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督约使者（上）
随着风波一个接一个地被平定，和约的履行问题再度被提上了日程。冬月二十四这天，楼兰、颜如月、海萱和晓晓终于辞别了叶云深、纪舞风和楚无名三位庄主，在毒王陆忍以及几位****教随从的带领下，驾马前往凤凰山庄。
这是楼兰第一次踏足新兴****教的大本营。尽管很早以前，楼兰就从颜如月和一些江湖人那里听到过有关它的凤毛麟角的介绍，真正进入这座传说中的城寨，楼兰的内心里涌起了异样的感觉。整齐划一的布局和大气恢弘的建筑群，让习惯了君山风荷山庄式细致和精巧的他，很难相信这是江湖式的风格。若不是有西面那片广阔的荷池点缀风景，楼兰相信这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军营所在地了。凤凰山庄和他去过的虎啸山庄的建筑风格大体内似，却又有所不同。虎啸山庄是按照棋盘上的“九宫格”样式来设计的，虎啸堂居于正中心的“天完”位置，但是在周遭的八个方格中，又各自有一个核心建筑，近似于九个形式相当的军营组合在一起，看起来比较单调；凤凰山庄在规划上，却采用了明确分工的区域模式，自西至东依次是荷塘、院落和朱雀宫，给人一目了然的明朗景象。
因为有叶云深的知会和裴笑书的事先布置，再加上颜如月和陆忍的引领，楼兰一行进入凤凰山庄非但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反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个传说中的白浪沙英雄，圣女选择的伴侣，“风荷四高手”和“并世双杰”之一，两度被追杀两度赢得人们的信任，反复被叶云深拉拢却始终不肯入伙，最终在白浪沙战场击败叶云深，并留下“刀魂”美名的楼兰，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好高的个啊，比叶庄主和裴总管都要高……”
“怪不得江湖人都说他是年轻一代里‘最有英雄气息者’，这身体格和气概，一看就让人觉得踏实……”
“难怪我们的圣女会选择他……”
“西域人的长相和我们江南人就是不一样，看他的眼睛和鼻子……”
“三国时的孙权碧眼紫髯，应该就是他这种样貌吧……”
“奇怪，他怎么没带古月弯刀呢……”
“风荷山庄还真是美人窝啊！纪大庄主在藏宝图大会上，可以说是占尽风头；晓晓来的时候，山庄里也没少人喜欢她；这次和她一起过来的十二钗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海萱，晓晓的姐姐，也是十二钗里的红人……”
“……”
议论之声络绎不绝，一路走将下来，始终都能听得到赞美之声。楼兰等人大抵都有些麻木了。成名的后遗症大抵如此，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关注和议论的对象。颜如月到风荷山庄的时候，也是引得围观一片的。这是人的天性，无需厚薄，也不必介怀。
在朱雀宫门口，楼兰见到了列道欢迎的裴笑书和王恨，以及凤凰山庄的众多堂主。看到这些实权人物，楼兰也感觉到了凤凰山庄和风荷山庄的迥然不同。在风荷山庄，作为大总管的东方一鹤循规蹈矩，宛若铁板一块，下面的护庄使者却各具性情；凤凰山庄的情况是，作为总管的裴笑书俊逸神秀，那一双深邃多变的眼睛俨然蕴含着无穷变化；王恨的感觉却是一副明显的冷色调，低沉忧郁，带着浅浅的哀伤；而一众堂主个个都不苟言笑，就算面对着来宾，也改不了一副持重的模样。甚至，这些特色在他们的穿着上就能体现出来。仅有裴笑书一个人穿着亮丽的白色，其他人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灰不溜秋。
眼下楼兰自然是无暇考虑更多了，毕竟他是第一次来凤凰山庄，而且身负重任，应酬要紧。
“楼兰兄，我们主公盼了你六年，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啊！”裴笑书的脸上如沐春风。
只是第一声问候，楼兰就感觉到了裴笑书这个人不同寻常。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被他问出了深意。于是楼兰大笑着应道：“江湖人传说裴兄弟风采照人，更兼胸怀韬略，堪称世之鬼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裴笑书轻轻拱手：“说到名不虚传，跟楼兰兄的日月之光相比，裴某不过是荧荧烛火。楼兰兄两进白浪沙，第一次救回圣女，第二次挽救风荷山庄。如今这个江湖上，有谁不知道‘刀魂’的美名？裴某何德何能，敢在楼兰兄面前充名不虚传四个字？”
流畅自如的措辞和朗朗的声音令楼兰不得不佩服裴笑书的恭维功夫。楼兰拱手还礼：“裴兄弟过谦了。凤凰山庄地灵人杰，山庄总管号令山庄英雄如同臂转，此非万乘之才不能胜任。当日凤凰山庄举办藏宝图大会，裴兄弟以绝世风采震惊四座，更以过人智慧与纪大庄主虚与委蛇，不落下风，可谓超凡。邱苍松和赵本可以对楼某用尽心机，在裴兄弟面前却只能卑躬屈膝；还有楼某的结义兄弟楚无名，武功和心智皆非凡品，夜探凤凰山庄，照样被裴兄弟擒获。裴兄弟也许还不知道，如今的你，在江湖上的名望，已经远胜于楼某了……”
颜如月的眼睛里闪过一阵惊喜的神色。应酬向来不是楼兰的长处，但是他今日的对词，却俨然让他与大老粗这几个字脱离了关系。这固然可能有着纪舞风和叶云深的面授机宜，但是楼兰能当着众人的面把他说出来，而且说得自然贴切，这显然是个了不得的进步。如今的楼兰，终于有了混大场面的能力。
楼兰的应酬不仅令颜如月感到吃惊，一旁的凤凰山庄众位堂主，脸上也出现了喜悦的表情。这显然是在说明，楼兰已经博得了他们的好感。
“楼兰兄客气了。裴某能做上山庄总管，纯粹是因为主公的赏识。和纪大庄主过招，其实裴某已经输了；拿住邱苍松和赵本，也算不得什么本领；至于擒获楚无名……”裴笑书微微一笑，“裴某费劲心思，本来是想拿获楼兰兄的，不想最后踩中陷阱的，却是楼兰兄的结拜兄弟……”
“拿获楼某？”楼兰先是一惊，继而大笑，“裴兄弟想拿获楼某的话，其实哪用得着设什么陷阱，你看，楼某现在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两人同时仰身大笑。一旁的海萱不禁暗自惊喜，楼兰与裴笑书在第一面上就完全放下了拘谨，宛如久别重逢的朋友，一个好的开端，对于监督事务是很有帮助的。稳住了裴笑书，其他的****教众人就不在话下了。
“看不出两个人还真是亲热啊！”
裴笑书与楼兰自然大方地谈吐，把其他人放在一边，晓晓都有些吃醋的味道了，所以语言也显得酸溜溜的。她驱身上前，看着裴笑书，似有不满地说道：“我走了那么多天，有的人居然一封信也没有写，甚至都不肯托人帮忙带句话问候一声。估计在他的心里，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笑书一把拉过晓晓，若有其事地捏了捏她的胳膊，笑着说道：“据说一个人患相思病的时候，只会越来越瘦。可你这次回来，明明就肥了一圈，似乎也没怎么想人家嘛！”
“山庄这几天的伙食太好，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了自己的饭量。”晓晓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着裴笑书猛地翻了一个白眼，“敢说我肥？你皮痒了么？”
裴笑书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肥了就肥了，别不承认！”
刚刚说完，裴笑书就“啊——”地惨叫一声。原来晓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了他的左耳。
楼兰和颜如月忍俊不禁。尽管他们很早都知道了晓晓的大胆，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女人在结婚之后，话语权大多丧失了，似乎晓晓是在借助人多的机会，杀杀裴笑书的锐气，并以此宣扬一下自己的地位。
但人的想法是千差万别的。楼兰和颜如月觉得情理之中的事情，对于****教众人来说却未必能接受。毕竟，在众人的潜意识里，裴笑书依然是凤凰山庄的总管，叶云深不在的时候，他就代表着凤凰山庄的脸面；而尽管晓晓与裴笑书情投意合，但她毕竟也还是风荷山庄的人。所以****教的其他人，包括散漫的王恨在内，脸色顿时都黑了一片。
海萱隐隐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一把拉过晓晓，“晓晓，别胡闹了！”又拱手抱拳，向凤凰山庄众人道，“晓晓年纪轻，有些不懂事，就让我代她向大家陪个不是了！”
“海萱姑娘客气了！”话虽如此，裴笑书在内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救局的。
海萱轻轻笑道：“在下曾经听叶教主说过，凤凰山庄诸君事务繁忙，一年到头很少休息。就算是平时吃饭，速度也比我们风荷山庄快上一倍。今天这么多人能够凑到一起，想来是很不容易的。我们也不想耽搁大家的时间，要不这样吧，咱们先谈公事，把和约的事情都解决了。叙旧谈心么，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位副使倒是个很会办事的女人！”面对海萱干练的口才和妥善的应辞，凤凰山庄众人内心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于是裴笑书长袖一伸：“楼兰兄，海萱姑娘，请！”
朝露殿里的茶水和果品早已准备就绪。裴笑书领着风荷山庄的众人坐到了右列，而王恨和陆忍则带着众位堂主则坐到了他们的对面。双方进行了一场简单的介绍之后，海萱从背包里取出了和约布卷，将其中之一递给裴笑书，另一卷递给王恨，解释道：“这是正式的和约，大家先签两张，签好之后我会带着它们去少林武当换另外两份。风荷山庄的两位庄主，各大门派的掌门，还有****教的叶教主、圣女、陆先生等人都已经签名落印。请大家过目！”
众位堂主纷纷凑到王恨跟前，试图看个究竟。裴笑书简单地瞅了瞅和约布卷，将之轻轻合上，放到一边，道：“和约的事，主公已经通知过裴某了。既然主公都经签了字，我们大家也会签的。只是有些事，主公不方便亲自说，但是****教是我们众多兄弟辛辛苦苦恢复过来的，不吐不快。所以一些话必须说清楚，还请楼兰兄和海萱姑娘能够体谅！”
楼兰和海萱大感意外，同时道：“裴总管请讲！
“最初得知主公答应将****教的规模约束在两千人以内的时候，我和弟兄们是有些不满意的。但是后来当我们知道，纪大庄主还说服各大掌门，将****教纳入武林同盟，让我们真正有了和各大门派一样的地位以后，整个****教上下都知道了纪大庄主和各大门派共保江湖和安定的决心，这次的武林大会是一场没有输家的和谈。纪大庄主的才华和慷慨，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意料。”
按照习惯，裴笑书在一开始还是尽量褒扬了纪舞风的功勋，然后才真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只是感激归感激，一些原则问题，我们还是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名册和经营对于任何门派来说，都是不向外界透露的核心机密。两位使者将如何向我们保证，在了解到这些机密以后，风荷山庄不会向外界透露，并避免让我们遭受损失呢？”
“裴总管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呢？”听完了裴笑书的叙述，楼兰顿时感到嘴边的茶盏味道全无。尽管在来这里之前，纪舞风就再三叮嘱过他要有耐心，但是他始终都没有想到，裴笑书会在一开始正式会谈的时候让他和海萱碰钉子。楼兰合上茶盏，一脸郑重地说道：“纪大庄主设身处地地为你们****教考虑了那么多，难道你们还信不过纪大庄主？”
斡旋向来都是裴笑书的长处，断然没有理由被楼兰难住之理。只见他轻笑一声，不愠不火地说道：“楼兰兄或许不知道，相信一个人，和如何去保证这种信任并不矛盾。纪大庄主信得过我们****教，愿意接纳我们成为武林同盟的一员，但她还是要****教做出限制规模和发展方向的承诺。如此，我们相信纪大庄主，和要求风荷山庄作出保密承诺又有什么冲突呢？”
楼兰冷然道：“裴总管，你觉得你的要求说的出口吗？纪大庄主不惜承受委屈向田园药仙求情，不惜牺牲自己八年的感情挽救叶教主；在后来的武林大会上，纪大庄主更是一心一意地为****教着想，最大程度地照顾你们的利益。为此，风荷山庄失去了三位护庄使者，纪大庄主赔上了自己。在这个天底下，有哪个门派能够这么优待自己的仇家？风荷山庄对****教提一点要求过分了吗？想必你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对风荷山庄做过什么！”
在不依不饶的据理力争里，两人的对话里隐隐带上了火药味。颜如月明显地看到，正在对面看和约的王恨和诸位堂主们已经直起了身杆，而且脸色都显得很不平静。于是她拽了拽楼兰的手臂，轻声唤道“楼兰——”，示意他保持矜持，以免激化双方的矛盾。
晓晓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惨白。一边是她珍重的朋友，一边是她心爱的男子，刚才还谈得有如久别重逢的好友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了？晓晓拉了了裴笑书的袖子，示意他作出让步，不想裴笑书却板着脸说道：“我们在谈公事，你不要插嘴！”
唯独没有被困扰的是一旁的海萱。似乎海萱已经料到，这次的和谈不可能一帆风顺。
裴笑书并非是易与之辈，作为诡计多端的痞子书生，类似的问题他处理得太多了。相比于楼兰越来越激动的言辞和表情，裴笑书的应对显示出了一种老成的镇定：“楼兰兄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教在武林同盟的夹缝之中挣扎了七年，照样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是不是被各大门派接受，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很重要。纪大庄主为我们争取到更好的发展空间，我们由衷感激。但我们感激纪大庄主，不等于我们就不要自己的门派利益了……”
楼兰睨起眼睛，很不满地问道：“风荷山庄失去了那么多的护庄使者，都没有过片刻的犹豫和迟疑。只是让你们提供名册，保证经营方向，就等于是要了侵犯了你们的利益了吗？”
裴笑书含笑点头：“如果风荷山庄不提供保证，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叶教主都没要什么保证，你们要什么保证？”
“一个好的属下，应该懂得在上司忽略的地方发挥作用。上司考虑到的事情，他必须考虑到；上司没考虑到的事情，他同样要考虑到！”
“叶教主已经签了字，裴总管打算与自己的主公对着干吗？”
“主公签了字，我们当然会签。但在风荷山庄给出保证之前，我们不会下笔。”
楼兰的眉心在迅速攥紧。裴笑书不依不饶的固执，简直令他感到有些难以忍受。对方利落的言辞与其说是针对和约，不如说是针对他的。裴笑书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会签字，却又抓住细节大做文章，那情形似乎是在挑战他处理事情的智慧。在来凤凰山庄之前，纪舞风就叮嘱过他可能会碰钉子，不想裴笑书的这颗钉子尖得就要超过一根针了。和约真的可以不签么？督约使者真的可以不用做了么？果真只能回风荷山庄一趟，请纪舞风和叶云深过来解决？这未免也太窝囊了，我楼兰好歹也是一世英雄啊……
现在回想起来，裴笑书接见自己时的说辞也是大有玄机的。万一自己飘飘然忘乎所以，或者嘴巴笨了点，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未免就要在****教面前丢脸了。这个督约使者，还真不是人做的事……
“裴总管果然精细！”帮助楼兰打破僵局的，却是海萱，“来这里之前，大庄主就再三叮嘱过我和楼兰，裴总管的顾虑，绝不能不当一回事。所以，裴总管能够考虑到的事情，我们大庄主也早已考虑到了。”海萱再次不紧不慢地打开包裹，从中掏出另一份布卷，向众人道：“裴总管要的保证，就在这里，请过目！”
纪舞风事先并没有提过有关保证的事啊！就在海萱手中的布卷从眼前晃过的时候，楼兰一把将它截了下来，“让我看看！”
布卷才打开了一半，楼兰傻了眼。所谓的保证不过就是一块布片，上面空荡如也，一个字也没有。海萱为什么要拿一纸空白来让裴笑书看呢？楼兰大感意外，看着海萱，发现她在笑着，而且笑得很神秘。
若是这张布片给裴笑书等人看了，那还不生乱子么？楼兰灵机一动，抽过颜如月腰间的短刀，奋力挥扬，将布片彻底荡成一堆烟尘，连指头大的碎片也不曾剩下。
“楼兰兄，你这是何意？”裴笑书一脸的愕然之状。
楼兰轻轻笑道：“看得出裴总管根本就没有和风荷山庄化敌为友的诚意。有了叶教主签字的和约，裴总管尚且都不放在眼里，那么我想纪大庄主的保证，裴总管就更不会当一回事了。”
裴笑书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楼兰兄这话说哪去了！在下不是说过，和约我们会签的吗？只是没有风荷山庄的保证，弟兄们心里总会觉得有些不踏实。先前叶教主处理重大事务，都要过问我们的意见，只是这次他身在君山，又欠下了纪大庄主的救命恩情，所以有些事情难免会考虑不周，就算他考虑到了，也不好开口。我和众位兄弟们把他讲出来，也是尽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楼兰故作惊讶之状：“似乎在裴总管的心目中，门派利益重于一切了？”
裴笑书点头道：“当然如此！我们****教注重现实，不像其他江湖门派那样，净讲一些虚的。”
楼兰复问道：“要是我们也这么看重风荷山庄的利益，裴总管会不会觉得不妥呢？”
裴笑书笑道：“怎么会呢？楼兰兄身为风荷山庄的护庄使者，当然要为风荷山庄打算。”
“那好！”楼兰这才恢复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我不妨告诉裴总管，纪大庄主的保证，在我看来会损害风荷山庄的利益，所以我就把它毁掉了。”
裴笑书惊道：“楼兰兄，你这样有些僭越了吧？”
楼兰点头：“这都是裴总管教我的。一个好的属下，应该懂得在上司忽略的地方发挥作用。上司考虑到的事情，他必须考虑到；上司没考虑到的事情，他同样要考虑到！”
裴笑书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楼兰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不起！”
楼兰浅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在裴总管面前，有谁敢不全力以赴呢！”
和裴笑书这个回合的过招取胜纯属侥幸。楼兰完全明白，以自己的口才和应变，断然是无法和江湖人传说中的世之鬼才相比的。他担心的情况是，若是裴笑书引开话题，在别的问题上让他栽一个跟头简直易如反掌；而眼前的这些****教高层里，能够让他只恨没多生一条舌头的能人大有人在。所以楼兰不敢掉以轻心。
但是情况的变化远远出乎了楼兰的意料。对面的众人似乎并不以为他只是以运气才克服裴笑书的，没有任何激动和盛怒的神色，反而一个个向他投来赞许的表情，王恨和成钰甚至还朝楼兰竖起了拇指。
而且裴笑书的神情也变了，再也不是那一副斗气冲天的模样，反而有着说不出的和气。裴笑书道：“恭喜楼兰兄，你过关了！”
过关？过什么关？难道裴笑书和自己据理力争的较量，只是一个尝试？
裴笑书很快就知道了楼兰的疑惑，解释说道：“楼兰兄，咱们****教不同于其他门派。拿到我们面前的道理，如果只有一个花架子而没有过硬的实质内容，绝不可能得到支持。****教的人做事是有讲究的，在我们面前，没有特权，没有交情，只有分寸，只有根据。楼兰兄在我们这里做督约使者，同样要遵守这个规矩，****教的规矩！”
楼兰点头道：“****教以区区一个门派之力，就敢与各大门派分庭抗礼，这本身就足够说明一切了。裴总管放心，我和海萱来做督约使者，只会过问自己的分内之事。你们的名册，我们只会记录核心成员和统计数据，不会干涉你们的选拔与调动；你们的账本，我们也只是了解你们的产业分布和数量，不会干预你们的经营。我们的身份是公开的，但是我们的呈报却是秘密的。楼某在此向你保证，除了风荷山庄的两位庄主，楼某和海萱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颜如月、海萱和晓晓的神经，直到如今才算松弛下来。
“纪大庄主的眼光，我们信得过；圣女的眼光，我们信得过；刀魂这个名字，我们同样信得过！”裴笑书笑着从袖中掏出两个物件，一一递到楼兰和海萱跟前，“有了这两块腰牌，两位在梧桐殿、虎啸堂、主簿院和枢密府，可以自由出入！”
楼兰接过腰牌，细细端详。这块腰牌以紫铜制造，大约两寸半宽窄，厚度在一分上下，以古篆雕琢的“督约使者”四个阳文大字看起来清晰可辨。初看这块腰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令楼兰感到惊奇的，这块腰牌的篆文线条不仅精细，而且周遭平滑得有如磨制。篆文衬底的铜面也看不到任何刻痕，一如镜子的表面般光亮。
裴笑书解释说道：“当日接到主公的飞书，裴某便命神工堂连夜赶制了这两块腰牌。请楼兰兄和海萱姑娘妥善保管，如果腰牌上面有了划痕或者是刻痕，想通过教中兄弟们的检查，怕是会有麻烦的。”
以纯手工制作这样的腰牌已经是了不得的手艺了，能在一个日夜间赶制出来，更称得上是鬼匠。不过令楼兰最为惊叹的，是****教在细节管理上的精到。一个特别的通行证，****教众人竟然仔细到了一个划痕的程度，这种认真，要是不能做出名堂那就太奇怪了。楼兰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请颜如月帮忙缝制一个锦囊。这块腰牌实在是过于完美的艺术品，就算没有裴笑书的提醒，他都舍不得损伤半点。
海萱回应裴笑书道：“裴总管放心，你们的东西，海萱会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珍惜。大家先把字签了，再谈其他，如何？”
“好说！”裴笑书招手，请人呈上笔墨，第一个挥毫下笔，并在和约布卷上加盖了山庄大印。王恨以及其他堂主们也相继落上了自己的名字。见此，海萱的心里有如吃了蜜一般甘甜。裴笑书开始较真的时候，她以为双方的争执会以不欢而散而收场的。不过看现在的样子，是多虑了。
忙完了正事，王恨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在****教众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楼兰细细叙述了自己离开江湖的一切见闻。从小马被杀，自己逃离风荷山庄开始，一次次的冒险引得****教众人接二连三的惊叹。成钰甚至笑着说，楼兰是生来的英雄，注定接受磨难，也注定成就大事。
谈到冷莫虚的遭遇，裴笑书当即解释说，自从接到书信，****教便调动了五十人的队伍前往襄阳进行调查。散漫的王恨开玩笑说为叶云深的家事采取这么大规模的动作，在新兴****教的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叶云深为了讨好纪大美女，开始不顾弟兄们的利益了。海萱纠正说王恨的看法过于片面，在她看来，冷莫虚首先是****教的子弟，其次才是纪若荷钟情的男人。对此，****教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王恨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坚持。
自然，最令****教众人激情向往的，是发生在白浪沙滩头的巅峰对决。几乎所有人都相信，那场对决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它不仅保住了风荷山庄的利益，影响了谈判的进程，同时对江湖格局的改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楼兰、叶云深、纪舞风和楚无名等人相继放弃盘根错节的恩怨情仇，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解决了旷日持久的江湖恩怨，不仅让人们见识到了一个年轻一代的胸怀和智慧，同时也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叶云深和纪舞风戏剧性的感情成了****教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成钰笑着说叶云深忙上了半辈子，最后不过是为了找一个管得住自己的人；王恨则更夸张地询问楼兰有没有打听到两个人的私房话，他将把这些谱成歌谣，在****教里广为传唱；即便是裴笑书，也咧着嘴问纪舞风和颜如月两个人之间，到底谁会先生孩子，惹得颜如月一脸通红……双方的玩笑越来越多，彼此之间也越来越无顾忌，当然楼兰等人给众人的感觉也越来越好。
楼兰和海萱成了凤凰山庄的贵宾，每个时辰都能接到来自各个堂主的邀请。楼兰索性把所有的调查工作都交给海萱一个人打理，自己和颜如月则穿插于酒会和茶会之间。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裴笑书等人珍藏下来的酒实在是太美味了，楼兰决定在回风荷山庄之前，把它们喝个精光……