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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神仙眷侣

宽阔的大厅,一溜长桌,坐得下数十人的位置,此刻只坐了三个人。

申名修坐在首座,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神色肃穆。

长久的沉默,压力在大厅上空汇聚。

终于,左首的老人开口道:“帮主,于情于理,你收容一名洪帮的杀手,都是说不过去的事。我和你敬叔再三地安抚,帮内的诽议却始终压不下来。这些年来,洪、青两帮明争暗斗,多少兄弟死在他们手里,若是不处置那名杀手,只怕……”他递过一个眼色给对面的泰叔。

泰叔咳了一声,道:“名修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论本事论才干,你样样都行。可你毕竟年轻啊,气血方刚,什么关都好关,就怕闯美人关。那段天成老奸巨猾,竟派了个美貌的女杀手过来,你便着了他的道。这下可如何是好?听你叔叔一句,要女人,天底下多得是,终日放一个动刀动枪的女人在身边,别说她是洪帮的人,就算身世清白,那也要不得。便是你母亲在九泉底下,也不得安心。”

名修却一笑,提着茶壶站起身来,给两位老人面前的茶杯里斟满了,道:“谁说她是洪帮的人?”

“洪帮的深慕与陈范儿,上海滩谁个不认识?这两个双手染血的主儿,青帮上下,又有谁能小看?”灯光下,泰叔的脸色极不好看。

“泰叔错了,范儿不姓陈,姓洪。”名修淡淡地说,“两位老人家,还记得苏州的那座小院吗?”

两人一震,目光齐齐望向他。

“这原本是个秘密。范儿,便是洪师傅的徒弟。我来了上海,暗暗地将她带来,请人调教,再送进洪帮。一直以来,范儿为我们刺探情报,做得极好。只是不知哪里露出了马脚,段天成生了疑心,竟叫她来杀我。我想也好,她在洪帮那么久,锻炼出一副这么好的身手,也应当回青帮效力了。”他修手的手指轻抚着杯身,一面闻着茶香,一面把往事闲闲道来。语调平调,神态自若。

泰叔与敬叔听得半信半疑,问:“当真?”

“泰叔,敬叔,不要忘记了,我是青帮的帮主。青帮的安危,与我息息相关。”年轻人颇为倨傲地一笑,笑容里透着冷冷的威严,宣告他的领主身份,“名修虽然年轻,但也算吃了几年江湖饭,有些分寸,还拿捏得住。”

在这样的笑容下,两位老人也不禁矮了半截,青帮帮主的身份,是他们永远效力的目标。当下泰叔道:“原来如此。帮主不早说,害得我们两把老骨头在这里操心。”

名修笑道:“事关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敬叔却道:“这么说,范儿姑娘很快便可以为青帮办事了?有这么一位猛将,帮主真是如虎添翼。”

敬叔心思缜密,是青帮第一号军师,名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等她的伤好了,我们再作打算。”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泰叔再没说什么,便向名修告辞。出门的刹那,敬叔回头望了独自站在空旷大厅里的年轻帮主一眼,满是皱纹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名修看不到这些。

他向着空旷上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范儿啊范儿,如果你不留下来……

申宅里,医生来拆绷带,大叹:“到底年轻,筋骨好,恢复得快。”

范儿没听进去他的啰嗦,转动了一下脚踝,果然没有异样,很久都没有这样轻便了。

她忽然一笑,接连五个筋斗翻到花园里,像是回到了往日时光,前翻、后翻、空翻、半空打下转,整个花园都是她的舞台,只差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抛上高空,稳稳地立在罗汉的肩上。

木木第一次见到这样动得这样与众不同的生物,以为是特别的游戏,它快乐地跟着她。

忽然,在她身在半空的那一刻,一双手绕到了她的腰间。

她便一足点在他肩上,借力往后翻,翩翩地,飞到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上。

“范儿,你不愧叫范儿!”名修站在树下,光洁的脸上神采飞扬,乌黑的眼里满是激赏。她几乎可以凌空飞渡了,蓝蓝天下,她似乎踏着云彩,从他面前飞走。

“怎样?想跟我较量一下吗?”她高挑着眉,兴致极好。

名修一摆长衫,手一伸,笑道:“请教!”

暖日熏熏,和风阵阵,空气中有花朵的甜香,范和柔韧,名修有力,风吹起他们的发丝和衣角。天上有白云朵朵,风恒久地吹来,时空似乎从未改变,她教他杂耍,他教她打拳,两人一起烧饭,一起挨罚,晨光稀薄,倦鸟未醒,他们在门里门外,看见彼此。

名含从楼上下来,与医生一起看着园中打斗的两个人,睁大了眼,张大了嘴。

这哪像比试呀?分明是一段格外别致的舞蹈。

眉目间带着欣然的笑意,名修白衣飘飘,潇洒出尘,范儿身段柔软,几乎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梭。不知是身手的确高明,还是拳与腿,仿佛也带上了情意,一着身便滑开,在风中交换一个只有彼此能明白的笑容。刹那间时光都慢下来了,仿佛可以听到花瓣飞坠的声响。

如果可以飞,他们一定执手向无尽的蓝天深处飞去了!踏着云,御着风,做一对神仙眷属。

名含看着,眼泪莫名其妙地滑下来。那样飞扬的快乐从园中两个人身上传出来,感染了她。她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地成了深慕和自己。她甜甜地笑了。

两人在最后一招停下来了,名修握住她的脖子,她的肘停在他的心口,如果真是打斗,可是凶险到生死相关。但所有的凶险都在他们的笑容里融化了,那情形,仿佛是范儿靠在名修怀里,而名修,如抚摸一只猫咪的爱怜手势,轻轻抚摸她的脖子。

那一刻,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想打扰这一刻的美好辰光。天地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岁月如风,人海如潮,但他们只有彼此。

“哇!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名含又是哭又是笑,冲上来抱着沉醉在二人世界的两个人,手舞足蹈,嘴里一个劲里往外冒词,“好厉害!好美!教教我,教教我,求求你们教教我!我也要学!”

木木“呜”的一声,走过去蹭名含的脚,像是要把她蹭开。

连眼睛因年老而有点浑浊的医生也摇头叹息了。这年头,狗都比人懂事。

名修与范儿像是从梦中被惊醒,尴尬地松开对方,范儿的脸上,刹那间泛上桃花般的颜色,低下的眼睛里仿佛滴得出水来。名修看得痴怔,握着她手腕的手,改牵她的手掌。

十指相扣。

范儿的心,被骤然的甜蜜袭击,像一根沾了蜜的绳子缚住了心脏,越紧,越甜,紧到不能呼吸,整颗心也被泡在甜蜜的汁液里。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都过得有点糊里糊涂。

天气好的日子,名修带她去稍远的地方看山花,清晨与傍晚,一起给园中的花木浇水。遇上阴雨天,两人在静室相对而坐,两只杯,一壶茶,闲坐听风雨。

有时,名修练字,范儿趴在桌上看,两颗乌溜溜的眼珠,跟着那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骨碌碌转,笔到眼到,十分倾心。

名修把笔递给她,“来,你来写。”

“我不会。”范儿不无遗憾地说,“看着你写就可以了。”

她自幼跟洪师傅学杂耍,末了进洪帮,吃的都是身手饭,读书写字,那是如前世般陌生的事。

名修却把笔塞进她手里,“我教你。”

范儿红着脸,学着名修的样子,握着笔,鼓足勇气,在纸上留下一条杠,“呀。”她欣喜地笑,像个小孩子得到新奇的玩具,之后却握笔沉吟,没有动静了。

“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写什么。”

名修沉吟一下,取过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名字。”他笑着看着她,“来,照着写。”

那支笔,在名修手里运转如意,到了她手里,写出来的东西却横七竖八不成样子,她如临摹一般,照着样儿“画”出来。对比一看,即使她不懂书法,也看得出里面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哗。”她迅速把自己写的那张纸揉成一团,动作快得用上了临阵的本事,转眼间,便扔出了窗外,名修拦都来不及。

“咳、咳,你这是干什么?谁一开始就会写呢?我来教你吧。”

他站在她背后,右手握住她的右手,口里道:“放松。手不要用力,跟着我……看,是这样写的,一笔一笔来……”

他掌心的热度传到她的手上,再由她的手臂传到她心里去。她吃力地看着那两个渐渐成形的字,脸却忍不住微微发烫。

她的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体香,比任何一款香水都要清幽,短发柔软,触到脸上,如丝绸一般光滑,那质感,那香味,引得他一点点把头低下。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如受蛊惑,头慢慢埋进她的脖颈间,情难自禁,双唇不由自主接近那芳香的、清凉的肌肤,以此来解除慢慢蔓延的燥热感。

“嗒”。范儿双手一颤,那只握得住杀人刀的手,此刻竟握不住一支小小毛笔。名修的唇停在了她的脖子上,仿佛咬中了她的血脉,又像点中了她的穴道,她浑身酥软得,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范儿……”

他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回荡,伸出舌尖,轻轻舔咬她小小的耳坠,每一下都燃起一道小小的火焰,烧灼她的神经。她气息紊乱,有莫名的迷醉,她轻轻地唤:“修哥哥……”

那声音像是一道引线,引爆了深藏在名修体内的千万吨炸药,隐约间,仿佛“轰”的一响,他所有的理智,都轰然退却了。

他手来到她的腰,唇也准确地找到了她的甘冽唇齿,深深地,吻了上去。

书房里的温度骤然升高,连蝉声都来凑趣。

忽然,“咚”的一声让激情中的两人猛然惊醒,接着传来人声:“哈,我猜你就在这儿,范儿,快来帮我看看我的新衣服,刚做好的哦——”

真是抱歉,我们的名含再次成为煞风景的人物。

此刻,她一手拎着一条裙子,满脸的兴奋僵在脸上,大眼睛睁得分外圆,“咦?”她看到什么?“你们在干吗?怎么都红着脸?范儿你坐在桌上干吗?妨碍我老哥写字他会火大的哦——”

“把门关上!”名修咬牙切齿。

“哦。”名含乖乖地走进来,把门关上,一面关切地向别过脸去不敢见人的范儿走去,正要开口,但听得名修一声大喝:“出去把门关上!”

名含吓了一跳,从未听过名修这么大声说话。她又是惊讶又是委屈,“干吗这么凶啊?”她咕咕哝哝往外走,“见色忘友的家伙……咦!”她面容诡异地回过头来,啊,范儿上衣的扣子松开了两粒!

“啊!色狼——唔——”

声音消失在名修的手掌下,他用有生以来将近巅峰的速度迅速捂着名含的嘴,然后间不容发地打开门,把她丢出去,“咚”的一声,房门在她面前关上。

范儿足足有五天没敢好好看名修一眼,只要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的脸便被火烧了一样烫起来,那火苗更烧进心里去。

这天下午,名修终于找到机会,把范儿堵在了书房门口。

“为什么躲着我?”

“我哪有?”

名修看着她拼死抵赖,叹了口气,“大后天是我母亲的祭辰,我想带你去见她。”

“啊?”她青润的眼眨啊眨,几乎透不过气来,“你是说……”

“是。”他的眼眸里全是温存的笑,“丑媳妇终要见公婆。”

范儿的脸直红到耳根里去,“什么媳妇?什么公婆?你在胡说什么?我要去找名含了。”她说完便往楼上走,名修伸手拦下她,范儿越发急了,上身往后一倒,那腰便如折断了一般,整个人矮下去,从名修臂上钻过。

“我等着你!”名修的声音长了眼睛似的跟上了她,她跑上二楼,靠在墙上喘息。

见公婆?

那密密麻麻的羞涩、喜悦、惊讶,细细地笼罩着她。

嫁给修哥哥!那是她多少年来的梦啊!

现在竟要变成现实了吗?

她捂着自己的脸,滚烫,相信心也是一样的烫人,连呼出来的气也是烫的,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烧着了,几乎要把她烧成灰。

“范儿,你怎么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名含从房里出来,关切地问,“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呀?”

“呃,不,不是——你要出门吗?”

“是啊,我要去做件衣服。”她忽然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你知道吗?深慕明天要和我见面!施姐姐告诉我,他不喜欢太洋派的女人,所以我决定穿件新旗袍去见他!”

“深慕,施施?”

呵,多么遥远的名字!短短一个月,她几乎和她的从前告别了,全世界只剩下名修一个人。

那些生死交关的日子,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她现在,每天在花香与名修的笑容里度过,每一天都甜美如梦,那些刀口舔血的生涯,被抛到不知哪重云霄里去。

即使这样想来,那一些也不过一个闪念,丑媳妇终要见公婆!这句话对她的震撼太大了。她向名含道:“我和你一起去好吗?我也想要一件。”

那些桃红、嬾绿、鹅黄、墨绿、湖蓝、藤紫……那各式各样的滚边、龙凤花鸟图样,描着金边,有时新一点的,在领口可以裹上蕾丝;论质地,有丝的、绸的、缎的、纱的……布店是美丽的皇宫,是范儿从来不曾踏足的另一方天地。

好容易,挑花了眼的两个女人总算买到了想要的布料,便转头去裁缝铺。路上,名含向她介绍:“那家裁缝店的手艺,在上海滩可是有名的。尤其有个老师傅,做出来的衣服简直没得讲,价钱也比别人高些,而且做得人多了,难免要排队等。但大家都甘心情愿指名要他做,宁可多得些时候。唉,我明天就要穿的衣服,是等不到他做了。你呢?你的衣服赶不赶着用?”

“嗯,大后天。”范儿低着头,也声音也低下去,脸又开始烫起来。

“要他赶赶,没准来得及。”

待进了那间裁缝铺的门,便有伙计迎上来,看座,奉茶,比一般的馆子店还要有规矩,末了,伙计问道:“二位是要做衣服,还是要取衣服?要找哪位师傅?”

名含道:“找你们家老师傅。”

“呵呵,不巧。”伙计赔笑,“老师傅这会儿正忙着呢!”

“忙什么忙?连我都要等吗?”名含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粉面含威。

“不,不敢不敢……”

伙计的话还没完,只听有人娇笑一笑,道:“哟,我说是谁这么大脾气呢,原来是名含妹妹。”卷帘处,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

“施姐姐!”名含欢喜地跳起来,“原来是你呀。”她向施施身后的老师傅微笑道:“不忙不忙,先给施姐姐做完再说吧。”

施施的眼神,从名含身上移到范儿身上,“范儿姑娘,伤可大好了?”

“谢姑娘关心,已经好了。”

“来做衣服?”

“是呵。”

施施走过来看她们的料子,问:“哪件是你的?”

“白的那件。”

施施拿着那件料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睛望向范儿,那眼神竟有丝怨恨,“他,喜欢白色的衣服吧?”

范儿的眼睛一冷。

眼前这个女人,疯狂地爱着名修呵。

“是啊是啊,他整天穿白衣服。”名含笑着走来,抱起自己的料子,问施施:“你帮我看看,深慕他会喜欢这样的颜色吗?”

“喜欢,自然喜欢。”施施淡淡地说,“好了,我的衣服已经好了。老师傅让给你们了,我得回去了。”她径自往外走。

隔壁房间出来三五名黑衣男子,跟着她一块出来,经过范儿身边时,一人恭敬地叫了一声:“范儿姑娘。”

范儿微微颔首。依稀记得他是那次施施被困时的一个。

施施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人家已经是青帮的人了,你叫得这么亲热,不怕吃枪子儿吗?”

那人变色。

名含望着施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有丝诧异,“咦?她从来不计较什么洪帮青帮的呀,跟我都混得这么熟,怎么对你却不冷不热?”

范儿淡然一笑,“她自有她的原因——老师傅还在等我们呢。”

“施施……哦……施施……”

暗夜,男人饱含****的呻吟摇曳在红灯帐,滚烫的肌肤,热切地缠绵,他抱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一声声呼唤:“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到达了顶峰,嘶喊,“没有人可以夺走你,你属于我,属于段天成,啊,啊,啊——”

他满足地睡去。话语却如幽灵,缠绕女人,永世不得超生。

施施的脸色苍白,眼中却有妖异的红,她雪白的牙齿咬住艳红的唇,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涂满鲜红蔻丹的十指深深掐进自己的肉里。

不,不,不。

她要过自己的人生,她不是他的玩物。

她的目光停在沉睡的男人身上。

啊,他睡着了,如果有一把刀,插进他的胸膛或是割断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她,可以获得重生。

她的手颤抖起来。

段天成忽然一个翻身,施施惊得透不过气了,仿佛当场被他人赃俱获。

她努力平息剧烈的心跳,慢慢在他的身边躺下。不能再拖下去,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她的美丽与青春,就都被榨干了,人老珠黄的施施,有什么鲜妍魅力拢住申名修的心?

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

暗夜一重重,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才一点点透进窗子。

侍候段天成出门,施施从外院走进来,经过鲤鱼池,看见一个瘦削的黑衣人影,怔忡地站在池边。

他望着鲤鱼出神,思绪飞到那个初冬的日子,范儿向他撞来,然后弹开,惊回眸,他看到一张出尘的脸。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十指伸向风中……

“够了!”美丽的女人隔池大喝,惊散了他的梦,也惊痛了她自己的心,她面容苍白,仿佛被什么深沉的痛苦击中,痛得弯下腰去,“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只惦着她,天下的男人都喜欢她?她有什么好?”

梦幻的表情在深慕脸上消失,他收回伸在半空的手。

“你!你就知道在这里缅怀吗?你心爱的女人在和别的男人亲热,你只知道站在这里吹风吗?”施施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来,拂了拂鬓边的乱发,万种风情又回到了她身上,仿佛方才的疯癫状只是别人的一种错觉,她嫣然一笑,“来来来,深慕,有一样好东西,你一定没有见过。”

她风姿绰约地一转身,向段天成的书房走去。

在书房的暗格里,她找到了一叠照片,递给深慕。

那叠把她的心折磨了千万遍的东西,她开始用它来折磨别人。

深慕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便褪得一干二净。

那一张张照片,每张都有白衣的男子,丰神如玉,浅浅微笑,望向一个淡衣女子,她有烟水双眸,眸子里满是微笑的涟漪。

五月的阳光柔和,一男一女都美丽非凡,芬芳的花园,清雅的书房,扬着白纱的窗下……每一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与笑容。

便是那个送申名含回家的时刻,申名修扶着范儿走下台阶,两个相视一笑。

那么美丽的画面,但它深深灼痛了别人的心。

照片几乎被他捏碎。

“别激动。”施施从他手走拿过照片,放回暗格,“回来段天成不见了这些东西,我们可有好受的。”

“他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青帮中,有人与段天成合作。”

“能拍到这些照片,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敢和段天成合作?”施施冷笑,“看吧,申名修坠入爱河了,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出过园门。”

她字字如蛇蝎,刺进他心底,“再这样下去,青帮很快会瓦解,段天成的势力又扩大一倍。”她凑近他,声音充满了魅惑,“到时不仅我们没有可能杀了他,你的范儿,只怕也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上。”

深慕又眼一震。

“深慕,不能再等了。”施施的声音低沉,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们不能再等了,动手吧。”

“杀了段天成,我们就有机会了吗?”深慕的脸上,有淡淡的苦与冷,“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们一起生活得多么快乐,我从未见她笑得这么开怀。”

“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会笑得更开怀!”施施雄心万丈,口气不容置疑,“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也不会有人比我能给他幸福!深慕,难道还会有人比你更爱范儿吗?你为了她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深慕,难道你甘心看她在别人的怀抱吗?”

深慕没有说话,幽深的眼里,隐隐有光芒流动,紧握的双手,指节发白。

旗袍做好了,月白的料子,滚着淡青的缎边,出自名家之手,每一道线条都贴着身体。望着镜中的自己,范儿自己也被惊呆了,是她吗?镜中那个婉约美好的人儿,是她吗?

她抚着桃红的脸,不敢相信。

“果然是人靠衣装。”名含大点其头,啧啧称赞,“就这么一件衣服,几乎把你变了个样,范儿呀,你跟名动上海滩的施姑娘都有一比呀。”

“不要瞎说。”范儿的脸更红了,那是桃花艳到十分的颜色,双眼明亮温润,眉毛清雅舒缓,短发梳得服帖,那优雅清逸的韵味,似一道柔和光芒,自镜中缓缓散开,充盈整个房间。

“天哪,一件衣服的作用真的可以这么大吗?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冷冰冰的杀手,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大美人。哎呀呀,难道真有仙法吗?”名含抚着额头,大声叹息。木木在她脚边蹿来蹿去,没有片刻安宁。

“好了吗?”名修走进来问,眼光在瞬间凝住,透过那个婉约温柔的背影,他看到了镜中的她。

“嘿,呆了吧?傻了吧?”名含在一旁很投入地看好戏,第一次看到她那无所不能永远气定神闲的大哥露出呆头鹅的表情。

“呃,咳、咳、咳,可以走了吗?一会太阳大了,天气就热了。”

“切,咳什么咳,看呆了就看呆了嘛!”

“小含!”

每次他这样指名叫她,都以名含咕哝着就范告终,她噘着嘴,慢吞吞地挪下床,带着木木回到自己房间。

从窗户向外望去,名修一手拎着冥供,一手牵着范儿,在初初升起的朝阳下,走向园外。

那一刻,名含忽然想到“执子之手”四个字。

“他们真的很配,是不是?”她抚着木木的头,目光随着二人越牵越远。

路上的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奇异的宁静,安定的温柔,在初夏的风中隐隐缭绕在身边。

名修一直牵着她的手。

十指相扣。

那么牢固,仿佛生生世世都不会松开。

车子向连翩然的墓地驶去,范儿有一种走向未来走向新生的心情。前面,仿佛是一片新的世界,有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遥遥地向她招手。

一朵掩不住的微笑浮现在唇边。

一路风景从窗边飞逝而过,但她眼中只有前方。

名修看着她明媚的眼与鲜妍的唇,幸福如一蓬蓬清甜的汁液,慢慢浸泡着他的心。他牵着她的手引她下车,牵着她的手来到母亲的墓前,牵着她双双跪下。

碧蓝天下,悠悠草地,一个安眠的人。风缓缓地吹过。

一个月前,也是在这里,她要杀青帮帮主,却不料,那人竟是修哥哥。

“是母亲的在天之灵把你送来的。”他望向她,温润如玉的面庞在阳光下好似有淡水光芒。

她的目光与他的绵绵交缠,她微笑,“不,是命运。”

命。她真的信了。

名修温柔地一笑,握着她的手,双双拜倒。他低声道:“母亲,我带范儿来见您了。是您指引她来的,您对这个儿媳,应当是满意的吧?”

范儿低头,看着眼前的墓碑,对着墓中人,虽然从未见过面,却有无限的亲切与感激。听到名修这样说话,甜蜜如泉,从心底涌到脸上,再由呼吸带出来,涌进周身的空气里,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柔软。

名修转过脸来看着她,目光温柔而促狭,“还不快叫婆婆?”

“呀。”她羞恼,止不住的笑意却先自泛了上来,她的唇有些颤,那个在记忆里百转千回过的称呼,轻轻吐出了唇:“妈。”

说完了,她迎着名修的目光,阳光下,风从千万年前吹来,吹过前世今生,吹过生生世世,吹过无数痴儿女。

名修握着她的手,黑眸如大海般一望无际,“范儿……”

“修哥哥……”

“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他看着她,眼眸里渐渐有火焰升起,一生一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开,一生一世,求上苍让我们在有生之年所有的朝暮晨昏,所有的春花秋月,都能一起度过。

她微笑,眼中却有眼泪滑过。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从八岁起,便深深爱恋的人呵,她愿意生生世世,都做他的人,都在他身边。哪怕化成了幽魂,也要在他身边,看到他的喜怒哀乐。

忽然,施施的影子冒出来,她收了泪,道:“一生一世,只有我们俩,不许有别的女人。”

“呵呵。傻瓜。”他拥她入怀,抚着她柔软的短发,“怎么会有别的女人?”

“万一有呢?”

“那就让上天罚我,生世都得不到你的原谅,生生世世都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他郑重地,许诺。

这样重的誓约与诺言,其实是对两个人的惩罚呀,将两个人的生生世世都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堕入了无穷冤孽。

“不要。”她受惊地捂住他的唇,脸色发白,仿佛那可怕的誓言实现了一般,她有些惊悸地望向周围,“如果你有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曾经有过你,已经够了。”

风吹过,草木轻摇。

拥抱着的两个人,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魂与魄,都在微风中融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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