于算计的异彩,不过,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因为竟听到了潸潸的水流之声。
“两位爷,就在这里,我们快到了!”
当真有温泉?
她扬眉,尾随着寡妇,只觉得空气之中已经隐约着淡淡的硫磺之气。
拨开草丛,往前,眼前豁然开朗,竟真的有一方小小的温泉,腾热的蒸汽,朦胧了四周的景物,润泽了绿意,乍眼看去,还真堪比书中描述的桃源仙境。
环顾,只见一柱细细的水流从石缝间从高处流下,注入泉水之中。
“两位爷,你们把衣服脱了,我好替你们拿去洗着晾了,这里有两套替换的衣服,是隔壁小虎子爸的,你们将就着先穿着吧,给。”
眼见着那寡妇递来的旧衣,她接过,看了他一眼,“衣服我们自己洗就好,大娘你先回去帮我们看顾一下那位姑娘,好吗?她有伤在身,只有一个人留在屋里,我实在有点担心。”
发现他眼带惊讶地看着她,她却假装没看到。
倒是那寡妇,一脸的迟疑。
“大娘,劳驾了。”
“那好吧,奴家这就回去,先做好酒菜等两位爷回来。”说罢,三步一回头地,居然真的走了。
若有所思地回头,却发现他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于是,她把手中的衣服塞到他的手里,“快点把衣服换一换吧。”
“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别人了?”
她拨弄头发的手顿了顿,看向他,“咦,青浅哥哥,你有这么了解我吗?”
“我不必了解你,了解朱暖灯就够了!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刚刚为什么故意说那破庙被火烧过?”
她耸肩,走到温泉边上,当着他的面解开发冠,把乌溜溜的长发泡进水里。他见了,赶紧背过去,仿佛要避嫌似的。
她禁不住“扑哧”一笑,“青浅哥哥,这温泉虽不及我北国的好,但总比没有的好,你快过来洗一洗吧!我瞧刚刚那位姑娘虽然对你蛮客气的,但其实早就被你那臭脸给吓着了。”
“别把那位姑娘扯进来,我们楼兰王朝的女子很在意名声的。”
恼!她是北国女又如何了!
她不过随便说说,他就紧张得绷紧了背,有必要那么维护那名姑娘吗,不过就比寻常女子长得水灵了些罢了。而且,干吗说得很瞧不起她似的?
“说,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说话,破庙的神像金身早就被人为地刮掉了。”
“所以呀,你不觉得这村庄有点奇怪吗?”
“这条村子确实安静得很,虽然说是雨后,但路上却没有遇到什么人……”
他不经意地转过去,却见到她低头宽衣,吓得赶紧僵直地背对她,“你好歹是个姑娘,怎么可以光天化日地宽衣解带!”
她没有回答他,倒是听到了身后的水声荡漾,紧接着,闻得她舒服地叹息了,虽然看不到她在身后干吗,但……
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这荒山野地,身后一名如花似玉的姑娘在洗浴,如何能够处之泰然?这耳根,霎时红了个彻底,他试图推敲着她故意不接下去的话,试图去想自己还有几天才会到达北国,试图在脑海里描绘那位素未谋面的未过门的妻子会是如何的性情,可是……
身后水声撩人,忽然,听到了她那清脆的笑声,他更是窘得差点狼狈逃离,却又因担心丢下她一人在此不安全,于是不敢离开半步,只好强迫自己去默诵那早就滚瓜烂熟地内功心法,也多亏了这样,脑海里才不至于描绘出不该亵渎的景致。
但……
猛地,一双小手从后抱住了他,他一惊,狠狠地一拽那手腕,却听得一声痛叫呻吟,回头,只见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甚是懊恼地瞪着他。他赶紧松开她的手,却见她的左臂十分不自然地垂下来。
“你不该这样吓我的。”
见着她痛得快哭出来的眼睛,他赶紧伸手去给她把骨头驳回。
只听“喀”的一响,眼前,那张小脸明明痛得满脸是汗,唇上直发抖,却是倔强着不哼一声,他意外地看着她,“看来只有疼痛的时候,你才会忘记你的虚伪面具。”
“受教了,下次被你卸掉胳膊的时候我会记住要笑的。”
她痛得咬牙切齿着,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左臂,免得又遭遇什么不测,“你快去洗洗脸,我不会偷看的。”
“不必……”
“你这样回去,会让躲在暗处的人有所警戒。”
发现他又要开口,她毫无耐性地说:“我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你不也说了吗,破庙根本没有被烧过的痕迹,金身也是被人为刮去的,可那位大娘却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还有,你发现了吗?那位大娘的手可是连茧子都没有……所以,我想这些事情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她本是顺口嫁祸,但见着他满脸的迟疑仿佛真想到了什么,不禁联想到那日在他的房间,他执着于她手持匕首的事情来。
朱暖灯那厮虽然卑鄙,可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这个与她一同被朱暖灯设计的男人,到底是谁人来着?
而他,终于开口,否认到底:“为什么说是冲着我来,你根本无凭无据!”
“我在楼兰没根没底,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你不觉得说是冲着我来很怪吗?”
看着她装可爱地眨眼,他不禁拢了眉,“既然你早就发现了,就不该让那位姑娘独自留在那边!”
眼见着他转头便要走,她赶紧拉住他,“青浅哥哥,人家既然是冲着你来的,又迟迟没有对我们下手,定然是有什么图谋,明知道你在意那位姑娘,一定会回去的,更是不会打草惊蛇地对付那位姑娘了。”忽然发现自己竟对他细细地解释了起来?她按捺住心底那奇怪的感觉,结语:“既然你那么担心,就赶快洗一洗吧,我保证不偷看,得了吧?”
发现他满脸迟疑地看向泉水,她不禁扬眉调戏:“怎么,青浅哥哥害羞了?因为水被我洗过,感觉像跟我一起鸳鸯戏水,你不好意思喔?”
“胡说!”
实在遇过如此不害臊的女子,比黏在朱暖灯身边的那些青楼歌妓更没有廉耻!
他横了她一眼,板着脸,“背过身去!”
冲他吐了吐粉舌,她乖乖地背过去。
与他不同,听着那哗啦啦的水声,她没有任何的遐想,一边抚弄着湿湿的长发,一边转动着那乌溜溜的大眼,满脑子,尽是那名受了伤的姑娘。
“走吧。”
蓦地听到他的声音,她抬头,看着他清爽的脸,徐后,看到了那一身不合身的衣服,他呢,确实是长得太魁梧了些,所以……
目光徐徐下滑,来到那露出一截的小腿腹。
“还不走!”
瞧着他尴尬地跺了跺脚,她笑着站起来。
“不许笑!”
他似乎很介意,她心情大好,决定不跟他闹,“不笑可以,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听我的。”
“只要不伤人,不害人,我答应你。”
她听了,径自迈开了步伐,走在前头,唇边是不以为然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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