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离君诺幽幽转醒之时,入眼的是一片绿色的顶棚,翠绿的竹叶重重叠叠,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转眼看四周,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古朴的竹屋,隐隐地透着青草的芳香。身边的凌汐早已经累得睡着了,看着她连睡梦中都紧皱的眉,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起身将她抱上床躺着,竟然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看来真是累了。钟离君诺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颊,低头深深地在她额际烙下一吻,才出了竹屋。
放眼望去,还是一望无际的桃花林,一片娇嫩的粉红。
“哎呀,臭小子你可醒了啊!”身侧忽然想起一声石破天惊的怪叫声,看清来人,钟离君诺连忙一把捂住他再欲开口的话,生怕吵醒睡梦中凌汐,挑挑眉,两人很有默契地离开。
“老头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钟离君诺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一脸络腮胡的老人,一脸的惊喜,久违的亲切感令他的笑脸看起来更加的魅惑。
“好你个臭小子!连师父都不叫一句,什么老头儿,老头儿!”老人对着他吹胡子瞪眼就是一顿猛打。
钟离君诺躲过他的毒打,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调笑道:“就算你是我师父,也改不了你就一老头儿的事实嘛!”为了表示自己的话的可信度,还不忘扯扯他那一脸花白的络腮胡子,疼得老头哇哇大叫。
两人闹也闹过,打也打过,笑也笑过之后,才一本正经地坐在桃花林下好好谈话。“照你这么说,你从这上面掉下来的?”老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指着头顶上方晴朗的天空,一副见鬼的神情。
“这个……”钟离君诺也抬头望望一望无际的天空,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臭小子!”老人说着就给了他一记爆栗,“你以为老头我神志不清,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钟离君诺摸着脑袋望着那从天而降的瀑布,狂冒汗道:“我又不是馅饼,或许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你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吗?”
顺着他的目光老人也望向那道如虹的瀑布,晃着脑袋一脸深意地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瀑布既高又深,饶是我仙龙也不得一探究竟啊。”
“仙龙?你的新名号?”钟离君诺挑眉,一脸的憋笑。
老人无视他脸上的怪异,一脸自豪地抚着白花花的胡子说道:“不错吧?本来看这满林的桃花想应景点叫花仙子的,后来想想我乃堂堂一个花西宫的前宫主,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了,想想还是花仙龙好听啊!”
钟离君诺一口茶水尽数喷在了老人沾沾自喜的脸上,憋在嘴里的笑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泪花闪闪,捧着肚子弯了腰。早在他一个大男人接手花西宫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时,早在他被逼着取了个带花的名字之时,他的师父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花里花哨的怪男人了。老人满脸的茶水加口水,挂在胡子上滴滴答答地落着,那一张脸要多臭有多臭,一双拳头捏的咯咯响。
“臭小子,看招!”话音刚落,老人闪电出手,那一招一式相比钟离君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点也不含糊。钟离君诺也沉着接招,见招拆招。虽是一场风生水起的打斗,两人却都是满面春风,一脸的跃跃欲试。凌汐自房中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国色天香的场面,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粉嫩的桃花林间穿梭跳跃,水光潋滟,落英缤纷,景色正好。
远远地,钟离君诺就看到了一身红装的凌汐站在门口,连忙提气奔来,忽略身后急得大叫的老人,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踉跄一步,一口鲜血冲口而出,尽数喷在了凌汐伸出的手上。呆呆地看着手上温热黏稠的鲜血,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满面春风朝自己翩翩而来的人,此刻却口吐鲜血地倒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身前。是不是这一步,就是永生的阻隔,跨不过,跃不去呢?
“臭小子,叫你别运气还跑那么快!”老头一下跃到他跟前,提起他就往里屋扔,凌汐回过神来连忙追了进去,看着他苍白的脸一心担忧:“前辈,他没事吧?”
老人瞪大了眼睛,气冲冲地说道:“没事?没事才怪!”
钟离君诺对着凌汐宽慰地一笑,抓紧她的手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没事儿才见鬼了!”老人一生怒吼,不客气地抽出一根银针就往他胸口扎,“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
“不是醉心吗?”凌汐抬头问,钟离君诺也看着他。
“是,醉心。有最美的名字,却有最毒的毒性。它的毒不在于让人立刻毙命,而是……”老人又刺下一针,转眼看了凌汐一眼,继续对着他说道:“而是让你看着最爱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天天虚弱下去,慢慢地痛苦地死去。”
“什么?我没听明白,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凌汐一把抓住老人的手,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听明白。
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凌汐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若是真为他好,还是离他越远越好。”一听此话,凌汐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炸在她的心头,将她的心炸得血肉横飞,让她的心痛得不停地抽搐。
“老头你胡说什么!”钟离君诺一声斥责,艰难地坐起,拉过凌汐冰冷的手,紧紧地握着,似乎想传递点力量给她。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中了醉心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动情,你每动一次情,那毒就深一分。你天天对着这个女子能保证自己不动情么?”
“不是这样的,司鸿颜墨不是这样说的,你骗我的对不对?”凌汐忽然一把甩开君诺的手,摇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头,她不相信爱一个人却要先伤害自己。有谁能说爱情不是伤人致命的毒药呢?可是她要怎么不去相信呢,跳崖的时候他昏迷不醒,亲吻之后他依然昏迷不醒,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叫她怎么自欺欺人不去相信呢?
“哼!他骗你们才对!”老人冷哼一声,手不停地继续往钟离君诺的胸口插针。看着凌汐一脸苍白,呆傻地站在一边泪流满面,钟离君诺一把挥开老人的手,拔下胸口的银针,强撑着起身朝她走去,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保证我不会有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君诺……”凌汐也拥紧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你要怎么保证呢?如此霸道的毒,怎么是你能控制的呢?
“答应我好不好?”钟离君诺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问着,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先好好躺下让前辈给你医治一下。”凌汐逃避着他的问题,将他扶到床上坐下。
“老头你出去!”钟离君诺乖乖地坐下,却倔强地不让老头碰他一下,拉着凌汐的手丝毫不松懈。老头看了他一眼,他深知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前辈!”凌汐还想叫住他却被钟离君诺重重地捏了下手。
“你快答应我!”钟离君诺换上了命令的口吻,抓过她的肩膀,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让凌汐有一丝逃避的机会。
“你别这样,先让前辈给你诊治不好吗?”凌汐握着他的手却逃避着他炽热的目光。
“不好不好不好!”钟离君诺一连说了三声不好,一如她当初生他气般。将她紧紧按入怀中抱紧,生怕她就此消失了似的说着负气的话:“你就是想放开我,想离开我,想不要我了是不是?你是嫌我累赘,嫌我病怏怏没用了,嫌我快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靠在君诺肩头凌汐连连摇头,心中的痛,心中的无奈该如何去说,她想他活,她想要他陪着她一生一世,她才刚刚认清了自己的心,她才刚刚坚定了自己的情,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不离开你,我们都会好好的。”趴在肩头哭得泣不成声。
听闻此话,目的已达到,钟离君诺的嘴角又扬起了那抹熟悉的得逞的笑,还有那一脸无法掩饰的幸福。只要能留住她,只要她不离开他,怎样都好,怎样,都好。再一次轻轻地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轻轻放下钟离君诺,看着他苍白的脸,凌汐一脸不舍地离开。
“前辈,求您救救他吧,我离不开他啊!”凌汐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头面前,声泪俱下。老人看她一眼却没再说话,转身进屋,一个时辰之后才出来,凌汐却依然跪在原地,不动不哭不闹,安静得仿似一尊雕塑。
老人看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瀑布前站定,老人也不回头看她,只是望着那飞流直下的瀑布自顾自地说着:“君诺那孩子,一直都过得很苦啊。”
凌汐也不出声打扰,立在身后静静地听着。
“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因此也遭人嫉恨,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啊,君诺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根本就不稀罕那个皇位啊。直到九岁那年不小心中了风蚀散,那种毒不会要人命却会渐渐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先皇担心万分,找了许多名医都没法解毒,直到找到我的时候毒液已经深入骨髓想要痊愈是不可能了。幸而他还有一个好哥哥,当知道只要将他身上的毒液渡到别人身上可以救他一命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照做了,救了君诺一命,自己却残了双腿。君诺为了报答他哥哥的救命之恩,毅然决定全力辅佐他哥哥。恩是报了,自由却没了。而且那余毒至今还残留在君诺的体内,每日夜里都会复发,痛苦万分。于是我四处游走,终于让我找到了一种玄铁可以暂时吸附毒性,于是便做成了面具让他戴上。先皇也知道宫里没有纯真的人性,君诺需要有自己的势力,因此便叫我传他一身武艺,并将花西宫交于他。这小子也确实不差,竟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片天地。”说道后来,老人脸上满是骄傲,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竟也感染了凌汐,心中好受了许多。
“君诺那孩子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就好像他认定他哥哥是无条件救他一样,死心塌地地帮着他,如今他也这般死心塌地爱着你,哎,不知该说那孩子是痴还是傻。”
“他不痴也不傻,他是害怕。”凌汐淡淡开口,继续说道:“他是怕失去亲情,所以守着心中完美的哥哥。其实他心里明白,他要守的不是那个想象中的哥哥而是父亲留给他的亲情,父亲打拼下来的江山。”
听了凌汐的话,老人惊讶地看着凌汐,一脸的欣赏:“君诺没有看错人啊!哈哈哈~!”
“你且好好守着他吧,醉心我会想办法的。”
“凌汐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我只是救我自己的孩儿。”是的,君诺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