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末不知哪里来的速度,在连翘摔倒之前,适时接住了她软绵绵的身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扶她到石桌边坐下。
连翘趴在石桌上不住喘气,羞愧地偷偷拿眼去瞄夜末,小心翼翼地问道:“夜末,我是不是不是练功的料啊?”
“是。”夜末如实回答,干脆直接,像她这种弱不禁风,又对武功毫无领悟力的女人而言,若要学成武功,必要吃得苦中苦,方能有所长进。
连翘垂眸无言,她以为夜末接下来会说“你不是学武的料,所以不要再做无用功”之类打击她的话,然,夜末将早点推到她面前道:“但只要你肯坚持,不轻言放弃,没有做不成的事。”
事实上,夜末很矛盾,一方面,他欲保护她一辈子,所以并不希望她受些练功之苦,但另一方面,他知道人心险恶,江湖上危险重重,亦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在他万一照顾不到她的时候,保护好她自己。
连翘顿时明媚一笑,将方才的辛苦抛至脑后,抓起一个鸡蛋递给夜末道:“末师父,徒儿孝敬你的,嘿嘿。”
夜末没有接鸡蛋,目光落在连翘的左手心上,道:“你的断掌纹,怎么又不见了?”他记得连翘说她需要服用连常山特别配置的神奇药丸,而现在连常山似乎不在家中……
连翘左手掌那条类似断掌纹的伤疤早就结痂渐渐脱落,露出她原来的掌纹,连翘将夜末哄骗成功后,几乎忘了这事,此刻夜末问起,眸中有疑虑之光,连翘连忙将鸡蛋放下,将手收回道:“爷爷特别为我配置的药丸虽然没了,但我知道怎么配呀,在百灵出嫁前,我就已经把药丸配好,骨碌一口吞下去啦。”
连翘解释得天衣无缝,夜末本就对她越来越信任,所以也未作怀疑,二人你看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地吃完早点,家丁急匆匆跑过来道:“小姐,外面有人找。”
“我昨晚才回家,是谁走漏风声说我回来了?”连翘特别叮嘱所有下人不准把她回家的事传出去,以免那些锲而不舍的病人又找上门来,可才过了一夜,怎么就有人上门来了?
“没有人走漏风声,奴才坚持说小姐出远门未回,可门外那人怎么都不信,说再给奴才半炷香的时间,若再不请他进来,他就破门而入。”
闻言,连翘拍案而起道:“是谁这么嚣张?”想她离家之前,那些执着的病人虽然不肯离去,却也懂得尊重她,谁也没有破门而入。
“奴才透过门缝望出去,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
“公子?他来找我看病?”
“他说他不来看病,是来看心上人的。”
闻言,连翘心中一怔,道:“我出去看看。”心里估摸着,是不是她穿越过来之前,爱慕真连翘的其中一个男子找上门来了?
原以为会见到什么陌生的男人,但当连翘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门外男子的相貌时,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那个正襟站着的俊美公子,不是聚宝山上那个心思难测的巫岱逸是谁?
确认门外只有巫岱逸一人,连翘对着门缝大声道:“巫岱逸,我家的门锁坏了,麻烦你从门边的墙上过吧。”谁让他胆敢威胁破门而入,她偏不让从大门进来。
门外的巫岱逸听到连翘久违的清脆声音,如春风拂柳般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一抹玄色在墙上一晃,风度翩翩的巫岱逸便挺拔俊朗地立于连翘面前,一双炯炯的黑目灼灼紧望着连翘,唇线大勾,似在无声诉说对她的相思之情。
“你来有什么事?”连翘特别不喜欢自己的行踪被人掌握,而巫岱逸显然在暗中关注她的下落,所以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淡。
“连翘姑娘不欢迎我?”巫岱逸自然觉察到连翘对他的疏离,俊眉一挑,玩味地看着她。
“不欢迎我怎肯让你进来?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何事?”连翘虽然阅历甚少,但却也有敏锐的直觉,这巫岱逸可不像大多数邪门弟子那般单纯无心计,相反,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往往皆是有备而来,绝不会单纯地来看望她。
巫岱逸没有回答,只是讪讪地笑了笑,被连翘看穿心思,他心中并不好受,连翘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对他的到来欢天喜地,更不会明知他的目的不善而佯装不知。
“想必你第一次来,随便走走。”连翘见他故意不说,想着看他能憋到几时,趁着下人招待他的时候,偷偷溜去密室看了看爷爷。
睡在药床上的连常山气色未改,与当初睡下的时候一模一样,连翘站在床边像是倾述般说了些话,然后离开,曾几何时,她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爷爷,没有人比她更想让爷爷醒来,这样不经太多接触就建立起的深厚亲情,让连翘觉得特别奇怪。
午膳时,连翘、连莲还有夜末与巫岱逸同桌,四人皆默默地吃饭,似谁也不愿打破平静,吃到一半时,巫岱逸放下筷子道:“连翘姑娘,我此次来,除了看你,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吧?”连翘终于等到他开口,如释重负的同时,隐隐觉得似乎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缠上她。
“巫家有一长老,原先乃一德高望重之辈,但几年前,他突然得了疯病,整日胡言乱语,久治不愈,我想请连翘姑娘去巫家帮他看一看。”
连翘狐疑地看着巫岱逸,既然那长老疯了好几年,为何一直没有找爷爷看病?偏偏这个时候找上她?他巫岱逸又不是不知道爷爷的声望。
但不管如何,连翘都不想再淌任何与治病有关的浑水,干脆道:“我爷爷是神医没错,但我其实徒有虚名,比平常大夫好不了多少,像疯病这种精神上的疾病,我实在对付不了,不好意思。”
被连翘断然拒绝,巫岱逸神色未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连翘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继续道:“再过些时间,我爷爷就回来了,到时我一定转告,请他去你家替长老看看,好不好?”
巫岱逸没有点头,却道:“连翘姑娘怕治不好长老的病,坏了名声?连翘姑娘大可放心,我只是请你去看一看,并不强求你治好他。”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不去。”连翘觉得,巫岱逸此刻的语气,就像当日邢大婶误会她怕死一样,她纵使心中委屈,也只好吞了下去,怪只怪她不幸穿越到一个女神医的躯体上,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背负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沉重负担。
“告辞。”巫岱逸脸上并未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但却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放弃地太过突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好像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呐?
连翘再也咽不下一口饭,呆呆地看着巫岱逸离去的方向,想着在聚宝山他救她的命,还教自己吹叶子,以及晚上悄悄将他的外衣披在她身上等等情景,心中不免有些内疚,只能告诉自己等药引找回把爷爷救醒之后,一定要请爷爷去巫家走一趟。
即使她还有无数次的好运气将病人阴错阳差地治好,她却再也不想在从前的光环下做女庸医了,因为作伪的心实在太煎熬。
连翘和夜末说好,在连家待一个月,让她花时间学好扎马步的基本功,待她有了底子之后,两人再动身回聚宝山寻药引。
这晚夜黑风高之时,连翘正手枕着脑袋想着自己某天化身女侠拿着一把剑与坏人打斗,而她稳操胜券,身姿飘飘若仙……
窗外无声息地闯进一个黑衣人,将还在想入非非的连翘点了穴,然后一把抱了起来。
来人穿着夜行衣,却坦荡地未蒙面,连翘看清来人是谁,并不惊慌,只是觉得很是气愤,这巫岱逸白天人模人样,一到了晚上便跟贼如出一辙。
巫岱逸望着稳稳落在他怀中的连翘,露出得逞的邪恶笑容,无视连翘那鄙夷他的眼神,此刻没有夜末等人在旁碍眼,他肆无忌惮地低下头,在那张他幻想了无数次的樱唇上,蜻蜓点水地印下一吻,陶醉地闭上眼睛。
睁眼之时,他抱着怀中的人儿迅速跃出窗外,翻过连家门墙,跳上一辆马车,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