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人心思和
冬月十六入夜时分,就在白浪沙七年死忌的头一天,雪人带领众十二钗赶回了君山,每个人都累得像是要散了架。
得知冷莫虚并没有随众人一起返回,纪若荷感到天旋地转,当即哭出声来。于是纪舞风吩咐其他十二钗安慰纪若荷,自己则带着雪人和海萱进入自己的闺阁,亲自为二人斟茶接风,将其他人全部屏退,便于她们陈述情况。
“庄主,雪人与姐妹们打听了附近所有的村镇,都没有找到冷兄弟的影子。相信冷兄弟是被人劫走了。”雪人一边陈述,一边尽可能地证明着冷莫虚尚在人世,这样做是为了让纪舞风宽心。
纪舞风轻叹一声,淡然道:“莫虚年轻莽撞,这几个月下来他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些事,他的阅历会真正丰富起来。眼下除了相信他福大命大,能够逢凶化吉之外,我们也别无他法。”纪舞风转向海萱道:“海萱,把你所打听到的,也和我说说。”
于是海萱叙说了自己与薛尚的周旋,以及兰儿失踪的细节。然而令海萱意料不到的是,纪舞风的神情竟然变得惊恐,脸色也越来越惨白。
“你真的把谋杀左千户和锦衣卫的罪责,扣到了凤凰山庄头上?”纪舞风听完了海萱的汇报,面上满是惊讶之色。
海萱笑道:“只是暗示了一下而已,我没把话说死。不过凤凰山庄给咱们制造了那么多麻烦,也该由我们占据下主动了。”
“你们不懂!在那些官员的眼睛里,我们江湖人无法无天,比打家劫舍的强盗好不了多少。当年白浪沙一战过后,岳阳知府打算把君山收没,我和东方先生软硬兼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避免了风荷山庄被抄家。咱们跟那薛按察使非亲非故,你又不懂得他的脾性,轻易扯上凤凰山庄,风荷山庄和其他江湖门派说不定也要受到牵连。”纪舞风话音低沉,面作惋惜状。
海萱未想个中关系竟是如此微妙,低眉道:“可是海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牵连不牵连的问题,而是我已经打算跟叶云深和谈了!”
纪舞风话音刚落,海萱和雪人便同时瞪大了眼睛。尽管纪舞风的选择对于风荷山庄乃至于整个****教而言,意义都非比寻常;而且两人也由衷希望纪舞风和叶云深能够放下恩怨;但时机还远远不是现在。看叶云深最近的动作,杀死小马支走楼兰,开藏宝图大会,挑动黄山派乃至其他门派对风荷山庄的仇恨,没有一次不是直接针对风荷山庄。“难道大庄主和叶云深之间,真的有了某种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两人同时心道。
纪舞风对两人的疑虑心知肚明,却不知道在她们心里,早就琢磨着她和叶云深的小九九。她笑着说道:“本来我是不敢下这个决定的。刚好昨天九月被三老之一的迟大师送了回来。那迟大师与叶云深是故旧知交,知道叶云深不为人知的过去,所以我才敢下这样的决定。”接着,纪舞风便把迟和尚与纪若荷归来时的情形,都细细告知于雪人和海萱。
更震惊的表情出现在两人脸上,但海萱的惊讶很快就被悔意所代替。因为纪舞风打算和谈之后,她最初的安排怕是会为这一决定带来麻烦的。雪人察觉到了海萱的不安,于是抚慰道:“海萱,你不用担心,以大庄主和叶云深处事的本领,一定应付得来的。”
“我明白!只是在下做错了事,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海萱轻轻叹着。此刻除了指望命运眷顾,不会让纪舞风的良苦用心成为泡影,她别无他法。
纪舞风嫣然道:“这怪不得你!时势的变化,又岂是我们凡夫俗子所能预料?”
雪人细细琢磨起纪舞风最近的变化,笑着说道:“大庄主,你跟叶云深和谈的决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念头早就有了。自从田园先生夜闯凤凰山庄回来,三大掌门决定对****教动武的时候,我就琢磨着,大家打来打去,不断有生命在我们眼前消失,仇恨越积越深,这样一来就永远都没有太平日子过!”纪舞风的话音里出现了一丝凄凉,“七年了,如果白浪沙的惨剧再次重演,我们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先人?”
纪舞风被风荷山庄上下敬服,也为江湖人钦佩的最大理由,正是她悲天悯人的情怀。在这个唯力量是崇的江湖里,纪舞风的慈悲无异于一缕清凉的微风,抚得人心情舒畅。作为纪舞风的心腹,雪人有着远远比其他人深切的体会。雪人笑道:“我明白了。对比迟大师的话,让大庄主下定决心的,还有炸药一事。叶云深用炸药闹得名门正派人心惶惶,却不用炸药致人死地,所以大庄主才敢相信,跟叶云深谈判是可能的。”
“是的!到目前为止,叶云深还算沉的住气,虽然他其实也不好对付。如果叶云深是个没分寸的人,那就不好办了!”纪舞风开怀笑了,有个过于了解自己的心腹,真的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大庄主,其实我和海萱有个主意,保管那叶云深百分百地放下恩怨之心,跟风荷山庄握手言和。”一想到肚子里的坏心思,雪人的脸马上就变得神秘兮兮。
海萱也点头笑道:“那是!我跟雪人商量好了。只要大庄主肯采纳我们的主意,跟叶云深的和谈一定会水到渠成。”
纪舞风顿感纳闷:“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到底是什么主意?”
“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坏笑终于从心底蔓延上来,一直爬到了雪人的脸上,“叶云深重振了****教,大庄主重振了风荷山庄,你们多年较量,棋逢敌手,堪称生死冤家。我和海萱觉得,你们俩是江湖上最精彩的一对男女。若是你们能走到一起,那风荷山庄和****教就没什么好打了。”
燥热的红晕一直从纪舞风温润的面颊蔓延到脖子根。尽管在未眠的夜里,盖琉斯求婚的情景常常出现在她的脑际,令她浮想翩翩,面带红霞。但这样的怀想,毕竟跟真正的婚嫁还隔得很远,更不要说被人当面提起了。
海萱也添油加醋地说道:“是啊!虽然叶云深出身魔道,可是说真的,作为一个魔头,他特别的有些过分了。诗写的有气象,心计也用的漂亮,跟大庄主的聪明灵秀殊途同归。如果你们继续针对下去,那是在毁灭一桩天定的姻缘!”
“你们两手空空地回来交差,讲了一大堆的理由,原来不是因为错过了时间,而是因为偷懒琢磨这些事情去了!”纪舞风通红的娇颜上,顿时多出了几许似怒非怒的嗔责,“你们说,该不该罚?”
雪人和海萱相视一笑,马上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海萱一脸嬉皮地说道:“大庄主,若是你跟叶云深能够珍惜这场缘分,化干戈为玉帛,结为百年之好,就算打得我跟雪人屁股开花,我们也是一百个乐意。”
雪人也乐呵呵地点头道:“是啊,缘分来之不易,青春更应该好好珍惜。岁月不等人,看看叶云深已经年近三旬,大庄主也成老姑娘了,再继续熬下去,怕是会空负了这大好年华。反正那叶云深已经求婚了,大庄主你怎么就不好好考虑下呢?”
纪舞风的脸涨得更红了。青春与姻缘,是每个妙龄女子都会思考的问题。这些年来虽然有尹清奇在身边,但不知是出于尹清奇的身体状况还是出于其他,两个人之间似乎隔着某种障碍,始终都跃不过去。盖琉斯的影子,也曾拨起过她心中的涟漪,然而那终究是做戏,怎么看都有些荒唐和滑稽。再说****教与风荷山庄的世仇并未平息,她与叶云深注定了成为敌手,即便能够握手言和,离儿女之情毕竟还是有很大的距离的。同时雪人和海萱的提讲,多少也让她感到有些别扭。纪舞风整肃神情,板起面孔说道:“越说越离谱了!跟叶云深和谈只是我暂时的想法,没准我会改变主意。再说了,若是叶云深不肯言和,或者形势发生变化,那我们也是空欢喜一场,没有任何办法。”
雪人拉起脖子说道:“不会的!以大庄主的才华和美貌,我相信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若是你们两位庄主一同努力,天大的事也不在话下。”
海萱也怪声怪气地说道:“是啊!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再瞎扯,我就把你们的嘴巴缝起来!”纪舞风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继而面有愁色,“其实,打算跟叶云深谈和,我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雪人和海萱顿感纳闷:“大庄主,和谈一事,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能谈则谈,谈不下来就算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你如此为难?”
“这关系到江湖上的一桩阴谋!”纪舞风将杯盏一饮而尽,继而面色沉重地说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大家。七年了,始终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不过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雪人和海萱同时怔住。纪舞风接着说道:“安葬白浪沙之战死者的那天,天降大雪,所以没有安排人员值守。第二天清早,我和一鹤前去白浪沙查看,意外发现君山大墓有被人掘开过的痕迹。当时我就怀疑,古正阳可能还活着。”
古正阳竟然起死回生了?一股冷气从海萱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咽喉。海萱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一旁的雪人,却笑着接过茶盏,并不插话。
七年前古正阳在雪鸿方丈与田园药仙的联手夹击下遭受重创,呼吸停止,心跳冷却,这是成百上千人亲眼目睹的事实。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超越轮回,直接拥有第二次的生命?
田园是江湖人公认的药仙,医术卓绝,号称有着起死回生的能耐。但是药仙田园并不能真正做到起死回生。否则当年面对爱妻的亡故,他也不会束手无策。再者,就算他真的有这样的本领,他也不可能挽救古正阳。田园与古正阳本身无仇,但是两个人的敌对态度,却令很多真正的仇敌相形见绌。与田园一同出身于药王谷的毒王陆忍,在医术上远远不能与田园相比。田园做不到的事,陆忍就更不能了。
只有一种可能能解释这件事,那就是古正阳当时只是进入了假死状态,并没真正死透。
见识过晓晓吞食“寒冰魄”之后的情景,海萱相信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纪舞风为什么要向武林上下隐瞒这件事,海萱始终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既然大庄主和大总管都怀疑古正阳尚在人世,为什么当时不掘开君山大墓进行求证,或是把你们的担心公之于众呢?”
纪舞风苦笑道:“江湖上流了那么多的血,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如果我们把担心公开,岂不是要让武林上下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么?”
海萱默然。纪舞风又道:“古正阳的生死,我从来都没掉以轻心过。十二钗成立之时,我把五名队员隐藏了下来,专门查探他的下落。整整两年下来,我们没发现古正阳的任何行踪。没想到最近这段时间的阴差阳错,居然在不经意中逮住了他的尾巴。”
想起纪舞风嘱咐查证兰儿时说的“如果兰儿不是叶云深的人,那么她幕后的人就是另一个。那个人,比叶云深要危险上一百倍”,海萱问道:“大庄主相信古正阳还活着的理由,是不是因为兰儿会‘神魔劫’这门武功?”
“最初我只是怀疑,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证实了我的想法!”微笑在纪舞风的脸上一闪而过,“左千户巴西木勇冠三军,号称万夫莫敌,放眼到江湖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能够和他比肩的,只有三老、田园药仙、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和古正阳。在他们之中,会把两百多名锦衣卫同时杀死并焚尸的,唯有古正阳这个魔头!
“韦大昌死的方式,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对方拆掉了囚车,说明他跟韦大昌认识。古正阳还没做****教教主的时候,韦大昌已经扬名立万。以前我听人说起,韦大昌曾经力邀古正阳加入白莲教,但古正阳反对装神弄鬼,所以没答应;古正阳做了教主之后,韦大昌又想与他联手起兵,也被古正阳拒绝。不过在古正阳看来,韦大昌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也是远远超过一般人的。至于韦大昌后来为什么会被处死,我想应该是韦大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让古正阳对他心存忌讳。
“第三个疑点,是兰儿失踪之后又突然回来。兰儿失踪的地方,跟莫虚出事的地点很接近。现在我可以百分百地断定,兰儿中途离开,是面见古正阳去了。”
纪舞风的分析丝丝入扣,细致入微,慎密得可谓是明察秋毫。雪人和海萱不住点头,对纪舞风的钦佩深入肺腑。
海萱眨巴着眼睛,口中喃喃道:“本来我以为兰儿是叶云深的人,这样一来就有好戏看了。没想到她居然是古正阳的徒弟,真是失望!”
雪人扑哧一笑。两人曾经有过合谋,海萱话里的弯弯劲儿,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倒是纪舞风疑惑顿生,问海萱道:“你失望什么?”
“没什么!”继续捉弄下去等于是把话说穿了,没了趣味,海萱强敛笑容,故作持重地说道:“既然大庄主知道了兰儿是古正阳的徒弟,打算把她抓起来么?”
纪舞风摇头笑道:“那样会打草惊蛇的,我们照常行事!你要继续盯紧兰儿,防止她从中制造麻烦。”
“继续盯着兰儿怕是会有难度。我觉得兰儿是察觉到了我们的疑虑,才会去面见古正阳,寻求应对之策。如果把她盯的太紧,一样会打草惊蛇。”海萱面有难色。
纪舞风拍了拍海萱的肩膀,眉宇间满是信任:“既然她敢回来,就表明她对自己做戏的本领很有信心。一个有信心的人,比一个疑心满满的人好应付。你做情报已有时日,有的是精明和细致,还怕应付不来这么点小事?至于凤凰山庄的情况,往后就不需要操太多心。”
海萱笑道:“看样子,大庄主对和谈很有把握!”
纪舞风轻叹道:“说不上有把握。但是我知道,我必须争取到和叶云深和谈的机会。万一古正阳和叶云深联合起来,那就太可怕了!”
纪舞风的担心并非是夸大其词。古正阳这个角色,天生就是为霸业而生。他出现的地方,永远都会激起狂热的膜拜和倾倒。叶云深的智计在江湖上的表现,也是无需多言。两人中的一个,便足以令江湖风云变色。若是合二人之力,结果可想而知。如今纪舞风提到,以雪人和海萱的聪敏,自然懂得纪舞风的压力有多大。
楼兰的影子在脑海里一晃而过,雪人进言道:“大庄主想和叶云深谈和,不能没有楼兰!”
在任何时候,实力都是影响着谈判过程和谈判结果的关键因素。在光明顶上见识到云中雾被一刀击败,雪人相信,如今的楼兰,已经成为风荷山庄最强有力的守护者,他的立场至关重要。再者,楼兰与叶云深的恩怨,也不能不作考虑,如果越过楼兰,直接和叶云深谈判,无疑是对楼兰的漠视与伤害。
只是,楼兰内心的想法到底如何呢?他会甘心接受谈判作为最后的结果么?光明顶上那冷漠的声音,绝望的神情,每每回想起来,如同尖刀刻在纪舞风与雪人的心头。纪舞风咬着嘴唇,闭目片刻,绝然道:“谈判关系着风荷山庄和整个江湖的命运,我没的选择。楼兰那边,将来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要不这样吧,大庄主只管筹备谈判事宜;楼兰那边,我去跟他解释!”见纪舞风神色凝重,雪人忍不住想要帮她分忧。
海萱诧然问道:“你知道楼兰在哪吗?”
“他在飘渺山庄!”雪人微微一笑,“我肯定!”
“不用了!是我盲目自信,让楼兰离开,才让他落到今天的境地。但我相信楼兰的胸襟,楼兰对我的态度没变,对风荷山庄的心意也没有变。否则在光明顶上,他不会出面帮我。谁也不用去解释什么!”纪舞风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亏欠楼兰。只要谈判成功,对风荷山庄,对****教,对其他门派,对楼兰自己,都是有益无害的!”
这是一个过于大胆的尝试啊!风荷山庄与****教在仇恨中对峙多年,彼此都付出过血的代价。为什么就不能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每个人都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个江湖上有很多聪明人,但为什么大家都在一直做傻事?
明白了纪舞风心意的人,没有理由不钦佩她的选择。雪人和海萱的面上,顿时涌起了一股肃然的敬意。
纪舞风朝两人轻轻摆手:“好了,回去休息吧!今天我们谈过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万一和谈不成功,我可不想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支走雪人和海萱,纪舞风拴好门板,起身上了香榻,心潮澎湃。
她知道自己选了一条险路。叶云深成为新的****教教主,到底是古正阳的授权,还是通过其他的方式,她并不知情。促使仇敌转变,成功的几率大多不高,一旦失败,留下的只会是笑柄。
她知道自己成功的最大希望在于叶云深的野心,有野心的叶云深比没野心的叶云深要好。没野心的叶云深只懂得充当马前卒,虽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免不了生灵涂炭;而一个有野心的叶云深,却懂得思考她的建议,珍惜现有的格局,不至于甘情愿地受人摆布。男人有野心,有时并不是什么坏事。当然,如果叶云深的野心太大,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另一个希望在于叶云深内心深处的善良,虽然善良并不比实质利益凑效,但向善的心态,确实可以起到作用。迟和尚叙述之时,她表面上没动声色,最震动的确实是她。“解却苍生千万急,便是如来带笑时”,“置地金身君莫笑,拜者不是有缘人”,每每想到这些句子,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世界上有很多人能说出冠冕之词,然而一个人心中的气象,却是装不出来的。再者,八年前的叶云深,也犯不着向一个僧人伪装自己。
撇开狠辣的部分,叶云深看问题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很多时候几乎和她完全一样。藏宝图大会上,他居然能摸清她的想法,将计就计,让她第一次在人前受窘;双方互放炸药,她给他写信,他答应收手,回应不留痕迹;更不要提楼兰找冷莫虚决战,他居然写信来告知……换了她,她也会采取同样的做法。似乎叶云深更懂她,甚至比尹清奇、楼兰和东方一鹤这些人都要懂。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她的敌人,而不是朋友或知己?甚至更进一步,如果最早和她相识的男子不是尹清奇,而是叶云深……
“姑娘你又聪明又漂亮,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你。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胡子,你可以一天到晚地看到它们,只要你肯嫁给我!”
“叶云深重振了****教,大庄主重振了风荷山庄,你们多年较量,棋逢敌手,堪称生死冤家。我和海萱觉得,你们俩是江湖上最精彩的一对男女。若是你们能走到一起,那风荷山庄和****教就没什么好打了。”
“大庄主,若是你跟叶云深能够珍惜这场缘分,化干戈为玉帛,结为百年之好,就算打得我跟雪人屁股开花,我们也是一百个乐意。”
“是啊,缘分来之不易,青春更应该好好珍惜。岁月不等人,看看叶云深已经年近三旬,大庄主也成老姑娘了,再继续熬下去,怕是会空负了这大好年华。反正那叶云深已经求婚了,大庄主你怎么就不好好考虑下呢?”
“是啊!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
想到“盖琉斯”风趣的腔调,再想到雪人和海萱的调侃,纪舞风的脸登时就霞光满面。
纪舞风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纠葛。她知道尹清奇还在自己身边,她不该有这些想法,但这些想法还是情不自禁的在心头涌起,压都压不住。很多个夜里,她辗转难眠,细细回味着叶云深的样貌和话语。与尹清奇相识八年,她的心一直平淡不波;叶云深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却拨开了她心中的堤坝,划开一道唱着生命之歌的河流,激流奔涌,浪花滚滚,满是欢快流畅的乐音。
“叶云深那家伙在寂静无人的时候,会不会也有着同样的心事?”
正在纪舞风寻思间,房门处传来了匆忙的敲击声。纪舞风连忙搓了搓脸颊,好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一些,继而向外喊道:“谁啊?”
“姐姐,是我!”声音宛若银铃般清脆,正是纪若荷的回应。
纪舞风起身,套起裘皮,刚刚打开房门,纪若荷便一头扎进她的怀抱,哭诉着说道:“姐姐,我想冷大哥!”
“放心吧,莫虚不会有事的!”
纪舞风一手搂着纪若荷的娇躯,另一手则抚摸着她的长发,笑着说道。
纪若荷直起身,水汪汪的双眼明显带着红肿,许是哭的太久了。一阵酸痛登时令纪舞风感到揪心无比。如果可以,她宁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绝不让纪若荷伤心。但是现在,她根本无能为力。
纪若荷从袖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哽咽着说道:“文子来信了!”
“文子?”纪舞风几乎是抢过信函,飞一样的速度打开,双眼不停地上下翻动。纪若荷没想到纪舞风急切至此,差点以为她是着魔了。书信很长,足足有十页之多,但是纪舞风看的飞快。纪若荷意外发现,纪舞风看信的时候,脸色越来越红涨,而且不时浮出喜悦的笑靥。
“什么事情让姐姐这么高兴啊?让我看看!”纪若荷伸手就要夺纪舞风手中的信函。
纪舞风立即将书信放到身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小姑娘家不要看!对了,叶云深初五就到了岳阳,怎么文子的信今天才送过来?”
“来送信的丫鬟说,叶云深到了‘玉堂春’以后,带文子去岭南散心去了。整整逛了十多天,直到今天早上才刚刚回来!”
“是吗?”纪舞风顿生奇怪。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叶云深是爱她的,但叶云深仍然做出了对决的打算。同时,叶云深与文子这两年间,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的关系,又让她有些酸酸的感觉。男人怎么可以这样,爱着一个人,却陪着另一个女子逢场作戏?
然而她马上又发现,自己没有权利指责叶云深。毕竟是自己送文子走上的那条路,让她和叶云深认识在先。而且,在她身边,尹清奇也同样呆了八年。
纪若荷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是以为纪舞风不相信自己,有些委屈地说道:“怎么,姐姐不相信九月了?”
纪舞风笑着拍了拍纪若荷圆润的脸蛋:“不是这样的。九月,姐姐想让你去帮忙做件事。”
“姐姐说吧,就算是十件一百件,九月也帮你办了!”知道纪舞风没责怪自己,纪若荷开心地笑了。
“帮姐姐写封信,让文子离开玉堂春,回风荷山庄这里来。姐姐对不起她!从今往后,姐姐会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好好地呵护她,照顾她。”
“嗯!”纪若荷欣然点头,领命离去。
纪舞风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脸颊,热热的,依旧带着烫感。这个夜晚,似乎注定又是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