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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劫监狱主仆情深 救危难狱卒义重

话说雨生前来看望元辛,两人正在谈得高兴,不料老狱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两个小哥儿,大事不好了!”元辛问道:“什么事情不好了?”狱卒说道:“我刚才得到通知,说是明天要将你押赴刑场,斩首示众呢。”元辛极为平静地说道:“死就死吧,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只求他们给我一个快活的!”那个老狱卒一直对他极为同情,这时候便对他说道:“你小小年纪,难道真的杀过人么?”元辛说道:“我何曾杀过人来?是杏花儿那个贼婆娘,她本来想要毒死我的,却因为耿忠自己掉换了酒杯,结果被杏花儿毒死了。现在那个贼婆娘把事情赖在我的头上,我也没有办法说清楚!”那个老狱卒又问道:“你这么小的年龄,马上就要受刑死去了,难道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么?”元辛说道:“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元辛虽然只活了十四岁,但是无意之中也算为老主人报了仇,雪了恨。这‘忠心耿耿’四字,此生也算是值得的了!”雨生听他说得意气风发,禁不住抱着他痛哭道:“元辛,你真是好样儿的!我有这样的朋友,也昝骄傲。我们一起死好了!”元辛将他推在一边,说道:“你走吧,快快离开这里,我不要为我陪葬的朋友,只要朋友替我收尸。有条件的话,将我弄到什么地方,简简单单地掩埋了!”雨生大哭道:“我没有了家,又没有了主人,也没有了朋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走,要死大家一块儿死!”元辛大怒道:“你这算是什么朋友呢?我之所以安心地赴死,是因为我毕竟为老主人间接地报了仇。你家老主人的大仇未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去赴死呢?”

老狱卒忽然说道:“雨生,元辛说得不错。他如果死了,的确有所值。你如果跟着他去死,的确是不忠、不孝、不义!”雨生惶惑地问道:“我怎么不忠、不孝、不义了?”老狱卒问道:“你是不是刘荀的仆役?”雨生说道:“是啊!”老狱卒说道:“你的主人尚在人间,你却要轻易地去死,从此不再作为他的仆役,你这样轻易地抛弃自己的主人,算得上忠么?”雨生低头不语。老狱卒接着说道:“人一生,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生命。你能够活着,却要浪费生命,这样做对得起你的父母、算得上孝敬祖宗么!”雨生又是无言以对。老狱卒又说道:“元辛是侈最好的朋友,托你为他收尸,你却不能够替他办到。这会是朋友之间的义气么?”雨生忽然说道:“老伯,话虽如此,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就这样走了,我能够不难过么?”老狱卒说道:“这当然难过,可是难过有什么用处呢?”雨生跪拜在地,向老狱卒乞求道:“老伯,我看你也是一个义士,能不能设法救救我的朋友?”老狱卒摇了摇头,说道:“他已经犯了死罪,你让我怎么救他?不过,元辛,我要问你:你的家中可有什么亲人?有没有什么话,让我转告你的家人?”元辛说道:“我本是一个孤儿,从小便没有父母。是都吏大人见我可怜,才将我收养的。以前我还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姥姥,前段时间也逝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无牵无挂的了!”老狱卒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将来转告其他人的?”元辛想了一想,说道:“假如有一天柳公子回来了,请你一定告诉他:杏花儿是个心地极为奸诈的女人,绝对不可以再用她了!”

不料正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眼前人影一闪,刘荀竟然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雨生高兴地叫道:“公子爷!”刘荀摇了摇头,示意雨生不可以做声。老狱卒却说道:“刘公子,他们正在四处寻觅你呢。如果发现了你的踪影,就会将你抓起来。你来这个老虎嘴里做什么?”刘荀说道:“刚才元辛说得很清楚,他是完全无辜的,雨生更加是完全无辜的。我必须要解救他们出去!”老狱卒摇了摇头,说道:“刘公子,你怎么这样糊涂?这监狱的周围,还有好几道岗哨,附近也驻着不少的官军。就算我不喊叫,也不加以阻拦,你们能够逃得出去么?要是惊动了他们,你们三个人,谁也别想逃跑出去。依我看,你还是自己快快逃走吧!”谁知道刘荀却说道:“我虽然已经遁入了空门,但是我不能眼见自己和朋友的仆役遇难而见死不救!”老狱卒忽然问道:“你这么出来救人,你的师父知道么?”刘荀说道:“我不敢让他老人家知道。只是偷了他的奇门遁甲,所以才能够来到这里。”老狱卒叹息道:“你真是不知道厉害!这么重大的事情,却像小孩子一样做事任性!好吧,那么你们快快逃走吧!”刘荀说道:“我们逃走了,他们一定要难为你老人家,这可怎么办呢?”老狱卒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也好办,你们将我打昏在地就行了!”刘荀说道:“不妥,不妥,我如果救了他们,却伤害了你,将来在人们的面前怎么解释呢?”老狱卒说道:“那又怎么办呢?”刘荀说道:“不如你同我们一起逃走,然后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老狱卒想了一想,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于是刘荀左手拉了元辛,右手拉了雨生,同了老狱卒,便向外面走去。他们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外面火光四起,人声鼎沸。只见若干的军士拿着刀枪剑戟,已经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之人正是那个丁明,他走上前来,说道:“刘公子,你这人好不通情理!你的父亲被人家杀害了!你却还想劫狱,救走仇人的奴仆?”刘荀勃然大怒,道:“明明是你怂恿马迁、陈武造的反,杀害了我的父亲,却要赖在柳大人的头上!那耿忠明明是他老婆害死的,你们也要赖在元辛的头上!”丁明也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将他们全部拿下!”老狱卒忽然大叫一声,道:“且慢,我有话说!”丁明说道:“你是官府的狱卒,却串联犯人一起逃离,已经犯下了死罪,还有什么话说?”老狱卒不慌不忙地说道:“丁明,你休要在此愚弄官军的弟兄们!我问你,当年你与史大人分手以后,去了哪里?”丁明大怒道:“我与史兄弟分手以后,自在长安一带做些小生意,关你什么事情?”老狱卒冷笑一声,说道:“做些小生意?你不是在李存勖的麾下,做了一个偏将军么?这还算是做小生意么?”丁明勃然大怒,抽出剑来,就要上前杀害老狱卒。忽然官军中有人惊叫道:“他不是拒官祠里那个守门之人黎明么,怎么在这里做了我们的狱卒?”黎明冷冷地说道:“不错,我正是黎明!你丁明被我揭穿了真面目,要是害怕别人知道了,就上前来将我杀了吧!”众士兵窃窃私语起来。丁明进退两难,只得说道:“这人是个疯子,先将他们全部关了起来!”于是那些官军士兵们一涌上前,将刘荀他们四人重新捆绑了起来,又投入了监狱。四个人被关进监狱之后,刘荀忽然盯住黎明,激动地大叫道:“大师兄!”黎明缓缓地说道:“师父告诉你了?”刘荀说道:“不错,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黎明淡淡地说道:“知道了就好。”可是刘荀不能理解,他的大师兄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且以他大师兄的能力,完全可以将几个人一起救走,但是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黎明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道:“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刘荀点了点头。黎明说道:“让我全部告诉你们吧!”黎明是乌尤山下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依靠给财主家放牧绵羊为生,常常跑到乌尤山上玩耍,因此对于“名优祠”和郭舍人再也熟悉不过。当时人们都传说,郭舍人已经得道成仙,黎明小小年纪,不懂得厉害,便到处吹牛,说自己不但认识郭舍人,还是郭舍人的邻居,更是郭舍人特别好的朋友。有一天,黎明将一群绵羊赶上山去,自己依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打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被别人提了起来。他急忙睁开眼睛,却见一个老头儿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就是被他提在手中的。“喂,你做什么?”黎明恼怒地叫道。那个老头儿“嘻嘻嘻”地笑道:“小孩子,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么?你不要害怕,我教你翻斛斗,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用了一双小小的眼睛,眯缝着审视黎明。黎明看他那个模样,少说也在七十岁以上,便很不高兴地说道:“我不干!”那个老者听了,不由分说地提着他在空中旋了几转,弄得黎明晕头转向。黎明不由恼了,大声地叫道:“郭舍人,你快来,有人欺负你的好朋友了!”那个老者哈哈大笑地说道:“黎明,你这个小子还会告状么?那么你看看我究竟是谁?”黎明定了定神,用心地看了看,这才发觉面前站着的竟然就是郭舍人!

这一来,黎明不由吓坏了,急忙拔腿便跑。可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去,郭舍人总在他的前面截住了他。黎明哭了起来,哀求道:“郭舍人,你就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吹牛了!”郭舍人问道:“你没有乱吹牛啊,你就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好朋友啊!”黎明于是问道:“你总要拦住我,想要干什么?”郭舍人说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黎明说道:“你死了那么多年,我怎么知道你是干什么的?”郭舍人说道:“近千年以前,人们都叫我优伶呀!”黎明说道:“优伶是什么东西呢?”郭舍人“嘻嘻嘻”地笑道:“原来你是不懂。我告诉你,优伶就是唱曲演戏的人!”黎明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你想要我做什么呢?”郭舍人说道:“我要收你为徒弟!”黎明不由得奇怪了:“你看我像个唱曲演戏的人吗?”郭舍人说道:“像,像极了!我听过你唱的山歌,也看过你在山上的表演。”黎明诧异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表演过?”郭舍人说道:“有一天,你在山上一会儿扮东家,一会儿扮演他家里的长工,一会儿扮演过路的客人。一个人表演了三个人的角色,难道我没有看见吗?”黎明大吃了一惊,因为他恨极了自己的东家,那是一个极其吝啬而且刻薄的富人。他家里的长工们,每天天不见亮就必须起床干活,可是一天三顿却没有饱饭吃,一年四季也没有一件新衣可穿。于是黎明就在山坡上,自己设计了一个场面:让他的东家狠狠地丢失了一大笔财产,还让过路的客人痛痛快快地骂了他一顿。

可是黎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瞎编的这么一场闹剧,竟然让郭舍人看见,而且竟让郭舍人动了收徒的心思。看见黎明低着头沉思,郭舍人笑眯眯地问道:“小子,你觉得怎么样啊?”黎明忽然说道:“我不干!”郭舍人问道:“为什么?”黎明说道:“要是我跟你学唱曲和演戏,谁给我衣穿,谁给我饭吃?”郭舍人笑道:“你这个孩子,显然是穷怕了!难道我不会给你衣穿,不会给你饭吃么?”黎明说道:“你不用骗我了!你是一个死人,就算是魂魄来教我,可是在哪里去弄来银子呢?”郭舍人说:“这还不好办?你看!”说罢,他的手里就有了一锭明晃晃的银子。黎明接过来,认真地看了又看,然后用小刀削了几下,确信无疑那是真正的银子,于是毫不迟疑说道:“好,我就跟你学唱曲演戏!”于是黎明莫明其妙地失踪了。四十年以后,当他出现在“优伶祠”门前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就是以前的黎明。人们只知道他是从外地流落过来,孤苦无依的一个穷汉子。后来,嘉州城里的衙门看他可怜,就让他到牢中做了一个狱卒。可是却没有人想到:他不仅就是以前的黎明,而且是郭舍人的大徒弟。

刘荀、雨生和元辛听到这里,正要进一步问他为什么要隐匿在这里,忽然看见柳居直也径直走了进来。元辛高兴地叫道:“公子爷!”柳居直却对他们摇了摇手,示意他们不可以做声。柳居直轻轻地来到四人的面前,替他们去掉了脚镣手铐,然后说道:“我们走吧!”刘荀说道:“柳公子,我们这么一个样子,怎么走得出去?”柳居直说道:“你们一个接一个地拉住我的手,我们大家一起飞出去!”两个孩子听说柳公子要带他们飞着出去,都高兴极了。只有刘荀怎么也不肯相信,于是疑惑地望着柳居直。黎明忽然说道:“走吧,他是惠果禅师的弟子,早就学会了腾云驾雾!”柳居直掉过头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是惠果禅师的徒弟?”黎明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柳居直说道:“原来你是郭舍人的大徒弟,也完全有能力将他们拯救出去,可是却故意将这份功劳让给我?”黎明说道:“这是我师父安排的,他说他欠过你师父的的一个人情!”柳居直听了,很觉奇怪。黎明说道:“其实也很简单。当初,你的师父惠果禅师请求我师父,帮忙解救紫竹姑娘。我师父说道:‘紫竹姑娘是你们佛教中人,我凭什么帮你们这个忙?’可是后来海通法师一说解救紫竹姑娘,我师父毫不迟疑就答应了。这是因为他与海通法师是多年的近邻。后来,我师父毕竟觉得惭愧,就让我一定将今天的功劳让给你。”元辛问道:“神仙和菩萨也有七情六欲?”黎明说道:“一样,一样。”柳居直说道:“我一定将此事告诉师父,让他们消除嫌隙。”黎明说道:“好吧,我们这就走吧。”他与柳居直将手轻轻地一招,五个人的身子便结成了大雁飞翔的队形,竟然拔地而起,冉冉升上了狱中的天空,随后便在空中消换得无影无踪。这正是:人间自有真情在,神灵乃佑忠义郎。不知道柳居直何以在此出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