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欲擒故纵
兰儿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精心布局的一个计划，还没和纪舞风较上，就已经在海萱手里摔了个重重的跟头；而真正面对纪舞风的时候，她却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纪舞风利用她所捏造的她和尹清奇的关系，将计就计，不仅借机打击了她，更解决了自己的感情背叛所带来的不良声名，赢得了江湖人的同情。这个女人的心智，实在是太可怕了，绝不是她可以面对的对手。早知如此，自己当时大可以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犯下这样的错误呢？如今失去了自由和外界的联系不说，还在江湖上留下了笑柄。
“可悲啊！”看着地牢中那一抹抹幽暗的火光，兰儿直感到自己就要哭了。
似乎成为古正阳的弟子，并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对方的武功和谋略，曾经激起过她无尽的崇拜倾倒。但是崇拜归崇拜，要想真正把握师父的本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为自己是“十二钗中的最强者”而感到自豪，但是真正面对强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所学的是多么有限。当楼兰被公子怡打伤，逃到岳阳，她豁尽修为，勉强能接住十刀；长沙与黄山派掌门对决，她算是出尽洋相，如果不是云中雾心里素质不过关，自己已经被他最后那一剑分为两半了。至于智慧，更不用提了，别说纪舞风和名门正派的众多掌门，就是风荷山庄下面的雪人、海萱，还有那些从未露面的十二钗姐妹这些角色，随便一个也够她受的。
现在看起来，她离开古正阳的时间显得有些过早。做了三年半的弟子，有两年的时间是在风荷山庄呆着的，受到的栽培和熏陶难免有限。“如果不是因为学得太少，我兰儿不是那么容易被你们打败的！”她安慰自己道。
然而回头一想，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离开师父来到风荷山庄，并不仅仅只是古正阳的安排。她还有一个原因是逃避。
第一次见到龙旷的时候，她就感到很意外。她不明白，古正阳身为叱诧风云的****教教主，看人的本领应该是很非凡的，但是选择弟子，怎么一点讲究也没有。以外在条件而论，龙旷并不差，有着一身强壮肌肉的体格和略带杀气的脸孔，倒是很符合江湖枭雄接班人的标准；但是为人处世方面，那就太欠火候了。只是简单地谈了几句话，她就判定，这个家伙华而不实，喜欢浮夸，目光短浅，心胸狭隘，难成大器。至于人品，她基本不指望。尽管龙旷在她面前，始终都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样子，然而她相信，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早晚都要把她剥个精光。
她向古正阳抱怨，江湖上的豪杰那么多，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稀松粗糙的家伙来培养。古正阳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也没有所谓的能人和庸人，差别的只是大家彼此的立场，以及发现和使用人才的方式。再说了，把豪杰培养成豪杰不叫本领，把庸人培养成豪杰才叫本事。你不要看不起龙旷，我会让你知道，有我古正阳的培养，他一样会成为了不起的角色。
龙旷学武倒是很有天分，只是经过半年的调教，已经可以和她打个平手了。但是这种转变，反而加深了她的不安。龙旷不再像以前那样规规矩矩了，他常常和侍女们鬼混，甚至公然在古正阳和她面前开一些放肆的玩笑。但是古正阳似乎默许了这种行为，并不计较。她担心自己哪天会不会成为龙旷的猎物，于是向古正阳反应。古正阳于是向她保证，如果龙旷敢打她的主意，他一定剥了他的皮。
有了古正阳的保证并不能完全让她心安，她开始谋求离开是非的办法。恰巧纪舞风重整风荷山庄，在江湖上招募十二钗。于是她自告奋勇地向古正阳提出，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打入风荷山庄，了解第一手的情报。这与古正阳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即应允。那一刻，她直觉得，天地都变得无限宽广了。
做卧底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她必须时刻控制好自己的言行，以免被人看出破绽；同时，她必须不定期地撇开风荷山庄众人，将得到的消息送到指定的地点，等待着报信的侍女来点取。对于江湖人来说，这种耐心和谨慎可以把人磨疯。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她觉得，这里比师父身边还要安全。
和风荷山庄乃至名门正派的人相处久了，有时会产生奇怪的感觉。纪舞风的博爱睿智，纪若荷的天真单纯，东方一鹤的谨慎公平，楼兰的坦荡豪迈，小马的灿烂阳光，雪人的精明利落，海萱的细腻周全，晓晓的急公好义，忆雪的嘻哈癫狂……每每回味起来，都让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担心时间一长，自己真的会爱上风荷山庄这个地方了。尽管大家平时还是有些磕碰，但是十二钗之间的感情，以及风荷山庄众人之间的感情，她都能体会得到的。她不能忘记，十二钗第一次在风荷山庄齐集的时候，那种情景几乎让她昏眩；她不能忘记，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受伤的时候，纪若荷心急如焚地守了她三天，好像是舍不得自己的亲人；她不能忘记，自己在长沙对阵云中雾的时候，雪人和海萱那焦虑惊惶的目光。在发现她的身份之前，纪舞风和风荷山庄众人对她一直都是友好的，这是她自讨的麻烦，怪不得别人。
再放眼到更远的地方，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田园药仙、剑灵子、无痕师太……甚至是跟她有过过节的云中雾，尽管都有着这样那样不甚完美的缺点，但是他们，似乎很难得和师父口中的“伪君子”们画上等号。当然，名门正派中也不是没有老鼠屎，比如邱苍松和赵本，但他们代表不了大多数，在名门正派里也没有什么显著的地位。如果这些人都能算是“伪君子”，那么天底下应该都没什么好人了吧？
相比之下，素以“真性情”自诩的****教，给她的感觉就要复杂多了。尹清奇自然不必说，这个形象和气质都算得上完美的淡泊公子，她的印象是索然无味的，相处了两年，也没什么感情可言；公子怡深沉得可以，给人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叶云深那厮未免太可怕；龙旷这个师弟，怎么看都是不好的印象；甚至有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师父……古正阳实在是太高深了，她完全不懂他想要的是什么，也不懂他实现目标的方式。
每次去白浪沙，看到那小山一样的坟墓，看到那无声胜有声的铭文，她越来越相信，风荷山庄被江湖人尊崇是有理由的。自己为什么要放下风荷山庄里的美好，去追逐****教那残酷血腥的迷梦？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师父，对****教的信心动摇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被名门正派的所谓美好蛊惑。至少，是古正阳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重新给了她第二次的生命。
但是，对比之下，在风荷山庄的日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一边是风荷山庄，一边是师父，到底该如何选择呢？兰儿发现，自己已经心乱如麻……
正当她寻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始传入她的耳朵，而且越来越近。
对方的脚步轻得可以，不过在安静得有如坟墓一般的地牢之中，还是能听出一丝声音。凭借直觉兰儿觉得，这个人的武功已经登入大乘。
“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身为卧底的敏感，使她保持着本能的警惕。在风荷山庄做卧底，等于是已经得罪了所有的名门正派了。得罪纪舞风的事实，让她不得不作最坏的考虑。如果她不明不白地死在地牢里，没有谁会感到奇怪。
兰儿屏住呼吸，蜷缩着退到地牢最阴暗的地方，那里一团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来人贸然行事，她将给他出其不意的一击。
地牢的铁门开始响动，那是开锁的声音。兰儿隐隐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不受控制了。
进入她眼睛里的人身着夜行衣，身形并不高大，却显得异常挺拔。因为蒙着脸，看不清他的相貌，不过露在外面的那一双眼睛却很有特点。它时而显得深邃，给人一种看不透的味道；它时而显得锐利，仿佛随时都要洞穿一切。
“跟我走！”来人几乎是带着命令性的语气。
听到这个声音，兰儿便觉得自己的心陡然一沉。尽管她和对方正式的交流只有一面，但是那次见面所带来的恐惧感，却始终令她感到难以忘记。
“居然是你——”兰儿的防备意识，陡然间就占了上风。
来人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你不敢相信？”
兰儿冷笑道：“我当然不敢相信，忘记了门派血海深仇，一门心思跟武林同盟谈和，企图在江湖上留个美名，顺便抱得美人归的****教新主叶云深，居然敢背着纪舞风的面来地牢，放走她最危险的敌人！”
尖酸的措辞和腔调里满是讽刺。叶云深一时默然，无以应对。
兰儿继续道：“更何况，你是来救我的吗？你知不知道，若是我就此一走了之，我会成为彻底的内奸和叛徒，永远被风荷山庄乃至所有的名门正派歧视、追杀，那种亡命天涯的痛苦，甚至比坐牢还要难受……”
叶云深淡淡说道：“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纪舞风历来宽宏，赶尽杀绝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笑话！”兰儿嗤笑一声，“莫非你忘记了，几个月以前，她是怎么对付楼兰的？当然我知道，她是在将计就计，引你出面，但是我依然相信，把楼兰逼到绝路的人，除了你，她也必须算一个！”
叶云深不想继续解释，直接问道：“你真的不想走？”
兰儿眉头一抬：“至少我不能跟你走！叶云深，你跟纪舞风的关系，让我不敢相信你。”
叶云深冷笑一声道：“不想走，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兰儿琢磨着，最近这段时间的情报相当关键，如果自己长时间失去消息，古正阳一定会想到她出事，届时一定会前来救她，这个囚牢，其实困不住她太久。然而目前的情况，叶云深的立场显得很模糊，自己断然不能告诉他古正阳的消息，于是说道：“在这里是一死，逃亡也是一死，有什么两样么？”
叶云深利索地转动眼珠，目光在地牢中游走一番，计上心来：“是的，反正都是一死，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不过在这地牢里，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兰儿哼笑道：“笑话！一个人要是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叶云深于是绘声绘色地说道：“试想一下，一个女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久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每天跟老鼠虱子呆在一起，随地便溺，不能洗澡，臭烘烘的没人敢靠近；长期吃着粗糙的饭食，得不到足够的营养，她的脸色越来越黄，牙齿越来越黑，头发越来越干枯……”
“不要说了！”兰儿一个激灵地蹦起身来，而且迫不及待地拍了自己的周身，仿佛真的担心那堆稻草里窝着虱子。
叶云深扑哧笑了，用失去美丽来恐吓女人，果然比失去生命更加凑效。
兰儿没好脸色地白了叶云深一眼，作为对他这种无赖式恐吓的抗议，继而正色道：“我可以跟你出去。不过叶云深，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着纪舞风来救我？”
叶云深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谈！”
“不——”兰儿坚持道，“不跟我说实话，我是不会走的。”
叶云深眼睛一横：“搞错没有？我好心来救你，你居然跟我讲条件？”
兰儿的嘴角浮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是你自己来的，我可没求你。”
这时地牢上方传来了值夜庄客头领吆喝的声音：“兄弟们都盯仔细了，庄主有令，最近这段日子很关键，绝不要放任何奸细进来。如果有谁玩忽职守，将从重论处……”
叶云深略显焦虑地说道：“你真的不走？”
“是的，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兰儿毋庸置疑地说道。
“那么，得罪了！”
兰儿大惊，刚刚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她的穴道就已经被叶云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指法完全制住。
“你竟然……”正当她想要抗议之际，叶云深又点住了她的哑穴。
这家伙莫非想行不轨吧！兰儿慌了，可如今动也不能动，喊也不能喊，对方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她只能认命了。
“师父，徒儿对不起你！”兰儿的眼泪，霎时就顺着腮帮留了下来。
叶云深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布带，首先顺着兰儿的腰身和腋下盘了三圈，继而弯下身，利索地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
兰儿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其实只是为了救自己。感激归感激，过于粗暴不讲理的方式，多少都是令她有些反感的。而且，趴在一个男人背上，也让她多少有些难以为情。尽管在培养十二钗的时候，纪舞风就明确向她们表示，作为特殊任务的执行者，作为弱势群体的女人，十二钗必须有牺牲一切的觉悟。但如今叶云深的做法和纪舞风的要求毕竟是两码事。兰儿发现，自己有些害羞了。
叶云深没有这些杂念。为避免拖延造成计划失败，他背着兰儿绕出了大总管府，骗过看守，翻越洞庭宫一幢接一幢的屋顶，一头扎进树林之中的山路里。
冬月下旬的夜空阴云密布，彻底湮没了最后一线月光，阴暗的树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叶云深背着一个人的重量在其中自如纵横，如履平地。兰儿不仅赞叹，不愧是能从风荷山庄偷走“神魔劫”武典的家伙，看他这身在漆黑里摸爬滚打的本领，简直比得上一等一的江洋大盗。
在靠近礁石的岸边就横着一条小船，叶云深在草地上搁下兰儿，解开她的穴道，又钻进船舱，从中取出一个布袋，以及一件裘皮，一并递到她的跟前，缓缓道：“天气太冷，穿越洞庭湖不容易，有了这件毛皮，就不用担心冻坏了。这里还有一点干粮，给你补充体力。”
到底是做过老大的男人，想的不是一般的周到。兰儿苦笑，却没有接过叶云深手里的东西。
“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我不能送你！”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是不会走的。”
“你不走，难道等他们抓你回去？”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若是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会自己走回地牢等他们发落！”
看来这也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叶云深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而且你必须跟我说实话！要是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也一样会回来的。”
“好吧！”叶云深深吸一气，低吟道，“你也知道，我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我从来都不喜欢把事情做绝。一般说来，如果从别人手里得到了好处，我也一定会给人补偿。”
兰儿的头轻轻一点：“这倒是没错。武林大会上，你给了风荷山庄、华山派和黄山派那么多补偿。若是一个人喜欢把事情做绝，他不可能做到这样。”
叶云深继续道：“所以呢，我勾引了纪舞风，害走了尹清奇，总不能看着尹清奇心爱的姑娘在囹圄里消磨至死……”
“见你娘的鬼！”兰儿哭笑不得，破口大骂，“什么尹清奇心爱的姑娘，你给我去死！”
叶云深惊讶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那是我编出来敷衍他们的！”想到当时的对局，兰儿不由得脸色一白，“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海萱手上栽跟头。想把尹清奇搬出来救局，纪舞风却落井下石，并以此为理由囚禁了我。我自作聪明，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件事情是我的耻辱，你就不要提了。我跟尹清奇之间没有关系……”
“那太好了！”叶云深显得很兴奋。
“呵呵！”兰儿陪了个笑脸，不过马上就纳起了闷儿，叶云深说的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叶云深似乎全然没有在意她的想法，接着说道：“纪舞风这女人的确不简单，将整个江湖玩的团团转。别说你在她手上栽跟头，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提防着点，一不留神就着了她的道儿……”
兰儿撅起嘴唇道：“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连人家的身体都赚到了，还敢说自己被人耍？”
“有些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叶云深端正声调，略显深沉地说道，“跟纪舞风逢场作戏，我是迫不得已。她救了我的命，不管她要求什么，我都只能照办，否则，整个江湖人都会骂我，说我忘恩负义……”
“又获救又抱得美人归，你还敢说自己没占到便宜？”兰儿同时意识到，叶云深这次救了自己，万一他将来提这样那样的要求，那该怎么办是好？
“这算什么便宜？纪舞风肯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我能帮她实现自己的目的罢了。”
“哦？”兰儿顿时来了精神，“你能帮她实现什么目的？”
叶云深踱开步子，看着一波万顷的湖水，目光显得异常沉重：“总是一味地依靠正道盟友，并不符合风荷山庄的利益。当年祝融殿被毁，各大门派进行分赃，因为风荷山庄的力量在白浪沙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一时无力与其他门派抗衡，于是黄山派的云中雾和邱苍松就趁火打劫，抢走了风荷山庄一半的赃物分配，对于这件事，风荷山庄的人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至于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尽管风荷山庄看起来无限风光，但它在江湖上的地位，其实低得可怜。冷莫虚杀了邱苍松和赵本，纪舞风就只能向华山派和黄山派大把大把地赔银子；你们在长沙伤了云中雾，纪舞风就只能去光明顶道歉，还要向邱苍松那种武林败类下跪赔罪。你说，这是纪舞风想要的江湖吗？”
“你说的也是！”叶云深的分析判断头头是道，不由得兰儿不认同。
“所以，总是靠盟友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强大。纪舞风只要稳住了我，就等于是掌握了风荷山庄和****教两股力量。这两股力量加起来，超过了少林、武当和药王谷的总和，是真正的江湖第一大门派。有了****教这个帮手，我可以保证，以后就算雪鸿方丈和田园药仙，想对风荷山庄颐气指使，也得掂量掂量。”
“看样子纪舞风的算盘的确打得不错。只是你怎么就心甘情愿地上当呢？”
叶云深嘴角一咧：“因为我也想从风荷山庄这里捞点好处啊……”
“你们——”兰儿起先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你和纪舞风两个，果真是一个狼一个狈！那么多的江湖人，都被你们蒙在鼓里。”
叶云深似乎并不排斥这种“赞美”，一同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现在你知道，我能从尹清奇那里夺得纪舞风，靠的不仅仅只是运气了？”
“当然！只是扯了这么远，你到现在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应该知道，救了我就等于是得罪纪舞风，那并不符合你的利益。”
叶云深注视兰儿，对方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足足沉默良久，叶云深这才喃喃道：“我不知道你的‘神魔劫’学自谁人之手，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我的同门。姑娘，同门之间是应该互相珍重的，我不能因为和风荷山庄结盟，不能因为和纪舞风联姻，就彻底地忘了自己的本。我可以和敌人同床共枕，为什么就不能帮助自己的同门脱离苦海呢？”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彻底颠覆了兰儿对他以往的印象。兰儿此刻意识到，不管叶云深做了什么，自始至终都能被三魔女视为大哥的存在，也能被****教教众们推崇不是没有理由的。
兰儿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被感动了，声音也开始低沉下来：“当初我说你是怕那些名门正派的时候，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就那么狠？”
“那是因为你太不小心了。你也不想想，纪舞风和我为了取信于名门正派，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是你要知道，就算那些正道领袖嘴上一团和气，心里的想法却是多得很。当年尹清奇不过是做了一次卧底，就被田园药仙他们提防了七年；我一个魔教领袖，想不被人跟踪是不可能的。你知不知道，自从你问过那些问题以后，一些人就开始去琢磨对付你的方式了……”
原来自己犯下的错误有这么多！兰儿不禁苦笑。
叶云深看了看天色：“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离开吧，如果风荷山庄的人来了，你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
“等等！叶云深，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请讲！”
“当日在娥皇殿，海萱他们都说我的‘神魔劫’跟古正阳有关，你怎么看？”
叶云深一时愣住。兰儿反复扫视着叶云深的目光，期待着他的答案。
“这不可能，古教主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叶云深的回答显得异常凝重。
“如果他没有死呢？”兰儿继续试探。
“没可能的！在这个江湖里，没有任何人能比古教主更在意****教的兴衰存亡。如果他活着，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这些年里，我也曾幻想过古教主还活着，但是他始终没有来过。所以我只能相信，他已经死了！”叶云深扭头，似乎不希望兰儿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同时将裘衣和干粮伸到一边，“谢谢你说这样的话安慰我，快走吧！”
兰儿这一次没有拒绝叶云深的馈赠，结果他手里的行当，兰儿穿起裘衣，跳身上船。
叶云深此刻也扯下夜行衣的面罩，与兰儿目光交互。
湖边的夜晚黑暗阴沉，两人都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对方的面貌，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心情都不平静。
“叶云深，谢谢你救我离开地牢。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同时说句良心话，纪舞风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你们是很合适的一对。能够干戈为玉帛的感情都是不容易的，希望你们能真正撇开门派的恩怨，用心地去对待彼此。将来你们办酒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捧场！”兰儿感慨无限地说道。
叶云深笑着摆手，目送兰儿摇橹，消失在黑茫茫的波涛之间。
人已走远，叶云深这才咳嗽数声，大声道：“都出来吧！”
礁石后边竖起了两根火把，不多时，稀稀疏疏的身影便一个接一个的摸索而出，来到叶云深的旁侧。纪舞风、楼兰、颜如月、楚无名、唐秋、花泪裳和海萱赫然都在其列。
“不会吧，老大，互相利用的话你也说的出来？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听到你这样的话，铁定扭头就走，再也不回来了。”楚无名素来怜香惜玉，所以听到叶云深和兰儿的对话，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妥。
花泪裳当即附和道：“就是，大哥，就算你想安抚兰儿，也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本来就不是很相信我，若是在她面前露出马脚，那就不好办了。”叶云深淡淡笑着，扭头向纪舞风道，“至少，她现在是真的在感激我的！”
颜如月嘟囔道：“何止是感激？似乎又有一个女人的心被你偷走了！”
楼兰与唐秋同时一楞，看向纪舞风，对方的脸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只要能找回莫虚，他怎么说我都没关系。”
显然纪舞风的忧虑，并不在自己身上。
海萱安慰道：“燕子和忆雪的性格都不沉稳，去执行今次的任务并不合适。这回应该是让我去的。”
纪舞风摇头：“你有别的事情要做。这次跟踪兰儿，借机打探和冷莫虚的下落，燕子是主动请缨，想将功折罪；忆雪和兰儿的平时交往多一些，了解她的习惯。我嘱咐过她们，只要找到古正阳隐藏的地方就可以，不准硬碰。再说了，就算她们跟丢了，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兰儿的。”
“还有谁？”海萱大感意外，熟悉的姐妹都在啊！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等找到了古正阳，十二钗都会公开见面的。”
“好啊！”海萱不禁兴高采烈。十二个美女济济一堂，那将是风华绝世的场景。要知道，十二钗刚刚成立的时候，还有五个是蒙着面的。
但海萱又从纪舞风失落的表情里感觉到，十二钗公开团聚已经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就现在的情形而言，花雨已经和公子怡一起归隐，再也不会踏足江湖；兰儿作为古正阳的弟子，肯定也不会再参与这样的庆祝活动。风荷十二钗，这个美丽的存在，注定将以残缺收场！
更进一步说，其实残缺的远远不止十二钗。小马死了，尹清奇和白长歌走了，公子怡离去了，护庄使者已经损失过半；冷莫虚下落不明，令纪舞风赖以希望美满的家庭也蒙上了不安的气息。
一个女人，在这么多的缺失和压力面前还能保持坚强不倒，这已经是奇迹了。
“莫虚之所以走失，不光是云深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了解了纪舞风的不容易，楼兰决定为她分忧，“其实我应该想得到，以大兄弟的为人，绝不可能成为嗜赌如命的败家子。云深只是迷惑了他的眼睛，但是我，却彻底摧毁了他的信心……”
颜如月拉了拉他的衣摆：“楼兰！”
楼兰隔下颜如月的臂膀，坚持说道：“以冷莫虚的刀技，在云中雾和黄山派弟子面前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若是将来只有打倒古正阳才能救回冷莫虚，我绝对是第一个出手！”
“这是大哥造成的麻烦，姐夫你不要插手！”花泪裳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向叶云深道，“大哥，你一定会打倒古正阳，挽救冷莫虚的，是不是？”
颜如月和唐秋同时看向叶云深。但是对方保持缄默，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花花，你就不要逼你大哥了！”叶云深不置可否，楼兰内心是有些不悦的，但他此刻却想到为对方开脱起来，“莫非你希望，你大哥变成第二个尹清奇？”
“这……”花泪裳未想到楼兰如此回应，一时怔住。经由尹清奇在白浪沙的事件，以属下人身份向教主出手，已经一度成为江湖人所禁忌的话题。叶云深正是靠着和尹清奇的不一样，才创造了****教的新局面，才以此走入纪舞风的世界的，他绝无可能再走尹清奇的老路。
但是唐秋却没有想到这么多，轻声道：“姐夫多虑了。就算大哥和尹清奇做同样的事，他也不会变成第二个尹清奇。他们之间的差别在于性格，不在于行为！”
“可是只要老大出手，他将再也无法面对****教！”
“不做教主有什么关系？大哥才不稀罕呢。能为****教打开这样的局面，大哥已经无愧于教宗，也无愧于兄弟了。若是大哥留在这里，和大庄主一起打理风荷山庄，顺便好好过日子，不是强的多么？”
“你们女人总是想的简单。没有叶云深的节制，****教会变成什么样子，还很难说。”
“那已经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有什么好争的？”叶云深终于不再沉默，“想救冷莫虚，你们是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唐秋诧然道：“大哥，你……”
“如果你们只是要一个死了的冷莫虚，那就不妨去挑战古正阳；如果你们想要活的，就多动动脑筋吧！”
撇下一句傲慢的回答，叶云深不再理会众人，独自回程。
一行人瞠目结舌，纷纷看向纪舞风，看到她笑了，然而那笑容却显得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