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内斯特过完四十九岁生日不久就决定去重访意大利北部。也许是他的新作《伊甸园》激励他这次重访,那书中情节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沉浸在恋爱中的情景。在决定重访意大利时,海明威已一字一句写了九百多页,他对玛丽说他要回去看看他第一次受伤的地方。他特别讲到就在迫击炮爆炸的地方他要举行一个私人的仪式以净化那块土地。
欧内斯特开车去旧战场那天,他遇到几个当地的姑娘,她们知道他是谁后求他把她们带回美国。他让她们留在汽车里,自己静悄悄地步行到长满野草的洼地,三十年前在这里迫击炮伤了他。海明威改变原先的计划,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一千里拉的钞票,弯下身去插入泥中。他回到汽车里时一个姑娘问他这个奇怪的举动是怎么回事,他说:“现在我已为意大利奉献了鲜血和金钱。”
海明威把姑娘们送回附近福萨尔塔镇家里,然后开车返回威尼斯,回到玛丽身边。他上午写作,给《假日》杂志写题为《蓝色的大河》的故事。他这次来意大利,许多意大利人问过他一个问题,他要向公众回答这个问题:
人家问你为什么要住在古巴,你说因为你喜欢古巴,要作解释就太复杂了。在夏天最炎热的日子里,清晨去俯瞰哈瓦那的群山,那里每天早晨总是凉快舒适,空气新鲜。不用说一年到头在山庄里总会看到说不出名字但又可爱的小鸟,还有路过这里的候鸟……不用说打猎俱乐部就在路旁,在那里我们以前老是举行打鸽子比赛,奖金可观……你可以告诉他们你住在古巴,因为在那凉爽的早晨你可以在那里照样工作,就像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工作过一样。
正当欧内斯特欲要表达他对古巴的热爱时,又是意大利给海明威带来写下一本书的灵感,还给他带来最新的爱人。
有一天,气候寒冷,阴雨绵绵,叫人难受。欧内斯特跟意大利伯爵卡路·凯希勒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打鸟。打猎时,这群人中还有其他意大利贵族,包括年轻的意大利贵族小姐艾德里安娜·伊凡塞奇。她是唯一的女性,在此行以前从未开过枪。艾德里安娜不仅没有打中任何猎物,她的脸还被从自己枪的枪膛里退出的子弹壳弄了一块淤伤。那天下午在凯希勒的庄园里,她坐在大火炉旁烘干衣服,欧内斯特走近她。她转过脸来看他,他看到她脸上被子弹壳擦伤处还是红色的。
“你好吗,闺女?”他用意大利语问候。
“还好,要是我有一把梳子那就好了。”她回答道,她想笑但由于脸上痛又停住了。她苍白狭长的脸在火炉微弱的光线下显得郁郁不乐。欧内斯特注视她那双淡褐色的眼睛,失神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上的白兰地酒杯,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梳子,递给艾德里安娜,说:“闺女,用我的。”她发自真诚的喜悦,脸上露出笑容。说来也奇怪,像一把梳子这样简单的礼物,竟会把两个如此不同的人拴在一起。欧内斯特要年长得多,熟谙世上事务;而艾德里安娜曾经娇生惯养,被培育成虔诚的天主教徒。艾德里安娜天真无邪、娇嫩懦弱、温柔体贴,这些品质吸引住欧内斯特,这些品质又恰恰是玛丽·威尔希所没有的。
海明威又在写一篇新的小说,那篇小说最终成为他的下一部长篇小说《过河入林》。
小说开始故事情节很简单,写一个捕鸭子的人,后来发展到主人公走上通往战场的征途。欧内斯特继而改写故事,让他笔下的主人公在人生两个不同的时期来到同一个地方。毫无疑问,他借小说中主人公之身表现自己对艾德里安娜的爱慕之情。小说演变成一篇一位十九岁的姑娘与一名五十岁的男子之间的爱情故事。无可置疑,他以描写女主人公雷娜塔来演绎爱情主题:
然后她走进房间。她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人,步子较大,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她漫不经心,让风吹乱了头发。她肤色灰白,近乎橄榄色。她的风姿足以打倒你或任何人的心。她乌黑的头发充满光泽,飘垂在双肩上。
——《过河入林》
1950年艾德里安娜同母亲和哥哥杰安弗朗哥·伊凡塞奇一起来到古巴,欧内斯特请他们到小佛罗里达吃饭,还请他们乘“皮拉尔”号船打鱼游玩。玛丽明显很喜欢同杰安弗朗哥共处,欧内斯特同样也很喜欢与艾德里安娜厮守在一起。玛丽并不知道她丈夫的小说《过河入林》中的人物,就是以艾德里安娜作为原型来写的。
欧内斯特起的雷娜塔这个名字,就是出自他和第一任夫人哈德莉多年前在意大利各尔梯纳交的朋友雷娜塔·布加蒂。雷娜塔这个名字本身意为“重生”,海明威要他笔下的主人公康威尔上校的爱慕之情代表青春活力在主人公的心里重生。
她身材高挑而匀称,年轻又美丽,上校吻了她,感觉到她那柔软的身体依偎在他身上,而他自己的身体却是粗壮结实,饱经风霜。他吻她时脑中一片空白。
——《过河入林》
艾德里安娜坦言她和欧内斯特的恋爱从未到达顶峰,不过在瞭望山庄地下室里找到她写的情书,至少有二十八封。欧内斯特曾告诉玛丽,艾德里安娜要来访问山庄,他警告她“他的心是机会的靶子,是无拘无束的”。
虽然海明威用他的心清楚地讲述了这个故事,但对《过河入林》的评论并不好。有些评论家说海明威失去叙述故事的笔触,把小说写得过于复杂。欧内斯特把批评看作挑战,他又开始写另一篇描述一位古巴老渔夫的新小说。这位渔夫出海太远,逮到一条大鱼,因太大而无法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